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溪畔茶
时间:2021-07-11 09:27:16

  必有所图,所图必定不小。
  许融笑着端起了茶:“原来如此,多亏大妹妹说了我才知道。只是我才进门,许多事还糊里糊涂的,二公子那个脾气,大妹妹自然知道,我也不敢替他做主,待我和二公子商量过了,若有请托妹妹的地方,再去麻烦妹妹。”
  这是要送客了,萧珊有点失望,但许融说的也在理,她确实没有越过萧信直接答应的道理,便忍住了,袅袅婷婷地站起来:“二嫂要是与二哥说通了,只管来找我。”
  福身告辞。
  她的丫头默默跟上去,出院门以后,回望了一眼,忙关切地问道:“姑娘,她答应了吗?”
  萧珊精致的眉眼有点冷:“没有。”
  丫头担心道:“啊?这可怎么好?是不是二公子——”
  “早晚的事罢了。”萧珊打断了她,才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我送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二哥的脾气,说不太准,也许真舍得往外推——但二嫂不一样。”
  “她以嫡长女嫁给二哥就是不得已,难道能就此甘心做一个不尴不尬的庶子媳妇?二哥不答应不要紧,她会劝二哥答应的。”
  丫头松了口气:“这就好。这样一来,她受了姑娘的好处,与姑娘站在了一边,姑娘底下要找她办事也好开口,她也没得推脱了。”
  提到这个,萧珊眉眼又沉郁下去,低低应了一声。
  丫头的声音里带着抱怨与不平:“太太越加过分了,姑娘都这样大了,还不替姑娘打算,压着姑娘,要姑娘和姨娘自己设法……”
  声音渐渐远去。
  **
  “我不要。”
  与此同时,萧信一口拒绝。
  许融站在帘边,她第一次过来东次间这里,一眼望去只见冷而简朴,几乎没有摆件,炕、木柜、靠墙一架描漆书格,萧信就坐在书格旁,侧脸英气清锐,因眉间皱起,又添了两分厉色,显得不好接近。
  她随意点头:“知道了。我明日去回绝她。”
  这答案在她意料之中——萧信与阮姨娘一系不睦是明摆着的,不然萧珊直接来找他就是了,兄妹之间来往再少再生疏,也比跟她这个才进门两天的好说话。
  她不欲打扰萧信读书,话带到了,就要出去。
  “等等。”
  萧信却叫住了她,顿了顿,才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许融好笑转身:“二公子想说?”
  她才一开口说了萧珊的来意时,萧信的脸就冷下来了,神色里不但有排斥,还有警惕,当然怒意更少不了,反应都大成这样了,她就算好奇,也礼貌地克制住了。
  她笑意浅而清透,眼神温和明亮,萧信被她望着,心中骤雨般的情绪不知不觉平息了下来,他轻吁了口气,眉头也松开了。
  他有一点想回应,但不知从何说起,又到底还有点犹豫。
  许融已向他点了下头:“二公子,我先出去了。”
  帘子掀起又落下。
  萧信的目光定在微微颤动的帘子下摆上,不知为何,那一点犹豫转变成了失望。
  他盯了片刻,才转回头去,继续伏案。
 
 
第29章 旧事
  隔天的日子比较特殊, 是回门日。
  许融顾不上也不着急萧珊那边,一早起来,收拾妥当了先去见萧夫人。
  回门的过场是必要有的, 许融以为萧夫人该没什么话说,她已经多少察觉出来,萧夫人日常的打击重点在阮姨娘一系——这不是说她就对韦氏这边宽容, 而是韦氏自动认输躺平,萧夫人对手下败将相对就没那么关注了。
  她和萧信回话时, 正好有一个丫头进来, 向萧夫人道:“太太, 四公子病了,侯爷急着让人叫太医。”
  萧夫人的注意力立即转过去:“怎么病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丫头道:“似乎是夜里踢了被子, 受了寒。侯爷为此发作了四公子身边的乳母和值夜的丫头。”
  她报的详细, 侯夫人也听得仔细,听完才道:“知道了,下去吧。”
  丫头行礼告退,许融要跟着退, 萧夫人却道:“慢着, 还有话问你。”
  许融便等她问。
  “我听说, 昨儿珊丫头找你去了?”
  萧夫人对阮姨娘一系的关注还真是全方位。许融点头:“对, 大姑娘来坐了坐。”
  萧夫人慢条斯理地道:“她倒是肯同你要好。这一坐, 都说些什么呢?”
