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驰不知是真的睡着还是假寐，自她们上车以来安静得就像一尊雕像，车内惯例地没有播任何音乐，程明已经习惯蔺驰的作风，只顾着认真开车，车内没有一人说话。
严晓薇忍不住给佟谨发信息：怎么你们部门是这种气氛的？我还以为被拉着准备上刑场了。
Jin：习惯就好了，不用交流，方便补眠，不好吗？
越野车性能不错，一路都十分平稳，佟谨便真的在这百无聊赖的安静环境里睡了过去。
车辆经过一个减速带，蔺驰睁开眼，看了眼身旁睡得歪在一旁的人。
手无力垂在座椅上，其手机也滑落在旁。
他挑了挑眉，将手碰了碰对方掌心，片刻便无声离开。
两小时的车程，佟谨几乎睡了全程，醒来时车内仍是一片安静。
她动了动身子，身上卡其色的衬衫领子顿时磨蹭了下她下巴，她几乎是瞬间坐直，转过头。
身旁的蔺驰只着一件针织衫，旁若无人端着部电脑看着满屏的数字报表。
察觉到身边的人醒了，他也只是无声挑了挑眉，等他将一列数据标记上，他才将电脑合上，转头看她。
佟谨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蔺驰却朝她示意了下，佟谨立刻看向前座的两人，顿时咽下了喉咙边的话。
程明依然目视前方，一心认真开车，而严晓薇则已经睡死在副驾驶上。
佟谨再度看向蔺驰，对方目光像噙着抹笑意，整个人闲散又清澈，只是单纯靠在后座什么都不说看着她，她都觉得对方意气风发得无法忽视。
身上的衬衫领子质地硬挺，存在感极强，佟谨想起昨晚严晓薇跟她吐槽的话，程明说他老板对异性用他的东西十分介意，佟谨下意识就觉得这话肯定是假的。
“我不缺衣服”这话，她记得除了和她说了不下三次外，还对司马芙也说过。
佟谨这会动作轻柔地将衬衫递回给对方，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大概只是一件十分绅士的行为，可她此时却心虚得像在做一场台底交易。
蔺驰接过时无声地挑了挑眉，佟谨暗自轻咳了声，做小的实在琢磨不透老板的心思。
片刻后，她感受到重新回到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蔺驰：我这衣服，确定可以水洗。
“……”
佟谨一口气岔住，连咳了几声。
*
程明的车是第一个到的，车刚停好，一男人便从旅馆走出，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老板，他朝下车的蔺驰笑道，“新买的酒刚到，你有口福了。”
蔺驰笑笑，两人间相处自在，看来这旅馆老板和蔺驰关系不浅。
一众人入住后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严晓薇在车上补了个眠，浑身是劲，“走！去买泳衣！泡温泉！”
佟谨摆手，“泳衣我就不了，我陪你去泡泡脚就行。”
温泉旅馆很大，设施齐全，却十分清幽，客人三三两两，生意没有很火爆。
佟谨被严晓薇拉去泡脚泡到将近晚上六点，接着去自助餐厅干着饭，又被其提议待会去做个芳疗spa。
此时佟谨还在吃着甜品，不时朝餐厅四周扫了扫，在严晓薇喋喋不休中稍稍走了走神。
蔺驰好像在入住后就没再出现。
部门的人各玩各的，仗着蔺驰不在群内，便不停在群里分享照片。
佟谨在严晓薇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计划中划着群里的照片，感觉好像都提不太起兴趣。
严晓薇：“喂，你今天一直在走神，是不是在想男人？”
佟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严晓薇顿时来了精神，“有！情！况！”
佟谨：“哪里有情况，我这是懒得跟你废话。”
严晓薇：“我说，一个女人太久不恋爱是会衰老的，你看看你，年纪轻轻都没了活力了，依我看，你是五行缺男人。”
佟谨：“……我谢谢你的五行缺男人。”
严晓薇：“我看上次相亲那个尚桀彬挺好的啊，为嘛断了联系呢？”
佟谨：“也不算断了联系，朋友圈有点赞评论的。”
严晓薇：“我说认真的，尚桀彬名校出身，在医院上班，前途无可限量，人还长得帅，条件样样都好，你考虑一下？”
佟谨：“你不考虑一下？”
严晓薇一脸色相：“我嘛，自然是要游荡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
佟谨忍不住笑了出来。
