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女医挑眉,要真是这样,她就更不能接受蓝衣这个小宫女了。
作为女医跟医者没什么两样,医德最是重要。
蓝衣的眼里没对生命的敬畏,也不喜欢女医这个职业,做女医不是害人吗?
而且她如果这回攀龙附会,要哪天贵人的身份不如以前,蓝衣是不是就要落井下石,帮着谁来对付她们?
后宫里头的事,吴女医是从来不掺和,也警告过几个徒弟绝不能插手。
多看少说话,只能救人不能害人。
吴女医对徒弟们的要求不多,哪怕她们不够聪明,医德是绝不能丢的!
像蓝衣这样,再是聪慧,吴女医都是看不上的。
被恭嬷嬷开口在慧姐揭穿,蓝衣浑身一僵,很快就哭着道:“家里出了事,弟弟打伤人需要一大笔钱。司珍房有宫女打破琉璃珠却推到奴婢身上,奴婢百口莫辩,若是吴女医不收下奴婢,奴婢就得去浣衣局了。”
浣衣局这个地方,进去后就很难出来,更别提是送钱给家里人了。
蓝衣是想着之前吴女医是个心善心软之人,该是会帮自己的忙,却没料到这里还有一个恭嬷嬷。
恭嬷嬷嘴角噙笑道:“你的一面之词哪里能信?不如去司珍房问一问?”
身边自是有宫女去司珍房问了,蓝衣忐忑不安站在底下,时不时偷偷瞄吴女医一眼,疑惑她怎么不开口阻拦,也不像是心软要帮自己的样子?
吴女医确实是有些心软了,进宫当宫女的小丫头出身都不太好,家里不靠谱的就更多了。
只是恭嬷嬷对她使了个眼色,而且说得也对,凭什么只听蓝衣的一面之词呢?
很快司珍房的管事凌嬷嬷就过来了,笑着跟恭嬷嬷打招呼道:“没想到惊动了恭嬷嬷和吴女医,等会就把这丫头带回去好好学规矩才是。”
蓝衣瑟瑟发抖,去询问的宫女已经回来在恭嬷嬷耳边低语几句。
恭嬷嬷就点头道:“既是误会,那么你们自个处置就好。不过我刚才听这丫头说什么浣衣局的,你这是打算两个丫头都送去,还是只送这么一个过去了?”
两个人犯错,弄不清究竟是谁弄坏了琉璃珠,只让蓝衣一个人当替罪羔羊吗?
凌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僵,知道这事是不能轻易糊弄过去了。
她是不怕恭嬷嬷,却不能不忌惮恭嬷嬷身后的哲贵妃:“哪里的话,自然是两个人都一起受罚了。”
恭嬷嬷轻轻点头:“那就好,回头娘娘要问起,我就这么回了,你可别叫我在娘娘面前丢脸了。”
凌嬷嬷暗暗咬牙切齿,她居然还要回去禀报哲贵妃,这点小事而已,用得着吗?
不过她还不敢开口,毕竟苏叶最喜欢听宫里的趣事了。
但是这件事她要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觉得哪里有趣。
加上苏叶的阿玛翁果图管着内务府,自然也管着司珍房,凌嬷嬷哪里敢放肆?
恭嬷嬷把人敲打完了,也就起身道:“我出来已久,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吴女医点点头,起身跟着恭嬷嬷走了。
蓝衣站在下首满脸迷茫,就被凌嬷嬷不耐烦地叫道:“还站着做什么,赶紧走!”
想到自己要被送去浣衣局,蓝衣就哭丧着脸,只是回去后发现自己就罚了一个月的月银而已,顿时又满脸惊喜。
吴女医跟着恭嬷嬷离开,路上还奇怪道:“凌嬷嬷真会把两个宫女都送浣衣局去?”
一送就送两个,能进司珍房的宫女本来就不多,毕竟需要心灵手巧的,弄走两个未必能再有两个新的进来。
恭嬷嬷摇头:“她不会,另外那个宫女有些奇怪,不知道跟凌嬷嬷是不是有关系。”
凌嬷嬷可不是个心善耳根软的人,这样公然维护一个宫女的事还真是稀奇,除了跟这个宫女有些关系之外,恭嬷嬷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吴女医顿时明白了,为何只责罚蓝衣而没惩罚另外一个宫女,原来有这缘故。
她进宫的时日也不短了,在苏叶的承乾宫却没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一来承乾宫是多少宫人挤破头想进去的,然而进去的人压根就很少出来,自然没空出位子给其他人了。
苏叶是个脾气好的主子,又好伺候,从来不会无故责罚人。
只要不犯错,苏叶就不会把人赶走,自然就没位子能空出来的。
身边都是伺候的老人了,苏叶又是念旧,对宫人都不错,逢年过节都赏厚厚的红包,平日有什么好东西也愿意分下去。
承乾宫的宫人哪里需要打架,人人都有,还不如安分守己的才能长长久久呆在这里。
加上有恭嬷嬷盯着,宫人哪里敢有什么小心思啊!
