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这些可以拖到集镇上去卖。做生意总有旺季淡季,薛姑娘不要为此忧心。要不要去庄子上逛逛,这些时日花都开了,景致不错。”
“好。”
*
这一次,薛巧儿她们赁了一辆马车去庄子。云梢驾车,薛巧儿和小竹坐在车内。
本来要请个车夫,结果云梢说那车夫瘦胳膊瘦腿,驾车还没她稳当,因此车夫还没正式上岗,就被“罢免”了。
一路鸟语花香,越往郊外走,视野变得开阔,景色愈加怡人。
此情此景令人心情畅快,驾车的云梢嘴角都不自觉带了笑。
小竹还唱起了歌。
……
云梢突然小声说道“不好”,车厢内薛巧儿小竹正准备问什么“不好”,只听外面响起了男子声音:
“小娘子兴致好高啊,要不要再唱个小曲儿给哥哥们听啊?”
紧接着,一群男子的哄笑声响起,还夹带着粗鲁的笑骂声。
薛巧儿心中警铃大作。小竹的眼神也变得警惕紧张起来。
“车内的小娘子就别害羞了,快些下来,可别让哥哥去抱你下来啊!”
“带好帷帽,我们下去。”
薛巧儿和小竹下了马车。
“哎呀,小娘子们还害羞了,让哥哥看看真容啊!”
七八个男子有的一脸横肉,有的遮了半只眼睛,有的……额,就是普通人长相,但是表情都如出一辙——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裸的眼神如同看囚笼里的猎物。
云梢今日为了方便驾马车,头发高高扎起,环成一圈罩上斗笠,身穿一身藏青色的劲装。
待她下了马车,几名男子才发现她是女子,更是笑得涎皮。驾车的都长得如此顺眼,戴帷帽的肯定更好看。
男子们不自觉心里痒痒,向薛巧儿她们靠近。
云梢不着痕迹地将薛巧儿挡在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男子像是听到笑话般,“自然是把你们劫了去,给我们暖床作伴咯!”
云梢挑头看向薛巧儿。
“薛姑娘,你去马车上待着,小竹你怕不怕,不怕的话也来试试。”
小竹会意,“好。”
云梢迅捷地从马靴中抽出鸳鸯刀。
第十六章
兔起鹘落间,云梢已经冲到了最前面的男子跟前。
男子反应过来,咬紧后槽牙狠厉地予以回击。
其他男子都回过神来,“哇呀呀”地叫嚷着冲了过来。
小竹脚尖轻轻一挑,地上的半截木棍到了她手中。
两三人上来围着小竹打斗,小竹渐渐有些吃不消。
云梢如旋风一般打了个旋,几个人应声倒地。
小竹看得目瞪口呆。
云梢踢了踢其中一个,然后用绳子将那人绑了起来。
“留个活口。”
云梢将那人塞进了马车。这些人不像是偶遇,留个人好盘问真相。
小竹一脚将那人踢进了角落。大好心情都被这些人霍霍干净了。
出了这档子事,几个姑娘还是决定去一趟庄子,反正没多远便到了。
水生没在庄子上做事了,他也没在这村里,他只留了句“出外谋生”,便离开了,一直也没回来过。他姐姐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水生在的话,薛巧儿到庄子来多少有点犹疑,如今他不在……那便祝他顺遂吧!
徐管事的儿子徐春撑船,几位姑娘泛舟湖上。
丽日春光中,行进在粼粼的湖面上,船桨拍击着水声一下一下的,让被路遇劫匪一事生出的浊气荡漾散开。
回去的途中,被绑的那人醒了过来,刚准备嗷嗷叫唤,被小竹又一掌拍昏了过去。
云梢直接将车驾去了俞府。她扛起那人翻进了院子,颠颠晃晃的感觉让那人苏醒过来,几欲作呕。他心中哀嚎,真是赚钱不要命啊,早知道就不接这活儿了。
这次佣主十分大方,给了他们一千两的定金,承诺事成之后再给一千两,这等好事以前从未遇到过,令人眼红得紧。
一打听,就是对付一个小娘子,把她劫走,永远回不了京城,这活儿可比以前上狼山伏击人简单多了!
“云梢,你怎么回来了?”陈度看到云梢身形轻灵地进了院子,立刻迎了上去,“这人是谁?”
