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喧哗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郎世轩抬起头一看,就见一同僚脚步匆匆的奔了进来,并且张口就道:“大新闻,特大新闻。”
屋内的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放下书中的笔墨纸砚, 一个个的围了上去。
翰林院清苦, 平时可就靠着这些新闻八卦之类的精神粮食解解馋了。
来人见自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先是暗自得意了一会儿, 而后方才在他人的连声催促中飞快地低声说道:“太常寺给圣安太后移棺的时候, 发现太后的遗体有问题。”
众人一惊纷纷问道:“什么问题。”
男人就指着自己的脖子, 一脸神神秘秘地说道:“这里的骨头是黑色的, 太常寺的人说只有被灌下毒酒的人才会这样。”
嘶——
众人闻言浑身一抖,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原来太后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毒死的吗?这等宫廷秘闻,果然很是劲爆。
郎世轩面色平常的听完这些话,然后微微地皱了下自己的眉头。
连翰林院的这些“咸鱼们”都能知道的事情, 那基本上也就不存在什么保密的问题了,果然,不出半日的功夫,整个前朝和后宫就都知道了。
毫无疑问,皇帝陛下震怒了。
别看这位圣上平日里一副脾气贼好,谁都能捏两下的样子,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人家亲娘啊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作为儿子那肯定是要追究的啊!
于是,肉眼可见的,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姐夫一定很伤心吧!”当天晚上,从丈夫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尾的李纯意发出了这样一声叹息。
郎世轩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伤心,但他知道,皇后一定会借着此事开始“作妖”。
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她不会放过的。
“你都不知道。”李纯意一边用小银勺给孩子喂点水,一边满是感慨地说道:“我姐夫其实真的好可怜啊!”郎世轩听到这里,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当初陛下和皇后娘娘是如何相识的?”
一个再怎么不济也是皇子,怎么就娶了个杀猪的姑娘呢?
“哦,是这样的……”李纯意眨巴眨巴两下眼睛,然后开始讲述了起来。
这个事情,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当然,也没有那么神奇。
“当年,姐姐带我去给城隍公公上香,谁想半路上……”
半路上特别点背的遇见了山体滑坡,结果,她们没啥事,但前面的很多人和马匹却都被压住了,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机,还是她姐姐当机立断,立刻让人跑回去喊来人手,然后又组织挖土救人。
整整挖了一天一夜呢!
“我姐夫就是被我姐亲手从土石下挖出来的,不过他伤的很重,救出来的时候,不但头破血流且人还是昏迷着的,我姐姐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家里养伤了。”李纯意说到这里特别感慨地叹了句:“我姐姐真是好善良啊!”
郎世轩没接话心里显然充满了不可置否。
“然后呢?”他沉声问道。
“然后……姐夫就对姐姐一见钟情了。”李纯意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无奈的样子:“他说我姐姐救了他的命,他没什么好报答的,非要以身相许不可。”
“皇后同意了?”
“当然没有。”李纯意抿了抿嘴巴,脸上做出一副集高傲,不屑、鄙视于一身的眼神:“我姐姐当时就说了一个字:滚!”
郎世轩:“………”。很好,不愧是皇后娘娘。
“事实上,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超级惨的人会是个王爷啊!”
郎世轩听到这里其实还是挺理解的。
为啥呢?
因为当时的陛下的确很惨。
对于大部分皇子来说,就算是去就藩,那基本上也是成年之后再去,但当今圣上被赶出京城的时候满打满算也才十三岁,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去的还是个穷乡僻壤的地界。
老实说,他能活着长大,活着回来当皇帝,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我姐当时压根就没看上他,但是他却特别的无赖,伤养好了之后也不走,天天帮着我家干活还扬言说,他特别愿意入赘。然后慢慢地我姐就有点动心了。”
倒不是动心别的,主要那个时候,她们家的确特别需要一个【男】的。
“我爹死的第一年家里就一个猪肉摊,我爹死的第二年,我姐把猪肉摊变成了猪肉铺,等到第三年,我姐就垄断了本县大半的猪肉生意。你知道哒,钱多了,就会有人眼红,我爹家的几个不知狗头嘴脸的亲戚,就借着我姐的婚事,打起了坏主意。”
口口声声的说着为你好,其实全不过是为了一个钱字。
“我姐当时拿着大棒把那些人都打了出去,并且扬言说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我们两姐妹都要坐家招婿”。
郎世轩听到这里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姐妹?你也要吗?
