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初不太确定,但昆体人少,蔺瞳姓氏又特别,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默了默,就像不受控制一样伸手抬起了压在上面的信封。
——果然是蔺瞳。
梁渺跟大叔还在里面翻找,廖予迟侧了侧视线,撑开了手里的小纸袋。
蓝底照片上,少女一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形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弧,面容精致,眼神灵动。
廖予迟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飞速颤动了一下。
一窗之隔的室内,梁渺似乎找全了8班的证件照,很有礼貌地跟大叔道谢告别。
甚至还未经大脑思考,廖予迟就抽出一张照片,塞进了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写有蔺瞳姓名的纸袋放回了原位。
梁渺出来时,兴奋地把自己的照片抽出来给他看,“是不是挺帅的?”
廖予迟点头,语调平稳:“是的。”
“不,不是,你也没低头看啊。”眼看他抬脚走了出去,梁渺赶紧小跑着跟上。
整个上午,廖予迟时不时会把手附在笔记本上,隔着并不厚的塑胶封面,是蔺瞳小小的证件照。
一股奇怪的满足情愫在他心底淡淡地弥漫开来。
-
由于要布置考场,附高难得不用上晚自习,提早放学。
廖予迟没急着走,而是拐进了对面的昆体。他凭着记忆慢慢寻找着蔺瞳训练的那栋楼,时不时拿出手机照片比对一下。
但他运气好,刚走到操场边上,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蔺瞳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远远看,只能看见小巧的下巴,还有流畅漂亮的肩颈线条。
廖予迟的喉管轻轻动了动。
他缓缓朝蔺瞳走去,球场上只有稀拉几个人,抱着篮球跟耍宝一样你追我躲。
廖予迟起初以为蔺瞳在看他们打篮球,烦闷不悦的情绪几乎在一瞬间上来了,但他越靠近越发现,蔺瞳似乎也很不耐烦。
她不停地看表,问球场上几个男生:“超半小时了,你们适可而止啊,我还得收东西呢。”
个子最高的男生嘻嘻哈哈地跑过来,自来熟地撞了撞她肩膀,“不要凶啊学姐,反正你也没事,多陪我们一会儿呗。”
蔺瞳气得脑袋嗡嗡的,“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不要这么小气嘛学姐。”另一个男生随手将篮球抛了出去,没投中……又捡了回来,“我们不是说了吗,再投中三个就走,很快的。”
“半个小时前你们就这么说了。”蔺瞳纤细漂亮的眉紧皱着,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嘿嘿,那不是一直没投中嘛!”
蔺瞳气鼓鼓地揣着手,也不好直接赶他们走。
可同为男生,廖予迟却对这种带着试探、调戏的语气分外熟悉。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他出声喊了蔺瞳的名字。
女生转身,看见来人,眼里跟亮起两簇篝火似的,却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轻咳一声,神色变得无比正经,“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今天没有晚自习,来看看你。”
这个话就有歧义了,但不管怎么理解,多少有点暧昧。
操场上几个人猜不透他们的关系,表面上还在摸着球,实际上视线滴溜溜地往这转。
蔺瞳脸上浮现了诚实的红,“你有毒吧,好好说话行不行?”
“你在这干吗?”廖予迟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新的疑问。
蔺瞳噘了噘嘴,自以为微不可查,其实全落进了廖予迟视线里。
“我今天值日,负责收器材,但他们磨磨蹭蹭的,他们不走,我也走不了。”她说着,又用幽怨的眼神看向了操场中间。
“要不是今天江源有事先走了,我非得让他把这几个小兔崽子丢出操场。”
廖予迟眯起眼睛看向了球场中间,蔺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他大步走了过去,拉开拉链,脱掉了校服外套,只留下一件贴身的黑色T恤。
一瞬间,之前在灰尘飞舞的小巷里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这样的廖予迟是熟悉又陌生的,确是足够唬人的。
“是打球吗?”他问几个男生。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谁啊?”
“这不重要,”廖予迟抬头朝篮筐看了一眼,“我刚还以为是谁在打球呢,就这技术,我家阿拉斯加练几天,也能做得更好吧?”
“我靠,你有病……”
“哎哎哎,不要冲动。”蔺瞳赶紧拦在中间,嗔怪地看了廖予迟一眼,“你跑我们学校犯什么病?”
