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谨不时会看见司马芙进入蔺驰办公室一呆就是呆一个小时,出来时春风满面,嘴角是明晃晃嘚瑟的笑意。
大概是……破镜重圆的节奏?
这天项目已经上线半个月,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佟谨这段时间加班不少,难得可预见的能够准时下班,便提早去茶水间洗了洗满是咖啡渍的杯子。
碰巧佟谨起身的时候司马芙也正好从办公室出来,佟谨喊了声司马总,然后两人便一路随行一起走进了茶水间。
司马芙从零食柜里拿了瓶牛奶出来,佟谨以为她要冲咖啡,便提示冰箱里有冰牛奶,打奶泡会容易一些。
司马芙却笑了笑,“待会有个饭局,可能会喝些酒,喝点牛奶垫垫胃。”
佟谨噢了声,原来这样,她便继续洗自己的杯子。
司马芙则靠在边桌上无声观察着她。
对方身材不算高挑,有些纤瘦,实在称不上前凸后翘,而佟谨的五官长得也不算惊艳,可组合在一起,却是个标准的邻家型美女,十分耐看。
司马芙挑了挑眉,突然开口,“当初你从客户部调上来总裁办,听说是蔺驰亲自点名要的?”
佟谨有些愣住,第一反应是,老板前女友找上门在套话。
破镜重圆的关键时刻,她可不能被对方误会这样的误会。
佟谨停下动作,立刻澄清,“不是的,当时因为我在季度考核被末位淘汰,人事部考虑人力和时间成本,优先会选择在目前空缺岗位中择优调岗,当时我也有可能回到营销部当策划。”
司马芙“哦?”了声,“那你怎么不回去?”
“因为总裁办助理的项目提成比营销部高一点点。”
佟谨回答的态度很大方,答案也够务实,司马芙闻言不明所以地笑了,最后说道,“你有点意思。”
佟谨也笑了笑,“谢谢司马总夸奖。”
此时司马芙将牛奶空盒扔进垃圾桶,“时间不早了,蔺驰爸妈不喜欢人迟到,先走了。”
司马芙扬了扬手,笑意不减,转身一抚长发,潇洒离去。
佟谨只反应了半秒,便立刻跟对方告别。
不难听出,司马芙最后的这段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一句普普通通的陈述句,轻而易举宣誓主权。
这是已经去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佟谨关掉水龙头,甩掉手上的水,觉得女人的直觉真是准。
佟谨从茶水间出来,司马芙办公室已经空了人,而蔺驰办公室的门依旧常年大门紧闭。
等到六点整,佟谨问了程明有没有其他工作需要她跟进,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也打卡下班了。
刚下地铁,佟谨便立刻赶去超市,特价区七点就开始了,早去就不用买别人挑剩的了。
然而还没走到超市门口,佟谨便收到一通陌生电话,是一个北城的座机号。
“喂,您好。”
“你好,是林岳娥的亲属吗?”
佟谨“啊?”了声,没反应过来。
“这里是北医一院,你是不是林岳娥亲属?”对方声音有点急。
佟谨微愣,北医一院?
“我是。”
“那你现在马上来急诊一趟,她刚刚昏迷了正在抢救。”
佟谨压根没在状态内,“昏迷了?”
“病人有严重的肾衰竭,具体情况你赶到来医生会跟你说。”
佟谨挂了手机还处于震惊当中,林岳娥怎么会在北城?严重的肾衰竭?
她第一时间复制了刚刚的号码,查到的确是北市一院的急诊科。
她原地愣了一秒,便立刻往医院赶去。
北医一院急诊部,佟谨赶到的时候林岳娥已经被推入病房,没有危险,人现在睡过去了。
医生正将报告拿来,看见佟谨,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对。”
“病人肾衰竭晚期你们之前知道吗?”
佟谨有些惊愣地摇了摇头。
“因为时间拖得太久了,病人现在引发了尿毒症,刚刚给她透析了一次,幸好目前尿毒症还没很严重,一周透析一次,暂时还不会对生命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透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越往后对肾脏负荷越大,透析次数也会增加,你们得有这个心理准备,得长期往医院跑。”
佟谨下意识问,“能治吗?”
