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都是要脸的。
几个孩子要出门,陈美兰追着喊:“出去小心点,尤其是车,阎望奇,我不说你也懂。”
小旺当然懂,陈美兰操心,怕高利贷的人要报复他们。
“放心吧,我们不走远,就带约翰看看咱们陆军纪念馆去。”小旺说。
十五六岁的男孩们,正是是喜欢忧心国家大事的时候,整天高谈阔论,谈的都是大道理。
而约翰,跟Jim不太一样,他对华国抗战时代的历史,有自己的了解和见地,一来就跟小旺说,国军比共D理伟大,因为抗日战争是他们在美国人的帮助下打赢的,还说什么国军在美国人的帮助下抗日,共D在后方保存实力,才会最终把国军赶出去之类的话。
小旺大了,不吵架了,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不仅要看纪念馆,他在这个假期,还准备自费掏钱,带约翰看一下地道战遗址,甚至还约好,要去贵州,四川,甘肃,重走长征路,看看大渡桥呢。
他有得是钱,他请客,必须让约翰见认一下革命先辈们走过的艰难历程。
挥手再见,几个孩子走了。
对于周雪琴,陈美兰也很为难,要把她从奶粉厂赶出去,高利贷和吕靖宇会立刻找上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几百万啊,谁甘心就那么撒手?
但要不赶出去,她没有自知之明,继续骚扰小狼怎么办
虽说阎佩衡和阎肇的背景足够了,高利贷的人轻易不敢碰小狼和小旺。
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敢在首都放高利贷的,身后能没有强大的背景吗。
而且就像阎肇说的,车祸不入刑了,即使对方最后碍于阎肇的背景忍气吞声了,但是人家私底下来个报复呢,吕大宝不就被撞飞过?
现在是在首都,不像西平市,街上执勤的片儿警们都认识小狼小旺,随时会替她看着,首都是个藏龙卧虎的地儿不说,九十年代,还是最乱的时候。
陈美兰能不操心嘛。
推开家门,家里一片安静,但也其乐融融。
齐松露于下楼买了几样熟食,在蒸米饭,炒菜。
阎佩衡今天刻意早下班,在卧室里看他正在睡觉的小孙女。
另一个像阎星的小女孩,她醒着的时候,阎佩衡并不会去刻意逗,但孩子睡着的时候,他很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
陈美兰吃完饭还得去奶粉厂加班。
饶是她穿的是平底鞋,坐了一整天,静脉屈张,脚都肿了,脱鞋脚都疼。
闻着厨房里有银耳莲子的味儿,进去一进去,见莲子汤炖的糊糊的,端起来就准备喝。
“老板,给咱爸留点儿吧,别喝完了。”齐松露说。
陈美兰努了努嘴:“哟,咱爸叫的这么亲热,你这儿媳妇角色适应的够快。”
“他人也不错的,待孩子们也还公平,要没他,我哪能在首都买得起房,我去看过了,三室两厅,房子虽老,楼下就是小学,可惜阎卫户口转了出去,再转不回来了,估计贝贝上大学我们才能用到。”齐松露笑着说。
“你就没想过,那房子是我买的?”陈美兰颇为忿忿的说。
齐松露笑了:“所以阎卫也特别感谢你,要一般人,哪怕老爷子说了,郊区是买,农家院儿也是买,会买那么大的,还在三环内?”
比陈美兰还好,阎卫家在三环内有房了,出门不多远,故宫都能看得见。
齐松露今天去看过房子了,心里特别舒服。
陈美兰给自己盛了一小碗莲子汤,心说,深藏功与名吧,只要家庭和睦就好。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说楼下有人找她。
陈美兰见这人穿着警服,头皮一麻,以为是刚到首都的阎西山没有好好讲课,又跑出去嫖娼惹事了,擦把嘴就下楼。
跑了一天,她披头散发的。
下了楼,因为阎肇背着身子,而且穿的几乎跟阎西山一模一样,虽说阎肇要壮实一点,但呢子大衣包裹,她确实认错了,上前就气急败坏的问:“阎西山,你还有完没完,骚情够了没有,哪弄的红旗车……”
阎肇就在这时回头,猛的一把摘了墨镜,一双厉目,一脸愕然,耳朵恰是滴着血的猪肝。
司机也给吓坏了:“我解释一下,咱们阎队才刚下飞机。”
太意外了,陈美兰心里还有点遗憾,因为公安部说过,4号才见面,而且于她们这些分别两年的警嫂们,部里组织了一场见面会,要在记者发布会现场,记者的见证下才会见面。
她为此,明天才准备敷面膜,做头发,还力争想当警嫂中最漂亮的一个。
这男人,从不按常理出牌。
他这还不到时间啊,怎么就回来了?
