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兰对文艺的兴趣不大,礼貌的拒绝之后拉着圆圆回家了。
当然,这时候的她只是想把钱花出去,并不知道这一笔投资会给圆圆和小旺,以及整个陕省带来多大的轰动,以及效益回报。
回家的路上,眼看到大院门口了,圆圆突然问:“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今天一则是太忙了,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则,陈美兰也发现了,相比于阎肇的激动,阎佩衡似乎确实对圆圆特别淡,毕竟跟阎肇的朝夕相处相比,阎佩衡跟阎星的相处每年只有短短的,休假的那几天。
他手里只有薄薄一张照片,他只是每年翻出来看看照片,可能早就忘记阎星长什么样子了。
甚至陈美兰觉得,思念阎星只是个借口,公公是要凭此才能持续恨婆婆。
圆圆又是阎西山的闺女,他不明显表现出讨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喜欢。
这大概叫叶公好龙?
想到这儿,陈美兰说:“爷爷肯定是爱你的,他只是脾气差,不好相处。而且就算他不爱你,还有爸爸妈妈呀。”
圆圆跳进电梯,抢一步摁了19楼,说:“好吧。”
上了楼,家里的门是开着的,米兰家的门也开着,屋子里不住传来米兰的呻吟声和王戈壁隐隐的叹息声。
还有一个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没事的妈,陶叔,崔叔,徐叔都会替咱们做主的,你就一个弱女子,贩了点劳保商品,还是他们给你批的条子,要说有错也是他们错在先,他们一帮大男人犯的错误,怎么可能让你替他们受罚,这不可能,我那帮叔伯都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不会让你一个弱女子帮他们承担错误的,咱不怕,咱们要相信他。”
“我心脏疼,姐,你上楼去问问吧,他们的会什么时候开完。”米兰有气无力的说:“我要去医院,我想去医院。”
另一边则是阎肇,冯育和阎卫,以及崔自翔几个年青人,沉默的坐着。
走廊里还有崔阿姨和徐部长家的奚阿姨,毕竟米兰一直喊胸口疼,人心都是肉长的,又都是邻居,崔阿姨忍不住就问崔自翔:“要不你先把米兰送医院去?”
崔自翔看阎卫,阎卫不说话,阎肇代他回答:“不行,等领导们开完会再说。”
……
这就得说王戈壁太聪明了,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偶尔轻轻叹口气。
走廊里的阿姨们都是厚道人,其实并不会笑话她,一个个也是摇头叹气,看陈美兰上了楼,崔阿姨还要现身说法一番:“米兰一家是咱们大院里一开始就经商的,可看看吧,不管有没有遵纪守法,这闹腾谁受得了,美兰,回去跟崔敏说,千万不敢做生意。”
陈美兰点头说:“好。”
而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是阎佩衡和崔部长下楼了。
还有一位谢了顶,穿着便装,笑眯眯的老爷子也下了楼。
那是陶司令员。
他们开会,主要是因为阎佩衡怀疑王戈壁倒军需用品,并不仅仅是维持了生计,很可能还从中赚了钱的原因,因为是大家一起商议着同意为王戈壁解决生活问题的,所以刚才简单聊了一下,还没有惊动后勤去查主要账目。
陶司令员是当初批这个提议的人,肯定要把这件事担下来。
他提议先问问王戈壁,她具体从中赚了多少钱,刨去生活所需,把剩下的还了即或。
米兰一直在喊胸口疼,都是叔伯,总不能不让孩子去医院看病吧。
几位老同志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同志,而这女同志是他们乖乖的小妹妹,几十年没红过脸,说话语气当然也温和。
“戈壁,你当时具体赚了多少钱,私底下跟我们交待一下,不管钱多钱少,把它交出来,有错误我们承担,我们向外通报,接受检查。”陶司令说。
米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握着她手的米雪也愣了愣。
王戈壁站了起来,说:“存款倒是有一点,我有三万多块,你们要想拿就拿,先让我把孩子送医院吧。”
陶司令员看了眼阎佩衡,再看眼崔部长,如果说王戈壁账上只有三万块,虽说算是一笔大存款,但真要全拿走也太不尽人情了。
“总不能让烈士流血又流汗,最后在九泉之下还要操心妻女,流泪吧。”陶司令员于是说:“先让米兰去医院,账目咱们就不查了,三万多不是什么大问题?”
阎佩衡总觉得怕没有这么简单。
但崔部长也在说:“先让米兰去医院吧,什么事咱们不能慢慢查?”
