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这样想,皇帝更是如此,眉头皱得更深了。
动的这些宫人每个只知道一部分,也仅仅清楚下一步要做什么,然后根本不会见下个人,这些人要不是一起抓起来,彼此之间可能根本不熟悉也未必认得。
哪怕只抓住一个,就问出一部分事,根本就不知道另外还有谁参与其中。
这手法实在老练,皇帝微微往后一靠,只有对后宫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做到。
可以说,皇帝的心里除了皇后之外,根本就没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皇后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也不是如此性情的人,做事一向光明正大的。
哪怕要惩罚愉嫔,皇后也会摆在明面上,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此人有皇后的手段却没有皇后的心性,会是谁呢?
皇帝看向张明:“这些人手里的金银都在内务府登记过了?”
张明应道:“是,正因为如此,内务府的嫌疑最大。”
哪怕用的未必真是内务府的人,却能弄到内务府的衣服,显然是内部的人才能做得到。
“不过奴才去内务府打探过,最近有一批衣服因为做得不合规矩被退回去重新做,这里面就能做文章。”
翁果图还发现这批衣服的记号做得有问题,稍微改改就能穿,就让人重新做。
这中间有个两三天的功夫,谁偷走一件去穿用来联络再偷偷送回来,那么大批衣服根本没人能察觉得到少了那么一两件的。
皇帝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才道:“你对外宣称这批宫人都处置了,暗地里把人藏起来。”
张明立刻明白皇帝的用意,这是引蛇出洞了。
对方要是发现用的宫人都被处置干净,反而更加安全,渐渐可能就会露出痕迹来,于是马上应下,回去安置了。
苏叶泡了茶过来,时辰刚刚好,两人谈完事,张明正往外走。
看见苏叶,张明赶紧行礼后才离开。
苏叶看着张明远去的背影,身边的秋夕便问道:“娘娘在看什么,张伴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什么,就是见他眉头紧皱,事情恐怕不好解决吧。”苏叶随口一说就进去了,把茶壶放在桌上,给皇上倒了一杯:“皇上喝喝看,这是刚上的毛尖,臣妾闻着味道清香,沁人心脾。”
皇帝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
他又看向苏叶道:“你和婉儿一个个不大沾手,全是娴妃忙碌,这也不行。正好上贡的布料、珠宝和香料送来了,你叫上婉儿一起帮娴妃掌掌眼。”
皇帝对娴妃的工作能力还是肯定的,却不喜欢她独揽大权的样子,更觉得娴妃的审美不如苏叶和高贵妃要好。
苏叶笑着应了,回去让人叫上高贵妃就过去帮忙的。
派去的人去扑了个空,说娴妃已经请高贵妃过去了。
苏叶挑眉,娴妃有时候也是挺机灵的,于是也过去的。
高贵妃最喜欢这个活计了,见苏叶来了赶紧招手道:“听说你被叫去御书房了,我就没让人去请你,你来看看这匹布料怎么样?”
苏叶微微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娴妃见了就附和道:“这布料是难得的双面绣,两边是不同的图案,两面都能穿。”
苏叶这才低头一看,果然是这样:“这布料确实难得。”
她又问娴妃:“南边各国的贡品还没送上来吗?”
娴妃点头道:“已经快到了,礼部让人去驿站接,听闻其中一个国家还送了一投白色大象来,说是跟佛祖有缘,从小因为跟象群失散被寺庙养大,身上都带着难得的檀香。”
这种话该是糊弄人的,什么跟佛祖有缘,真有缘他们还敢随便送人吗?
不过这个礼物显然很能讨好皇太后,对方也是相当清楚皇帝孝顺,皇太后高兴,皇帝必然会高兴的。
“真是个人精,”高贵妃又好奇了,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特别的礼物吗?”
娴妃看了她一眼:“还送来很多当地的美人,听说是皮肤黝黑,眼窝深鼻梁高,舞蹈极有异域风情。”
听见这个高贵妃就不大高兴了:“黑乎乎的美人,皇上必然不会喜欢。”
毕竟后宫里的嫔妃不管受不受宠,都是皮肤白皙。
娴妃就无所谓,反正她这些年也不怎么侍寝,对皇帝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异域美人是管不着的:“还有送来双季稻的,足足有十几车,礼部不好处置,还找户部来帮忙入库。”
苏叶确实觉得这些东南亚的国家相当会来事了,知道皇帝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双季稻就是皇帝想要东南亚的缘故之一,那边的双季稻要是长得好,那么就会派人牢牢守着。
当地就不必再被战火波及,能够休养生息了。
就怕这些人休养生息缓过来之后会变成白眼狼,还得仔细盯着点当地的官员才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加上当地的王族和贵族也没杀光,他们如今看着老实,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勾结欧洲那边的国家,私下动手脚呢?