但廖予迟直接扣住了她的肩膀,把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身边,眼神仍旧锁定在对面的人身上。
他问:“再投中三个就走?”
几个人还没搞清楚他是谁,烦躁地走上来跟他僵持,“怎么,你有意见?”
下一秒,廖予迟把蔺瞳揽到了身后,抱着球的男生甚至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手心一空。
“咣”的一声,飞速旋转的篮球精准入筐。
廖予迟活动着指节,似乎颇为遗憾,“手感不太好,角度有点偏。”
然后走过去,长臂一捞,重新将球抛向篮筐。又是“咣”的一声,蔺瞳觉得,旁边几个学弟的脸都跟着黑了几分。
这太骚了。
但廖予迟似乎觉得还不够,也不拖泥带水,捞回球,这回直接退到了三分线还要靠后的地方,轻轻跳起,将球抛了出去。
蔺瞳现在觉得,学弟的脖子可能都僵住了。
又是一声挑衅的声响,篮球场上静得可怕。只有篮球弹起又落下的声音,像嘲讽一样,跟风声一起,自带三维混响。
“是不是可以走了?”
廖予迟看也没看几个男生,自顾自将球捡回来,扔进旁边的小推车里,然后问蔺瞳:“东西齐了没?”
蔺瞳嘴角抽了抽,看了眼面色不善的学弟们,“呃……齐了。”
“那走吧,送到哪?”廖予迟主动推起小车,连带着推着蔺瞳往外走去。
直到出了球场,蔺瞳才狠狠地朝他肩上拍了一掌,“你怎么能来我们学校欺负人呢?”
“他们活该。”廖予迟毫无愧疚神色。
心里没点数,还敢觊觎蔺瞳,没把他们当篮球投出去都不错了。
“我在那等是我的事,你下次不要这样了,明明是好好说话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非要弄这么难堪。”
廖予迟终于抬眸看向了她,“可我喜欢斩草除根。”
“什么?”蔺瞳没听懂。
“知道自己够垃圾,他们以后就不敢跟我成情敌。”
蔺瞳终于回过味,差点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呢,廖予迟!”
器材室并不远,由于放学的原因,整条林荫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小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有点大,也幸亏如此,才缓解了蔺瞳的尴尬。
进了器材室,她按照门口贴的单子,挨个把东西放回原位。廖予迟就倚在门边等她,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蔺瞳回头时不小心看到了,摇了摇头,没忍住在心里感叹:色令智昏,皮囊惑人,唉,古人诚不欺我。
放排球的架子有点高,她踮着脚,才刚刚碰到边缘。
蔺瞳还欲尝试,手里却猛然一空,廖予迟已经替她放了上去。
但这个姿势太暧昧,蔺瞳赶紧转过来,廖予迟一只手却仍然搭在架子上,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空间过于狭小了。
蔺瞳难得口齿不伶俐,“走,走开。”
“我有话跟你说。”
“你先让开,我们可以好好说。”蔺瞳尝试着推了他一下……没推动。
“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廖予迟也没什么铺垫,上来就开门见山,但他知道,蔺瞳明白。
可这并不妨碍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别靠我这么近。”
“我怕你又走得太快,根本不给我机会说话。”
廖予迟又露出了熟悉的委屈神色,蔺瞳又无语又无奈,怎么装小奶狗,还装出后遗症了。
“我以后不会骗你了,真的。”廖予迟的声音轻轻的,“我也不想给你什么压力,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也不一定就要回应。”
“行了行了。”蔺瞳在他腰侧拧了一下,才为自己争取到挣脱束缚的机会,“不给我压力,你说这么多话干嘛?”
她虚张声势的往外走,甩了身后的人好几米,表情才逐渐扭曲。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刚刚廖予迟靠近的时候,她确实听到了心动的回声。
Oh no!
怎么办啊!真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BGM:SHE-怎么办~
第52章
天边最后一点亮光也没了。
两个人一起走出校门,小巷里刮过一阵风,竟然带了点凉意。蔺瞳腮边的碎发全被带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
廖予迟视线落过来,有些迟疑地问:“冷吗?”
