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从林清身上看到任何激动和憧憬，反而看到林清动不动发呆走神。
知女莫如母，虽然林清什么也没对林秀英说，但是林秀英已经感受到了。
上辈子林清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辈子林清当然要上大学，她举起双手向林秀英保证：“妈，大学我肯定会去上的！”
林秀英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大学你一定要去上，学费不用你操心，开学前一定给你凑齐。”
林清和妈妈商量：“妈，你能不能给我一百块做本钱？我自己做点小生意，把学费赚够。”
林秀英觉得女儿今天头脑真的不正常：“厂里正式工一个月工资六百块，我这样的临时工一个月只有三百。”
“你做什么生意，用一百块的本钱，一个月赚两千？”
两千块钱，相当于正式工三个半月的工资，林秀英七个月的工资！
林清想靠自己在一个月内赚到两千块钱，无疑是天方夜谭，这根本不可能。
林清说道：“妈，你先听我说说我准备做什么生意，我准备在咱们厂里摆个摊……”
林秀英高声打断林清的话：“不行！”
“在厂里摆摊？让厂里的人都看到你做生意赔钱？”
林秀英早就在心中算过无数遍了，只从林清舅家小姨家借钱肯定是不够的，肯定还要从厂里这家借五十、那家借一百。
林清在厂里摆摊怎么能让同事们看到？到时候同事心里怎么想？岂不是会觉得林清赔的是自己借出去的钱？
林秀英的语气不容商量：“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学费我会凑够的，用不着你一个小孩子赚钱。”
林清看到妈妈的态度，顿时知道从妈妈这里借一百块本钱是没戏了。
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
林清早就想好要做什么小生意了——她要卖炒酸奶。
炒酸奶在一九九八年绝对够新奇！
现在没有炒冰机，林清可以用冰块代替。
她只要再有不锈钢盘、铲子、酸奶和水果，还有一个小小摊位，就能做炒酸奶了。
林清原本打算用一百块钱搞定这些，但是现在连一百块钱都没有，也难不倒她。
大厂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许许多多的大厂人，人生几十年都在和同一批人接触，因此这里最重人情。
林清上辈子十八岁时一句开口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认为只要接受别人的帮助她就输了，但是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
第二天早上，林清妈妈前脚出门去二食堂上班，林清后脚就带着妹妹跑到一食堂。
林清现在看到妹妹就心烦，但是上辈子看过太多儿童独自在家发生意外的新闻，她也不敢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家里。
“钱认识吧？一会儿老老实实跟在我旁边，帮我收钱。”
“一份炒酸奶两块，你盯着大家放在钱盒里，要是有人少给了，或者有人从钱盒里偷钱，你就拽拽我的衣服。”
程菲菲激动点头：“我会！”
“一份两块钱……姐，炒酸奶到底是什么啊？”
-
“炒酸奶？那是什么？”一食堂的大爷和阿姨们全都发出了和程菲菲同样的疑问。
“从来没听说过酸奶还能炒！”掌勺的张师傅满脸好奇。
“咱们食堂里就有酸奶，来来来，丫头你炒一个让我们看看。”
张师傅一只大手从冰箱里拎出四袋酸奶：“够不够？”
林清连忙说道：“够了。”
张师傅啪嗒一下打开煤气灶：“用什么锅？用油不？”
林清笑了：“不用锅，不用油，也不用煤气灶。”
“食堂里有冰块吗？还要两个不锈钢盘和一把铲子。”
林清需要的东西一食堂都有。她在桌子上垫上毛巾，毛巾上放上不锈钢盘——不锈钢盘是食堂里用来做凉皮的，又大又圆又平整。
不锈钢盘上整整齐齐地码上一层冰块，冰块上再放一个不锈钢盘。
酸奶倒在上面的不锈钢盘里。
还有切碎的西瓜丁、桃子丁、花生碎、黑芝麻，一齐在不锈钢盘上炒炒炒！
配料均匀地混合在酸奶里，酸奶在众人的目光下渐渐凝固。