李纯意回以沉重的点头。
言归正传——
所以在那个人强烈表示愿意入赘的时候,她姐就动心了。
原来陛下是靠着如此不要脸的方式娶到皇后娘娘的啊!
一时间之间,郎世轩的心中充满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感慨。
“不过后来,当他坦白自己的身世后,我姐就改变了注意,再然后,她就带着我嫁给姐夫并随后搬到王府居住了。”
那就又是一段升级打怪的过程了。
皇后有本事,有手腕,还够狠心。陛下当时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到底是皇室血脉,他有名头。郎世轩完全能顾想到,皇后之后是怎么借着丈夫的名义开始在封地上搞风搞雨,大杀四方的。
“姐夫说他打小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人。”李纯意说到这里时,情绪明显有些低落:“现在又知道亲娘是被别人害死的,我想他一定很难过。”
郎世轩闻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皇帝对皇后如此的千依百顺,甚至连皇后的妹妹也跟着爱屋及乌了。这种满是黑暗的生命中突然出现光的感觉,那是一定会拼了命的抓住的。
似乎是对于父母光顾着说话,而公然无视自己的行为感到了不满,本来安安静静的小宝宝突然就咿咿呀呀的叫唤了起来。
郎世轩闻言立刻伸出手把孩子抱了过去。
然后,她就不叫唤了。
“撒娇鬼!”李纯意见状轻轻地哼了一声。
小宝宝闻言则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真的是非常甜啊,连粉红色的牙花子都漏出来了呢!就像是很多人预想中的那般,风暴很快就刮了起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由轻量级迅速变成了暴风雨级。
皇帝陛下亲自下旨,要找出杀害自己生母的凶手。子为母报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占据着大义谁都没有办法阻拦。
但是这件凶杀案毕竟时隔多年,想要重新调查清楚显然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得到的。
于是,皇帝让大理寺牵头,名正言顺的弄了个调查小组出来。
这些人各个都是刑侦方面的专业人才,平常的工作是破案,而且一次性死亡人数少过五个的都到不了他们手里,所以年代久远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只要这世间还留下一丝丝的蛛丝马迹他们掘地三尺都能给你找出来。
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后宫被折腾的不轻。
每天,许许多多的人被带过去问话,有的平安回来了,有的却再也看不见踪影。
用一句人心惶惶来形容此时后宫众人的心情,那可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寿康宫——
德显太后面沉如水。
“太后娘娘,吉太嫔和定太嫔已经被带走了。”有人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道:“咱们到底是陛下的长辈啊,他现在弄了这么一出来,是要把咱们这些老家伙通通赶尽杀绝吗?”
德显太后本来就漆黑的脸色,不由更加黑沉了。但是这件事情不是一般的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也是有嫌疑的,一个弄不好,反而会惹出不好听的话来。
“好了!不要吵了,哀家会传陛下过来问个清楚的。”德显太后如此说道。
然而——
口谕是传出去了,但皇帝却没来,理由是:忧愤成疾。
又传皇后过来——皇后也没来。
理由是:照顾病中的陛下,暂时没空过来探望母后。
“好啊,都看见了吧,这是仗着自己羽翼丰满,再也用上哀家了!”太后满脸恨意,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了。
在她看来,自己对新帝那是恩重如山。没有自己,他根本就坐不上这个位置,所以新帝就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就应该知恩图报!
但很显然,新帝的行为没有让她感到满意。
权利从自己手中流逝的感觉实一天比一天来的强烈。
第33章 0033 赶脚自己又人气上涨了呢!……
说到底, 她既非皇帝生母,与其又无一日养育之恩,虽然占着嫡母的身份, 但渐渐地也就跟供台上的菩萨般虽然看着是金身,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只能老老实实地立在那里。
其实,若是德显太后愿意安安静静的享受荣华富贵的晚年生活, 未必不能过的很好。
但一来, 她的个性就是喜欢争强好胜的那种, 二来,当初先帝对传位之事犹豫不决时, 底下的几个皇子为了争取她这个嫡母的支持, 那是何等的献媚拉拢,她已经享受惯了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人都要巴结我,恭敬我的日子, 又如何能够受得了现在被人日渐冷落的滋味?