“走啊,上楼,回家去。”陈美兰于是说。
阎肇的工资,是按三个月一回寄回国的,出国后是按国际警察的最低工资标准发的,一月5000,还有奖金,是一年一发,攒了几年,现在也算有钱人,他一本正经,居然来了句:“不是约好的,住宾馆?”
这男人直戳戳的,分明司机在,都不会迂回一下。
虽说分开这两年半,偶尔也能打个电话,能写信,但走之前俩人是约好,他走之前那天,要去住宾馆,对了,还得要聊聊她重生的事的。
那些事,不可能电话,书信,只能当面聊。
阎肇做事,一板一眼,这是要续上上回的事儿,跟她去宾馆聊天。
因为司机一直在笑,陈美兰只好上了车。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妆马靠鞍,本来一个很普通的男人,要他还是平常的衣着打扮,不要戴墨镜,陈美兰当然认得他,还会立刻使着他给自己揉揉脚。
但因为阎肇戴副墨镜,又不说话,陈美兰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车往三环内开,今天去的是贵宾楼饭店。
虽说治安一直在变好,但九十年代的首都,什么奔驰宝马,马自达的小跑车,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红灯随便儿闯,马路就是他家的,车里大多小年青,看起来不咋起眼,但只要他们报个名字,小交警们连查都不敢查,会立刻放行。
相对他们,红旗属官方用车,再挂个军牌,老老实实,走的跟蜗牛似的。
陈美兰以为阎肇今天晚上,是要单跟自己过个二人世界。
但刚到贵宾楼门外,就见一帮子穿橄榄绿制服的公安,其中,还有一个被推在轮椅上的老人,大冬天的,老人戴了顶毡面礼帽,还戴着口罩,穿得多。
陈美兰没认出他来,但认得推轮椅的阎东雪。
所以那是顾霄。
顾霄的情况是这样的,自从在301医院治好病之后,就转到香港去居住了。
他的公司,虽说股份还在他手中,但控制权,目前在股东们手中。
他怕死,不敢回南洋,只能呆在香港,想要通过外界的帮助,夺回公司的控制权。华国警方跟他谈过合作,愿意帮助他,但被他拒绝了,除了相信英联邦警方比华国警方更有能力,主要是英联邦能给他提供强大的律师团来打官司。
但律师团就意味着高昂的律师费,目前,香港正是归国前夕,房价飚涨,律师费也随之,被提到了一个天价。
顾霄的钱眼看就要花完了,官司迟迟没有结果,这才反过头来,迂尊降贵,来求助华国公安的。
所以今天,应该是顾霄和公安部的人组的局,阎肇是来参会的。
人还没死,钱花完了,拥有一座金山,却被迫二次流亡,顾霄也是够累的。
这种场合,陈美兰不该在场的。
果然,阎肇看有人来给自己开门,说:“你先上楼,我会给你叫饭的,后备箱里有东西,行李先不拿,把别的拿上去。”
这就得说夫妻间的默契了。
阎肇应该属于被提前喊回国的,因为还不到归国时间,不能回家,行李也还没有被公安部最后检查过,不能提的。但陈美兰于后备箱里,看到一个崭新的荞皮枕头。
在那一瞬间,她差点没晕死过去。
阎肇走之前那天,非说老爷子的枕头旧了,要给换个新的,然后把老爷子的枕头抱走了,害阎佩衡睡午觉的时候找不到枕头,差点没把家给翻了,结果,枕头却在八一宾馆的床上。
一看那枕头,陈美兰当然知道,阎肇这是在她开辟的新天地里,给自己找突破呢。司机们的眼色总是格外的好,一路上,司机抢着要抱枕头,还一个劲儿说:“阎队是不是有习惯,非荞皮枕头不睡啊?”
“是,我也是。”陈美兰说。
“你们感情可真好,共用一个枕头。”司机的脑回路也够好玩的。
陈美兰上了楼,刚进房间不久,饭就送来了。
她人不在,但得给厂里打几个电话,布置工作,边布置边工作吃饭,这饭也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之后再洗个澡,出来,看那荞皮枕头扔在床上,鼓的像要炸了,于是试着躺了上去。
枕头太高了,床又软,她就像只拉足了的弓一样。
这年头宾馆不用钥匙开门,改刷卡了,而且走廊地毯太厚,有声音都听不见。
只听门外滴的一声,枕头太高,又是在屁股下面,陈美兰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还因为供血不足,脑袋晕,刚想翻身,阎肇的脑袋已经在她头上了。
他在看她,陈美兰也在看他。
伸手摁上裤腰带,阎肇有点慌:“我…我是不是应该先洗个澡?”
两年多没见,他没想到妻子比自己还着急,枕头都放屁股下面了。
箭在弦上,要发吗?
