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份菜单,薛雯对沈冰檀道:“你别拘谨,秦总在私底下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想吃什么随便点。”
沈冰檀只点了一份主食,说自己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秦怀初看着菜单一口气点了好几样。
菜端上来时,他似乎又没什么胃口,坐在那根本不怎么动筷子,只是跟大家道:“别浪费,都多吃点。”
薛雯一听,越发热情地给沈冰檀夹菜:“没听秦总都发话了,你这么瘦,更得多吃。”
饭吃得差不多了,薛雯心里还惦记着沈冰檀入职时得罪老板的事。
今晚难得聚在这里,是缓和他们俩关系的好机会。
她琢磨片刻,笑着开口:“秦总,我听说小沈入职那天犯了点错,得罪过您,她想必是无心的,要不然借这个机会,让她以茶代酒给您道个歉?”
薛雯推了沈冰檀两下,拼命给她使眼色。
沈冰檀没料到薛雯突然会提这个,神色稍怔,吃饭的动作停下来。
入职那天的事,她确实还没跟秦怀初道过谦。
抬眼看过去,秦怀初散漫地坐在主位上,冷峻的脸上瞧不出情绪,不知道是赞同薛雯的意思,还是不赞同。
“愣着干嘛,赶紧站起来。”见沈冰檀呆愣愣的不动弹,薛雯直接把她拽起来。
沈冰檀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端起酒杯。
薛雯说:“态度真诚点,好好跟秦总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认错道歉这个事,沈冰檀平时也不跟人交际,并不太会。
要怎么说才算态度真诚呢?
首先,肯定得知道自己错在哪,
要先点出错处。
沈冰檀心里默默念叨着,起身朝秦怀初走过去,无比诚恳地把茶递过去:“秦总,我错了,我那天不该说您潜规则男秘书,您不是这样的人,对不起!”
薛雯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合着是因为这事得罪的?那怪不得被秦总刁难呢。
不过也是,秘书办除了她之外全是男秘书,确实很容易惹人多想。
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实习生吧。
唯一的错处,大概就是不该把这话说出来,还让老板自己听到了。
沈冰檀这小呆瓜,道歉就道歉,怎么还把不该说的话又重复一遍,这不明摆着给秦总找气受吗。
好好的姑娘,可惜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
薛雯这会儿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
只能用眼神求助齐特助。
齐特助就跟没听到似的,居然在旁若无人地喝着碗里的乌龟汤,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薛雯:“?”
这小子今天也傻了吗?
沈冰檀刚刚又把老板得罪了哎!
沈小呆瓜居然是个根本带不动的青铜。
虽然是自己出的主意,但场面失控成这样,薛雯实在不知道如何挽救。
她顿感待不下去,起身呵呵笑着:“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脚底抹油开溜。
薛雯这一走,齐特助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点碍眼。
刚刚他还能优哉游哉喝着乌龟汤。
如今莫名成了电灯泡,亮得他自己都受不了。
他起身:“汤喝太多了,我也去趟洗手间。”
薛雯和齐特助突然走了,沈冰檀的水杯还举着。
她朝门口的方向瞥一眼,又望向秦怀初。
自从她刚刚道完歉,他就一直用似怒似笑的眼神盯着她。
须臾,他坐姿换了换,右腿交叠在左腿上,朝她勾勾手指:“靠近点。”
沈冰檀狐疑地弯下腰,朝他靠近一些。
他倾身贴过来,薄唇似有若无擦过她耳际,低喃着问:“你这是道歉呢,还是存心气我呢?嗯?”
沈冰檀耳根有些痒,迅速直起身。
歉也不道了,想要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结果手腕被秦怀初攥住。
他力道不轻不重,却刚好令沈冰檀挣脱不得。
沈冰檀试了几次,最后只能放弃,服软道:“你要干嘛?雯姐和齐特助回来会看到的。”
“我怕他们看到吗?”
“……”
外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好像是雯姐。
沈冰檀用力推开秦怀初的手,迅速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肩头的长发。
秦怀初看了眼她皙白的手腕,上面落了浅浅的红痕。
他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薛雯和齐特助两人走进来。
看着包厢里的氛围,薛雯坐下小声问沈冰檀:“秦总原谅你没?”