林清用铲子把酸奶一条条地铲起来，炒酸奶贴着铲子变成了一个个卷，被整整齐齐地装在碗里。
张师傅双手一拍：“原来是这样！”
其实挺简单的，但是看林清制作之前，他们打死都想不到。
食堂里做凉皮的不锈钢盘大，林清制作出来的炒酸奶也是很大一份。她分别装在几只碗里，分给食堂里的大爷和大姨们尝，静静等待着大家的评价。
“好吃！”
“里面的芝麻和花生碎真香！”
“冰冰凉凉的，又不像冰淇淋那么硬，吃进嘴里就化了，这口感比冰淇淋好！”
林清提出从食堂里买酸奶、水果和冰块。
“我今天能不能先赊账？等今晚收摊我再把原料钱给食堂。从明天开始就不用赊账了。”
张师傅大手一挥：“没问题。”
“你也别出去摆摊了，最近天天下雨，你在外面怎么摆摊呢？”
“何况在外面摆摊，买炒酸奶的不也都是厂里的人么。”
张师傅帮林清给食堂领导打电话，直接帮林清申请了一个食堂里的窗口，免费给林清用：“你就在食堂里卖！”
这对林清而言，真的是意外之喜了：“谢谢张师傅！”
林清的炒酸奶就这样顺利开张了。
午饭时间，随着人们一波波涌入食堂，林清毫不胆怯地开口大声吆喝：“炒酸奶！清凉香甜的炒酸奶！”
炒酸奶足够新奇，大家谁也没有听过见过，更没有吃过。
听到林清的吆喝声，打完饭的没打饭的都走到林清的窗口前，想看一眼炒酸奶究竟是什么。
这一看，就移不动脚步了。
林清在不锈钢盘下面铺了一层冰块，看到她这么做的食堂员工们都清楚炒酸奶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看不见冰块的人们，许多人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凝固了！这怎么做到的？”
“酸奶里放了特殊的东西吧？”
林清笑着说道：“没有！就是酸奶、水果、芝麻花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放！”
“那怎么回事啊？给我来一份尝尝！”
“我也来一份！”
……
林清第一天的生意就极好。
午饭时间、晚饭时间，她手里的铲子一分钟也没停下来过。
晚饭后，食堂里的所有饭菜都卖完了，各个窗口都收拾一空，林清的炒酸奶窗口前还排着长队呢。
炒酸奶这么新奇这么火爆，林秀英在二食堂里当然听说了。不止一个人告诉她：“秀英！你家清清在一食堂卖炒酸奶呢！”
林秀英又着急又上火，偏偏找不到人替班，她只能守在二食堂的窗口里打饭，根本走不开。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林秀英把围裙一脱，一路小跑到一食堂。
林清面前还有最后两个顾客在等着炒酸奶。
“程清！”林秀英生气时才会叫她的大名。
林清什么也没说，右手炒着酸奶，左手把钱盒往林秀英面前一推。
硬币撞击铁皮盒，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
林秀英看到满满当当的一大盒硬币和纸币，目瞪口呆。
“这……这多少钱啊？”
第4章 提醒 “你怎么一声不吭把自己的姓改了……
回家第一件事，林秀英打开钱盒盖子，哗啦啦地把里面的硬币和纸币全都倒在桌上。
“一块、两块……”
“三百二十六、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八！”
林秀英数钱的手指都在颤抖：“这全都是你一天赚的？”
林清回答道，“不是，没扣除本钱呢。”
今天她从第一食堂买的冰块、酸奶和水果，食堂全都按照自己的进货价给她算，大量批发的价格很低，一共才八十九块。
林清本来说今天结账，但是食堂员工们到点下班，让她明天上午再给钱。
至于不锈钢盘和铲子，都是食堂免费借给林清的，不要钱。
林秀英听到林清说还没扣本钱，反倒松了口气。
一天赚三百多，相当于临时工一个月的工资，正式工半个月的工资，这也太吓人了！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完，林秀英就听到林清说本钱是八十九块。
328-89=239。
卖了一天炒酸奶，还是第一天，就赚了239块！
一天赚239块，依旧是林秀英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林秀英立刻在心中算出来，一天赚二200多，一个月就能赚6000多。不仅能把学费的缺口不上，还能富裕很多！
