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阎东平已经抢先一步,迎上顾霄了:“顾叔,坐我的车吧,我借了城里最好的一辆车来接您。”
顾霄盯着阎东平看了会儿,不经意的嗅了嗅,却朝着阎卫走了过来:“这是小肇?”
时光飞逝,人都变了模样,阎卫跟苏文的面相特别相似,只凭一眼,顾霄就知道这是苏文的孩子。但他并不认识阎卫,把阎卫认成了阎肇。
阎卫连忙伸手:“我是老二,阎卫。”
“上车吧。”老爷子说。
他的手非常凉,凉的像个死人一样,西装革履,金边眼镜,确实既高冷又孤傲的样子。阎卫于是带着他上了车,而除了阎东雪,另外两个随从则上了阎东平那辆车。
“这是你的车?”上了车,老爷子问。
“宣传部派的。”阎卫老实说:“我买不起车。”
顾霄紧随其后来了一句:“市级宣传部对于客商的接待车,按理应该有一台丰田皇冠,只要对待身家在100万以上的外籍客商,就该出动丰田皇冠。”
是,市里是有一台丰田皇冠,但阎卫级别不够,没申请到,领导只要求他出业绩,不会给他更好的配备。
还不等阎卫张嘴,顾霄又说:“听说你在单位还没干到副科级。”就一小办事员儿。
阎东雪是个好捧哏,顿时冷嗤着笑了一下。
阎卫和副驾驶座上的阎斌交换个眼神:这老爷子不是一直在新加坡吗,为什么会那么了解华国的官场。
而且一句又一句,就把阎卫如今在单位的窘况给扒了个底朝天。
老爷子不是来给苏文上香,他是来羞辱他们兄弟的吧。
就这,阎卫还想拉投资?
阎卫自己都觉得他是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得,直奔莲花庵吧,今天阎卫也是头一回知道,他娘的骨灰居然是放在在个尼姑庵里头。
刚才他已经打电话跟阎佩衡说过了,而且还告诉阎佩衡,人顾霄早八百年就猜到这事儿,现在已经要去莲花庵的事情了。
阎佩衡听完后,默默的挂了电话。
老爷子如今才知道,妻子的骨灰到底在哪里,情敌比他知道的早八百年,那心情,可想而知。
此时阎肇已经在莲花庵里头了,这个地方在城里头,就在莲花公园的旁边,而莲花公园,是西平市最大的公园,市里最大的莲花湖就在尼庵的正对面。
因为原来庵里有几个尼姑跟苏文相熟,阎肇想问问,她们知不知道苏文留的遗产到底是什么。
但一打听才知道,几个老尼姑差不多死完了,没死的也被宗教局调到别处去了。
新来的都是政府派的,除了收香火钱,别的事一问三不知。
这地儿如今香火特别旺盛,不逢年不过节,只是个周末,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上完香大家还要往香火箱里塞些钱,塞百元大钞的人比比皆是。
苏文的骨灰,跟很多在家居士的一样,是放在莲花庵专门盛放信徒们骨灰的地宫里的。
阎肇在庵里转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估计顾霄快要到了,正准备往地宫门口走,怎么一转头,就发现周雪琴鬼鬼祟祟,居然也在地宫的不远处站着。
她也想从顾霄那儿拉投资,最近又跟阎东平走得近,应该是从阎东平那儿得到的消息,这是来捞过水面的。
前夫前妻,阎肇厉目瞪着,一秒又一秒,周雪琴慢慢往回退着。
周雪琴大概还想说啥,但对着阎肇,她始终还是不敢放肆。
而这时顾霄已经来了。
天太热,车里没空调,老爷子给热的几欲中暑,得要阎东雪扶着才能走路。
进了尼庵,一会儿上台阶一会儿下台阶,虽说地方不大,但是弯弯绕绕的,走的老爷子晕头转向。
其实在周雪琴看来,这和上辈子的发展没什么俩样,顾霄和阎肇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彼此带着对彼此的仇恨,默默上完香,顾霄再到一支队的院子里坐一坐,而后离去。
钱,投资,都是浮云,什么都没有。
不,似乎比上辈子更糟糕。
全是阎肇的臭脾气和倔驴性害的。
就在临近进地宫去上香时,阎肇突然问了顾霄一句:“顾教授,我娘留的遗产,到底是什么?”
他猜不到,只能问顾霄了。
顾霄停了下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阎肇,继而,苍白的额头上迅速的往外渗着斗大的汗珠,过了半天,说了句:“我不期你们兄弟跟苏文的关系,会冷漠到如此地步,你们甚至不如王戈壁一个外人了解她。”
阎卫双手叉腰,摇头叹气。
周雪琴也长嘘口气:完蛋了,还拉投资?
