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知道当年孩子并没有调换后,总是望着她那个即将出嫁的表姐患得患失,看她的眼神愧疚又复杂,表姐出嫁没多久,她娘就因为神情恍惚被那个水碧害死了,而她也在景王登基为帝后,替母报仇,说服忠顺伯送她入宫。
其实,说什么替母报仇,不过是想杀人灭口,让她的计划得以实施而已。
谁能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只黄雀!
老忠顺伯抬起头来看着昭贵妃,嘴唇抖了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忠顺伯全程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幕,终于双手掩面又哭又笑。
营营苟苟,机关算尽,最终却是败在自家人手里,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皇子讽刺大笑,他母妃说得没错,成也裴家,败也裴家!
……
最后,景徽帝拿出前所未有的魄力,雷厉风行将所有人都定了罪。
大皇子结党营私,骄奢淫逸,宠信邪门歪道,意图扰乱朝纲,即日起,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
昭贵妃谋害皇后,勾结大臣,剥夺贵妃封号,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忠顺伯府谋害皇后,营私舞弊,欺君罔上,男十四岁以上处以极刑,其余人判以流放,遇赦不赦。
所有人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总之呼声最高的大皇子,后宫最受宠的昭贵妃,先皇后的娘家突然说玩完就玩完了,毫无征兆,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忠顺伯府欠攸宁公主的粮?!
攸宁公主怕不是有毒?谁靠近谁死?
无论是后宫的妃嫔,还是二皇子、三皇子,都默契地打定主意离攸宁公主远一点,能不招惹别招惹。
待嫁中的四公主听到这事,有些羡慕又有些无语,凭一己之力让前朝后宫动荡,真是仗着宠爱无法无天了。
而内阁得出的结论是,陛下要勤政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经过内阁就直接定罪处理,他们独揽大权的日子就要成为过去了。
*
景徽帝回到御书房,因为发了把狠,整个人像虚脱了般瘫在椅子上。
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一向最懂他的昭贵妃没了,他把自己的儿子逐出家门,原来娶的皇后身世变了又变,而这一切的发生只因为他闺女心血来潮去讨了一次债。
“刘正,朕忽然觉得把攸宁放出去错了。”景徽帝感慨。
刘正赶紧给端上一杯热茶,“陛下息怒,奴才这里还有个大好消息。”
景徽帝懒懒坐起来,接过热茶喝了口,“别又跟攸宁有关,朕现在不想听关于攸宁的事,头疼。”
刘正默了默,“还真是跟公主有关。”
景徽帝差点被茶水烫到嘴,他烦躁地将茶盏一搁,“说吧,朕倒想听听她能给朕什么好消息。”
“准确的说,是跟公主的驸马有关。驸马让亲兵给奴才递了封密信,让奴才呈给陛下。奴才问了,是关于火药的好消息。”
景徽帝瞬间大喜,“快呈上来!好你个刘正,这么大的事居然现在才说,若这好消息不足以平息朕的怒火,看朕如何罚你。”
“奴才知罪。”刘正知道景徽帝在说笑,赶紧把密信呈上。
景徽帝迅速打开信来看,里面的字迹笔力雄健,有着属于武将的潇洒豪迈,坚毅果决。最重要的不是字,而是字里所给出的讯息!
“哈哈!太好了!好极了!”景徽帝激动得起身连声大笑叫好,拿着信的手捏得紧紧的,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的激动才好。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刘正也由衷地高兴。
景徽帝捏着信,负手走到门口,望着门外天空,“想不到我庆国也有一雪前耻的一日,有了配方,越国何惧!”
激动过后,景徽帝很快冷静下来,他明白沈无咎递密信的意思。
“此事不宜声张,越国人还是得好好把人送走,尽快寻人秘密开采硝石、硫磺,在做出足够与之一战的火药武器之前,必须先稳住越国。忠顺伯府抄上来的财产便用来建造火药武器。”
刘正瞅了正在兴头上的景徽帝一眼,不得不拼着掉脑袋的可能泼冷水,“陛下,忠顺伯府抄上来的财产不足五千两银。”
“不足五千两银?就算都给了昭贵妃和大皇子,大部分也是皇后的嫁妆出产所得,朕不信忠顺伯府那么蠢,掏空家底支持大皇子。给朕挖,掘地三尺也得给朕找出来!”
“陛下,忠顺伯府真正藏钱财的地方在粮仓地下密室。”
景徽帝冷笑,“老狐狸倒是懂得未雨绸缪,朕就说怎么可能没有。有多少?”
