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就这么走了,无声无息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彩霞还不如拼着命把其他人拖下水,让他们给仪嫔陪葬?
这是真忠心,还是仪嫔临死前说了什么,又或者真有其事?
苏叶想了想便道:“皇后娘娘,彩霞说得如此言之凿凿,不如把之前内务府送药材的人和永寿宫的奴才一并叫过来问一问?”
彩霞却道:“他们必然矢口否认,又是同伙,手里的证据都毁了,首尾打扫干净,又能问出什么来?而且内务府总管还是哲妃娘娘的亲阿玛,娘娘必然是向着他们的。”
苏叶挑眉,她还没说什么,彩霞就差直接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徇私了?
“皇后娘娘,瞧彩霞这话说的,她说的不也是片面之词吗?难道她说的就是对的,我们问一问别人都不行,别人说的一定是假话?而且一开始她不说,拖了这么些日子才说。要不是彩霞是仪嫔的宫女,我都要怀疑她才是跟克扣的人是一伙的,努力帮着他们拖时间好收拾掉所谓的证据。”
明明是彩霞拖拉到现在才说,如今竟然又说时间那么久了证据肯定没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嘉贵人难得见苏叶也有脾气,竟然直接就怼回去。
不过苏叶说得也在理,凭什么彩霞说什么就是什么,找别人对质就一副“你们要徇私要包庇”的模样?
而且彩霞还拖到仪嫔都死了才说出来,不也是死无对证?
仪嫔要在,他们还能当面问一问,真克扣了也能把药材尽快补上,指不定人就能救回来了。
彩霞说什么忠心,真要有人克扣药材就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病死后才跳出来,她要心里没有鬼,嘉贵人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很是如此,永寿宫要是有这般欺上瞒下的奴才,也很该揪出来整治一番。还敢瞒着主子作为,真有其事就该通通拖出来责罚,再扔回内务府去,直接打死都算便宜他们了。”
嘉贵人开口表示了,恨不得亲自把永寿宫这种宫人给揪出来,皇后也点头道:“那些奴才就在外头,通通都叫进来问话吧。”
苏叶看了皇后一眼,显然皇后对彩霞的片面之词也心有疑惑,早就准备把人都找过来对质了。
先是内务府送药材去永寿宫的奴才,行礼后自是委屈吐露:“奴才哪敢克扣药材,而且克扣来做什么,送回去变卖吗?如今内务府跟以往不同,每一样东西取出来要登记,出库房在里面登记一次,在门口还要登记一次,等送完回去还要记录一次。”
而且记录并非只有内务府才有,还要每天另外誊抄两份,一份直接送进库房深处作为记录,以后前面的账本毁了损坏了,也能立刻翻出来查阅作为备用。
另外一份就是送去皇帝那边,交给李玉亲自保管。
皇帝想看的时候就呈上,不看就放着,却谁都不可能动得了。
一式三份这么保险,翁果图还真是小心谨慎。要只有一份,别人就能怀疑他是不是动什么手脚,写上想要写的,而且中途还能随意篡改。
换成三份,他和库房里面的账本能改,放在御书房又有李玉保管的账本谁敢改,李玉自己改吗?
李玉好不容易取代吴书来成为太监总管,是皇帝身边第一个人,他是脑子进水还是被门夹了去替翁果图改这个东西?
而且只要改过就肯定有痕迹留下,李玉能够在皇帝眼皮底下改掉账本还不留下痕迹。
他还当什么大内总管,这是除非神仙之外谁都办不到的事!
再就是内务府的奴才就算胆子大,从库房拿了药材出去,里面登记了,门口又登记了,送完回来还得登记,他要把药材藏到哪里去?
那太监盯着彩霞满是不悦,显然觉得这宫女是想自己死了还要拖着别人一起死,简直是知无不言:“回禀娘娘,就算前面这些奴才都能瞒下,回来把药材藏在宫里哪个犄角,等下差的时候再拿回去,又放在哪里了?”
内务府这些跑腿的太监都是住在后面一排大通铺的,至少二十个人睡在一起,他能藏哪里啊?
宫里到处都是眼睛,还都是人精,能看不出来吗?
彩霞还振振有词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互相包庇,也就当作看不见了。扣下药材后变卖,银钱彼此分一分不都有好处,谁会嫌弃钱烧手?”
太监心里想骂人,也不得不再次反驳道:“娘娘,彩霞这话叫奴才疑惑了。毕竟内务府的奴才并非是一处的,同住一起却又分散在各司办差。”
各司之间虽然没拼个你死我活吧,但真的全一条心那是不可能的。
开玩笑,各司努力让皇帝高兴,别人家抢了头功,他们还要鼓掌庆贺吗,呸!
他们天然就是竞争的关系,能一条心就怪了!
