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诺不知道面对怎么大家，更不知道怎么面对夏思尔。
这段视频，就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
江诺知道妈妈已经瞒着他私下和赵泉一家和解了，真的拿了赔偿的钱。
这么多钱，他就算考上一个好大学，几年都不一定赚得回来，但是足够他们一家把生活过得更好点。
一直流传着风言风语，夏思尔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但是她更不能去向江诺求证泉说的话的真实性。
但是只要拖一天，真实性就越大。
填报完志愿以后，学校顺便把高中毕业证也发了。夏思尔帮江诺拿了，然后她去找了江诺，想以此为借口见他一面。
沈峥那天也在，夏思尔去公交站台，他就跟着。站在她的身后。
“你去干什么？”
夏思尔不耐烦地说：“你别管我，都毕业了，你也管不着纪律了。”
沈峥捏着她的肩膀，还是在学校里那副恐吓人的样子，问她：“我问，你去干什么？”
夏思尔皱着眉，说：“我去找江诺。如果赵泉说的是真的，我不会放过他。”
沈峥：“你怎么不放过他，你还想打架吗？”
尽管沈峥已经把夏思尔打了一架出气，但是夏思尔依旧不信任沈峥，她眼神警惕：“上次你帮了我，我很感谢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插手了。”
沈峥不放人。
夏思尔不知道沈峥出于何种心理，一直要跟着她，上次帮她打了赵泉，更是没有理由，他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何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沈峥可能心里觉得她就是个废物，和江诺找赵泉简直是以卵击石，蠢的无可救药。
他还是告诉夏思尔：“既然你要去，我和你一起。”
夏思尔沉默许久，点头。
她往江诺的家走去，快到楼下才给他打电话，希望这一次能打通。电话没通，但是她看到江诺了，那个男生脸色苍白，头发很长时间没有剪了，破碎感像风一吹人就会散掉似的。
只有他的眼睛是通红的，布满了红血丝。
夏思尔心一揪，江诺怎么疯疯癫癫的？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天边呈现一种惨烈的青灰色，云层密布翻涌，夏思尔的视线有些不清晰，她站在路边喊了一声：“江诺。”
江诺抬起头来，看到夏思尔，眼睛里涌现出一些震惊，继而是惊慌失措，羞愧，无地自容，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连迎面过来的摩托车都没看见。
差点儿被撞到，大叔破口大骂，“走路不长眼啊，撞死你算了。”
江诺畏惧地躲了躲，夏思尔赶紧跑过去，拽开江诺，不服气地跟大叔辩解：“没看见就是没看见，你骂什么人啊。”
大叔忙着拉生意呢，无意跟他们废话，翻了个白眼走了。
夏思尔抓住江诺的手，小声训斥他：“你怎么回事啊。”
江诺叹了口气，手腕上叮叮咚咚挂着从超市里买回来的水果，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隔着白色的塑料袋看不清楚。
夏思尔把江诺的毕业证给他，江诺接都不想接，“丢了吧，我也不需要了。”
夏思尔靠近距离看江诺，有些震惊，他的状况是那种从内心腐蚀到表面的差，不仅眼神呆滞，头发油腻腻的，身上的汗馊味冲鼻，可他以前是个很精致讲究的男孩子啊。
她不敢问江诺和赵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很难过，“江诺，不要想不好的事情了，调整一下，以后会好起来的。”
江诺哽咽，他趴在夏思尔的肩膀上，“尔尔，什么明天会更好都是骗人的。”
夏思尔是第一次和男生抱在一起，就拍拍他的脑袋：“所以现在才是最好的时候啊。你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你不想跟我说没关系，但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不要不好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更难过。好听的说谁都会说，可谁也解决不了江诺的难听。
沈峥坐在超市门口的摇椅上，戴着耳机，他买了一盒酸奶，刚把吸管插进去，就看见了夏思尔抱江诺。
夏天的晚风黏腻腻的，吹得沈峥心里也很不舒服。
江诺哭了一会儿，心情似乎变得好了不少。
“尔尔，你回去吧。太晚了。”
夏思尔说：“这才几点啊，你催什么？我打车回家，又不像你——”说到一半，她噤了声。
她身边还跟着沈峥呢，又不像他，半夜坐黑摩的回家。