这回顾霄怕是连一支队都不会去,会直接从这儿走人了。
可笑吧,身为儿子,不知道他娘的遗物是啥。
就说阎肇和阎卫兄弟得有多蠢。
……
再说家里头,圆圆在写作业,小旺在打扇子,小狼在喊加油,生死时速。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所有的错题全部改完。
不然,明天就得被老师从教室里轰出来。
可本身从陕北往回赶,颠簸着坐了半天的车,骨头差点抖散,圆圆都快要累死了,手都提不起笔来,忍不住就要抱怨两句:“妈妈,你干嘛要把我生出来呀,做人这么辛苦,我都不想做人了?”
“我要不生你,你会投胎成一只小猪崽子,你想当小猪崽子?”陈美兰反问。
这是她常跟圆圆开的玩笑,说要不是自己生她,她就会投胎成小猪崽子。
“做猪多好,天天趴着吃,要是在没生我之前,你就跟我爸爸离了婚,那我就不会出生了,我就可以做小猪崽子了。”圆圆耷拉着肩膀,一脸生无可怜的说。
小旺故意揪她的辫子:“赶紧写吧你,再这样,以后不准出去拍戏。”
圆圆本来就懒得写,顿时大叫:“妈妈,哥哥揪我辫子,疼!”
小旺其实没揪疼,知道圆圆是故意撒娇,压着她的手说:“你个小黑妞,赶紧给我写!”
小狼不喜欢哥哥欺负姐姐,突然伸手掰上他的手腕,俩兄弟破天荒打起来了。
小旺打不过小狼,于是大叫:“妈妈,小狼欺负我。”
圆圆头一回发现小狼居然能打得过小旺,惊喜坏了,趁着小旺被反剪了手,还要去挠他的胳吱窝,揪他的耳朵。
几个孩子闹成了团,打的不可开交。
陈美兰的脑海里,则一直重复着不生圆圆就离婚几个字。
突然之间,她还真给想起来了。
她知道婆婆留的遗产是什么了,她从自己刚嫁到盐关村时,苏文曾经跟她聊过的,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头,想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不是什么小戒指,小耳环之类的东西,苏文拥有一笔巨大的财富。
她婆婆居然是个巨富。
“小旺,盯着圆圆,让她把作业写好,妈妈得出去一下。”说完,陈美兰拿起车钥匙,出门,直奔莲花庵。
……
这辈子的情况在周雪琴看来比上辈子更坏。
因为阎肇问了,顾霄选择不答,而后,甚至不要阎肇陪着,自己进地宫里上了柱香,在里头大概呆了一个小时,出来之后对阎东雪说了句:“去买机票,立刻走。”
就这样,阎卫的业绩要飞了。
周雪琴的投资款要搞不到了,人顾霄立刻就要走了。
再往远点衍伸,王戈壁甚至都要在顾霄的干预下,出狱了。
王戈壁还想要出家当尼姑呢,多爽啊,独霸一座庙,要是莲花庵这种香火旺盛的地方,她后半辈子饭票都要有着落了,要再心狠一点,染指那个钱源源不断的香火箱子,可以让她后半辈子都睡在钱上面。
不过就在这时,就在顾霄话音刚落时,就在他准备要离开时。
突然,陈美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开门就是一句问:“顾教授,我娘的三座寺庙,《土地使用证》在您手里,王戈壁送给您的?”
顾霄停在原地。
阎卫兄弟也愣在原地,可以说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文居然有寺庙,还是三座
私人能拥有庙宇,这个知识点不存在于任何人的常识里。
在大家想来,庙宇应该是属于国家和宗教局的,怎么会属于普通人?
在这一瞬间,周雪琴甚至觉得,陈美兰怕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就阎肇和阎卫兄弟,都完全不敢相信。
他们的母亲会拥有庙宇,而且还是三座?