是,账目周一就可以查,王戈壁拿了多少东西,不管她卖出多少钱,成本价目是有据可查的。
此刻米兰一直在叫,是必须送她去医院。
但阎佩衡脑海里重复的,依旧是信任二字。
他跟别人不一样,陶司令员和崔部长他们都是妻子在身边,孩子也在,跟王戈壁也没有私生活上的牵扯,唯独他,因为孩子而跟王戈壁相处了二十多年,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怀疑心既起,就很难被抹消。
而就在这时,阎肇出来了,问了阎佩衡一句:“父亲,军区目前的管理怎么样,似乎比原来我们在部队的时候纪律要严明得多。”
说起这个,崔阿姨突然出声,抱怨了一句:“严明,不见得吧,就家属区来说,前阵子还有个人还在院里转悠,说有出厂价销售的便宜香皂,我买回来一看,全是假货。瞧瞧,骗子你们都能放进院儿,还谈什么严明。”
老太太们的关注点永远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而九十年代正是骗术大集成的年代,陈美兰听到这句,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她记得最着名的是,有个人说要给喜玛拉雅山炸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流吹过雪山,这样以后西藏就会变江南,西北更要盛江南。
那人还曾因为这个理念,在首都骗到过二百多套住宅。
部队在这个年代也短暂的混乱过一段时间。
说军人有三难,转业难,讨媳妇难,养父母更难。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社会在改革,经济在日益膨胀,他们的收入水平还是几十年的老节奏,新的社会秩序和改开后巨变的人心,外面渐渐变坏的人,无一不在影响着这个队伍。
奚阿姨也说:“按理原来进出院子都是要批条子的,现在啥人都能随便进出,这也是问题。”
阎肇只是起个头,她们是领导夫人,看到大的问题就喜欢反映一下。
陈美兰于是也说:“刚才我进门的时候,门卫也就只简单问了一下,不需要人接我就进来了。”
阎肇不着痕迹接了几个女同志的茬:“部队纪律有陶司令员和大家在,肯定没问题,家属区是保安室的问题。有性病,身带大麻的人都能进来,保安室那边要负特别大的责任。”
“谁,谁敢在军区藏大麻”几位老领导顿时惊呆了。
毒品流进军区,那还了得。有一段时间部队会严格整风,不也是因为这个。
阎肇把问题说轻了,但他们自己能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众目睽睽之下,冯育大概发现不对劲了,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冲。
走廊里那么多人,阎肇就在电梯口,他肯定跑不了。
而事情,也正在向着人们所始料不及的方向驶去。
米雪也是个很瘦的女人,刚才一直在劝米兰,突然就犹犹豫豫,提着肩膀,歪着脑袋,蹑手蹑脚的从家门里出来了。
然后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冯育。
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不对,她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
这时冯育就在电梯口,正在摁电梯,她突然一把挠过去,挠在冯育的脖子上,厉声问了一句:“有性病的是不是你?”
这女人突然歇斯底里一声尖叫:“你今天是不是带着□□来这儿了?”
米雪想不通,简直要疯了:“我说了多少回,进军区的时候不许带你那肮脏的臭玩艺儿,你怎么敢带到这种地方来,你疯啦?”
敢把毒品带进军区,这人是这几年赚钱赚飘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他曾经也是个好人呐,长得帅气一点,但是农村孩子,穷,复员了没地儿去,在外面卖十三香。借的是啥,是王戈壁的关系和本金赚的钱。
有钱就飘了,虽然他一直保证说自己没嫖过,但米雪从他身上偶尔带的香味,以及衣服上那些来历不明的褐色粉底,香水味道能判断出来,他应该嫖过。
因为是个女人,米雪于婚姻的态度总还是像鸵鸟一样,很多事情只要能不想就不去想,也不想去证明它,毕竟夫妻,他们有两个儿子,最重要的是儿子。
男人,她只当他是赚钱工具和一个死人,他抽大麻她知道,也骂,但不怎么管的。
但冯育要有性病可就不一样了,她染上了吗?
孩子呢,俩儿子染上了吗?
男人有了性病不跟妻子说,那就不是人了。
“你真得性病啦?嫖就算了,我当你是坨狗屎,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个流氓,穷臭当兵的,要不是我妈给你本钱做生意,你跟街上那些臭卖十三香的有啥两样,冯育你他妈的……”因为冯育的一声不吭,米雪一声又一声的尖叫了起来。
她本来就有猜测,阎肇一句话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现场一片混乱。
但米兰还嫌不够,出来吼了句:“姐,姐夫拿走了妈多少,至少有10万吧,他真得性病啦,小哈有吗,他给小哈染上了吗,杀了他,我要打死他,报案,找警察,抓这个负心汉!”