严晓薇又说：“我看尚桀彬条件真的好，你要是这都看不上，你得去找你们家资本家那种天边的浮云，这辈子也别想找到了。”
佟谨几乎是瞬间就冒起了昨晚蔺驰戛然而止的话。
——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老板，或者是，比我更好的男人。
就像每一场的生意谈判桌上，这个男人一直都处于上风，风轻云淡，又意气风发。
佟谨突然失了神。
她昨晚压根没敢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对方也似乎适可而止地没再继续。
蔺驰这话，无论放在哪好像都合适，或许只是对她这份正职和兼职的老板和客户的客观点评，她却貌似解读过度了些什么。
佟谨在被严晓薇拉去芳疗的路上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好像真是糟糕透了。
感觉她这只初出茅庐的小雏鸟对蔺驰这只护犊的老鹰有些恋母情结了。
严晓薇走到一半，突然临时改变主意，“突然想先蒸个桑拿再spa，一起不？”
佟谨摇头。
严晓薇：“那你去spa那等我！我蒸一会就来。”
佟谨点头。
spa区域就在露天温泉附近，此时晚饭过后不少人都从酒店往温泉方向走，佟谨遇到几个部门同事，对方均是打算去泡个夜温泉，几人方向一致，便一路同路。
几人走到酒店侧门，佟谨和他们分道扬镳，刚说了再见往前走两步，便看见一人姿态闲散地站在楼梯口旁，仿佛在等人。
这是无论回房间还是去餐厅或温泉都是必经之路。
佟谨犹豫了片刻，便打算安安静静地打算从对方身边经过。而对方只是轻轻一转眸，就将她遇见领导不打招呼偷溜的行为捕捉在眼底。
佟谨：“……蔺总，晚上好。”
蔺驰嗯了声，问她，“有活动？”
佟谨点头：“打算去spa。”
蔺驰挑眉，“那恐怕你需要往后推一推了。”
佟谨不解：“啊？”
蔺驰勾出一抹笑，“接单了。”
紧挨一楼餐厅的是一处小酒吧，灯光昏暗，钢琴曲目悠扬，临近角落的一个卡座，兼职小妹正表情淡定地走在蔺驰身旁。
蔺驰仿佛察觉到今晚身旁的人一直不在状态，他暗自垂眸，看着对方有些失神的状态，随后手稍稍用力，便轻而易举地将对方垂在身旁的手握住，然后很满意地看见对方故作淡定的表情瞬间瓦裂。
他看着对方惊愣地看了眼自己，随后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与之回视，“有意见？”
佟谨咽了咽口水，“没有。”
不敢有。
卡座里的人正是下午亲自出门迎接蔺驰的男人，汪其岩，这家温泉酒店的老板，蔺驰牵着佟谨落座，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介绍道，“佟谨。”
对方一副了然的表情，顿时笑道，“可以啊，昨晚也没听说你什么时候交了个女朋友，这会就直接给我带来了。”
蔺驰：“不单止，佟谨还是我底下得力的人。”
佟谨闻言心下微动，这会感觉被握住的手又开始热得准备冒汗了。
汪其岩有些兴趣地看向佟谨，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未来可期啊。”
此时蔺驰终于将佟谨的手放开，她立刻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佟谨只在落座的时候和对方寒暄了几句，随即蔺驰便和对方聊起了正事。
原来汪其岩就是昨晚蔺驰和她提到的那个想在庄芜投资旅游业的朋友。
而这次两人见面，主要聊的便是昨晚蔺驰说的那个“顺道谈了笔生意”的生意了。
因为涉及到不少佟谨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佟谨抱着偷师的心态，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生意聊完了，对方便将话题转回到自己好友身上。
“这项目对保密度的要求挺高啊，你这是将你女朋友拉入坑的意思？”
蔺驰笑了笑，颔首，“我只放心她。”
佟谨不明所以地看向蔺驰，而对方却没多作解释，反而汪其岩直接笑着摇头，“行啊，那这项目，就当做给你们的贺礼得了。”
没过多久，汪其岩另有个电话会议，先行离开。
蔺驰则让人续多了杯酒，看样子没打算要走的意思，那佟谨自然也就只能继续呆着。
不过佟谨因为对方刚才的话引起了些好奇，问他，“你们刚刚聊的，是公司接下来的一个项目吗？”
蔺驰：“如无意外，年后就会启动。”
佟谨又问：“对方说这个项目保密度要求很高？”
蔺驰点头，“同时竞标的，有三家都是LinKe长期合作的客户。”