吴女医因为之前接生的关系,原本该是另外安置的,苏叶索性把人留在宫里当个嬷嬷,却没什么事做,只需要教导几个小徒弟就是了。
另外还有两个小宫女伺候,吴女医的日子别提过得多舒服,一时都忘记在进宫之前听说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进宫后发现压根就没有,都彻底忘了。
如今被恭嬷嬷一说,吴女医才发现这种宫里的勾心斗角不是没有,而是承乾宫没有罢了。
她不由感慨:“在贵妃娘娘身边呆久了,一时忘记还有这样的事。”
恭嬷嬷看了吴女医一眼道:“这自然是皇上不愿意让娘娘看见,只盼着她能高高兴兴过日子。承乾宫里也没那起子心思大的,有的早就被赶出去了,不可能呆在娘娘身边。”
不是没有,而是压根就不可能进承乾宫,哪怕进了也很快用借口弄走了。
苏叶对此一无所知,反正身边几个得用的,记得住的宫人都没换过,自然不会问那种在外面伺候几乎没碰到过,不管名字还是脸都不认识的宫人。
至于被弄走的人去了哪里,她更不会多问了。
既然承乾宫有恭嬷嬷管着,苏叶就不会事事都去问,这不累人吗?
而且既给了恭嬷嬷信任,宫里一切有条不紊的,苏叶就更不会问了。
恭嬷嬷最喜欢的就是苏叶这一点,原本就当个差事罢了,后来渐渐上心,如今是恨不能绕着苏叶打转了。
“你也是,别随意心软就把人收下,怎么都要好好把关才是。”
刚才要不是恭嬷嬷在,她都怀疑吴女医最后还是会心软收下那个叫蓝衣的宫女。
吴女医却笑着摇头道:“哪里,我就算再傻也看得出那个叫蓝衣的只想过来避避风头,心里没有救人的念头,以后当了女医只会害人。”
她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为了利益就可以故意害人的,当女医更不能如此,不就砸了自己多年来的招牌吗?
“我们吴家没什么厉害的地方,到我这里算是得了大造化,这一切都多亏了娘娘,自然不能放任别人来坏了她的名声。”
吴女医收的几个徒弟兴许不如蓝衣聪明,但是有一点,她们没坏心,而且喜欢女医这个行当,更是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的人才会更努力,不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出一点小小的错都可能要了人的小命!
恭嬷嬷原是担心吴女医会不会给苏叶招祸,如今看来她的眼光还算不错的,也能看得清楚明白:“你心里有数就行,刚才的事我这就跟娘娘说一说。”
这话叫吴女医一愣:“那么点小事也要告诉娘娘?我以为你刚才说的是吓唬凌嬷嬷的,根本没打算说出去。”
恭嬷嬷却笑道:“教你一点,在宫里要活得长久,就不能有任何秘密,尤其是在主子面前。在宫里没有小事,只有主子不想听的事。”
主子没听过,怎么知道就不想听呢?
她不说,主子又怎么知道,从别人嘴里吗?
人云亦云不说,别人添油加醋的话,主子听着不高兴,自己就要倒霉了。
这完全是递了把柄给别人的事,恭嬷嬷在宫里多年是绝不会允许出现的。
哪怕她已经是苏叶跟前的第一人了,依旧没打算隐瞒丝毫,因为这样自己才能更加长久呆在苏叶身边。
苏叶不是伺候的人就一定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跟前打转的,恭嬷嬷出去转转,她也不在意。
只是听着恭嬷嬷出去转悠一圈居然遇上司珍房的事,她不由笑道:“吴女医素来是个谨慎的,不过阿玛不是定下规矩,自家亲戚不能进自己的地方?”
就怕这种任人唯亲的事出现,翁果图早就定下规矩,自家人不能进自己当值的地方,尤其管事是自家人,那就更不行了。
恭嬷嬷答道:“翁大人是定下规矩,不过规矩是死的,人的心思是活的,若是把名字记在别人头上,那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苏叶挑眉,知道上面人怎么定规矩,下面人总找到空子去钻:“那就跟阿玛说一声,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总归自家人在就会偏心,不够公正严明。”
蓝衣或许是有点小心思的宫女,只想要日子过得好一点所以去了司珍房,但是替罪羔羊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就因为是自家人,于是毫无理由把罪过推到另外一个人头上,这样的事会不会不止一次了呢?
苏叶点了小应子去禀报翁果图,小应子知道了,皇帝自然也知晓了此事。
皇帝并不意外,苏叶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会让人给自己说一声,却不会惊动其他人。
自从有了小应子之后,苏叶就喜欢悄悄来递信让皇帝拿主意,叫皇帝嘴角一弯,有种两人彼此才知道的小秘密一样的感觉。
不过皇帝也明白,苏叶这是帮着亲阿玛撇清关系呢!