“路上打劫的。”云梢将那人一把丢在了地上。
那人整个后背直直摔在了地上,疼得他想骂娘,但是他假装昏迷只能生生忍着。
俞沛霖听到动静,摇着轮椅来了。
“主子。”云梢恭敬地拱手。
俞沛霖看向地上绑着的人,注意到那人因疼痛而微微弯曲的手指。
“云梢,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今日我跟薛姑娘小竹驾马车去您的庄子……”
云梢将整个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与此同时,薛巧儿和小竹正坐在马车上,端看着俞府的门面。
朱漆大门上方悬着匾额,门口有两头威风凛凛的石麒麟。
“我以前跟师父来过,里面可大了,比我们住的宅院不知大了多少。”
小竹用手朝两边拉开比划着。
薛巧儿看着眼前的高墙深院,没有说话。
那边,云梢已经离开了俞府。
云梢驾着马车,行至车行。薛巧儿付了赁金,三人走回宅子。
周大娘和周坤已经搬离这里,隔壁的宅子空荡了一段时日,没有丝毫烟火气。也不知宅子会不会卖,迎来新的主人。
*
翌日,隔壁一早传来咚咚咚的响动。
小竹放下手里的活计,愣了片刻。转而呼哒哒地推门出去,“薛姐姐,我去看看。”
紧接着,薛巧儿听到小竹的惊呼声,“初六,怎么是你?大爷把这宅子买下了?!”
“小竹姑娘,”初六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主子让我过来收拾一下,姜公子要住在这里。”
“我师父?他回京城了?”小竹的声音有些激动。
“不清楚,主子没说。”
“师父肯定是回来了。”小竹又呼哒哒跑了回去,迫不及待地告诉薛巧儿, “薛姐姐,我师父回京了,他要住在我们隔壁啦。”
小竹说完一把抱住薛巧儿。
总是听小竹念叨她的师父,又眼见着小竹如此开怀,薛巧儿都想见见她那个师父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小竹的师父薛巧儿已经见过了,还见过不止一次。
……
点心铺的生意依旧起色不大。平日里嘴甜话多、忙进忙出的小罗闲得巴拉算盘。
突然听见门口传来响动,小罗的小眼睛倏地一亮。他立刻将巾帕一挥,搭在右肩上,一脸喜乐模样地迎了上去。
“这位客官,您要吃点什么?尊客请入座嘞。”
来者是一个清雅俊秀、身着白衣文衫的年轻人,他展颜一笑,宛如云开雨霁。
他坐下后,要了一杯清茶和两盒青团子。
“客官,您稍等片刻。”
待小罗将吃食端上桌,男子状似无意地问道:“小哥,你们东家薛姑娘在吗?”
“薛姑娘在后院,尊客要找她,我这就去跟她说一声。”
平日里,小罗看到陌生男子找他们东家都会心生警惕,而这一回他彻底将防备心抛到一边,他相当肯定这人绝对不是来找薛姑娘麻烦的。
他猜想,这人应该是薛姑娘的亲戚或是熟人或是……
反正薛姑娘不是还没婚配吗?小罗一下想远了。
等待的间隙,周坤的心绪生出些微的紧张,时光变得如此漫长。
周坤的两个手指指腹来回摩挲了几下,又喝了一口清茶,以此来平复心绪。
今日难得休沐,他想着想着,便走到了拾月点心铺。
他就是想见薛巧儿一面。
“周大哥,是你,你来给周大娘买点心吧。”
“嗯。”周坤点头。
薛巧儿头戴湖蓝色串珠,在盘起的墨发上,簪着两三朵小巧的白色玉兰绢花,身着茜红色刺绣妆花裙,外罩一件杏白纱衣。
她就这般盈盈走开,裙角跟着盈盈摆动,摇曳心湖。
“周大哥,公务可繁忙?”薛巧儿自然地坐在了周坤对面。
周坤喝下一口清茶,然后回道,“不算忙碌,每日准点下衙。”
有的衙门还要开夜工,周坤还没有经历过。
“对了,有一对薛姓父子,同时参加春闱。”薛巧儿形容了下薛老伯和阿东的长相。
“你说的薛老伯应是传胪薛重山,他的儿子我没有印象,应该没有考中。”
传胪是二甲第一,仅次于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
周坤对于这位比他年纪大得多的同年有很深的印象。
“薛老伯果然厉害!”薛巧儿记得当时阿东说他父亲才学过人的。
薛巧儿和周坤在这边说笑着。在这条长街的另一头,一座名叫丰原的赌坊里,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走了进去。
赌坊里人头攒动,叫喊声不绝于耳,但小公子明显不是来此赌博下注的,他径直上了二楼。
小公子后面跟着两名侍卫,在高大侍卫的对比下,小公子显得身形矮小了些。
走到二楼地一间房前,小公子停下。他吩咐身后两个侍卫,“我进去,你们在外面候着,不准人靠近。”
“是。”
小公子走进屋里。
屋内灯光幽暗,一个男子正半躺在靠椅上小憩,他右边脸上有一道赫然刺目的疤痕。
小公子可不惧,他径直走了过去。
