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躺在草坪上的承祜彻底傻了眼,呆呆的任由保清在他身上张牙舞爪的撒着威风。
他急急的手往下一摸,那原先做好的纸鸢中间的竹条已经折成了两半,变得破破烂烂的。这下子,承祜眼圈一红豆大的眼珠顿时从眼睛里掉出来。
“皇阿玛……”他委屈的将破了的纸鸢一丢,伸出双手朝着康熙看去。
“承祜,自己站起来。”
承祜身体再差,可再怎么不好,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被保清一个两岁的孩子压在身上还要哭不哭的,这实在让康熙有些不满意。
身体弱那可以慢慢养好,这性子可不好扳直——康熙不免站在一边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平日对承祜太过娇惯,才让他变得如此娇气。
“我不是故意的……”
显然从着急的旁人眼中看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保清跌跌撞撞的自个儿爬了起来,失去刚才的得意,有些不安的注视着承祜的表情。
承祜被康熙说的懵了懵,又看看带着点害怕怯意盯着他的保清。
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装可爱!居然在自个儿面前装可爱!
承祜微微鼓起脸颊,突然间做饿虎扑食的模样猛地朝保清扑去,两只小肥手揪住他的脸颊用力一扯!
“你——你这是做什么!”保清顿时呆住了。他努力的挣扎着,可痛的可是脸上的软肉,外加承祜手长脚长愣是让他无法逃脱——如果保成在这里肯定要和保清哭诉一番自个儿这些天的悲惨遭遇!
随着时间变化,保清的眼里逐渐泛起了雾气,抽抽噎噎的几乎要哭出声来。
承祜适时松开了手,如同一个大将军打了胜仗一般昂首挺胸洋洋得意的叉着腰只差哈哈大笑。
“皇阿玛!您看,是儿臣赢了哦!”
可话还没说话,保清不服气的哒哒哒的一串小步跑到承祜气呼呼的抱怨着,两个小家伙顿时闹成了一团。
康熙嘴角一抽搐,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忧简直是空中浮云,为这两个小鬼担心还不如想想如何对待保成这事!
他摇了摇头拿起宫人们取来的竹篾、浆糊和细线,唤着承祜和保清,闲心逸致教起了两人重新制作起新的纸鸢。
比起承祜有过经验,仅仅半个时辰就重新做好一只纸鸢,保清毕竟人小手小,胖胖的小手和纸鸢的大小比起来实在差别太大,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有余都没有做好。
而眼看着就要到回宫的时间,下一回能和皇阿玛出去玩也不知道要到何时……保清又是委屈又是可惜的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一时间伤心不已。
两岁的孩子再是故作老成又能如何呢,不多时,康熙就看着保清双眼噙着泪水,满是羡慕的望着被承祜牵着的高挂在天上的纸鸢。
但即使如此羡慕,他依旧紧紧的闭着嘴巴,完全没有试图与承祜抢夺或者索要的打算。
纳喇庶妃把保清教得太好了……
康熙看在眼中,嘴上却是没有发话的打算。他一脸平静的侧过头示意梁九功整理行囊准备回宫。
“三弟!我的给你玩!等回宫里我帮你做然后一起玩吧!”
“……嗯!好!”
“笨蛋——!这样扯会掉下去的啊!!!!”
“二哥才是笨蛋,额娘说我很聪明的!”
“就是笨蛋!”
梁九功瞪圆了眼睛,盯着康熙背对着两个阿哥露出的温柔的笑容,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皇上?”
康熙收敛了笑容,冷冷的睨了梁九功一眼。
***
延禧宫。
纳喇庶妃惊讶的望着皇帝一手牵着承祜一手牵着保清走进了偏殿。这半年来,她还是头一回在自个儿的宫里见到康熙,不免激动万分。
“嫔妾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行礼起身,纳喇庶妃的目光不免带着点疑惑和不解落在了二阿哥承祜的身上。
“这是我的额娘哦!香香的软软的!而且每天会抱着保清给保清讲故事!”
保清萌萌哒的打了个哈欠,一手揉着眼睛奶声奶气的向着承祜介绍着自个的额娘。
可是承祜走进延禧宫之后身体就僵住了,听完保清的话更是整张小脸上都没有了笑容,冷淡的很完全没有了刚才热情的态度。
“二哥?”