“那就得换肾了。”
佟谨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林岳娥,对比几个月前的消瘦,此时的她却整个人都浮肿了起来。
她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行吧,你去把费用都补了先,病人现在还不能出院,病人还有亲属吗?待会还要有人去给她办理入院手续。”
其他亲属?佟谨皱了皱眉,“我待会联系他们。”
医生交代完事项就离开病房了,佟谨拿着一叠单据,再次看了眼床上的林岳娥,她站了一会,往缴费处走。
这个时间点收费窗口没什么人,佟谨看了眼显示的数字,问道,“请问能用医保吗?”
“病人有就能用。”
“亲属的医保卡可以吗?”
“能刷,但钱也是自费的数。”
佟谨便将自己的医保卡连同身份证递了过去,交完钱,佟谨又去取了药,回到病房林岳娥已经醒了。
林岳娥看见佟谨,没说话,很快就移开了目光,然后去够桌上的手机。
佟谨走过去,将缴费回执递给她,“钱交了。”
林岳娥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来北城了?还有,你知道自己的病吗?”
“不知道我还来干嘛?”
所以是特意来北城看病的?佟谨皱了皱眉,想起那次在南延酒店的门口,林岳娥的儿子朝她吼了句,妈妈还病着,别推她。
所以他们都是早就知道了?
“陈斌他们呢?”佟谨问道。
“他们不在。”
“不在?”佟谨眉头微蹙,“你一个人来北城?他们知道你是什么病吗?”
“陈斌公司现在这样,他哪里走得开身,小杰年纪小还在上学,来这里干嘛?衣食住行都要钱。”
“所以你是什么打算?医生说你现在每周都要来医院透析一次,谁照顾你?请护工吗?还有出院后住哪?还是回去南延?”
“都不用,我挂了下周一北大三院的专家,看一下能不能治,不能治我就走了。”
佟谨没有说话,林岳娥嫌吵地朝她挥手,“行了,你快点走吧,下周记得给家用就行了。”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佟谨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临走前问了句,“看病和透析的钱,陈斌有给你吗?”
林岳娥表情一直很烦躁,闻言却突然整个人透出了另一种情绪,佟谨读不出来,但觉得对方仿佛是自嘲般笑了笑,“现在能治再谈钱吧!”
她又说,“而且你别只问别人,你也是我女儿,你也有义务照顾我!”
佟谨冷冷地看着她,林岳娥这回答,已经等同于将答案说了出来。她下意识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你有事再找我吧,走了。”
佟谨走出病房,经过护士站,走过去咨询了下护工的收费,最后给林岳娥请了三天的普通护工。
走出医院大门,天已经黑透,佟谨看了眼时间,慢慢往地铁站方向走。
没走两步她又重新拿出手机,低头输入,尿毒症能否治愈、尿毒症国家优惠政策、尿毒症能不能购买保险、换肾费用……
*
蔺驰提早从滑稽的饭局中离开,车从餐厅驶出,途径一处时,无意间瞥见窗外一身影。
车辆正好停在一路口红灯前,蔺驰靠在后座,目光自始至终锁定着对方,当看到那人终于放下手机,随后抬起头长长叹了口气时,他也淡淡开口吩咐道,“把车靠右,停在路边吧。”
第三十一章 兼职
佟谨关掉手机的搜索页面, 觉得异常烦躁。
在平凡人中,柴米油盐这种最现实又最残酷的问题,好像从她一出生开始就缠绕着她, 每每当觉得能挣脱其中迈上另一条道路的时候,现实很快又给了她一巴掌。
陈斌会给钱林岳娥治这无底洞的病吗?
当佟谨看到林岳娥只身来北城那一刻,她就知道不可能。
赡养父母这个义务, 瞬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忍不住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出。
“咘咘——”
短暂的两声喇叭声就在身旁, 佟谨下意识转头, 一辆车停在路边, 车窗半降,露出里面的人来。
佟谨脚步顿住, 蔺驰?
蔺驰通过车窗看向她, 很闲散的语气,“很巧。”
“啊,是啊,蔺总好。”
“去哪里?可以载你一程。”
佟谨下意识记起今天司马芙故意试探的话, 当即婉拒, “不用了, 谢谢蔺总。”
蔺驰颔首, 也不继续多言, “也行, 那随你。”
黑色轿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而佟谨回到公寓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 佟谨到还没关门的米面店买了一斤散装的挂面,到手看了眼,应该能撑半个月。
她一直以来为了定额存钱, 限定自己每个月的伙食费不超过一千,自从每个月答应给林岳娥五百,她现在连方便面也舍不得吃了。
想到今天给林岳娥缴完医院的费用,医保卡不知道还剩多少余额,入院手续只交了押金,到时出院的钱不知道又要多少,林岳娥有没有能力支付?