皇后一听,还真是这个理,所以就算太监把药材偷偷拿回去,想要回头找时间倒卖,恐怕也逃不过同屋人的眼睛。
要说服一两个人帮忙瞒着还好,要一屋子二十个人都愿意帮忙瞒着,这得是多大的利益,就那么点药材变卖出的银钱要收买一屋子的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利益不够,那些太监会帮忙才怪。
这种掉脑袋的事,钱那么少,谁干谁就是傻子!
苏叶觉得彩霞这些根本站不住脚,好整以暇等着她继续放招,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大招了。
果然彩霞只哭道:“奴婢只点了药材发现少了,谁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偷换走的?奴婢只是心疼仪嫔娘娘被奴才欺负而死,明明还能好起来的。”
她哭得厉害,皇后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大老远朕就听见这边闹腾腾的,出什么事了?”皇帝从外头大步踏入,瞥了眼底下跪着的彩霞就往上走。
皇后赶紧让出位子来,见皇帝在上首落座,自己才重新在旁边坐下,简单把这事说了:“我听着两边都有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皇帝不在意地道:“内务府如今是翁果图掌着,他每天让人送账本来,看看就知道了。”
他让李玉去内务府要来了其他账本,三份一起送来,尤其是这阵子给仪嫔送药材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太监不识字,是皇后带着云言帮忙看了看,翻开好几天的记录,丝毫没有笔迹被改过的痕迹,记录的内容又是一模一样。
上面写明了药材的种类,每一样的名字还有重量和数目,甚至还有日期和时辰,简直是一目了然。
因为太监不识字无法签名,还都是两个小吏同时帮忙记下名字,再让太监按下手印,记录的人也要按下手印和签名,以示查验。
两边手印并不完全相同,名字也这样,显然并非一个人能随意糊弄的。
这就有迹可循了,要送药材有问题,那就找送的太监,另外还找这个两个小吏,立刻就能找到见证人,辨认真假。
两个小吏既记下名字,又会彼此监督,就不可能互相包庇。
因为翁果图还设下新规矩,互相包庇罪加一等,若是一年内没有出错还能加薪,小吏们哪能不乐意,一个比一个彼此死死盯着,就怕对方出错了!
要翁果图一个人盯着,一双眼睛肯定不可能看到全部,有人犯错是不可能立刻发现。
但是那么多人互相盯着,那么犯错的几率就大大减少了。
毕竟比人精,谁比得过宫里混的奴才啊。
内务府送出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就是送到永寿宫之后,那些奴才怎么送去仪嫔那里了。
毕竟都是仪嫔身边的宫女或者太监接了内务府送来的药材,再去厨房亲自煎药后,才会送去仪嫔那边。
嘉贵人起初作为同在屋檐下一起住的还一副关心备至的模样,让身边的珍珠去看两眼。
后来见仪嫔就没好起来的意思,她渐渐就没这个心思,彻底交给仪嫔的人自个去煎药照顾,自己什么都不管了。
嘉贵人想起此事更委屈了,赶紧起身辩驳道:“臣妾原本是让身边的奴才帮把手,还是仪嫔派身边的宫女来说不想麻烦臣妾,臣妾就不好多管闲事了。”
她还以为仪嫔病了一场终于上道了,知道不麻烦自己,还乐得离得远远的,谁知道会等在这里?
煎药的太监甚至烧火宫女都叫过来问了一遍,这些人身份低微,更是不可能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问话,直接送去给张明,一股脑什么都说了,谁都不敢瞒着。
毕竟他们确实没做什么,简直冤枉死了,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张明一对口供,发现这些人还真是没说谎,所有话都能对上,煎药的时候几个人在一起,要动手没那么容易,除非他们全是一伙的。
但是无缘无故的,他们身后又没人,就是干粗活的宫人,根本没有害死仪嫔的必要。
口供一送来,皇帝看完就皱眉道:“既没什么问题,那就散了吧。”
他看了彩霞一眼道:“这人就送出宫外,别继续留下了。”
宫女被送出宫,下场都不会太好,尤其是皇帝亲自开口。
彩霞却依旧跪着磕头道:“皇上,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说谎,甚至怀疑药材有问题,仪嫔最后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死的。奴婢可以用颈上人头担保,还请皇上开棺验尸。”
“放肆!”皇帝一拍扶手呵斥一句,后宫妃嫔死了都敛尸进棺木,这宫女竟敢让人去开棺验尸,如此大逆不道?
苏叶也听得咂舌,古代人对尸身还是很尊敬的,尤其已经入棺了还要打开重新验尸实在是大不敬。
尤其这还是后宫嫔妃,皇帝的女人,彩霞的胆子真是不一般的大。
彩霞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坚持此事:“奴婢就算豁出命也想为仪主子讨回公道,不能叫她死得不明不白!”
