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他竟敢害死人?”
翁果图进御书房禀报,这会儿被皇帝冷冷一问,连忙跪下答道:“先帝在的时候,宫里有几个不起眼的答应,大多没什么银钱,唯独有一个是江南富商的独女,徐开怀见钱眼开,一再索要钱财。这卫答应不得已起初都给了,只是徐开怀胃口越来越大,要的越来越多。”
“卫答应带进宫的银钱快挥霍完了也没能见到皇上,后来得知是徐开怀胆大妄为,把她的绿头牌偷偷藏了起来,就为了能不断索要钱财。卫答应原本想告御状,可惜先帝突然驾崩,宫里也一派慌乱的时候,徐开怀得知消息就让两个太监半夜把卫答应推进湖里,后头只报了一个溺亡。”
一个不起眼的小答应,又是在先帝驾崩那段时间,自然没人会注意得到。
也不会有人去管究竟她是不小心失足掉进湖里淹死的,还是她想要为先帝殉葬,只草草送出宫埋了。
“徐开怀担心有人泄露消息,那两个动手的太监都被他找理由处置了。”
说到这里,翁果图就有些为难,看了看皇帝身边的吴书来。
皇帝立刻察觉到了:“怎么,那两人还跟吴书来有关系?吞吞吐吐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吴书来心里恶狠狠骂着徐开怀,一边连忙跪下解释道:“回皇上,确有此事。当初徐开怀来报,说底下两个太监得了怪病。当时皇上正登基刚搬进宫里,奴才担心这怪病会传染,还特地亲自去看了一眼,两人浑身红斑十分吓人,就立刻让人挪出宫去了。”
翁果图也不是要置人于死地,只是查徐开怀的时候查到这件事,皇帝迟早会知道,他也不可能一直瞒着,还不如直接说了,这时候也解释道:“皇上,当初新旧交替,内务府要清理各宫,让主子们能尽快住下,内务府记录并不算完整。吴伴伴也是担心这怪病会传人,才会匆忙把人挪出宫,却没料到徐开怀私下隐瞒了这样的命案官司。”
还是他大刀阔斧整顿内务府,然后让各处出册子算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几个。
有些是暴毙的,有些是出意外死的,同屋几个人能作证。
有些是突然失踪了,那两个说是病着的太监便是如此。
然而这两人是徐开怀的心腹太监,没道理病了还没死,连个记录都没有就挪走了,又挪到哪里去了?
还是有人不满徐开怀私下找翁果图说了,他才知道曾有这么个命案官司,还涉及到先帝的后宫。
徐开怀做得再谨慎,总会有一两处错漏。
而且他又一惯在敬事房当土皇帝,自认谁都不敢忤逆自己,谁想到有一天翁果图从天而降,然后开始从上到下秘密查探,又分组叫众人离心,再顺藤摸瓜发现这么一件事?
两个太监早就被灭口,死无对证,徐开怀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
而且当时新帝登基,吴书来身为太监总管一来收了徐开怀的好处,二来担心此事叫本来就因为先帝突然驾崩的新帝不高兴,于是他也没仔细查明白就擅自做主把人送出宫去了。
吴书来心里也奇怪,翁果图怎么知道那么多,徐开怀不可能主动说出真相来。
别说他,就是皇帝都有点惊讶,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以前皇帝觉得翁果图人太老实不懂得变通,怎么接管内务府才多久,就查出这么个惊天大案来?
莫不是翁果图以前是韬光隐晦,如今终于使出真本事了?
翁果图不知道皇帝眯起眼在脑补什么,老老实实回答道:“奴才发现内务府只有这两个人被挪出宫外,后来派人出外去找,两人一出宫就死了,直接扔在乱葬岗。如今也是找不到尸骨是哪个,不能分辨他们是真病了,还是被动了手脚。”
“然而奴才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原本伺候卫答应的一个宫女却私下寻来,吐露了真相。她以前得过卫答应的恩惠,家中老娘病重,还是卫答应挪出原本就不多的银钱给了她,送出宫外治好了老娘。为了能活命,宫女假意贪财怕死,在卫答应死后主动归降了徐开怀,还为了讨好徐开怀跟他一个心腹做了对食,就等着这个机会揭开真相。”
徐开怀不认为谁敢忤逆他,主动投降是应该的,也就没把这么个小宫女放在眼内。
加上他的心腹被小宫女哄得找不到北,一直小心护着,自然不知道小宫女一直等着机会把徐开怀一干人一起搁倒了!
如今翁果图彻查此事,小宫女认为机会到了。
她小心观察过,知道翁果图跟徐开怀不是一伙的,也绝不会包庇徇私,才敢把所有事告知。
皇帝挑眉,翁果图的运气还挺不错,要是这小宫女早就跟着那个卫答应一起死了,没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哪能揣着真相等到这个时候再重见天日?
