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愣住了,随即来了句:“是她先勾引的我。”原来这男人是想问他寂寞前妻的花边逸事。
看来是男人,就免不了要争风吃醋。
这活阎王也不例外。
不说真有,就无中生有也要招。
可阎肇眉头一皱:“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哄我儿了吃了五十个肉串,他吐了一晚上的事。”
这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
“钱,我给,我现在就给。”戴着手铐不方便掏兜,但陈平真想掏,曾经只是个无所谓的玩笑,可现在望着阎肇那张货真价实,活阎王的脸,陈平恨不能回到那一瞬间。
把五十块钱还给伸着手,撇着嘴,问他要钱的小旺。
“讲具体点。”阎肇说:“我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从当时参于的人,你们说过什么话,我儿子当时的样子,神情,他哭过,笑过,说过的话,全讲给我听。”
这种审法可真是比酷刑还残。
陈平于是讲了起来。
……
听的时候,阎肇的脸在灯下仿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听完亦未动。
声音依然很柔和:“父亲是什么,是座山,孩子的靠山,没有父亲,孩子就没了靠山,你撞人逃逸,是要被执行枪决的,而且是立即执行,曾经我儿子是什么样子,将来你儿子就是什么样子,保重。”
“我,我可以招,要不是马副局游说我让我出钱摆平,我是不会跑的。”陈平一声嘶嚎。
“晚了!”
阎肇刷的起身,空旷的审训室里,被他拉开的椅子带着沉闷的回响。
哐的一声,他的脖子碰到灯罩上,啪的一声,灯泡和铁灯罩啪齿撞了一声,灯泡的玻璃碎碎从他后衣领钻了进去,他伸手抚了一把,见有血,伸手揩了,示意马勃过来清扫。
随着阎肇出门,陈平脸慢慢垮了下来,曾经比周润发还要梳的光的背头像抗日剧里的狗汉奸一样搭在两鬓,老泪横流。
此刻,陈平眼里全是小旺和小狼的身影,那身影骇到了他,骇到他骨寒。
周雪琴跟他在城郊的路边摊前吃烤肉,喝啤酒,在席间周雪琴抱怨阎肇在战场上不回来,抱怨阎肇不会赚钱,抱怨阎肇一个月的津贴只有180。
陈平适时指着自己的皮尔卡丹腰带说,这个正好180。
小狼是被绑在小旺背上的,站在烤肉摊前,想催周雪琴快点回家。
因为小狼发烧了,他想让她带着弟弟去看病。
“来,小旺,阎肇不会赚钱,你可以啊,吃一串肉,叔叔给你一块钱。”他大剌剌的说。
小男孩夺过肉串,一口气吃了五十串。
谁的儿子都是心头肉,他用三个丫头片子招来的宝贝儿子。
以后要变成小狼和小旺了。
……
家里装了新电话之后,圆圆和小旺写作业都是围着电话写的。
但从电话装上,迄今为止并没有人打来过电话。
“这电话怎么就不响啊?”小旺轻轻提了起来,递给了圆圆:“要不你试试,往外打一个,咱们听个声儿?”
“收费的,一分钟两毛钱呢。”圆圆说:“不能浪费爸爸妈妈的钱。”
“钱都是你妈赚的,又不是我爸,我不可以打,但你可以啊。”小旺撇了撇嘴。
虽说他爸爸是个公安很威风,但并不会赚钱,这使得小旺自卑又自负。
他会跟圆圆吹牛说自己以前有多厉害,但现在他并不厉害,他想出去赚钱,可他只能被困在这儿读书。
圆圆往前一趴,双手掬着脸,笑的像朵向日葵:“那不一样嘛,他们是夫妻,钱是大家的。”
最近流行扎两个马尾,而且要红头绳来扎,陈美兰给圆圆买的红头绳,亲自扎的双马尾,穿的是从商场买来的荷叶领外套,六岁的小女孩,一年级,因为会唱歌,在班上特别受欢迎,她做值日,一帮小鼻涕虫们抢着帮她抬水桶。
小旺忍不住就要扯一下她的头发。
“你又打我,我要告……爸爸。”圆圆气的掐了小旺一把,总还是没说出告我妈几个字。
虽说揪头发不掉,但是疼啊,她现在好烦这个哥哥。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响了,一声,又一声,带着一种时尚,时髦的气息,两个在打闹的孩子顿时愣住了。
叮铃铃,它又响了。
陈美兰接到小狼之后,又去给他买了个小书包。
其实幼儿园还没课本,但是有些孩子会背一个去上学。
小狼喜欢书包,就站在背书包的女孩身后,一直跟着人家走,陈美兰不买,还没长大的猪就要跟着人家的小嫩白菜跑了。
这会儿小狼也是小小学生,背着双肩的小书包刚进门,看到电话响了,伸出山之爪,大咧咧的就拿起了大家轻拿轻放,像宝贝一样的电话。
“我是马小刚,请问阎望奇小同学在吗?”对方居然说。
小旺咧嘴一笑,居然是他班上那个鼻涕泡的马同学打来的,那是个总擦不干净鼻涕的小男孩,跟小旺是同桌,小旺爱干净,老帮他擦鼻涕,俩孩子交换过电话号码。
他接了过来,对着电话里趾高气昂的说:“马小刚,是我,阎望奇。”
电话换成了一个老太太来接了,笑呵呵的:“阎旺奇,让你妈妈接电话。”
陈美兰接起了电话,电话里是马太太的声音:“陈美兰,咱们秦川公司要盖个办公大楼,你记得做份标书来投标。”马太太顿了顿,又说:“以后还请你家旺奇多多照顾我家小刚,小刚特别喜欢你家旺奇。”
秦川集团的工程,是阎大伟帮忙介绍见面的。
但之后就没音讯了,现在居然因为小旺给班上的鼻涕泡擦了鼻涕,她获得投标书的资格?