米兰姐妹在掐打冯育,王戈壁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的,一脸惊愕的看着俩女儿,想站起来,腿太软站不起来,于是突然爬着,极其迅速的,像条老狗一样爬向阎哈,掰着孩子的脸,眼皮,甚至刷的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在孩子的尖叫和哭声中看着那个小鸡仔儿,仔仔细细的看着。
这母女仨没有因为钱翻过脸,甚至孩子都可以送来送去,她们是母女,这世间最亲的人,从小失了丈夫,父亲那座大靠山,齐心协力,都在努力把日子过的更好。
就此刻,她们还在齐心协力力挽狂澜。
但性病是压垮她们的那根稻草。
钱带来的好处真多啊,奢侈品,名牌包,高级饭店的享受,以及那个天堂似的美国梦。
可也有她们无法忍受的东西,性病,毒 品,男人不止烂了自己,很可能会染给她们,染给孩子,她们拥有大把的金钱,她们即将奔赴美国,可她们因为一个性病,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在场的人耳朵又没聋。
王戈壁光给大女婿就给了十万,她倒军需赚的肯定比十万多吧。
目前普通士兵一个月的津贴280。
阎佩衡他们级别高一点,一月也才500块。
他们吃着白菜,怜惜着的弱妹妹王戈壁却能供女婿吃得起白粉嫖得起娼。
何其可笑。
崔部长和陶司令员也无法再为王戈壁说什么了。
不,可以说他们脸上的神情简直就像踩到了狗屎一样。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阎佩衡的目光穿过人群。
在电梯旁,临窗暖气片上坐了三个孩子,默默的坐着,惴惴的。
俩男孩正在跟小女孩说着什么,小女孩突然抬头看他一眼,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也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想起阎星死后,苏文曾说:“佩衡,你相信我,那只是个意外。”
那是她唯一的辩解,他没有相信,他的心被自卑,猜疑和嫉妒完全懵蔽。
可要是他愿意像信任王戈壁一样信任苏文,她现在肯定活着,他们相伴到老,于这人世间还会一起看到那个曾经失去过的孩子的呀。
所谓的深爱在信任面前是那么的不足为道,难怪妻子永不原谅。
可他直到如今才明白。
第92章 好好说话(我要卖毛片)
今天天已经很晚了,隔壁闹了半天,毕竟米兰的病没发起来,而且看她撕人打人,比原来更加精神百倍,也就没人急她了。
反而阎佩衡觉得心脏不太舒服,早早进了家门躺床上了。
携带大麻进军区的冯育当然已经被政治部的人给控制了。
王戈壁母女依然出不去这个家属院。
但她们母女也不愿意出去了,她们险些就可以出去,带着大笔的钱从此直飞美国,但此刻那个美国梦也不重要了,此刻她们去了内部医院查身体。
米兰一开始还是镇定的,毕竟有病的是冯育,性病要靠性来传播,她估计自己和王戈壁没事。
抽血时一个护士问医生:“性病是不是共用一个厕所也能传染?”
“随说机率不大,但马桶和淋浴都有可能,所以以后可把男孩子们管严点,现在外头乱,野鸡大都带病。”医生接了一句。
简直造孽!
要是普通的单元楼还罢了,这电梯房是王戈壁处心积率争来的,抽水马桶淋浴器全是标配,米兰和王戈壁就算跟冯育没有性接触,至少共用过一个厕所。
想到这儿,米兰哭的撕心裂肺。
当然,倒卖军需的事也要查,这回是连夜查,把从68年开始后勤部所有的账目翻出来查。
一帮卖白菜的猜不到卖白粉的到底赚了多少,全都讪讪然的,而且因为彼此都脱离不了关系,楼上几户人家全呈现出一种,比平常更为团结的新气象来。
晚上要做饭,陈美兰出门买菜了。
阎卫在收拾家务,出门倒垃圾,正好碰上徐副部长也出门倒垃圾。
“徐叔,我来吧。”阎卫接过垃圾桶说。徐副部长的孩子都在外地,跑腿儿的活向来是阎卫和崔自翔在干。
“你前阵子是不是说自己想回西平市?”徐副部长笑着说:“西平市宣传部有个干事空缺,你要想去我帮你调吧。”
阎卫顿时一愣:“真的?”简直天上掉馅饼,白日做梦。
“刚才你崔叔跟我提过,目前要转业的大校大概有二百人,西平市宣传部放眼全国,是最好的一个岗位,我们考虑了一下,跟西平市军转办协调,给你。”徐副部长笑着说。
宣传部的工作是动笔杆子,正好阎卫一直是文职,他立刻说:“谢谢徐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