保清一脸茫然。
承祜只觉得自个儿憋着一肚子气,可却说不出话只好鼓着腮帮子,怒瞪着保清。
保清被瞪的有点茫然和紧张。本来兴高采烈的目光被承祜瞪的慢慢地变得有点躲闪,委屈的拉着康熙的手晃动着,左右脚更是来回摩擦着地面。
纳喇庶妃哪里会不明白承祜的心思,更是怕刺痛了皇上的心事,满是笑容的脸上也逐渐变得僵硬,一时之间延禧宫的气氛逐渐变得凝滞而安静。
“你把保清教的很好。”康熙打破寂静淡淡的开口说道。
“谢皇上称赞!”纳喇庶妃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是小心翼翼的回答。她偷偷的瞥了瞥康熙毫无变化的面色,恨恨瞪了眼保清,可保清只是一脸无辜的模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是!
保清才两岁自个儿和谁置气呢!
纳喇庶妃深吸一口气,示意康熙注意克制不住睡意一直连连打哈欠的保清缓缓开口:“皇上,这世间已经晚了。”
您可以回去了!
架着承祜这个跟屁虫在,纳喇庶妃压根不相信康熙会在二阿哥也在的情况下留在延禧宫。
康熙自然也听出了纳喇庶妃的逐客之意,他没好气的看了眼纳喇庶妃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点头:“朕先回去,你们也早点歇息。”
“皇阿玛!”保清见康熙要走连忙迈着小腿走到康熙的身边,仰头小心翼翼的开口,“您后面还会来看保清吗?”
康熙转身的动作顿了顿,弯下腰揉了揉保清的小脸蛋:“皇阿玛明个儿就来!”
“皇上恕罪!”慢了一拍的纳喇庶妃连忙拉过保清,却被康熙的话语惊了惊!良久她才掩饰了面上的惊讶,深深行了个蹲礼:“臣妾恭送皇上。”
许久之后,眼前彻底没了动静纳喇庶妃才站起身。
她觉得手心里的小手动了动,她低头看下,保清正委屈的望着她:“额娘,为什么二哥可以和皇阿玛天天待在一起?”
顿了顿,他又低低的开口:“我也想每天见到皇阿玛。”
“傻孩子……”纳喇庶妃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蹲在地上搂住保清,“二阿哥已经没了额娘,而我们保清还有额娘陪着你,所以皇阿玛就会陪二阿哥时间长一点啊?皇阿玛不是答应了明个儿就回来看保清的吗?”
“……嗯。”
第四十二章 康熙十三年
康熙十三年十一月。
说来无奈, 赫舍里皇后还在的时候, 有封号的妃位也只有昭妃一人, 就连生了三阿哥的纳喇氏,生了三格格的马佳氏, 如今可依旧是无封号的庶妃。即使已经被提高了待遇,但毕竟名不言顺。
也不知道皇帝和太皇太后如何想的,但自从赫舍里皇后去了之后皇帝更是喜怒无常, 没有人敢在老虎脸上摸虎须, 所以这件事越发被搁置下去了。
只是表面的平平浪静,掩盖不住下头的暗流汹涌。
尤其自从重阳节那天以后,纳喇庶妃就一改往日的低调, 一跃成了宫中最受宠的嫔妃之一。一个月和最受宠的郭络罗庶妃两人平摊分别各占了十天!
这件事让后宫嫔妃蠢蠢欲动,对延禧宫是颇为瞩目——说到底, 自然还是因为纳喇庶妃有个好儿子,保清。
同理, 嫔妃们私底下那是议论纷纷, 谈笑之间不免对郭络罗庶妃颇为轻藐以及同情。
如今郭络罗庶妃的脑门子上已经被明晃晃的刻下不会下蛋的母鸡几个大字!要知道郭络罗庶妃那几年可谓是荣宠不断,从入宫之后到现在都依然是宫里数一数二的!
可偏偏别说孩子,连怀孕都没有过。
这滋味也只能郭络罗庶妃自己明白, 她唤了太医把了脉喝了药都没派上任何用场,反倒是这两天马佳庶妃和名不经传的那拉庶妃先后传出了孕信!
翊坤宫如今都成了宫里的笑话!
一宫三嫔妃, 却连个怀孕的都没过!这风水……也真的是差了些!
提到孩子的时候又不得不提被养在慈宁宫里的二阿哥和四阿哥, 尤其是四阿哥的身上。
保成最近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好, 任由太皇太后和太后如何逗弄, 也总是板着一张包子脸,硬生生的憋出了点严肃的模样。
在人精似的太监宫女嘴里就成了:四阿哥和皇上一样龙威十足,一看就是贵人!
这样子倒是让人觉得稀奇!
太皇太后觉得又是荒唐又是可爱,保成的地位如今已经唰唰唰的超过了承祜在她心头排到了第一位。
她倒是对康熙一开始的提议不怎么反对了!
不知道保成那是心头烦躁的很!
任由谁变身成了一个婴儿还大半年只能眼睁睁的见着自个儿的皇阿玛搂着另外一个小毛头叫心肝,搂着前世的死对头叫宝贝,而自个儿就像路边的野草连瞥都不瞥一眼,心里头都会和他一样委屈!