江诺抬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小超市里面坐着的人，他看到沈峥陪夏思尔来的。
他有点难过。好朋友之间也是有占有欲的，夏思尔已经有了别的亲密无间的人。
“我和沈峥不熟，不想被他看到这样。”江诺说。
夏思尔没法拒绝，只好跟江诺告别：“那你的手机别关机，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诺，他的眼泪已经被吹干了，嘴角带着一点难看又尴尬的笑。
沈峥从超市里出来，跟上夏思尔，顺便把冰凉的酸奶递给她。
“回家吧。”沈峥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夏思尔吸溜了一口酸奶，凉意流过食管，落到胃里，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后才反应过来这酸奶怎么是沈峥递过来的呢？她还接的那么理所应当。
不过，她和沈峥也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程度。沈峥以前也经常给她吃的，像牛奶，巧克力，奶茶之类……但是每次都是沈峥阴了她之后，又回来讨好。
有那么点求和的意思。
两人在路边等出租车，沈峥戴着耳机，他手塞进兜里，一如既往的沉默，夏思尔一边喝酸奶，眼神空洞的盯着某处。
街对面的出租车上走下来几个男生，然后公交车开过去，视线被遮住了。
沈峥揽了一下夏思尔的肩膀，“车来了。”
于是，两人上去，并排坐在一起，沈峥把双肩膀放在两人的腿中间，夏思尔一动就被包带子戳到裸露的脚踝。
于是沈峥拿开一点，让她双腿抻直。但是也有一个弊端，就是两人的膝盖会因为车子转弯而撞到一起。
出租车开出江诺家的那条街道，夏思尔身体往他那里斜了下，人撞进他怀里。
沈峥脸渐渐变色，红了。
夏思尔撑着他的大腿，想到什么，忽然惊慌起来。
她急忙抓住前面的靠背，跟师傅说：“叔叔，你把我们送回去。”
司机：“我这刚开出来。多堵啊。”
此时正是晚高峰，江诺家的小区在老城区，最堵的时候了。
夏思尔：“那放我下去。”
“好吧。”
沈峥问她：“怎么了？”
夏思尔已经推开门下去了，“我刚刚看到的那几个男的，好像是赵泉的朋友。”
他们出现在江诺家附近，难道是来找江诺的吗？
沈峥跟着她一起跑了下去。
车子三分钟的路程，两人跑了十多分钟，夏思尔想到赵泉带着他的混混兄弟来找江诺，场面就不会小。
可是要把沈峥也卷进来吗？
她心脏难受的要命，无助地看了一眼沈峥，不知何时他已经牵了自己的手。
第40章 江诺
出于理性, 她想跟沈峥说一句：你别参合了。
但是她说不出口。
沈峥听见她说看见了赵泉的混混兄弟，几乎没有犹豫地牵她的手回去，正是因为他的义无反顾, 才让夏思尔把矛盾的的火苗压制下去。
他们回到江诺家的小区门口，他已经不在那了, 也没看见赵泉。
“给他打电话。”沈峥说。
江诺的电话总是不通。
这让夏思尔几乎确定，赵泉就是来找江诺的, 不然他们刚刚已经聊好了，江诺为什么不接电话。
夏思尔急的快哭了，沈峥静默了一秒, 忽然问她：“你知道他家住哪吗？”
她想起毕业证还没给出去, 赶紧翻出来看, 信封上有江诺家住哪一栋哪一层地信息。
沈峥冷静地说：“先过去看看, 不一定会出事。”
不得不说, 沈峥比她沉着很多，夏思尔某一瞬间，脑子里有点乱。
两人急忙向江诺的家跑去, 不知不觉夏思尔抓住沈峥的手, 死死不松开。
沈峥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握，稍稍用力, 安抚的意味。夏思尔觉得他很可靠，至少可以短暂的信任着。
江诺家住的是个老小区, 并没有什么物业阻拦，门禁也没有，他们很快就上去了。只是刚上到三楼，便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尖锐到刺耳，是不锈钢椅腿划过瓷砖的声音。
不确定是几楼传来的，是不是江诺家，夏思尔后背冒了一层汗，心跟着噗通噗通地跳着，一千种猜测迅速从脑海里划过。 但是最大的可能是楼上在打架，确切一点说，是他们在欺负江诺。
他的爸爸妈妈呢？不在家吗？
可恶。
沈峥温声也顿了一下，他的鞋尖在地上踟蹰一秒，然后指尖碰了碰夏思尔的脸颊，“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上面在打架的话，实在不适合她一个女孩子上去。
夏思尔怎么放心啊：“不行，我和你一起。”
*
江诺知道赵泉在学校里大放厥词，他的“丑事”被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仇人，亦或是陌生人。
他妈妈都拿了人家的钱，私下和解了，他报警都没有证据了，江诺想他的人生已经完了，可是他不服，就算死也要拉着赵泉垫背。
