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绘心摇了摇头,然后她突然握住孙妈妈的双手,泪流满面地说道:“我悔啊,我真的好悔啊!是我贪恋侯府虚荣,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智,明知道以芳儿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去当什么高门主母,却硬是把她推了过去。是我啊!我才是那个害了她的罪魁祸首!”
在心腹的面前,赵绘心终于第一次彻彻底底的坦诚了心底所有的丑陋。
“夫人别难过了,您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也是为了女儿好啊!”孙妈妈离开的久,所以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种种内幕,此时见赵绘心如此自责连忙安慰了起来,然而后者却使劲儿摇了摇头哽咽着把李纯意曾经试图保媒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至此,孙妈妈方才明白为什么自家夫人此时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了。
能不激烈吗?
毕竟捡了漏的婷儿小姐人家现在活的是那么幸福,不仅夫妻恩恩爱爱且用不了几个月连孩子都快出来了,小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
而芳儿小姐呢?
现在却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呢。
大概是因为这对比实在是太过于惨烈了些,所以即便是孙妈妈也忍不住地念了声:“夫人您糊涂啊!以芳儿小姐的身体,嫁给这样的医学世家才是正正好好呢!"
夫婿年轻正派又通医理,而且当医生的嘛,心肠一般都好,郎府这边又属于下嫁夫家那边定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女儿嫁过去日子过的才顺遂。可现在倒好,全都便宜隔壁了!捡了这么个好女婿业大奶奶恐怕做梦都要被笑醒了。
是啊……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李纯意之所以这么积极主动的促成此事,恐怕是真的在为女儿好啊!
只是自己这个当娘的却并不领情。
赵绘心想到这里,一颗心脏更是被悔恨给淹没了,她真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绝不让自家心肝儿再跳进那等虎狼窝里去。
“芳姐儿在侯府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可她却一句都不敢回来说……”孙妈妈叹了一口气,直视着赵绘心红肿的双眼道:“想必也是因为如此吧!”
怕被嘲笑。
怕自己被嘲笑。
更怕母亲被嘲笑。
所以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她也都咬着后槽牙咽了下去。
就像是被这句话给彻底点醒了一样,赵绘心再许久的怔愣之后,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夫人!!”孙妈妈一急:“您这是干什么。”
赵绘心闻言则是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抹似悲似喜的奇异表情,她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吗?我讨厌李氏,不……准确的说我嫉妒她!”
“夫人……”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来。
“听我说完”赵绘心摇了摇头:“可能只有在你的面前,我才有勇气把这些话给说出来。”
“我嫉妒李氏,非常非常非常的嫉妒她。嫉妒她有着神赐的美貌,嫉妒她有着雄厚的家世更嫉妒她与丈夫夫妻恩爱,还生了那样一群聪明伶俐的孩儿……”赵绘心苦笑地说道:“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公公婆婆,隔壁的亲戚,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喜欢她。她轻而易举的就能获得我梦寐以求的一切……她的生命是热烈的,鲜活的,被所有人喜爱着的,而我……同样是郎家的儿媳妇,却被所有人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寡妇,还是一个没有家世也没有男嗣的寡妇,除了慢慢的被所有人边缘化,还能怎么样呢?
“这种嫉妒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终于嫉妒转化成了厌恶,转化成了莫名其妙的恨意。”赵绘心满是自厌的笑了一下:“很奇怪吧,其实她并没有对我做过任何坏的事情,但我却因为嫉妒而恨上了她。”
孙妈妈没有说话,她只是用着心疼的眼神看着赵绘心。
“我想着,我这一生已经一眼望到头,根本就不可能赶得上李氏了,但我的女儿总还年轻总还有希望。我想她嫁的好。”赵绘心苦笑地说道:“起码要比她的女儿嫁的好。”
所以,当听到芳姐儿有机会成为承平侯夫人的时候——她立刻就动心了。
“是我错了。”赵绘心一字一字地用着如同泣血般的声音喃喃地说道:“是我错了……”
然而如今大错已经铸下,她也好,女儿也好,都不可能再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窒了起来,看着喃喃自语的已经被悔恨之情给完全淹没了的主子,孙妈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疑?二奶奶,您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门口处有丫鬟诧异的声音传了进来。
屋子里难过的要死要活的赵绘心:“………”
屋子外正听的津津有味的李纯意:“………”
好,尴,尬。
第75章 0075 打击报复
李纯意走了进来, 然后在赵绘心充满茫然的视线中,尴尬的搓了搓双手:“其实……”
她抿了抿自己玫瑰花瓣儿一样的红唇,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您可能忘了, 我家贤儿是圣上钦封的县主,就算芳姐成了侯爵夫人,身份上好像也高不过她去啊……所以……”挠头:“嫂子, 您可能是白嫉妒了。”
赵绘心:“………”。
眼前发黑,头脑发晕, 心脏阵痛。
“你, 你不要说话了。”她再也无法支撑, 虚弱的倒在了孙妈妈的怀里。
我擦!