她瞪大眼满是视死如归的样子,叫苏叶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怪怪的。
彩霞仿佛真的豁出去了,为了仪嫔连命都不要,拼命发誓,听着就渗人。
嘉贵人吓得胳膊上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心里却回过味来。
彩霞刚开始一个劲咬死说是嘉贵人的奴才怠慢了仪嫔,还私下克扣药材,查来查去此事站不住脚了,她才忽然抛出此事来。
仿佛之前就是为了引起后宫的注意,最好叫皇帝也知道了。
如今她得偿所愿,就开始放大招了!
苏叶也是这么觉得,彩霞层层递进后才丢出这么个炸弹来,当场就把所有人炸得不轻。
而且通过账本证明了药材的确是从内务府出来,数量和重量都没有变,根本不可能被人换过,要药材真有毒,那么内务府就难辞其咎了!
铺垫了那么多,为了证明药材是真的从内务府出来罢了,根本跟嘉贵人没什么关系!
反倒一股脑把嘉贵人和永寿宫的奴才扯进来,就是为了证明她的确没插手,直接把嘉贵人撇清了,那就只是内务府有问题了!
彩霞这么一个宫女哪来如此慎密的心思,难不成背后有人指点的吗?
不然她怎么知道环环相扣,还知道先证明一件事,好指正另外一件事了?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不开棺验尸,怎么证明彩霞说得是真的?
就算皇帝为了保全仪嫔的尸身拒绝此事,传出去依旧叫内务府添了污点,被他推荐的翁果图那个总管的位子就要坐不稳,还要被人诟病了!
皇帝冷笑一声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就不是只出宫那么简单,而是送去慎刑司了。”
进慎刑司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彩霞打了寒颤,咬咬牙磕头道:“回皇上,奴婢说的就是实话。”
皇帝不怎么痛快,吩咐李玉派人去殡所开棺验尸,还把张明叫来,等会验尸结果一出,要彩霞说谎的话就立刻把人拖下去,没得看着就心烦。
他扭头见苏叶神色如常,就有些稀奇:“哲妃刚才听完后似乎并不觉得是真的,也不害怕是内务府所为?”
苏叶听后直接就点头答道:“回皇上,毕竟内务府也没理由非要害死仪嫔,无冤无仇的何必费钱还得弄来毒药,弄毒药进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直接把毒药撒上去,药材肯定会变色,怎么都要仔细弄得毫无破绽,别人看不出来才行。”
费那么大的劲就为了害死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仪嫔,内务府是吃饱了撑着吗?还是翁果图不想活了,打算带着九族一起死?
嘉贵人这时候却凉凉开口道:“如今内务府总管是哲妃娘娘的阿玛,当初在王府的时候,臣妾仿佛记得那时候的仪嫔是得罪过哲妃的。”
所以亲阿玛想起此事不高兴,掌了内务府之后见仪嫔病了,趁着她病要她的命来报复,不是听着挺有理有据的?
苏叶听得一脸狐疑地看过去道:“按照嘉贵人这意思,仪嫔得罪臣妾就要死,那嘉贵人如今不也是好好的吗?”
比起当时仪嫔也没做什么,最多就撞衫碰瓷一下,还是嘉贵人怂恿的,看嘉贵人坑了苏叶多少次,如今不还好好的?
不但抢宫女,还三番两次给苏叶挖坑,翁果图要真的出手报复,要死也是嘉贵人第一个死啊!
嘉贵人被噎了一下,她能怎么说,说自己没为难过苏叶吗?
在场的都是王府出来的,后来进府的娴妃和愉贵人可能知道得不够全,其他人却都是一清二楚。
高贵妃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就是啊,我要是哲妃的阿玛要报复欺负女儿的人,第一个就该找嘉贵人,找什么仪嫔啊。而且那时候仪嫔一进府还好好的,后来莫名其妙就针对哲妃起来,莫不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
嘉贵人直接装死不敢回了,再继续讨论下去,皇帝指不定要翻旧账。
真要翻旧账,嘉贵人自认做得隐晦,在府里跟仪嫔走得也不近,但是真仔细查也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啊!
皇帝瞥了嘉贵人一眼,见她绷直身有些紧张,不愉地微微皱眉。
这时候李玉进来低声禀报,殡所让仵作用银针验尸,银针变黑了!
而且仪嫔的嘴唇微微黑中带紫,指甲也是这样,分明真的是中毒死的!
皇帝听见还挺诧异,毕竟他是没想到仪嫔真的是中毒死的。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哪里来的毒药?
彩霞红着眼睛又拼命磕头道:“皇上明鉴,奴婢没有说谎,还请皇上找出下毒之人,给仪主子讨回公道。”
她用力碰碰磕头,听着声音就疼,没一会儿额头就磕破了,鲜血淋漓。
苏叶看一眼就犯恶心,感觉怪难受的。
怎么听着她都觉得这是一场针对内务府,也是针对翁果图的连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