  她不客气地明白探问, 不过这没什么好瞒的, 许融便道:“大姑娘好心, 要为二公子向侯爷关说,让二公子与四公子一起去拜师。”
  萧夫人拿茶盅的手顿住:“是吗?”她抬起眼来,带着浓重探究意味地望向萧信, “这样的好事,想必你是应下了?”
  萧信到嫡母跟前一概没什么话,连表情也欠奉,只冷冷回道:“没有。”
  萧夫人有点意外,却不放过,又看许融:“你呢?”
  要举业要先生的又不是她,还追着她问做什么?许融心中一动,除非,萧夫人认为萧珊所图的是她,她才能给萧珊所需要的交换条件。
  许融笑了下,迎上萧夫人的目光:“我当然听二公子的了。无功不受禄,我们也不便那样麻烦大姑娘。等回来后,我就去同大姑娘说,谢她的好意。”
  “不用了。”
  萧夫人端起茶盅,满意之色从眼角眉梢都溢出来,“今天回门,你娘想必早已在家盼着你,你该做你的正事去才是。这些不要紧的小事,待会我打发人替你去说罢。”
  许融看一眼萧信,见他没反应,便也不反对,自然应下:“那就劳烦太太了。”
  接下来萧夫人大约是心情不错,未再作任何留难,痛快地派车打发他们走人了,并且还意思意思地嘱咐了两句,叫他们多在吉安侯府呆一刻也无妨,不用急着回来。
  出门上车,车行过顿饭工夫,新橙带着激动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姑娘,到咱们府上了!”
  不等回应又叫:“小侯爷在门前等着,一定是想姑娘了!”
  许融坐在车里本来不觉得如何,同城婚嫁,嫁的是假夫君,娘家也不是真娘家,并无什么值得动心弦的地方,但叫新橙小丫头这么咋咋呼呼地一渲染,这三天时间好像确实很长以至于像久别归来似的,令她忍不住摇头失笑。
  怎么说,就还有点妙。
  萧信坐在旁边,眼角余光不知不觉地跟过去。
  车内光线没那么亮,车帘微微晃动着,一线两线的阳光借机偷溜进来,闪在她微弯的唇角,阴影勾勒出秀致轮廓,光影两相交映,是越看越转不开眼、令人沉浸的动人的美。
  “姐姐,姐姐!”
  冷不防一个大嗓门在车下叫嚷起来,“我来接你了!你在人家受欺负没有?”
  随着他的吆喝,车身一震,而后停了下来。
  许融笑着先掀开车帘:“胡说什么?没人欺负我。”
  而后低头往下把许华章打量了一下,不错,挺精神,胳膊腿都完好兴奋地挥舞着,看来也没惹事。
  这一句话的工夫,萧信先利落地跳下去了,等在车边,白芙过来,要扶许融下车,许华章左右一看,不满了,冲萧信道:“你怎么不扶我姐姐?”
  新婚夫妻都应该正恩爱的,别以为他没成亲就不懂。
  “章哥儿——”
  许融哭笑不得,要阻止他,刚开口,视线里萧信的手臂向她伸了过来。
  手掌向上摊开,看着稳而有力,只是萧信的眼神并没有看她,回避地往下垂,嘴角轻轻抿着,冷淡表情的底下,藏着一点点微妙的不自在。
  在许融的观念里,握个手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顿了顿,想他大概是为做戏,免得跟章哥儿起冲突,便从善如流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顺着他的力道被扶下了车。
  别说,他虽然瘦,男女天生力气不一样,扶得要比丫头们好。
  许华章满意了,一脸撑腰成功的表情。
  许融忍笑斥他:“怎么愣着,还不叫人?”
  许华章抓了下脑袋,他显得别扭,但还是听话地向萧信道:“姐夫。”
  萧信怔了一下,低沉应道:“——嗯。”
  认完了亲,一行人顺着角门往府里走。
  许夫人已等在了正院门口,一见许融,即发挥了平生绝学——哭。
  许融配合不来这个,只能给她递递帕子,许夫人把自己和许融的帕子都哭湿了,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
  开始絮絮叨叨地问话,无非是在长兴侯府过得怎样,有没有受萧夫人的气,有没有被别人欺负,萧信待她好不好之类的。
  许融一概报喜——忧报到许夫人跟前也无用,她除了哭一场,不添乱就是不错的了。
  她们母女之间说话,萧信插不上嘴,也没什么可说的,闷坐了一会,旁听的许华章先耐不住了,站起来道:“娘,你和姐姐说这些怪没意思,我看姐夫都听得无聊了,不如我们说我们的去。”
  到跟前拉起萧信就走。
  他不爱听家长里短,许夫人也管不住他,不放心地扬声嘱咐了两句,眼见两人很快走远了,只得无奈地坐回去。
  “你弟弟比从前还是懂事些了。”许夫人又向许融道,“只盼着他一直这样,我就好托人替他把亲事相看起来了。”
  这真是亲娘,儿子只要不再上房揭瓦,那就是一等一的乖巧了。
  回到吉安侯府毕竟还是自在些,许融往身后柔软的迎枕靠了靠,闲闲问道:“娘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第一要稳重,”许夫人不假思索地先道,显见早已琢磨过,“能管得住你弟弟、不跟他一起胡闹的。”
  “再来,相貌也要过得去,虽不巴望那绝色,至少中你弟弟的意,免得他成天心野着往外跑。”
  许融点头,这两条都很合理,可见许夫人也有不糊涂的时候:“再有呢?家世上有什么要求?”