要不是她能忍,忍到先帝驾崩,新帝又推翻了原来的内务府总管,那宫女恐怕想告状都无处申冤。
再是吴书来经手了,他要不让人知晓,小宫女早就跟蚂蚁一样捏死,一个字都透露不出来。
皇帝瞥了吴书来一眼,见他跪得麻溜,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不由眯起眼。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吴书来就能擅自做主弄死两个小太监,以后呢?
吴书来会不会越来越大胆,想要做二皇帝?
先帝这个小答应再是身份低微,却也是皇帝的女人。
先帝的女人被几个太监私下弄死了,还瞒报了死因,叫皇帝心里窝火得很。
见怀里的苏叶被他的怒火吓一跳而瞪大眼的样子,新帝只缓和了神色道:“要不是翁果图细心,此事随着时间很容易被遮盖掉。”
“你很好,大阿哥很好,翁果图也很好。”
所以她封妃是应该的。
第47章 体贴 无微不至
十一月的时候, 新帝跟辅政大臣终于确定了先帝的谥号和庙号。
十二月,曾静等人被斩首示众。
苏叶只觉得眨眼间又到了冬日,却比王府的时候好多了。
宫里有地龙, 暖和得很, 又不像烧火盆的时候有一股燃烧的味道,还得敞开窗子, 不然就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了。
她舒舒服服窝在软榻上, 膝盖上盖着毯子, 正慢条斯理看着手里的荷包, 打算绣个可爱的Q版小人儿。
过了年大阿哥就要四岁, 虚岁五岁了, 越发跟个老成的小老头一样,说话一板一眼的, 叫苏叶觉得可爱之余又想着古代孩子的童年那么短暂,总归想他能更快活一点, 别那么快长大。
皇帝忽然过来,苏叶赶紧起身去迎, 忘记坐在毯子的一角, 险些整个人从软榻翻下去。
被皇帝眼明手快一把抓住, 才没叫苏叶在人前脸朝下砸在地上去。
砸疼了是一回事,砸坏了这张脸可就惨了!
苏叶简直惊魂未定,被皇帝抓着手臂站起身。
皇帝似笑非笑道:“都快一年了,你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闻言,苏叶赶紧调整超速的心跳,忍不住嘀咕一句:“皇上忽然进来了,臣妾一时高兴,就忘了自己压着毯子的事了。”
皇帝点了点她的鼻子又笑道:“你这是还怪到朕的头上来了?”
苏叶可不敢点头, 连忙往回补道:“哪里,多得皇上伸手,不然臣妾恐怕要疼好几天的。”
皇帝低头看见掉在地上的荷包,还没做好,却能看到上面眼睛异常大的人儿:“这是什么,怪人吗?”
“就是眼睛放大了一点的小人儿,皇上不觉得特别有童趣吗?”
反正皇帝是没看出来,还觉得古古怪怪的,谁的眼睛能占了半张脸,怪物吗?
“你这是打算送给谁,大阿哥吗?”
苏叶眼巴巴点头:“是,过完年大阿哥就要长一岁,就是越发像个小老头一样板着小脸。”
皇帝忍不住笑了:“他看见这个未必会高兴,不过总归会收下的。”
大阿哥确实是个孝顺的孩子,苏叶给什么奇怪的东西,他都照单全收,从来不会说一句不好,还会好好珍藏。
皇帝看见桌上另外一个东西问道:“这是什么,给大阿哥做的木玩具?你还真是跟木头扛上了?”
她让小欢子去内务府挑木头,果然有自己人在不一样,管事都比以前热忱得多了!
小欢子看了一圈,最后拍板要了一块紫檀木。
木料不算很大,也不算奢靡,紫檀木还养人,给小阿哥做玩具是再适合不过了。
内务府直接派两个小太监把木料送到承乾宫的后面,小欢子就开始动工,按照苏叶的意思削成方正的木条。
忙碌了一夜,做出六根木条,春宁都迷茫了。
就这么六根木条,小欢子竟然做了一晚上吗?
皇帝把玩着手里的玩具却瞧出点端倪来,拿起一块木条仔细看了看:“上面是榫卯?”
苏叶点头,拿在手里,打算试玩一下给皇帝看看究竟是什么。
她拆掉了最简单的一个,六个木条拆起来还算容易,塞回去原样就难了。
苏叶试来试去,总算把木条塞回去了,又感觉似乎有点不对?