沈冰檀想着刚刚秦怀初的样子,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薛雯叹了口气,向沈冰檀投来怜悯的目光。
没准儿因为她这馊主意,沈冰檀把秦总得罪的更严重了。
薛雯心里觉得愧疚,晚饭后主动送沈冰檀回公寓。
并且一路都在安慰她,让她别往心里去。
沈冰檀倒也没在意这些,只满脑子想着刚刚秦怀初突然的反常。
也不知道他今晚拉住她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下意识抚上被他抓过的手腕。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上面还残留着他当时掌心的体温。
温热的,带着些薄茧。
又似乎有点烫。
到公寓已经很晚了。
沈冰檀目送薛雯的车离开。
她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可疑的人,才转身走进公寓。
她先去楼下找了房东退房,然后回宿舍收拾行李。
推开宿舍的门,里面的环境难得安静,脚下少了各种啤酒瓶饮料罐,看起来整洁不少。
奶奶灰和蘑菇头没在。
其她人各做各的事,余光不时朝这边瞥一眼。
沈冰檀跟大家都不熟,关门后去自己的床位前。
蹲下来把底下的行李箱取出来,打开,默默整理自己的衣物。
住在沈冰檀上铺的一个女孩,忽而探头过来:“沈冰檀,你也要搬走呀,今天那两个也走了,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走得挺匆忙,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对了,你上微博热搜的事,也是她们俩干的,跟我们几个可没关系。”
沈冰檀把衣服叠好的衣服逐次放进去,拉上拉链:“我知道。”
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那两个也不会有别人。
“你房子找好了吗?”
沈冰檀点头。
宿舍再次陷入沉寂。
沈冰檀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收拾完,直接离开宿舍。
提前叫的网约车已经在楼下,司机帮她把行礼放进后备箱。
车子很快驶离,朝着水云湾的方向而去。
沈冰檀不知道的是,有辆黑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直到看她安全在水云湾门口下了车,提着行李进小区。
水云湾门口,黑车停在路边,驾驶位的窗子降下来。
秦怀初望着小区外面暖色的灯光,点燃一根烟。
——
新房的门锁,除了可以用房卡以外,还能设置密码和录指纹.
沈冰檀嫌门卡随身带着不方便,录了指纹进去,又设了密码。
进去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漱时发现牙刷忘在了公寓。
先前用饭卡在餐厅买的那么多,一支都没带。
今天折腾到这么晚,本来都打算休息了,如今还得出去。
她不情不愿地换了鞋,去下面找超市。
还好小区门口就有一家。
她在货架上拿了一支牙刷,临走前瞥了眼货架最下面一层,上面摆着地垫。
最上面那张是白色的,上面用黑线绣着一对情侣,两人并肩坐在海边看日出。
沈冰檀没见过大海。
以前秦怀初说,等高中毕业了,暑假要亲自带她去。
后来,这个约定不了了之。
她失神片刻,把那张垫子拿起来。
好容易搬了新家,都没来得及好好布置,先买个地垫也不错,好歹有点氛围。
回到住处,她把垫子放在门口。
推开门进去,她打量着眼前这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虽然是租来的,但毕竟是属于她自己的私人空间,跟以前嘈杂混乱的环境比,舒心太多。
勉勉强强,算是个家吧。
洗了澡躺在床上,沈冰檀隔着窗帘间的缝隙,望向窗外的月色。
中秋节快到了,外面的月亮已经很圆,明晃晃地挂在天穹上,周围星辰都变得黯淡失色。
中秋团圆节,到时候家家户户应该都会很热闹吧。
沈冰檀看着偌大的房间,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被子。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下午在办公室里,秦怀初问的那句 :A大比C大好吗?
沈冰檀闭了闭眼。
耳畔闪过的,是她和秦怀初之间,爆发的第一次争吵。
那天,秦怀初千里迢迢坐飞机去安芩找她。
安芩机场,刚看到沈冰檀,他便怒气冲冲地朝她吼:“沈冰檀,你有什么权力替我填志愿,我说我要去C大了吗?”
沈冰檀早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拉他去无人的地方,耐着性子问:“那你想去哪,填报志愿的时间都要截止了,你一个志愿都不填是想干什么?”
