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溪畔茶
时间:2021-07-11 09:27:16

  “只是不知道他们都在正院里说什么。”红榴很好奇也很扼腕,“那里看守得很严。”
  许融也有些可惜。
  她大致猜到萧伦会说什么,一定会将之桃听见的那三个字作为自己不得已的理由搬出来,这是她已知的,没什么,但他们的话题不会就此止住,多少会再延伸出去,如果她能听见,也许就能获知更多的真相。
  正院,正房内。
  “……所以,父亲,母亲,音娘,我只是想先稳住她。”
  屋内静了一静,萧夫人的脸色最先平静下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为色所迷的孩子。且那个之桃,姿色也不过如此。”
  萧侯爷皱着眉,没有放松:“那丫头咬死了说,至今仍没有将此事告诉许氏,可信么?”
  他话里的许氏指的是许融。
  萧夫人维护儿子的心占了上风,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不可信的?她要是说了,许氏怎么会把她带回来。许氏才在我这里,她要是知道也断断不是那样的神气,再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事漏了,瞒不住了,许家如今又能怎么样?”
  她虽是一贯的盛气凌人,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萧侯爷没话可答,不与她计较,转而抓住了另一个问题:“那个丫头,果然就听见那一点吗?”
  萧伦跪着点头:“是,儿子再三试探过她,也回想过当日情形,儿子与音娘说话时,只有——只有她先靠近了,儿子没有防备,但那两个丫头跑上来时,我们早已争执起来,她一心要推打音娘,还质问音娘与我说了什么,儿子护着音娘,失手之下……那两个丫头还未来得及靠近,又跑下坡去了,不可能听去什么。”
  萧侯爷又看常姝音,常姝音没料到之桃的出现竟然和旧事有关,那于她是一场噩梦,许融摔下去前瞪着她的眼睛与之前在院外嘲讽她时的渐渐重合,她打了个寒颤:“我……我不知道。”
  萧侯爷不好对有孕的儿媳怎么样,只得再次细致地问起萧伦,确认之桃的危险度是否仅止于那三个字上——如萧夫人所说,那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许融人在府里,那就翻不了盘。
  萧夫人的心情倒是全然放松了,从旁道:“侯爷一直逼问伦儿做什么?那事已经过去了,伦儿也不是有意的,不管怎么说,她还能去告发不成。”
  萧侯爷听不得这两个字,变色低喝道:“闭嘴!”
  萧夫人不知他为何忽然发这么大火,愕然又怒道:“你——”
  “母亲,父亲,不要争吵了,都是儿子的错。”萧伦劝解。
  他说话时,目视着萧侯爷,两人目光对视,闪过只有他们明白的含义。
  有些话,是即使萧夫人都不知道,也不方便当着她面说的。
  萧侯爷平了平气:“伦儿,你到我书房来。”
  他带上萧伦走了,房内只剩下萧夫人和常姝音。
  萧夫人隐隐觉得不对,但男人之间自有他们要谈的事或公务,也不是她都能插手的,她触手覆盖之处,终究是后宅而已。
  “音娘,”她也平了平气,又和常姝音说起来,“你实在不乐意,到那孩子生下来还有七八个月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将她那在外面的哥嫂挖出来,去了隐患,到时候,留子去母也不是不可以……”
  **
  北院。
  天色已暮。
  门外传来脚步声,这个时辰不会有外人过来,红榴正在把花盆往廊下搬,嚷道:“二公子回来啦——”
  一边转头去看,一看噎住,来的居然不是萧信,而是萧伦。
  许融已经回了屋,听见动静,隔窗应答:“知道了,叫你新橙姐姐去领饭。”
  而后再出来,一见,愣了下。
  红榴缩在旁边吐吐舌头:“奶奶,我报错了。”
  许融摆手示意无事,迈步下了台阶:“世子有事?”
  这是萧伦第一次踏进北院。
  他停在院门口,没再往里走,许融也不叫他进去,走到桂花树旁,就停住。
  她接到的最后一个线报是萧伦与萧侯爷转去外院书房密谈了,谈的是什么,更无法知道,她也不再关注,不知他谈完了,竟会绕来找她。
  但也不算意外。
  她才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他难免有所反应。
  “你到底想做什么?”