她手里的榫卯玩具被一只大手从伸手取走,皇帝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笑着道:“你这脑瓜子确实好用,竟然想到这个当玩具了。”
六根木头轻轻松松被他拆下来,再又组合回去,形状就跟苏叶刚开始看到的一样,明显是她塞错了才会不同。
旁边复杂一点的有八根,还有十二根的。
皇帝做下来拆完了一番,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才把手里的三个木玩具递给了吴书来:“去阿哥所,把这些给三个小阿哥。”
吴书来应了,亲自把玩具送去,又简单解释是怎么玩的。
有新玩具来了,永瑛最感兴趣,第一时间把最简单的那个拿在手里:“肯定是哲妃娘娘想出来的,必然好玩儿了。”
大阿哥拿了第二个,二阿哥则是拿了第三个。
三个小阿哥就坐在地毯上玩了起来,原本放在王府住院的大地毯也被搬来了阿哥所,正好这里有个大厅也宽敞。
他们下课后也能聚在这里一起吃饭、聊天和玩耍,宫里有地龙,几个小阿哥坐着就更舒服了,底下暖乎乎的,又不会烫人。
木条越多,难度越高。
永瑛玩了一会只挠头了,感觉能塞进去,但是又好像跟原来有点不同。
他凑到旁边看大阿哥把玩具拆开又塞回去,轻轻松松似乎没什么难度。
再看二阿哥那边,拆起来有点慢,几乎拆一个就仔细看一圈才继续,但是等重新组合起来又不慢了。
两个小伙伴玩得更难却更好,永瑛就有点郁闷的。
大阿哥连忙教他道:“是这样的,这个放此处,另外一个扣上去。拆的时候留意一下知道大概木条放哪里,再组回去就容易一点了。”
永瑛在大阿哥的指点下,他终于有点明白该怎么玩。
他兴致勃勃把玩具拆了两三次,彻底记住了就问道:“我可以带这个回去给阿玛看吗?让他也试试!”
永瑛问的是大阿哥,他犹豫一下道:“不如让小喜子过去问一下娘娘?”
小喜子过来问,苏叶也不敢做主。
正好皇帝也在,听到后就挥手道:“让永瑛带去,你另外让人多做几个,之前的三个太简单了一些。”
听说二阿哥和大阿哥拆解后很快就知道怎么组合回去,皇帝就颇为满意。
要这么几个小东西就难住了两个儿子,他就得怀疑这孩子究竟像谁了。
苏叶只好让小欢子继续做,多做一些,感觉皇帝十分喜欢这个玩具,想要到处送人的样子。
果然永瑛送了五皇子之后,皇帝又要了一些送给老臣的孙子孙女。
小欢子做不完,另外还点了内务府的十几个匠人帮着做。
有匠人加入,小欢子只需要来回看看哪里不对就行,动作就加快起来。
愣是感觉没几天功夫,苏叶就听说从皇宫搬了不少小箱子出去,都是皇帝给大臣子孙们的赏赐。
这赏赐也不贵重,还尤为有趣,叫大臣们颇为欢喜。
就是两袖清风不爱皇帝过于奢靡的御史们都赞了起来,确实是极为用心又不贵的赏赐了,还老少皆宜。
一时之间京城有些余钱的人家也开始玩这种榫卯玩具,虽说民间原本也有一些,却没宫里匠人做得那么精致。
走贩货郎们卖的自然不是上好木料做的,而是普通木料,只打滑干净没毛刺罢了,有些粗糙。
不少宠孩子的人家也会买上一个,倒是叫做这个小买卖的走贩货郎们多了起来。
苏叶知道后颇为可惜,要是设计师能有分红,她就要赚死了!
可惜版权是她的,所有权却是皇帝的,只能望钱兴叹了!
各家孩子还因此比划起来,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拆开玩具然后再全部组回去。
就是过年宫宴的时候,不少臣子带着妻儿进宫,孩子手里一般都有一个精致的榫卯玩具,仿佛不是人手一个就没赶上流行要输给别人了!
和亲王自然也不例外,低头看着永瑛拿着两个榫卯玩具就头疼。
让自家福晋带着永瑛,另外有嬷嬷和奶娘帮忙带着自家的二儿子,和亲王就偷溜去后面先找自家亲哥了。
他团团行礼后就忍不住小声抱怨:“皇上给永瑛赏了玩具,又允了他带回府,就直接给臣弟了。”
皇帝一听就笑了:“怎么,你弄不回去?”
“知我莫若皇上了,臣弟被永瑛好好嘲笑了一番,连带上回木塔输给皇上的事还翻了出来,臣弟这脸面是在永瑛面前丢尽了。”
和亲王苦着脸,皇帝却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你找朕做什么,总不会叫朕把永瑛的玩具收回去吧?”
这个弟弟抹了把脸道:“这不至于,就是希望皇兄派个熟悉这个玩具的人指点一下臣弟,怎么都要在永瑛面前把当阿玛的脸面给找回来啊!”
皇帝乐不可支:“行吧,回头朕给你好个熟悉玩具的名师。”
和亲王笑着谢恩了,这才麻溜回到宫宴上。
五福晋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不用猜就明白和亲王这是得逞了。
真是出息,连个孩子都玩不过,还去求助皇帝了!
按理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和亲王就不好去打扰皇帝的。
然而和亲王这么早就聪明了,他就是不学无术,他就只有这点芝麻大的小事还要找皇帝帮忙,皇帝能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