人设不能崩,陈美兰伸手拽上阎肇的皮带:“我又不嫌你脏,快来吧。”
回国,按理要在香港中转,一趟整点,还有一趟晚八个小时的航班,大家都会趁此机会停留,在香港逛一会儿,阎肇也可以把顾霄的事推后一天,但之所以没有,紧了命的赶回来,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有个女人,不嫌他黑,不嫌他脏,也不嫌他性格不好,不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她不仅是满足他。
而且,给他的,永远都超乎想象!
……
吃饱喝足,男人美滋滋。
“小旺期末考了全校第一?”他说。
陈美兰唔了一声,孩子的潜力是无穷的,小旺学习并不认真,经常临考前熬夜复习,但现在稳压刘嘉轩,一直是全校第一。
“圆圆拍的那个叫什么大话,大话什么的西游记的,你应该还没看过吧,我看过了,圆圆在里面,只出现了一眼。”阎肇皱起眉头:“现在的电影,不好看。还是她的歌好听,我们那边的人都爱听。”
圆圆依然只拍西影厂的电影,阎肇说的,是跟香港巨星合拍的电影,因为那是一部特别经典的电影,虽说是在宁夏拍的,但陈美兰亲自带着圆圆去的,本来有几句台词,最后删成一个镜头了。
那电影大陆还没上映呢。
至于她的民歌,陈美兰给阎肇寄过很多。
圆圆现在可是陕北民歌中的当家花旦,当然唱的好。
以为他还要问小狼,陈美兰正准备要说,就听阎肇语气还颇轻松的说:“周雪琴和吕靖宇没离婚吧,我在南洋给她,给首都公安方面打过至少四五个电话,让对方帮她协调关系,保护她。因为高利贷方的背景可能很大,一旦她惹恼对方,对方很可能会对我们的孩子不利,她应该听了吧,没离婚,并且把高利贷的钱,还了吧。”
要说刚才还聊得好好的,陈美兰蓦的就不高兴了。
阎肇他们工作的地方用的是临时网络,而且信号不稳定,很难打电话。
几个孩子正在人生最关键的阶段,比如孩子们的转学,要阎肇愿意给首都公安打个电话说一声,因为他的工作关系,孩子们的户口是可以转到首都的,高考录取分数线,首都和地方能比吗?
再过两年,即使阎肇这种身份,首都的户口一律会卡死,就再也转不了了。
当然,借着阎肇的身份占首都户口的便宜并不光彩,陈美兰也不过想想,没想走那些歪门道。
她也知道,阎肇对周雪琴没感情,之所以打电话帮她跑关系,是看在俩孩子的份儿上,怕周雪琴一旦离婚,要来骚扰俩孩子。
而且也知道只要周雪琴这辈子过的不幸福,必定会来这么一出。
但她还是很生气,气于,阎肇把周雪琴想得太好了。
他哪来的自信,他会认为周雪琴能放弃对钱的执念,不离婚,还高利贷的?
懒得理他。
阎肇翻身,把那只荞皮枕头拿起来枕着。
出国两年多,任务方面他没怕过,南洋语也学得很快,跟国际警察一起执行公务,华国警察的能力和素质,目前是全世界所公认的。
这也是为什么顾霄那么清高孤傲的人,会低头,来跟华国公安合作。
工作上形势一片大好,他从现在开始,要在公安部负责缉察工作了,全国公安系统的各种乱项的治理工作,他将参于其中。
只要后方不乱,就什么都好。
本来该去洗澡了,但阎肇还不想去。
继续美滋滋。
他还有一件亟待知道的事,就是关于吕靖宇。
阎肇在南洋的时候去过泰国,见过一个在整个新马泰地区都特别有名的算命师傅,据说顾霄花了很多钱想见对方,都没能见上一面。
阎肇是因为执行公务,调查跨国黑势力,才去见的那人,是去做调查的。
在那之前阎肇从来不信封建迷,但是乍一见面,对方说了两件事。
一是,对方说阎肇天生带佛缘,家里供有菩萨,是真菩萨。
二是,说阎肇的命数被改过,他现在的妻子跟他曾有两面之缘,因那两眼缘,菩萨牵了线,否则,他此生该是孤独终老的命理。
菩萨是苏文,合在阎肇心里了。
而和美兰,仔细追究起来,在陈家村,并非头一回见。
早在美兰和阎西山结婚扯证的那天,阎肇也正好休婚假在家,他并不知道阎西山娶的是陈美兰,但是,却在村里碰到过,因为没钱摆酒,阎西山带着美兰到村子里四处晃悠了一圈,还跟人说,他们属于旅游结婚,时髦人干的活儿。
那时候阎肇也是新婚,只看到美兰的背影。
第二面,是有一回美兰跟阎西山吵架,捧着块栗子蛋糕,抱着孩子,边走边哭,阎肇于她身后,一直跟到班车站,看她上了车才走的。
但是,他亦没看到陈美兰的正脸。
不过要算起来,这就是两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