不过这些让皇帝苦恼就好,苏叶看着一箱箱的布料和宝石,跟高贵妃和娴妃快快活活挑选了起来。
皇帝从御书房去了长春宫见皇后,把张明调查的事说了出来。
皇后也挺惊讶的,一下子就猜到他的心思:“皇上是怀疑娴妃?”
皇帝道:“她有这个手段和魄力,就是朕觉得娴妃未必会这样做。”
因为娴妃厌恶一个人表现得太明显了,怼都当面怼,不会私下使阴的。
但是除了娴妃之外,皇帝实在想不到别人能有这样的手段了。
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高贵妃就算了,别人对她动手脚,估计高贵妃都察觉不出来,更别提是如此慎密周到的计谋,她那脑瓜子肯定想不来。
苏叶跟高贵妃差不多,而且身边人大多是皇帝的,就算动手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嘉嫔的左膀右臂都剪除得差不多,她哪怕想做也是有心无力。
而且皇帝也不觉得嘉嫔有这样的手腕和脑子,金贵人就更不必说了。
想来想去,后宫嫔妃居然就没一个符合的,叫皇帝大为不解。
“张明总不好去查后宫,只能让皇后帮忙多留意一些了。”
闻言,皇后笑着应了,也没直接让应嬷嬷和云言私下去查探一圈,而是在第二天一早请安的时候对各宫的嫔妃说道:“佛诞就要到了,我打算让后宫各位凑一凑,塑个金身一起送给皇额娘。”
高贵妃和苏叶第一个附和,也表示回头就送库房的金子来。
其他人也纷纷迎合,又道皇后的心思极好,皇太后必然会高兴云云。
表面上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回去就点了库房的金子,多多少少都送来,算是添了一份心意。
高贵妃和苏叶不说,出的是最多的,娴妃也不少,毕竟她就没什么花费的地方。
愉嫔只比娴妃少一点,嘉嫔就发愁了,回去库房扒拉半天没多少,也就有多少送多少的。
毕竟她是真的穷,又不可能从库房变出更多的金子来。
金贵人却比嘉嫔富裕得多了,出的金子比嘉嫔还多。
她身边的宫女还劝道:“娘娘,这金子的数目不好越过嘉嫔娘娘的。”
金贵人不以为然:“她就出那么一点,心意实在不够,我代替金家多出一点怎么了,好过被其他嫔妃知道会笑话金家的。”
宫女心下觉得金贵人这样做才是叫人笑话金家没规矩,身为贵人还比嫔位的嘉嫔送得更多,直接打同是金家人的脸面。
哪怕表面没说什么,心里面对金家的规矩是看不上的。
没了金三保的金家显然已经开始没落了,送来金贵人这样的到后宫来,简直有些不像话了。
幸好金贵人不至于傻到还越过娴妃去,那就真的过分,娴妃可不是嘉嫔,可能当场就怼得金贵人下不了台。
魏贵人出的金子只比嘉嫔少一点,数目也相当可观。
深居简出的鄂贵人手头紧,出得也不多,却还是让人送来了。
采贵人虽然还在禁足,依旧眼巴巴送来,生怕这等好事忘了自己。
白贵人就更穷了,只能给一丁点,都有点不好意思出手。
秀常在就更难的,连一丁点都几乎出不了,最后还是融了一个金镯子才凑出点金子来。
金子送来,皇后让人做了册子,上面把个人送的数目写得明明白白的,明面叫人都挑不出错来,还觉得皇后这方法好得很,做好佛像后送去给皇太后,问起是谁送的,账册一上,看得清清楚楚。
谁都有份,还能叫皇太后过目一番,哪能不高兴?