顿时觉得在北城喘上一口气都困难。
*
蔺驰今天让司机回了半山的别墅,一进门洛奇便快要把尾巴摇断似地扑过来。
“No。”
蔺驰一勒令,洛奇便急刹车,只围在他的腿边不停绕圈,一路吐着舌头跟着他上去二楼,进去书房。
蔺驰将西装抛在沙发上,随后捏了捏头,似乎有些疲惫。
洛奇围在沙发旁用嘴拱了拱他的手,蔺驰受不了,赏赐般摸了摸它的头,它才享受地嘤嘤了两声,随后匍匐在他脚边。
手机铃声响起,蔺驰不用看也猜到是谁。
他敷衍地接起,“饭吃完了?”
鹤晓砂立刻没好气地质问自己儿子,“谁家的家教教你跟长辈吃饭随意中途离席的?”
“什么长辈,不就你一个。”
“今天我可是特意约司马芙出来跟我吃饭的,你中途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你约的她吃饭,所以儿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不体贴?”
鹤晓砂快要被他气死,“人家司马芙是有哪里不好?我们跟司马家可是世交,生意上常来往不说,人家司马芙今年刚从国外回来,单是外貌、学历和工作,你是哪里不满意?”
她最后还补了句,“而且我看啊,人家可喜欢你了。”
蔺驰不屑地笑了笑,“我很好奇,我们蔺家,是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我去联姻的地步了?”
“谁说这是联姻了?你妈我是眼看司马家那女儿样样都好,想你娶回来当我们蔺家儿媳。”鹤晓砂继续数落,“而且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多大了?也没个对象不说,身边不是只有程明就是那个江唯嘉,连个女的都没有,你能让我不着急吗!”
蔺驰靠在沙发上,随手摸了摸洛奇的头,吊儿郎当地回了句,“沾着江唯嘉,你还愁你儿子身边没个女的吗?”
“去去去,你妈在跟你聊正经的!你跟我说,人家司马芙哪点你看不上了?”
“都看不上。”
鹤晓砂几乎被他气到说不上话,“你别跟我扯,我跟你说,你老爷子说了,你要是下个月他老人家大寿没带个女的来喊他一声爷爷,到时就由不得你挑!”
电话就此结束。
蔺驰将手机扔到一旁,起身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便看到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不过这次亮起的,是另外一部并不常用、只用来接待“客户”的手机。
*
佟谨回到公寓,开了炉,烧开了水,面煮好了才发现家里调味料不知什么时候估清到只剩下一瓶盐。
她自从大学毕业工作后,以为已经可以摆脱清汤挂面的日子,没料到人生就是一个轮回。
将面光速解决掉,佟谨坐在电脑前,再次打开网页,认认真真再次搜了一遍关于肾衰竭和尿毒症的资料,还有关于治愈可能性和治疗的费用,佟谨觉得无论对于林岳娥还是她自己,希望都很渺茫。
她打开手机,回翻累计了上千条的短信,翻回到当初陈斌给她发来银行账号的那条,她停了一分钟,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哪位?”
看来当初钱到账后对方也不屑保存她的手机号码。
“我是佟谨。”
这通电话显然完全在陈斌意料之外,安静了片刻后,对方的态度敷衍,并没有很想和她聊的意思,“有什么事?”
佟谨单刀直入,“你知道林岳娥来北城看病这事吗?”
“怎么?她去找你了?也对,你是她女儿,是有这个义务。”
佟谨冷下脸,“所以林岳娥重度肾衰竭和尿毒症这事,你知道。”
“尿毒症?”陈斌的惊讶不像是装的,“不是说肾炎吗?”
“医生说她现在的情况每周要去一次医院肾透析,加上检查和其他费用,每次费用一两千。”
陈斌听了,反问她:“所以?”
所以?佟谨有些想笑。
“尿毒症没法治愈,肾透析也只是吊着她的命,如果换肾,起码要准备4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