这么娇弱吗?
看着赵绘心一副不堪承受生命之重的样子,李纯意忽然又觉得如果易地而处……好吧, 尴尬到这种程度那还是相当有必要晕一晕的。
“嗯, 我去进去看眼芳姐儿。”李纯意嗖嗖嗖地几步朝里走去。
看着她已然消失的背影,赵绘心垂下眼眸,忽然就有了一种想要上吊自杀的冲动。
李纯意在里面呆了能有两三分钟,然后就出来了, 她也没再说别的, 叫人留下了好些诸如人参, 灵芝, 燕窝阿胶之类补品就匆匆离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她前脚刚走, 后脚小丫鬟禾儿就颠颠的找了过来, 高高兴兴地叫喊道:“夫人夫人, 老爷回来了!!”
朗世轩回来了?
刹那间什么尴尬啊,惆怅啊之类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提起裙摆的李纯意就跟看见了一仓库胡萝卜的小兔子似的, 风驰电掣般的就冲了出去,然后在看到男人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毫不客气的远远一扑。
朗世轩被一阵“香风”撞的生生倒退了一步。
他两只手下意识的往上托了托,毕竟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生生的挂在身上,还是很有分量的。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光是黏黏糊糊的声音还不够,她还用脸蛋去不停的蹭:“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吗?人家想你想的心都碎了。”
朗世轩闻言立刻用手掌颠了下身上之人的分量,嗯!心碎没碎他是不知道,只是这体重嘛好像还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
娘子她一定是因为太过思念我,所以忍不住的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这样安慰自己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些微的苦笑,他带着无奈和宠溺的表情,轻声说道:“好了,这还在外面呢,快下来。”
“不嘛!”李纯意撒娇道:“人家就要你抱着。”
“咳咳咳咳……”有钝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纯意唰地一下转头看去,然后下一秒,公爹那张“晚娘脸”就出现在了李纯意的视线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瞬间就从男人的身上跳了下来,小脸上跟烧着了似的简直火烧火了。
“爹,您怎么也在这?”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的眼睛看不见罢了!”郎英挑了下眉头,淡淡地说道。
看您这话讲的,好像人家多么饥渴似的。
李纯意闹了个满脸通红,也不好再继续缠磨朗世轩了,留下一句我带孩子们过来后就风风火火的跑掉了。
看了看儿媳妇逃跑中还不忘蹦跳的身影,又看了看儿子脸上的那种恋恋不舍的傻笑表情。
郎英不可自制的——酸了!!!
“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是正二品的尚书了,而你却做不到,知道这是为何吗?”父亲的话语,拉回了郎世轩已然飘荡荡的灵魂,他立刻正色道:“请爹赐教。”
郎英点了点头,然后满怀深意的看了其一眼,淡淡地说道:“那是因为我和你娘感情不好。”
朗世轩:“…………???”