  “总是和我们家差不多的吧。我们这样的人家,本也不会往圈子外头去婚配。”
  许夫人这个所谓圈子,即是勋贵世爵圈。
  许融轻轻摇头,这要求一下子就高起来了,相当于各方面无短板,能不能这么碰巧另说,问题许华章他是有短板的——他名声不大好。
  先那一回闹大了,他县狱都下过。虽则谈不上留案底,好人家心里多少得犯嘀咕。
  许夫人一见,气就虚了——她本来也不是不心虚的,狠一狠心道:“家世上差一点也可以,只是必得是嫡女,庶出的我可万万不要!”
  许融眉梢一扬,要笑不笑:“娘,你这话是说给我呢?”
  萧信不就是庶子。
  她不以此度人,但萧信自己不会全不在意,许夫人若哪回犯傻当他面这么嫌弃,可不是没事找事。
  许夫人反应过来了,忙道:“融儿,娘哪有这个意思——娘从此不说就是了!”
  又小心解释,“萧二郎出身还算过得去,娘说的是那些次一等的人家,自家都一般了,纳来的妾又成什么样?虽说是嫡母一体教养,女儿多少随娘,你弟弟不管怎么说也是承了爵的,不能这么委屈。”
  这话倒也不错,许融问道:“那娘看得上的人家的庶女就可以了?”
  许夫人:“……”她挣扎了一会,又一会,许融都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又放回去了,她才小声道,“最好还是嫡出罢,次序倒不讲究。”
  许融懂了,她就是讨个嘴上大方,实际一点也不想吃亏。
  “章哥儿还小,总有两三年工夫,娘慢慢打听罢。”许融说着,还是帮许华章说了一句,“章哥儿现成的有爵位,不指着攀龙附凤,娶妻最要紧的,还是他自己喜欢愿意。”
  许夫人乐于见到她替弟弟着想,忙道:“可不是嘛。我也问他了,只是他说不出来。”
  那就更不用着急了。许融略坐起来,许夫人提到妾不妾的,让她想起了自己这边,便问道:“娘,萧家两个姨娘的事,你清楚吗?”
  许夫人虽然不靠谱,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她是与萧侯爷萧夫人同时期过来的人,小丫头们说不清的事,说不定她能知道。
  许夫人显得茫然:“什么事?难道哪个给你使绊子了?”
  她紧张起来,许融道:“没有,我就是奇怪她们怎么生得相像。”
  听是这个,许夫人放松了,有点恍然又带着不以为然地道:“还不是萧侯爷做出来的事。”
  她居然真知道。
  许融略略无语:“娘,这么要紧的事,你知道不告诉我。”
  “要紧吗?”许夫人又搞不大清状况了,“萧二郎那生母是个省事的,应该为难不着你,另一个阮氏倒厉害,但和你又不相干,她和萧夫人斗去罢了。再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闹得凶,如今早没人提了。”
  乘着萧信不在,许融抓紧时间凑过去:“娘,那你现在和我说说。”
  许夫人倒不瞒着,就道:“那些事说起来,快二十年了。萧家和张家刚联姻没多久,当时那一场婚事办的,至今没有谁家能超越——”
  她说话没个重点,花费了好一番口舌来形容那场顶级豪门联姻的盛事,许融怕错过了有用的信息,耐心听着,没打断她,直到她终于说回正题:“唉,谁知道呀,好景不长,婚后没多久,萧侯爷就要纳妾。”
  “纳的倒是个良家女,说起来也荒唐,是在路上一眼看中的过路女子,随着人家到了家里,认了门,回来就同萧夫人摊了牌。
  “萧夫人哪里愿意?可她也有不对的地方,进门大半年,没叫萧侯爷碰着一星半点别的女人,连原有的丫头都替他打发了,萧侯爷原来没说话,这一下子要替自己做主,她也说不出必定不依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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