德显太后对于自己叫不来皇帝与皇后的事情, 那是动了大气, 就连寿康宫里她最喜欢的那套绝品珍窑都被摔了个稀碎, 然而, 时事易迁, 她现在就算把寿康宫整个都砸了, 皇位上那对忘恩负义的狗男女恐怕都不会抬一下眼皮的。
果然——
随着时间的流逝, 宫里面的情形迅速出现了堪称“改朝换代”的变化。
人们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宫里伺候的下人开始出现了一定规模的精简,并且在一些及其重要的职位上, 那些个“前朝老人”居然就在不知不觉间被赶下台去。好的位置空了出来,立刻就有新人开始补上,而不用说,这些补上的新人,十个里有十个都是凤仪宫皇后娘娘的心腹。
可以这么说,皇后借着圣安太后之死的事情,几乎把整个后宫给冲重新犁了一遍。
从此以后,她的命令会在后宫中通答无阻,再没有一丝妨碍。
“好深的心机,好能忍的功夫。”郎府书房内,父子二人说起皇后这段时间的一系列动静就算老成如郎英都忍不住露出佩服的表情。
“她忍了太后足足两年,如今一击得中,自此后宫便是她的天下了。”郎英轻轻的叹息一声。而相比于父亲的唏嘘,郎世轩对此则显得十分镇定,他心想:人皇后娘娘连前朝你们这些老狐狸都能玩的转儿,像太后那样愚蠢无知的深宫妇人居然也想跟她斗,落败当然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唉,娶了这样厉害的老婆,对于咱们的陛下而言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帝要是不娶皇后,自己百分百也娶不到纯儿了。
这样一想,郎世轩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道:“自然是好事,皇后娘娘聪慧果敢,虽也有野心,但她对陛下的情谊却十分真挚。”
郎英摇头:“就怕她野心膨胀,到时候免不了行牝鸡司晨之事。”
你说要是皇帝和皇后的性格调换一下该多好,想必大业又能出个明君了。
“陛下的性格是稍显软弱了些,但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何尝不也是一种仁慈?况且还有太子……”郎世轩淡淡地说了也一句话:“太子虽幼,但无论天资还是性格都肖似皇后娘娘。”
郎英:“……”
这话真的是好有说服力!
圣安太后中毒一事,从事发开始,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在年关将至的时刻,大理寺的调查小组终于拿出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御呈陛下亲览。而至于那上面的内容却并没有对外发布,只是听闻,陛下在看过结案陈词后忍不住趴在皇后娘娘怀里大哭了一场,而哭过之后,卷宗被其亲自烧掉,并口谕:杀害圣安太后的凶手早已在多年前病逝,此事就到此为止,不会继续深纠。
虽然表面看上去,这件事情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但是在这个一个月里,后宫暴毙了一个太妃,一个太嫔,三分之一的宫人被赶了出去,前朝也是如此,从来没有杀过人的皇帝陛下砍了两个四品官的脑袋,罢黜了若干位有后堂背景的官员。
皇帝和皇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所有人再次表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是咱们的时代了,尔等要是还想要高居庙堂之上,那就要认清楚自己主子,千万不要拜错山头,跟错人了。
在逝世多年之后,间接帮了自己儿子一把的圣安太后,收殓起来的尸骨被放进纯金的棺椁中,以无比隆重的礼仪葬进了先皇的地宫中。
其实,人们并不知道,若是圣安太后在天有灵是不是真的愿意和先皇合葬。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儿子都给了她一份极至的死后哀荣,让她在历史的长河中真真正正的留下了自己曾经来过的足迹。
随着一切的尘埃落定,今年的春节也随之而来了。
李纯意陡然发现,自己受欢迎的程度好像又升级了,证据就是:三十还没过,但是邀请她年后出去游玩/赏花/听戏的帖子已经厚厚地积压在了桌案上。
“真是一帮墙头草。”李纯意傲娇地哼了一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有些高兴的。
郎世轩盘腿坐在弦丝雕花的钿镙榻子上,两只修长如玉的手掌,正无比熟练的给小宝宝换着尿布。贤姐儿的两只小胖腿一点都不老实,总是一蹬一瞪的,毫不客气的给自己父亲增加工作的难度。
“皇后娘娘现在大权在握,你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我就知道。”李纯意嘟了嘟自己的嘴巴:“哼,都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