硬生生憋气憋得嘴上长了疮!这款是把太皇太后给急坏了!她连连唤人请了太医过来。沈太医给四阿哥把了脉,简直是傻了眼!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居然因为心情焦虑而上火……这诊断这话怎么在太皇太后面前说道?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大堆似而非之的话,最后结论就是火气太大得降降火!
那还说什么!吃药呗!
一天一大碗的苦药——保成简直看到了越发愤怒了!偏生他还是个婴儿,只能任由奶嬷嬷搂着一勺又一勺的给他喂进肚子里,刚长的乳牙更是怕被蛀到了所以连颗糖都没有。
这滋味,想到这里保成又想哭了!
哭过闹过,可啥都没用!严厉起来,太皇太后可不像皇上那么心软。在她的严厉监视下,保成那是一连数天的苦药都只得捏着鼻子乖乖的一口一口喝下去,折腾到最后就连性子都老实听话了不少。
只是那张小脸瘦了一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委屈,看着可怜极了。
同样三天两头就要吃碗苦药的承祜对于自个儿的四弟不免多出一点担忧。
自个儿就是吃这么多药所以后头被太医诊断出心疾,那保成呢?
承祜心里头起了点担忧,下了课就闷闷的带着小太监就去了御花园玩耍。
刚进了御花园不久,他就看着不远处几名珠围翠绕,妆容精致的宫装丽人坐在假山上的小亭子中说说笑笑,被围在最当中的自然是如今风头最盛的纳喇庶妃。
她现在可不如上一回承祜见到的时候那般低调,反倒是穿着一身绣着大朵大朵的富贵芙蓉的华丽宫装,发髻上压着一支耀眼的流苏金镂步摇。
嫔妃们的不远处则站着数名宫女或是端着各色水果茶点或是使着扇子伺候着。
承祜讨厌后宫的这些女人!他连忙阻止小太监出声,带着人转了个弯走到了假山后头,竖起耳朵偷偷听着他们说话。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轻言细语的:“纳喇姐姐真是福气好,生了三阿哥这么个身体健康的孩子。”
“如今宫里也就纳喇姐姐的保清最是健康的了!看先皇后,二阿哥是个病秧子,留下的这四阿哥……啧。”
那一声啧简直是辗转反侧,顿时就有人就笑得花枝乱颤。
“王佳妹妹这张嘴哟!还真是不饶人!”
“妹妹我可没说错,这宫里不都传遍了,还半岁的孩子就日日喝一大碗苦药!当年——二阿哥不也就是这样子才查出了心疾!”
王佳庶妃同纳喇庶妃一般也是延禧宫的,如今纳喇庶妃吃菜,她喝汤,一副以纳喇庶妃为马首是瞻。
“要我说,这只是委屈了咱们纳喇姐姐的三阿哥!”
“妹妹慎言!”熟悉的声音却是保清的母亲纳喇庶妃,“先皇后是如此宽厚的一个人,必会保佑她的孩子健健康康的。”
“纳喇姐姐!”王佳庶妃娇嗔,自然是听出了纳喇庶妃的不满意,连连切了话题,把话题落了如今新出来的乌雅庶妃身上。
“这乌雅庶妃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突然就承了宠!”
“妹妹不知,这乌雅庶妃可是佟姐姐送上去的,原先就是新进承乾宫伺候的三等宫女!”
“三等宫女?那不是才进宫……这佟姐姐也是太急了吧?”
“虽说郭络罗妹妹急了些,可这宫里头要说真急,那还不是昭妃姐姐和佟姐姐么?”
剩下的话,承祜也听不进去了,他脑海中总回荡着纳喇庶妃说的话语,心里头是一阵一阵的不舒服。
直到回了慈宁宫用晚膳,他也是闷闷的,只扒了两口饭就郁郁的放下手。
太皇太后和皇帝对视一眼,康熙试探的询问道:“承祜今儿个怎么吃这么少?”
“没,没胃口……”
“是不是不舒服?”
康熙有些紧张。承祜的身子平时看着还行,可每每感冒发热就变成了一件大事,常常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痊愈。
“来人,宣太医!”
“不要,儿臣不要看太医!”
梁九功还没出声,承祜就出声了。他坐在小椅子上搁在自个儿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却在康熙的追问下怎么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愿意看太医的原因。
“承祜!你到底是怎么了?”康熙的耐性随着时间的变长而逐渐消失,说话的声响也越发大了。
“皇帝!承祜看起来有些不对?”太皇太后见状连忙喊道,她凝眉仔细观察着承祜的模样,只觉得有些不对。
承祜的身体瑟瑟颤抖着——这下就连康熙也发现不妙,哪里还顾得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