佟谨懂了，但她又不懂了，“那您带我来听……”
蔺驰看向她，“这个项目，你会是第一负责人。”
佟谨微愣，蔺驰继续说，“合同金额，5亿。”
佟谨直接呆了。
蔺驰没等她问及原因，已经为她率先回答，“你需要尽快地站到我的身边。”
佟谨仿佛听到耳边突然加快的心跳声，片刻后，她愣愣地问，“为什么？”
蔺驰转头看向她，眸底皆是猛兽之王注视猎物般的志在必得，“没有为什么，因为我的女人，自然要站在高处，和我并肩而立。”
第四十七章 宣示主权
佟谨觉得蔺驰的目光一直是有一种威慑力的, 只要他想，其释放的气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未战先败。
佟谨觉得她此时就是。
因为对方一个近在咫尺的眼神，因为对方野性自负的一句话, 她脑子里只余一片嗡嗡声响，连反问对方都话都说不出口。
这会不会也是她解读过度？
她……是不是可以稍微解读过度一下？
在她满心惊疑却不敢问出口时，蔺驰却紧盯着她, 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 我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 也不是一个喜欢招惹麻烦的人, 但在你身上，让我破例的事却不少。我投资一向追求回报, 如果你想拒绝我, 毁约金和赔偿金，恐怕你赔不起。”
佟谨大脑仿佛断了线，在无法断定什么之前，她好像一直下意识为对方的话找着一些正统的借口, 来避免自己对对方别样的情绪一旦决堤便无法撤回。
“蔺总, 您说的毁约金和赔偿金, 是兼职合同里的条款吗？”
蔺驰：“我此时此刻在跟你谈的, 是兼职转正的事。”
兼职……转正的事。
佟谨觉得心跳已经快得她压根没法说话。
蔺驰：“有异议？”
佟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便看见对方眉目都沁上了几分寒意。
佟谨声音小得像只被狼扼住喉咙的小羊, “蔺总, 我如果理解错了的话, 希望您可以立即更正。”
她犹如呼吸微梗，“请问您这是不是在……表白？”
她这话刚落，已经觉得自己紧张得直冒汗。
她之所以如此地不确定, 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对方的话，但她从没见过谁表白是这么的……充满资本主义的压榨和恐吓的……
蔺驰挑眉，笑了，“我这是，宣示主权。”
佟谨简直要被对方的这霸道又飞扬的话给直接戳了戳心脏。
佟谨怯生生地“噢”了声，然后花了很长时间去消化眼前这件事。
而对方似乎也很享受欣赏眼前的她，把内心戏毫无掩饰地表露无遗。
佟谨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我需要给你答复吗？”
蔺驰笑得一派志在必得，“你大概没有拒绝我的任何理由。”
佟谨几乎要溺死在对方强大又极具有张力的气场里，给不出反应了。
蔺驰看着直接僵着的某人，耳朵在昏暗的灯光下深红似血，他缓缓开口，“我以为我花钱让你适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已经足已让你好好进入角色了。”
蔺驰面对她探视的目光，光明磊落地与她对视。
他从决定开始一件事那一刻，那这件事就必定有他想要的结果，从始至终他目的性都很强，时机一到，他没有不收网的道理。
佟谨此时深刻体会到心率过速会导致脑部供血不足是什么感觉，她觉得她不单止脑子转速几乎为零，连手指都开始微微发麻。
事到如今，对方这话，她好像没法不解读过度了。
所以可以理解为，她被卖了还乐呵呵帮人家数钱的意思吗？
佟谨：“那兼职的合同，您算不算毁约了？”
蔺驰看向她。
佟谨：“因为之前由于您提前预支的一周薪资给我，我承诺过会补给您双倍的工时，之前已经补完了，这次的话，应该是要付费的了。还有如果毁约的话，是不是有毁约费？”
蔺驰有点意思地挑了挑眉，噙着抹笑开口，“我觉得，我这个人，会比你那两千块一次的兼职，值钱多了。”
佟谨抿抿唇，这个她无法反驳。
佟谨此时的心情，就好像小雏鸟突然被敬仰的老鹰青睐，这份幸运落在头上，她觉得比买彩票中头等奖还难。
然而她也突然有些理解那些中了一等奖的人，为什么领奖时总要伪装一下，那是因为怕手里的钱见光死。
佟谨：“我们现在的关系，是我想的那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