东方集团的食堂已经盖好了,款也结了,她投入了五千块,拿了五万块,但陈美兰心不够黑,民工们的工资全是按全天结算的,完了又给他们一人发了二十块钱的辛苦费,物料成本则花了一万多,什么竹架钢架螺丝钉儿的,绳子灰桶之类的东西,那都是钱换的。
后期收尾还要留些钱,这样算下来,她总共赚了三万,按理该跟大哥均分的,但陈德功只愿意拿一万,而且跟陈美兰讲明,自己要单独存掉九千定期,只跟大嫂报一千。
毕竟要叫周母那家子人知道大哥赚了这么多钱,怎么想办法都会弄走。
陈美兰刨干打净拿了两万块。
这确实又是一笔巨款。
但在装个座机3800,新上市的传呼机一台2000,入网费每年六百,服务费还要五百块,一件皮尔卡丹的西服八百块的年代,那点钱真不算啥。
而且是那帮工人还愿意跟着她干,毕竟农民工们没见过像陈美兰一样,发工资发的爽快的包工头,现在就已经在问她啥时候开下个工程了。
“我马上做标书。”陈美兰说。
转身,她得去趟黄老师家,她自己不会做标书,但黄老师可以。
小旺简直,太棒了!
不过她刚一出门就碰上阎肇,而且村里来了好些公安,围着黄老师家。
陈美兰还没来得及跟阎肇讲小旺替家里办了多大一件事情,阎肇却开门见山说:“我今天给你们烤肉吃,怎么样。”
“你还会烤肉,烤羊肉?”难不成她嫁了个阿凡提大叔?
“山鸡、蛇,鳄鱼,竹鼠,豪猪,糜鹿,也可以。”阎肇仔细回忆着,看那样子,他应该不止烤过,应该还吃过。
这不是阿凡提大叔,是个狼人。
“还有,圆圆和小狼,让他们从今天晚上开始睡炕吧。”阎肇又说。
陈美兰不是傻,而是她没想到阎肇会有那么多的仪式感。
“席梦思呢?”她问。
“我要睡。”阎肇简促的说。
第45章 公审大会(臭不要脸!)
小旺听说要吃烤肉,下意识咦了一声:“不吃。”
“你不是说你一次能吃五十串,一会儿给我看看啊。”圆圆说。
小旺连忙说:“那是我吹牛的,这你都信啊。”
小狼刚刚在幼儿园学了一到十,认真的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小狼可以。”
俩大的一起嫌弃他:“给你只羊你大概也能吃得完。”
到了晚上,市场上的肉就不新鲜了,虽说阎肇执意要烤,但陈美兰给劝阻了。
孩子们开学两周了,虽然老师说小旺学习有点费劲,但为人很仗义,从不欺负别的孩子,跟马鼻涕泡,哦不,马小刚的关系尤其好。
“咱们小旺上学两只没逃过学,特别棒,要再能坚持到下周末,我们就烤肉,庆祝一下。”陈美兰笑着说。
小狼和圆圆有点遗憾,小旺心里却甜甜的。
就因为两周没逃学,陈美兰就要庆祝一下,好玩。
不过小旺特别反感吃烤肉,味儿都不喜欢闻,夜里的烤肉摊儿,他路过的时候都要躲着,孩子是有心理阴影的。
看阎肇虽说在卧室,眼睛却始终在望向厨房里的陈美兰,孩子又觉得有问题,该不会,陈美兰把陈平请他吃肉串的事情,到底还是告诉他爸了吧。
最好她不要。
因为要是那样,他爸追查周雪琴,周雪琴就会追上门来骂他的。
他在外婆家就给别的孩子骂的抬不起头,目前在盐关村虽说没当孩子王,至少没人骂他他妈是骚货这种话,要是周雪琴来闹,给大家知道周雪琴是他妈,以及他妈曾经那些译事。
他在盐关村的名声也就坏透了。
小伙子真是翻过来是喜,翻过去是忧,悲喜交织啊。
秋风吹着阵阵凄凉的嚎哭声隐隐传来,陈美兰放下手头的活儿赶出门的时候,黄老师两口子正在迎纸。
凶死在外的人,丧葬的时候是不能进村的,现在案子破了,凶手找着了,才能迎他进家门,告慰此事。
但用古话说,孩子死的太小,又是凶死,生前的愿望未了,属恶鬼道。
家家户户,这时必须烧纸来送。
说是恶鬼道,大家心里就害怕,原本晴的好好儿的天,这会儿也突然阴了,秋风嗖嗖的,吹在身上透人骨。