  暮色下,萧伦目光深沉,望着她。
  许融笑道:“我做了什么,世子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帮了世子两次,替世子保住了两个子嗣,不计前嫌,一视同仁,怎么世子倒来质问我?”
  萧伦不答——没法答,在他听来就是胡搅蛮缠,可是他也不能在此逼问她。他又问:“你是不是知道——或者,想起了什么?”
  许融反问:“我说了,世子就信吗?”
  萧伦又不答,因为不用答,他当然不信。
  他只能警告:“有些事不是你能知道,更不是你该插手的,你如今也是萧家人了,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世子想告诫我不要引火烧身吗?”许融笑了,“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世子,小心,脸疼。”
  她两字一顿,萧伦脸色变了变。
  那个夜晚其实过去好几个月了。
  但不知为何,随着她这句话,萧伦好像随即回到了那个微醺的夜里,有月,有花香,有——
  砰。
  他后背一痛。
  撞上他的萧信抱着书袋退后了一步,待他微怒转回身来,不闪不避地望着他道:“大哥,不知你在这里,失手了。”
  萧伦:“……”
  忍不住看了一眼他那书袋,厚实得像块青砖,真不知里面装了多少书。
  “大哥,你还有事吗?”
  非但没请他进去喝茶的意思,还直接逐客了,萧伦不便再说什么,他后心也是真的闷痛,忍气匆匆走了。
  许融没多想,自然吩咐人:“晚膳领回来了就摆膳,二公子,用完饭我有件事告诉你——”
  之桃的事,有必要与他通个气。
  萧信“嗯”了一声,他累了一天像是饿了,闷头跟她吃晚饭,吃完转去暖阁,许融正要开口,他忽然先道:“脸疼是什么意思?”
  许融:“……”
  她眨了眨眼,这,跟他说只是个梗的话,他能信吗?
 
 
第74章 孕
  桌角灯光柔和, 但萧信的目光一点也不柔和,许融与他一对视,就败下阵来——书读越久, 越不好糊弄了。
  她选择招认:“他有一次想试探我,我那天身体有些不适,没心情和他啰嗦, 把他打退了。”
  她描绘得轻巧,但萧信听到一个“打”字, 眼神就更锋利了, 追住细问, 许融渐被问到招架不住:“二公子,我没事, 吃亏的是他。”
  “你一直没告诉我。”
  许融被他望着, 居然望出了一股细微的心虚劲儿——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只好安慰他道:“二公子,你放心,我知道他想探我们的底, 我不会上他的当。”
  萧信不放心。
  他无语地继续望着她, 她居然以为萧伦只是试探她。
  “二公子?”许融奇怪他的沉默, 叫他。
  “他——”萧信话出了口, 忽又顿住。
  他不想点醒她, 这根弦就让它一直空着也没什么不好。
  “你小心他。”萧信改为严肃地劝诫, “我不在家时, 不要让他进门, 不要想着与他周旋,他有什么话,都叫他找我来说。”
  许融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没这么严重, 但她肯定不会单独会见萧伦,点头道:“我知道,真打起来,我打不过他。”
  萧信:“……”
  算了,理也是这么个理。
  “不过,最近他应该没什么空来找我麻烦了。”提起正题许融忍不住笑起来,“二公子,你还不知道,你长兄那里热闹起来啦——”
  笑着把之桃的事说给了他,萧信没想到彩蝶事件的后续竟然是这样的,愣了一下。
  “时机正巧,二公子考完了,我也有时间了。”许融很满意,不然,她未必会亲自出手把之桃带回来。
  把这枚钉子钉入萧伦与常姝音之间固然重要,但他们的核心利益还是萧信的前程,其它一切都该为之让路。
  一抬眼,却见萧信眼中不掩饰的别扭。
  ……不是吧。
  这也要醋的吗。
  许融想扶额,借着动作遮去窘然:“我那时摔下来后,把记性摔差了,从前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之桃被调离我身边,我与她也不熟悉了,竟不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听她委婉说和之桃不熟,萧信脸色才好了点,道:“这样背主的丫头,当初就不该轻纵。”
  许融解释:“那时主事的是我娘。”做出什么样的糊涂处置都不奇怪。
  不过,也不全然是坏事,没有许夫人的大意,放不出这根长线。
  “太太和大哥只怕不会放过她。”萧信提醒她。
  萧夫人和萧伦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萧夫人虽请了太医,心疼的也不过是之桃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生出来,她这条命还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
  许融点头,这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哥嫂的下落很重要。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加紧去搜寻。”
  说起这一点,之桃算有些本事,萧伦一定早就派人在盯着了,她却能一直藏得好好的,没暴露出跟哥嫂联络的渠道。不过没有这份心机,她也不敢富贵险中求,硬去攀上萧伦。
  “你想保她?”