翁果图办差自然谨慎,但是这种更改姓名,又把人记在别家名下的事,他就没权利去查了。
内务府要是能查看这种户籍之事,那才见鬼了呢!
皇帝便吩咐李玉道:“派人去查查,究竟谁动的手脚。”
敢在进宫户籍上动手脚,如此熟练肯定不会是第一次,又收下了多少贿赂?
这可能不止一个人,那进宫来的宫女身份会不会都有问题?
思及此,皇帝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居然敢在户籍上动手脚,这些人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
难怪宫人清查一次又一次还是出问题,连户籍都能改,其他有什么是不能改的?
这些人胆大妄为,风声一过又开始来了!
皇帝眯了眯眼,神色很平静,门外的李玉却看得心惊胆战,明白皇帝是起了杀心,恐怕又要血流成河了。
就说那些人做什么不好,非要找死呢!
不过在金银面前,可能很少人能抵得住诱惑,尤其给得实在太多的时候。
翁果图接到消息也气得不行,要不是此事刚好被苏叶身边的恭嬷嬷察觉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暴露出来。
即便跟他没关系,却也叫人心里不痛快,这不是找事吗?
恭嬷嬷素来不管承乾宫之外的事,这次要不是蓝衣的事让凌嬷嬷间接出现在她面前,也不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宫里一个个都是人精,井水不犯河水居多。
翁果图皱了皱眉头,派人去司珍房查了查,发现这个叫应贞的小宫女是凌嬷嬷的外甥女,这件事在司珍房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几乎人人都知道,对应贞也是毕恭毕敬的,什么重活脏活都不敢让她做。
这话还是从应贞嘴里出来的,不过哪里是说,就跟炫耀没什么两样了。
外甥女记在别人名下,代替别人的名额进宫来,自然而然被凌嬷嬷收进司珍房。
平日应贞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舒舒服服混日子就行了,月银照拿,活计多的事人抢着做,日子别提多痛快了。
她在司珍房称王称霸,反正其他人也不敢说出口,又有凌嬷嬷罩着,消息也传不到外头去。
如果不是这次蓝衣跑出去找吴女医,又碰上恭嬷嬷,眼睛够厉害一下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应贞还能继续在司珍房混着,指不定能混到出宫的年纪,拿上一大笔钱出宫嫁人去。
实在不想出宫,也能继续留在司珍房,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取代凌嬷嬷的位子,继续吃香喝辣的。
当然应贞更希望能遇到皇帝,成为后宫娘娘,没见娘娘们多风光多漂亮吗?
那一身的衣服首饰就足够应贞的家人一年下来什么都不用干,舒舒服服过好日子了,她能不眼红不羡慕吗?
要不是凌嬷嬷压着人,没叫应贞跑出去御花园跟皇帝来个偶遇,这个不安分的外甥女早就这么干了!
皇帝是那么容易偶遇的吗?更别提应贞长得又不是美若天仙,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喜欢上了,只会遭到皇帝的厌弃,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应贞压根就不相信,还觉得自己挺好的,没见司珍房的人见着她就一个劲夸漂亮吗?
奉承的话哪里能当真,更别提其他人表面不说,心里对应贞还是有意见的,捧杀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们恨不能应贞飘飘然找不到北,真去御花园偶遇皇帝。
当然这个偶遇的点子,也是司珍房的人不经意说出口,叫应贞听进去的。
杀人不沾血这种事,宫里人最是擅长,应贞这个刚进宫的菜鸟哪里能招架得住?
可惜她还没真的去御花园,就被人发现身份。
凌嬷嬷也被带去慎刑司审问,应贞的事司珍房的人当然不会帮忙继续瞒着了。
进了慎刑司就没出来的人,她们根本不必担心凌嬷嬷重新出来会报复,直接问什么就说什么,应贞的身份自然是铁板钉钉的。
她们之前还趁着应贞被夸得飘飘然的时候旁敲侧击,得来不少消息,这时候一股脑就说了。
连应贞究竟记在谁的名下,又是通过谁改了户籍,怎么进来司珍房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
当然这些人也是知情不报,必然要受罚,却因为足够坦诚,不至于丢命。
最多罚几年的俸禄,再打几个板子,这些比起倒霉的凌嬷嬷和应贞来说算的了什么呢?
凌嬷嬷一进慎刑司就面如死灰,明白此事暴露后,她是没活头了。
应贞是听说过慎刑司,却没凌嬷嬷那么清楚,所以也没那么害怕,反倒叽叽喳喳问道:“姑姑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吗?能找人递个信,看看能不能偷偷放我们出去。”
凌嬷嬷怜悯地看着这个一无所知还天真愚蠢的外甥女,顿时头疼道:“别想了,进来的人就不可能递信出去。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也出不了慎刑司的门。”
应贞瞪大眼,顿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里那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