所以，他在赵泉出国前约了他，故意说赔偿的那些钱没到他手里，他还想再要一笔钱，否则就在网上发帖告发他的事迹，让他念不了书。
赵泉看到短信简直被江诺的蠢给都逗笑了，就这逼还想再要一笔钱，真当自己是卖的了吗？
他还把江诺的消息截图给自己的好兄弟看，跟他们炫耀江诺真是被自己艹上瘾了。
赵泉给江诺回消息，吊儿郎当的说：“行啊，你给老子等着，小贱人。”
地点在江诺的家。
因为江诺的报复对象，包括了他的父母。
赵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天下午他和朋友从游戏厅出来，浩浩荡荡地来了江诺给的地址，只是看到江诺破破落落的家很不舒服，他踹了一脚堆叠在门口的杂物箱子，灰尘在空气中浮散，还把穿着短袖短裤的江诺吓得一哆嗦。
他的胳膊和腿纤细修长，肩膀薄薄的，脸蛋依旧漂亮，头发长了更像个精致的女孩子。
讲实话，这样的他还真挺讨赵泉的喜欢。
他猥琐地笑了笑：“你胆儿挺大啊，还敢叫我来？”
江诺看着他后面的几个男生，有点害怕：“你怎么带别人来？”
那群人闹哄哄地也跟着笑起来，赵泉乐不可支：“怎么了，你还害羞啊？”
说着他踹开门进去了，江诺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不大，还有点乱，赵泉在各个房间打量了一番后，来到江诺面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这时，江诺忽然从背后抽出刚刚在楼下买来的水果刀，笨拙地向赵泉挥舞过去。
*
沈峥听到楼上接连传来尖锐的吼叫，夹杂着哭声，是江诺的声音。
那道哭声，让沈峥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他来不及跟夏思尔说什么，来不及犹豫，迅速向上跑去。
江诺把赵泉的肚子划了一道口子，血浸湿了T恤，正往下面流血。但是伤不重，赵泉让手下的人摁住了江诺，自己踩住他的头，碾他的脸，恶狠狠地骂道：“艹|你妈！”
他不解气地又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人肋骨，江诺哭得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又痛苦地叫了一声：“赵泉，你不得好死！”
等沈峥和夏思尔跑到门口的时候，江诺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脸被踩得动都动不了。夏思尔看到后吓得不知所措，但是沈峥已经替她冲了进去。
赵泉是忌惮沈峥的，对方的确比他强很多。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带了人来就不怕他。
沈峥推开赵泉，把江诺扶起来，几个男生很快扭打在一起。
赵泉在被江诺划了一道后，就要十分放得开，肆无忌惮地玩儿阴的了。
沈峥从侧脸砸了他一拳，赵泉吐出一口血沫子来，后槽牙被打掉了，他发了狠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就要冲沈峥捅去。
“姓沈的，我草你妈！”
刀在半路被江诺拦了过去，他只想报复赵泉，在这个屋子里。但是没有想到沈峥和夏思尔会去而复返。他一面感动，一面又承担不起他们对自己的好。
江诺抱着赵泉的腰，哭着对沈峥说：“和你没关系，我不要你帮忙。”
沈峥不解，“起来，别废话。”
赵泉手肘砸江诺的后背，好笑道：“你他妈还挺将义气，今天谁他妈也别想走出去。”
他毫不费力地踹开了江诺，几人专门针对沈峥。
夏思尔没想到会闹这么大，她一开始猜想的就是赵泉会“欺负欺负”江诺，有自己和沈峥保护他，他就会没事了。
沈峥看向她：“别愣，报警，然后去找人。”
“老子今天打不死你不姓赵！”赵泉踢了自己身边的小弟一脚，“去，把门关上！”
小弟听话地堵在门口，反正他们也不怕，是江诺先动的手，只要不玩出人命，就在警察来之前，狠狠弄这两个人。
江诺踹不开门叫人，也拉不开和沈峥打斗在一起的人。
夏思尔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么大，江诺更没想到。一片混乱中，他看到沈峥也受伤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在流血，江诺感觉好累，他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生活的残酷已经压垮他了，连他的父母都这样，他根本没有办法承受来自夏思尔和沈峥的善意。
他根本就不值得他们拼命啊。
不是说谁都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吗？
那好吧。
只要死了人，谁都别想置身事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