然后不等蔺瞳回答,又开始脱外套,“要不你先披一下,我们校服……”
“哎,打住打住。”蔺瞳赶紧做了个拒绝的手势,“附高校服太丑了,我就是冻死也不可能穿。”
廖予迟手下动作一顿,“那我明天穿自己的衣服来。”
真是抓得一手好重点,蔺瞳在心里感叹。
廖予迟本想送蔺瞳回家,但后者在巷口接了个电话,脚步忽然一拐,飞快地朝他挥了挥手拜拜,“我妈让我顺道去商场取个东西,我们不顺路,你回吧。”
廖予迟还想跟上去,但声音还未出口,蔺瞳就小跑着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那叫一个果断绝情。
廖予迟张开的手缓缓垂下,在身侧拢成了虚空的拳头。
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他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宽慰自己。
蔺瞳跑着跑着,心情忽然变得明快起来。
她忽然觉得,其实廖予迟也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无懈可击、理智严谨,他也有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想法,也会好心办坏事,也会臭屁腹黑、失落后悔。
那是与光荣榜上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第一名全然不同的另外一个样子。
——但这个样子,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见过。
没有女孩子不会为独一份的特殊动心吧?
蔺瞳想着想着,脸隐隐有些发烫。
蒋周虹让她取的是给老爷子的祝寿蛋糕,蔺瞳签字取走后,掌心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廖予迟发来的新消息。
是一张照片,因为光线昏黄的缘故,并不是非常清晰。
橘色的小猫躺在花丛旁边,眼睛晶亮,软糯糯的一小坨,看得人心里软塌塌的。
“你干吗?”蔺瞳问他。
“看见什么都想分享给你,总是想到你。”廖予迟回。
蔺瞳甚至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的眼神和语气,这太犯规了!
她匆匆把手机装回口袋里,试图把廖予迟的话从脑海里抹去,但根本做不到。
天凉了以后,天黑得越来越早。
市中心又在修路,原本宽敞的街道被挖得乱七八糟。
蔺瞳心不在焉地拎着蛋糕,为了避免撞到别人,她一直贴着树影走。
远处忽然传来电子烟化炸开的声音,蔺瞳好奇地看过去,但就在这时,脚下却猛然悬空,
“啊,有人掉下去了!”
几声惊叫后,她感觉到一阵刺骨的疼痛,手心里攥满了黏腻湿滑的奶油,隐隐似乎还有液体往外流。
……
黑暗前最后的画面,是路人惊惶的面庞,还有掺着狼藉尘土的蛋糕。
好疼……不会死吧?
-
“我要疯了,我操,你是没看交警拍的照片,那个钢筋上全是血,这不就直接扎进她皮肉里了吗?”
“那里面还有碎石子,脏水,垃圾……我想着都受不了了,你听到医生说什么了吗,要是那根钢筋稍微偏一点,她有没有命被送过来都不知道!”
江源双目赤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医院楼下转圈。
他听说蔺瞳出事的时候,正在跟梁承锋打篮球,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冲了过来。
梁承锋心里也一阵恐惧,他和江源一样,根本不敢进去,也不敢想象蔺瞳出了手术室的样子。
为什么她偏偏在今天走了那条路,为什么那个施工的下水道偏偏没拦路牌,为什么里面会有断了的钢筋混凝土?
江源吸了吸鼻子,“都怪我,我他妈今天非打什么破球,我就应该跟她一起走的。”
梁承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马上就全运会了,她这是肯定参加不了了,你说她那性格,我都不敢想她会不会钻牛角尖。”江源情绪激动的时候,嘴里总是说个不停。
但其实他和梁承锋都心知肚明,别说是全运会了,以后,蔺瞳还能不能参加比赛,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甚至她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从手术室出来,都没人敢保证。
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蔺瞳这一觉像是睡了很久,她一直听见惊惧的尖叫声,急刹车的摩擦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抽泣。
有人在轻轻喊她的名字……
她睁眼是在下午,江源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两人对上视线,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天憋出一句:“靠,醒了。”
“小姨,小姨!”
蒋周虹正在外面和医生说话,急匆匆地跑进来,快速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
蔺瞳本以为蒋周虹一定要臭骂她一顿的,但她轻声喊了句“妈”之后,蒋周虹却抿了抿唇,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