这老男人充满嫉妒的嘴脸啊,当真是丑恶的狠 。
郎世轩的归来的让整个东府都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李纯意也好,孩子们也好都非常非常的高兴。当天晚上全家人就坐在一起久违的吃了顿团圆饭,而在饭桌上,李纯意也是三下五除二的把芳姐儿的事情给讲了一遍,郎世轩听到之后,果然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姓许的能这么顺利的继承爵位,这中间肯定也是打了咱们家的名号的!现在爵位到手了,他们就开始怠慢芳姐儿了,哼,这不是过河拆桥又是什么!”李纯意一声冷笑,口气恨恨地如此说道。
郎世轩沉默不语,但双眸之中却闪烁出一道冷光。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道:“此事,承平侯府的确是要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朗世轩回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芳姐儿归家后的第五日,承平侯太夫人文氏一手儿子,一手重礼的过来了,他们是来给交代的。
文氏直接表示:那位传说中的春姨娘已经被打掉了孩子,并且远远的送走了,还是再也回不来的那种。
“我自己也是吃过庶长子的苦的,怎么忍心让芳儿再吃一回呢?”文氏流着眼泪,满脸情真意切地说道:“都是那贱婢不好,先是蓄意勾引蔚儿,之后又偷偷的停了避子汤,妄图先主母一步的生下庶子,这样的女人我怎能容她!!”李纯意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不是佩服她的心狠,而是佩服她颠倒黑白的本事。
把所有的一切都推了出去,整的她们娘两个多无辜似的。
再之后,文氏又拿出了几张契书,都是芳姐儿曾经的嫁妆,她倒是信守承诺全部都赎了回来。
五天之内,就能完成这样的两件事情,总体来讲还是颇有诚意的,然而,还是不够——
所以自然而然的,人,是不可能让他们接回去的。
“芳姐儿回来后,病情已经开始有了好转。”静安堂中,周氏对着文氏淡淡地说道:“还是让她在娘家多住一段时间再说吧!”
文氏闻言到底不敢逼迫太过,遂只能一顿好言好语的输出,倒是许蔚,这位年轻的侯爷此时像是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看着多少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
文氏见状便又提出想要亲眼看一看芳姐儿,然而却被李纯意干脆利落的给拒绝了。
顺带一说的是,他们母子两个带来的那些重礼,郎家一件都没留,怎么抬来的就怎么抬回去的。
“看起他们还是没有消气啊!”回去的路上,文氏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说道。
不过稍微好一点的消息是:儿媳妇的病情看来有所起色,目测应该是死不了了。
“郎家的这些人也太过霸道了,咱们都已经登门赔罪了,他们还想如何!”许蔚脸色臭臭的,心爱的小妾连同孩子一个都没保住,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然而很快地,更加不好受的事情就来临了。
芳姐儿归家后的半个月,有御史突然上凑,弹劾承平侯府鱼肉百姓,逼死良民。
此弹劾一出,立刻引起了皇帝陛下的重视,圣上当场就金口玉言说要:严查此事。
于是,当天上午大批的官差就来到了承平侯府,包括许蔚在内所有的男丁全部被抓走了。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整个承平侯府的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女人们哭嚎的声音隔着十里地都能够清楚的听见。
“娘,娘,救救我,救救我啊!!!”想起心爱的独子被人抓走时的场面,文氏眼前骤然一黑,彻底晕了过去而很显然,今天侯府晕倒的女人肯定也不光是她一个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样是丈夫被下了狱,庶长媳刘氏此时看上去多少还能支撑一些。
她连忙叫人出去打听,最后弄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把事情的原尾给打听了出来。
说起来,却也是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十几年前,京城发了一场伤寒的疫/症,那个时候许多的权患人家趁机浑水摸鱼,利用各种手段把本来没有得病的百姓硬是说成有病,为的就是把人赶出京城,自己好霸占人家的祖屋祖产。
“这次的苦主就是如此,他死活非说,咱们侯府霸占了他家的一处宅院。”下人战战兢兢的把打听出来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还去顺天府敲了冤鼓。”
十几年前的事情???
就为了一处宅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十几年前的可能现在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事,却是真真正正的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去求郎家。”当文氏醒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现在只有他们有能力帮咱们了。”
郎家肯帮忙吗?
“要相信陛下,相信公理。”阁老大人对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两个女人,沉声说道:“陛下英明神武,皇后娘娘也是明察秋毫,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那二位圣人定然不会冤枉了承平侯府!”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十几年前的事情,老侯爷都死了,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啊。
“郎相,郎相,咱们两家可是实实在在的亲家啊,您就算是看在芳姐儿面子上也要救一救蔚儿啊!”文氏双膝意一软,滴泪横流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