但事实显然就是如此。
因为顾霄看着陈美兰,居然认真答了一句:“是,《土地使用证》在我这儿,由苏文女士转赠王戈壁女士,王戈壁女士再转赠予我的。”
巨富的苏文,拥有三座香火极为旺盛的庙宇,那是苏文毕生攒下来的遗产。
庙宇虽说归国家,归宗教局,但是修建庙宇的土地的使用权是属于苏文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才是庙宇的主人。
不止吃人血馒头还摘桃,王戈壁把它全部摘走,继而借花献佛送给顾霄。
籍此为自己换一张后半生的饭票。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你和王戈壁,你们作为贼,加害者,如今是来干嘛的,站在我婆婆的坟头,来炫耀你们如今的成功,来证明你们害死了一个多无辜的人,还想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陈美兰继而反问。
一直清高孤傲的顾老爷子,顿时往后一倒。
第104章 土地使用证(你所谓的那份遗嘱,是王戈)
关于陈美兰会知道苏文有三座庙,其前因是这样的。
曾经,陈美兰嫁给阎西山之后,一开始是奔着过好日子的,不嫌家穷也不嫌他的出身,一直在努力,想要持好家,把日子过好。
但是因为阎西山实在太过死狗流氓不学好了,整天偷鸡摸狗,动不动给她抱来个西瓜,她一盘问,偷来的。改天又给她一件呢子大衣,她再一问,还是偷的。
所以在生圆圆之前,陈美兰就曾几番想要离婚。
但在八零年代初,一个女人想离婚是很难的。
她有这个想法,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只要她敢张嘴,所有人都会骂她。
阎西山不就穷一点,流氓一点,作为女人,你要能忍,你要教育他向上,学做个好人,要不然你就不是个贤惠女人。
《渴望》里的刘慧芳为什么人人喜欢,不就是因为能忍,善良吗?
但陈美兰想离婚的念头一直忍不住,她忍无可忍,于是曾经悄悄跟苏文说过,说自己想离婚,其实也不过是吐吐心里的苦水,就好比,拿苏文当个树洞一样。
老太太听完,立刻说:“那就离呀?你是不是怕人笑话才不敢离婚的?”
人肯定会笑话,不论娘家婆家,但凡认识的人都会笑话她,会在背地里戳她的脊梁骨骂她,不过这个陈美兰能忍,但大哥大嫂那时候特别困难,她不忍心回去打扰他们,她怕自己没地儿去。
“是怕人笑话,但我更怕自己离了没地儿去。”陈美兰如实说。
当时苏文凑近了陈美兰,神秘兮兮的说:“不怕,有我呢,我送你一座庙。”
毕竟这老太太神智不清,而且说的太过荒诞,陈美兰只当她是瞎说的,又苦笑着说:“我没想当姑子,我还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想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孩子。
“你又没孩子,无牵无挂,当姑子有什么不好?我要不是怕儿子难过,我早就出家去当姑子了。我自己就有庙,我有三座庙!”苏文伸了三根手指头,笑着说。
所以,当时以为的一句戏言,其实是老太太的真话。
从七十年代开始,全国各地被打砸过的寺庙全部要拆除,有些好佛好道的人为了保住寺庙,曾经跟政府商量,自己出钱,先把那块地皮买下来,作为自已的私产保护着,这样就能保住寺庙不被开垦成农田,或者直接一把火烧掉。
因此国内很多大寺庙,当时都是用这种方式被记录在私人名下,才幸免于拆。
而在1978年,进行土地改革政策时,确定了土地不准买卖的政策。这些人手里握有土地证,拥有很多庙产,政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把政策改成了,给他们办一张《土地使用证》。
他们依然合法拥有土地,但宗教局把它批成寺庙,由宗教局下辖管理。
所以华国有很多寺庙,你看它建在山上,是宗教场所,但是持有人不一定是政府,也不一定是寺庙里的负责人,很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个人。
所以是因为圆圆提到离婚,陈美兰想到了苏文的话,继而大胆判断,苏文毕生留下来的财富是寺庙。
苏文所持有就是庙产。
顾霄并不认识陈美兰,得先问:“你是谁?”
“陈美兰。”陈美兰往前一步,赶在阎东雪之前扶住了老爷子。
陈美兰,顾霄听阎东平提过,用阎东平的话说,她跟丈夫阎肇官商结合,用保护伞的方式,在西平市吃得很开。
顾霄对阎肇没什么好感,对陈美兰更没有。
却被陈美兰问到哑口。
就连阎肇都不知道的事,陈美兰从哪儿知道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他于是反问。
“我是在我婆婆去世前,跟她聊过最多的人,我凭什么不能知道?”陈美兰再反问。
顾霄当然不信,他又不是没听人提过,陈美兰跟阎肇结婚不过两三年。
陈美不等他答,又问:“那几座寺庙可是我婆婆的遗物,我倒是想知道,王戈壁女士把它给了您,她经过我婆婆的同意吗,还有,《土地使用证》是从国土局签发,继而由公安局转交给持有者本人的,上面得有本人的签字,你拿的《土地使用证》上,有没有我婆婆的签名?”
能确定遗产是庙产了,那陈美兰就要知道,王戈壁是怎么把那东西给拿走的。
顾霄手里的《土地使用证》是由王戈壁授意,继而,米兰亲手交给他的。
面对陈美兰的质问,顾霄表现的特别平静,一字一顿,不疾不徐,缓缓的说:“王戈壁女士有苏文的亲笔信,苏文的字我能认得出来,信件可以证明,苏文把那份举足珍贵的遗产赠送给了王戈壁女士,而王戈壁女士把它转赠予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