要皇后不做册子,就这么呈上佛像,金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却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皇后却转头把册子交给了皇帝:“皇上,我算了算各嫔妃从家里带进来的,还有后来断断续续送进来的,另外有皇上陆续赏赐的。可能私底下送的有些我并不清楚,不过能估算个大概的数目。”
皇帝的赏赐也是记录在册的,谁赏过,赏了什么,赏过几次,皇后这里也能清楚知道。
皇后让云言送来另外一本册子,里面记录了后宫嫔妃带进来的,赏赐的次数,中途明面上花费过的一大笔钱,以及如今送出的金子数目,完全是一览无遗。
皇帝点点头,对皇后的细致十分满意,仔细看过后感觉数目都没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比如娴妃虽然赏赐少,但是以前身为侧福晋,后来又直接封妃,自家带进来的和封赏的不算少,另外还有皇太后时不时的赏赐,自然是不缺钱的。
人又节俭,她还不爱打点,也没什么必要打点。
人家都贿赂敬事房,娴妃贿赂什么,贿赂完皇帝不翻她的绿头牌也是把钱扔进水里的,索性不动,库房就渐渐存下来了。
愉嫔受宠也不如以前,但是之前进宫几年还是可以的,所以库房也算宽裕。
因为脚气的事不招皇帝欢喜,她也想这次塑金身的事讨得皇太后欢心,叫皇帝想起她来,于是给的相当大方也是情有可原,数目又在估算的范围内。
嘉嫔扣扣索索的,一看就不富裕,给的也就不多。
金贵人就有些过分了,非要越过嘉嫔的数目,金家如今换了人当族长,没了金三保,金家渐渐就偏向了金贵人,钱财也往她这边送得多。
后来清查了几回钉子,私下送没那么容易,却也让金贵人攒了不少,算得上富裕。
不过看她胡乱挥霍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太久,金家如今又大不如以前,只怕很快也要供不上的。
鄂贵人更不用说,鄂家如今没了鄂尔泰,她阿玛又被处置,鄂家是一年不如一年,谁都没能顾得上她这个在宫里不受宠的小小贵人,自然也就不会托人送什么东西来,她能用的就是以前的旧物罢了。
当然这也有皇帝有意打压的意思,鄂尔泰在的时候鄂家过于鼎盛,好在有他的约束还好,等鄂尔泰不在,鄂家就开始越发过分。
皇帝自然不能允许这样没有约束的庞大家族存在,一点点削弱就让鄂家渐渐大不如前了。
他的指尖点了点魏贵人的方向,魏贵人记得是包衣出身,家里人也是如此,有个远房亲戚在内务府当差,家里不算特别富裕。
但是她拿出来的金子不算少,又是从哪里来的?
只不过魏贵人入宫后受宠过一段时间,皇帝的赏赐并不吝啬。
看看后头记录的次数,积攒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皇帝看来谁都不可疑,却也只能是这些人动的手脚,总不会是宫外有人看愉嫔不顺眼才动手的?
就算如此,能伸手进后宫来,还犹如无人之境,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里面最可疑的只有魏贵人了,毕竟她在内务府有人手,手里的银钱也不少,足够收买宫人。
但是这证据又太显眼了一点,谁都知道魏贵人有这么个远房亲戚在内务府,好几年了也没见她借用这层关系做什么。
要真是魏贵人,她有那么傻,让人一眼就瞧出来?
叫皇帝一时迟疑,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
“那就先派人暂且盯着魏贵人,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他暂时只能如此了,又关心起皇后来:“听闻你之前病愈后得了个气喘的毛病,太医院那边有什么好办法治好吗?”
皇后就解释道:“御医只道要慢慢调养,也不能靠近有花的地方,有香味的东西都一并撤下了。”
应嬷嬷和云言十分小心,每天都在皇后经过的地方反复检查,生怕有一丁点味道。
而且人在室内久了容易闻不到味道,她们因此还反复来回,甚至轮流来嗅。
有两个鼻子灵巧的宫女因此被提拔起来,专门在室内到处转悠嗅闻,足见长春宫上下有多小心了。
皇帝点头:“小心些为好,殿内就别摆熏香之类的,朕也会让嫔妃来请安的时候身上不要擦花露之类的东西。”
免得熏着皇后,要引起气喘就不好了。
皇后笑着应下,皇帝派人去各宫知会了一声,嫔妃们只好把花露都收起来,殿内也不敢熏香,免得衣服沾上味道。
就连头油都不敢用,毕竟大多也是香的。
苏叶和高贵妃早就知道皇后病愈后新得的毛病,早就把各种熏香撤下了,身上没什么味道才敢靠近。
她明白皇后这气喘可大可小,花粉或者灰尘、细小的毛发都容易引起过敏反应。
长春宫如今打扫极为仔细,边边角角都要仔细擦拭几遍。
尤其皇后坐下的地方,更是来回擦好几遍,生怕有人动手脚,靠近伺候的都要每天沐浴一遍才行,身上绝不能带上丁点的味道,可谓严阵以待了。
苏叶见云言和应嬷嬷忙忙碌碌的样子,她们过来长春宫的次数都比平日少一些,担心来往频密身上沾了灰尘引起皇后的气喘就不好了。
皇后如今最好静养不见客,请安也改为每月一次了。
皇太后颇为忧心,还让人四处找一找有没治疗气喘的妙方,谁知道还真的找到了。
是个西洋行商带来的,不过皇太后还是先把药和方子送去太医院仔细查看过才敢给皇后用。
苏叶还是听高贵妃提起才知道这么个事来,惊讶道:“什么药居然能治娘娘的气喘了?”
她起初还以为是抗生素之类的西药,西洋在这方面还是走在前沿的,青霉素也弄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