陈美兰拿了一沓白纸,剪成铜钱出来,就见对面刘二姐给她挤着眼睛,示意她赶紧回去。
风又大,又凉,大路上就黄老师两口子,阴森森的,大家都是尽量把手伸在门外烧一点,除个晦,没人上前搀和。
虽说陈美兰知道这案子破了对黄三嫂是个告慰,但公安们也太不讲究时间点了,黄三嫂怀上满打满还不到三个月,万一给一刺激,流产了呢。
黄老师自己都走的踉踉跄跄,顾不上黄三嫂,眼看黄三嫂就要摔倒了。
“三嫂,走小心点儿。”陈美兰出门,抢上前一步,扶上黄三嫂说。
黄三嫂拍了拍美兰:“这事儿晦气,别人不好出面的,你赶紧回家去。”
“小翔就是咱自家孩子,有什么好晦气的?”
陈美兰把黄三嫂扶进家门,想了想,干脆不让黄三嫂跪,该跪该行礼该给孩子说的,她跟着黄老师一起说。
黄三嫂坐在炕沿上,抚着肚子,一直默默看着。
她的心愿终于了了。
从黄三嫂家出来,陈美兰碰上阎三爷,遂点头笑了笑,还把这老爷子给扶进了门,心里还在想,阎三爷年青的时候是阎西山师傅,寡妇门前撒尿,祖宗坟上拉屎,什么坏事都干过,最近倒是转性了,愿意上门安慰一下黄老师?
但三爷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古怪。
圆圆才一年级,在学aoe,作业少,很快就做完了。
小旺作业要稍多一点,而且他做作业特别慢,数学倒是算得很快,但每个字都要写的像印刷体,慢啊,特别慢。
慢到阎肇时不时抬头看表,都怀疑表是不是坏了,走的那么快。
终于看他做完了,也啪一声合上了书,洗脸刮胡子了:“早点睡觉。”
小旺总觉得爸爸有点不对劲:“爸爸,大晚上的,你刮什么胡子呀。”
阎肇刮完胡茬,拿梳子梳起了他几乎贴着头皮的板寸:“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准多问。”
“才不,我原来的妈妈要是晚上洗脸又梳头的,就是要出门,你这又是在学她了,爸爸,这样可不好的。”小旺苦口婆心:“你不上炕我也不上炕,咱俩就耗着。”
但给阎肇盯着,他还是乖乖爬上了炕,钻进了被窝。
“还没睡?”阎肇转身出来,敲窗子问。
陈美兰说:“门没关,进来吧。”
阎肇进来了,而且进门就解开扣子脱了衣服,挂在墙上,直接一掀手,一截腰已经露出来了。
俩孩子被陈美兰喊到了炕上,孩子呼息匀匀的睡着,他要真想怎么样,可以去席梦思那边。
直接上炕吗?
哪怕她上辈子见过两个渣男,也没过这么直接的,步子太大,他也不怕劈了胯?
“给我看看后面怎么回事?”原来是他背上有几个烫伤的疤痕,看来是新的。
在这一瞬间,陈美兰一声惊叹:粉白粉白的,好紧致的肌肤。
这人不仅体质好,皮肤更好,两臂一弯,后背的肌肉线条简直叫陈美兰惊叹,不是欧美人那种吓死人的大肌肉疙瘩,略瘦,特别匀称。
所以他穿上衣服才会显得很瘦。
他背上有几个细微的小红点,陈美兰轻轻摁了摁其中一个最鼓的:“这儿?”
一股脓水冒了出来,伴随着疼痛,还有一种奇异的触感,阎肇深吸了口气:“扣一下试试。”
表层皮肤泛白,看起来像是烫伤,而且化脓了。
这陈美兰可不敢碰,她轻轻压了一下,看到有脓水继续往外流,就说:“上医院吧,要不去外头找个诊所问问?”
“用力抓一把,抓破它,里面应该有东西。”阎肇又靠近了一点,化脓后的痒比疼更难受,他想把她的手抓上去,弄破它。
虽然是个小伤口,但是化脓了,她抓破了确定能好?
不过陈美兰目光一转,就发现那块脓肿的地方似乎在闪光,她伸手再碰了碰,突然轻轻扣,脓里面包着一块弯屈的玻璃碎片,差不多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被脓水围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