林清从书桌里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笔记本作为账本，把今天的收入、本钱、利润，全都清清楚楚的记下来。
“你那个酸奶究竟是怎么炒的？”林秀英问道。
林秀英今天先是着急后是震惊，根本没顾得上仔细看炒酸奶是怎么做的。
林清回答道，“不锈钢盘下面放的是冰。”
林秀英恍然大悟，原来这么简单。但是简单又新奇、简单又好吃！
“那我和你舅你姨说一声，不找他们借钱了？”
林秀英话音刚落又改了主意，“不行。”
“再过几天吧，要是将接下来几天还赚钱，我再和你舅你姨说。”
一天就能赚这么多钱，总让林秀英心中觉得不真实。
林秀英担忧这份钱赚不长久，大家新鲜过了，就不会再花钱买了。
她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但是又很怕这份希望落空。
“再过几天，再看几天……”林秀英低声说道。
-
第二天一大早林清就结清了昨天购买原料的钱。今天购买原料当然也不用赊账了，林清凑了个整，买了一百块的酸奶、水果和冰块。
又是一个闷热的雨天，食堂里人挤人，比户外更闷热几分。吃完饭吃一份清凉爽口的炒酸奶，实在是再舒服不过。
许多昨天买过炒酸奶的人们今天还想买，昨天听说了炒酸奶却没来得及尝一尝的，更想知道炒酸奶究竟是什么味道。
卖炒酸奶的第二天，林清的生意比昨天更加火爆。
林清一边动作利落地炒酸奶，一边和排队的药厂职工们“闲聊”。
“最近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今年这么多地方发洪水，我们也得小心一点啊。”
“我家住一楼，我把家里贵重的怕水的东西都用塑料布包好，放在高处了。”
排在队伍前方的人们都笑了，“你这也太小心了。”
“我们这里没事的。”
林清并不和人们争辩，只是排到前头的顾客换上一批，林清就提醒一次。
-
下午，后勤赵科长来找林清，“丫头，健康证你要去办一张。”
林清立刻说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办。”
赵科长摆手，“不用，你这里还有这么多酸奶和水果呢，先卖吧，今天卖完了明天去办就行。”
赵科长转身要走，林清连忙从窗口后绕出来快步追上，“赵科长！”
“领导们愿意免费提供一个窗口让我卖炒酸奶，都是厂里对我们家的关心和照顾。”
“我家非常感激厂里，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给厂里钱。”
“厂里免费把这个窗口给我用的时候，肯定也没想到我生意能这么好，想的是我能赚一点凑学费算一点。”
“但是现在我一天赚的钱不比卖米饭卖包子的窗口少，所以我租窗口的这份钱应该给厂里。”
早些年食堂全都是厂里自己在办，厨师和打饭阿姨们都是拿死工资的。但是这些年厂里把不少窗口都承包出去了，没办法，厂里效益不好，只能从其他地方赚点钱。
赵科长听到林清的话哈哈大笑，“人不大，想得倒挺多。”
“行吧，我们回去讨论一下。”
林清生意比其他窗口都好，厂里不收钱确实也不太合适。赵科长挺高兴林清主动提出来。
-
林清第二天的原料准备的比第一天还要多，但是卖完的时间足足比第一天早了好几个小时。
林清把食堂窗口内外打扫干净，急匆匆地离开。
旁边窗口的阿姨说，“食堂里酸奶和水果都还有呢，你再去拿点，继续做啊！”
还想买炒酸奶的人们有些失望，“这么早就不卖了啊。”
林清大声说道，“今天不卖了！明天上午我也要去办健康证！明天下午再来炒！”
有人问道，“你手里不是还拿着几盒吗？难道也不卖了？”
林清回答道，“不卖了！这几盒我要拿到舅舅家小姨家去！”
九十年代的城市还很小，林清回家雨伞换雨披，蹬上自行车五分钟就到了舅舅家。
林清姥爷没得早，姥姥平时都住在老家，今年夏天老家的房子漏雨了，正在舅舅家住着。
“姥姥！舅舅！”
即使林清早有准备，看到姥姥和舅舅两张变年轻的脸，还是舍不得移开目光。
“舅舅舅妈，我大学学费不用找你们借了，我自己能赚够。”
舅舅林建华眉头一皱，“说什么呢，你自己怎么赚？”
舅妈杨凤妮连忙说道，“你先听孩子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