  “没有那么想。”许融想了想,道,“顺其自然吧。”
  这次是她主动出击,但到这个阶段,应该缓一缓了,底下的戏要由别人去唱。
  至于之桃,她的命,说到底掌握在她自己手里,要看她能不能想清楚。
  她进了侯府,算过了明路,但这不过是第一步,如果以为可以靠向萧夫人投诚,从此安安心心地当起侯门姨奶奶,那就太天真了。
  而即使在危险逼近之前能醒悟过来,她在这座陌生府邸里可选择求助的对象,也非常有限,差不多仅许融一个。
  所以许融不急。
  她要给之桃留出时间。
  这时间,差不多就是之桃的整个孕期,从现在算起,到明年四五月,说来巧得很,正也是萧信下一关要过的关卡时间。
  院试,就在明年四月。
  “总之,二公子,还是你的事要紧,他们怎么闹,我们暂且在一旁看看热闹就好了。”许融总结。
  她的不急也是不能急,长兴侯府底下存在着暗流,她既要查知,以防哪天它忽然爆发将她这个所谓的“萧家人”席卷进去,也要小心地与它保持着距离,免得在喷涌之前,她自己先失脚跌了下去。
  萧信对看热闹没有什么兴趣,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出榜后,他一直忙忙碌碌,没闲下来,这般安静对坐,于他还是第一次,他不想动弹,身躯略略舒展,望着许融。
  县案首不算什么,府案首也不算什么,就算是明年院试结果出来,他不曾辜负众人辛苦,离他的最终目标,也都还差得远。
  在此之前,他能拥有的,就只是这样的时光。
  许融:“……”
  几个意思。
  当她是傻的吗。
  她无奈,要说他沉不住气,这么久了,他憋着一字不曾吐露,同屋也秋毫无犯,但要说他沉得住气,不用管别的,就这个眼神——
  哪有这么看人的。
  快比桌边放的那盏灯还亮还烤人了。
  等等,同屋——许融在难耐里忽然抓到一线救命稻草,忙道:“二公子,我忘了件要紧事,明天就替你把于大夫请来!”
  “……”萧信眼神不亮了,黯了。
  许融撑住,跟他对望,她不能后退,不能认输。
  当然,她也不心软。
  ——好吧,有一点点。
  萧信终于道:“哦。”
  **
  隔天,许融再也不敢耽搁,雷厉风行地把于大夫请了来复诊。
  复诊结果很好,于大夫对于肯听医嘱的病家很欣慰,捋着胡子连连点头道:“二公子神完气足,康健如初,奶奶不必再行担忧。”
  许融虽然觉得应当如此,真得了大夫肯定,还是高兴,笑道:“多亏您的妙手了。”
  就要奉上诊金,于大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两位若行孕育之事,也正是时候了,二公子的身体必然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隔了不少时候,于大夫在本职上的记性还是很好的,他当初就是为这事被请来的,也要给病家一个准话才好。
  许融干咳了一声:“——知道了,多谢您。”
  再次把诊金送上去,然后终于把他送走了。
  许融再望向萧信,斟酌着话语。
  萧信没看她,他今日不用去苏家,自己走回暖阁,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丢了一些私人用品在这里,这暖阁,多少也打上了他的印记。
  许融原不知道他做什么,跟过来发现以后,静静在门边站了一刻。
  话不用说透,她提起于大夫的用意,他明白,也没有装傻。
  其实是省了她的事。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又有点奇怪的发酸。
  大概是,她知道他想要什么,期待什么,又在忍耐什么,克制什么。
  这本身就是一种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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