男子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放下了靠在桌案上的双脚。
“陈大头,你怎么办的事?怎么她还在?”这是小公子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俨然兴师问罪模样。
“小祖宗,我是按你的要求找的人啊。”
陈大头是这间赌场的主人,暗地里他又做了佣主的营生,只要出价够高,不管是打听消息、寻失踪的家人、找家里男人的外室,甚至杀人越货都能办。
眼前的小公子出的佣金极为丰厚。他的要求是把一家点心铺的女东家劫出京城。
这个任务很简单,让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消失太容易了,何况还是个女人。
也不知刘胖子他们怎么办事的,居然失手了?!
“我不管,你得让她从京城消失,要不然就把我的佣金退给我,我另找他人。”
“小祖宗,你再给我几天时间,绝对让她消失得彻彻底底。”
小公子又交代了几句,出了屋子。
屋外,他的两个侍卫不见了。
正当他准备找寻的时候,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从拐角处突然出现,令人猝不及防。
“俞……”小公子僵在原地,想要开口,嘴巴却如何也动弹不了。
楼下的人声鼎沸已经全然消失,他耳边响起剧烈的轰鸣声,如千万只马蜂嗡嗡地叫,难受极了。
第十七章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一处幽静的湖边。
俞沛霖看着悠悠湖水,湖面清澈见底,微风吹过,泛起波纹。
一旁的小公子无心赏景,他木然着一张脸,等着俞沛霖发话。
“为什么这样做,”俞沛霖终于开口,“蒋姑娘?”
原来,这白净俊美的小公子不是小郎君,“他”本是闺中一钗裙,她是礼部尚书蒋陆的女儿蒋婧。
蒋婧没有说话,她知道说什么都是辩解,她说不出来。
在心仪的人面前露出最丑陋的一面,真是极其残忍。
极目远眺,视野无阻。俞沛霖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缓缓开口,“我记得我母亲还在的时候,你经常去我家玩。我母亲很喜欢你,她经常与我提起你。”
俞沛霖的母亲对蒋婧越看越喜欢,认准了她是自己的儿媳妇。
“时间过得真快,蒋妹妹。”
已经物是人非得不像样子。
一声“蒋妹妹”让蒋婧的心房彻底溃破,她流出眼泪,哭得泣不成声。
久久,她将眼泪擦拭干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以前经常去俞府玩,每次去之前我都会悉心打扮,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都会认真挑选一番。”
蒋婧细细道来那还不曾被人勘破的少女心事。
“我很希望能见到俞哥哥,虽然真的很难见到,见到了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就是这样我都能开心很久。”
“楼姨待我很好,阿文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蒋婧顿了一下,“俞哥哥你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见到我会叫我蒋妹妹,而不是生疏地喊一声蒋姑娘。”
蒋婧沉默了。
“蒋妹妹,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
一些记忆的画面会忘却,但是对一个人的认识会成为既定印象存入心里。以前的蒋婧绝不是这个样子,她不会说出如此冷情的话,做出如此狠绝的事。
或许,他压根就不了解蒋婧。
“蒋姑娘,不要再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害人终会害己的。”
俞沛霖的话让蒋婧如同坠入冰窖。她的声音倏尔拔高,“俞将军,那个薛巧儿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商贩,她凭什么和你同乘马车,她凭什么和你有说有笑,她凭什么和你一同出玩?她配吗?她配吗?”
在蒋婧一连串的追问下,俞沛霖听了只觉可笑。“你嫉恨薛巧儿,是因为我?”
“你父兄都在,她是孤女,她哥哥救我丢了性命,你可以拿万金把她从京城赶走,她每日却得为生计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