秦怀初望着她,眼眶泛红:“老子哪都不想去,我不上大学了不行吗。说好一起上大学的,你连高考都没参加,现在还让我一个人去C大?我不去!”
沈冰檀的怒火被他点燃:“秦怀初你几岁了,到底长大了没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放弃填志愿,不去读大学,你就能安慰到我吗?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把你的成绩一点点提上去,就是为了让你这么作践的?”
她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我是瞒着你没去高考,可我当时有别的选择吗?姥姥病了,我妈说卖了宅子给姥姥治病,钱却被继父拿去填了他公司的窟窿。姥姥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秦怀初,我真的没有精力去应付你,你不要再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秦怀初震惊了好半晌,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你继父把钱拿走了?那你妈呢,你妈也不管吗?”
“她能管什么?”沈冰檀讥诮地笑笑,眼眶里有水汽弥漫,“他们都说,姥姥现在就是在拿钱续命,吊着一口气,根本治不好了。可是他们不知道,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姥姥能醒过来。”
她靠着墙,抱膝蹲下来,脆弱又无助:“现在没有钱了,连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秦怀初蹲下扶住她:“你缺钱跟我说啊,怎么一声不吭的。姥姥生病了,我们当然得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这里面的钱,是高考结束后,我爸打给我让我买车的。身外之物又不着急现在买,你先拿去给姥姥用,治病要紧。”
沈冰檀不接,秦怀初塞她怀里。
沈冰檀捏着那张卡,感觉有千斤重。
她红着眼看向他:“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秦怀初勾唇笑了下,在她鼻子上剐蹭一下,宠溺道:“不然把你自己赔给我,怎么样?”
沈冰檀羞恼地打掉他的手,抽噎着又问:“我帮你报志愿的事你还生气吗,是姜以则说你不肯填志愿,我怕你耽误学业,才替你做决定的。C大在长莞,离家近,又是国内top前五,我觉得这个最好,所以选了这个,你到底去不去?”
“去啊,你让我去我就去。”秦怀初拉她起来,“等姥姥的病好了,你就去复读,明年我在C大等着你,到时候我还能做你学长呢。”
那天他们约好了明年C大见。
然而,谁也没等明年。
秦家别墅。
卧室只留了一盏落地灯,照亮沙发一隅。
秦怀初手里把玩着那张银行卡,还清楚记得这四年里,她一笔笔汇过来的钱。
沈冰檀,账还完了。
如果我现在向你靠近,你会选择迎上来,还是会逃?
他端起高脚杯,饮尽里面的红酒。
起身翻找行李箱,收拾东西。
深更半夜,二楼的秦曦和初柠两个人睡得迷迷糊糊间,被楼上咣里咣当的噪音吵醒。
“秦怀初那小子大半夜搞什么名堂呢?”初柠揉揉混沌的脑壳,掀开被子起来。
爬上三楼,她拍秦怀初的房门:“你干嘛呢,屋里进老鼠了?”
随着秦怀初将门打开,初柠看到里面堆在地上的行李箱,以及乱七八糟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东西挺多,不像是出差。
“你这是……”初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离家出走??!”
秦怀初无语地看她一眼:“妈,我都多大了,还离家出走。”
“那你这是干嘛呢,乒乒乓乓,吵得我都没法睡觉了。”初柠走进来,看一眼几乎被他洗劫一空的衣帽间,“东西全收起来了,不是离家出走是什么?”
“不是。”秦怀初往沙发上一坐,“就只是搬个家,以后我去外面住。”
初柠眨了眨眼:“家里怎么你了?”
秦怀初说:“我在水云湾买了套房,离公司更近一点。”
“什么时候又买房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初柠又指指墙上的挂钟,“都快凌晨两点了,你就算要搬家,也得白天收拾呀,大晚上的咣当什么?”
“我现在收拾完,明天不就能直接搬了吗。”
初柠凝眉打量儿子一会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怎么突然就说要搬家,而且还挺着急的,甚至给我一种你现在一时半刻都在家里待不下去的感觉,好像谁在招魂似的?”
秦怀初差点被口水呛到:“您瞎说什么呢,谁招魂了,我的魂魄还在身上好好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