刘正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敢说。”
景徽帝大感不妙,“朕恕你无罪,说!”
“零。”
景徽帝瞪大眼,“你再说一遍?”
“陛下,粮仓被公主要来抵她那份债了,公主起先是奔着粮食去的,谁知道意外在里面发现了密室,那本账册就是从密室里得来的。公主说她只要粮仓里的东西,这笔账就算抹平了,里面的东西也包括密室里的。”
景徽帝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更不好的还在后面。
“陛下,公主还说账册上昭贵妃和大皇子花的是皇后娘娘的钱,这钱您得替她讨回来。”
景徽帝:“……”
景徽帝额上青筋在跳动,“她怎么不干脆把朕的国库给占了!”
刘正不敢搭话,如果可以,相信公主肯定也是想的。
景徽帝又拿出信看了一遍才抚平心中气闷,这上面特地写明了是他闺女因为想吃火锅才意外发现的配方,就看在这件事上,他也不能把钱要回来。
不但不能要回来,还得赏,这可是整个庆国的大功臣,能让庆国扬眉吐气,不用再向越国卑躬屈膝的大功臣。
所以,火锅是什么东西?以至于他闺女为了口吃的就弄出了几十年来无人能整明白的火药。
*
把前朝后宫整得大动荡的大功臣楚攸宁已经在饕餮楼填饱肚子,又吃完一条街的小吃,身后的金儿提了一包包油纸打包好的零嘴小吃,陈子善肩上还扛了一草把金灿灿圆滚滚的糖葫芦,啊,不,是糖油果子。
楚攸宁刚跑去买糖葫芦的时候,因为是夏天,糖葫芦融化得快,卖糖葫芦的小贩就趁一大早天还凉时赶紧卖完,她到的时候只剩两串了,看到不远处炸的糖油果子跟糖葫芦差不多,就把草把子一块买了,插上新炸出来的热乎乎的糖油果子。
糖油果子每一串上面有五个,呈棕红色,个个浑圆光亮,一串串插在草把子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比糖葫芦差,一路过来没少被小孩以为他们是卖糖葫芦的。
楚攸宁手里拿着一串糖油果子慢悠悠地走着,吃饱喝足了,正想打道回府,忽然,她停下来看着前方不动了。
陈子善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一队官员正将一箱箱东西往楼里搬,抬头看匾额——班荆馆
“那是哪里?”楚攸宁咬下一颗糖油果子。
她一眼就认出那个指挥人搬东西的正是户部尚书闻铮,旁边还站着一个越国人。那日她去要粮饷跟要了他老命一样,这会给人送礼倒是积极。
陈子善又确认了眼,“是班荆馆,他国使臣来时所住的地方。”
楚攸宁眼眸微眯,“也就是说那些都是送给越国带走的?”
陈子善叹息,“是啊,咱国库又要亏空了,每次越国来一趟,或者去纳贡一回,国库都要亏空一回。”
楚攸宁啃完最后一个糖油果子,“你估算一下那些大概能值多少粮食。”
“那些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每年从各地搜罗来的,随便一件拿出去都能让普通一户人家一辈子吃穿不愁。”
一辈子,那得能吃多久?
楚攸宁一把掰断竹签子,“你觉得我们半路打劫会怎样?”
陈子善吓了一跳,下意识查看周边的人,这才凑近小声说,“公主,这个不行,他们离开京城不远就被打劫,这笔账会算到咱们庆国头上,就算杀人灭口,只要是在庆国境内出事的,越国都会跟庆国开战。”
“只要不让他们觉得是庆国干的就行了呗。”楚攸宁觉得这票可以干,凭什么被这样欺负了还要给他们送礼,便宜他们还不如便宜她呢。
“除非等他们回到越国地界再动手。”陈子善觉得这不切实际,总不能为了打劫送出去的礼物就跟到越国去。
楚攸宁打定主意要干,“你让人盯着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走,再找几个能搬物资的人,那个小黄书就不错。”
“小黄书是谁?”陈子善心生警惕,公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收了个队友吗?
“就是今天在忠顺伯府那个。”楚攸宁没记住他叫什么名字,就记得沈无咎书房里那本小黄书是他的。
“公主说的是裴六吗?他在伯府里排行第六。”
“对,他现在也要养家糊口了,你问问他对搬物资感不感兴趣,我付他酬劳。”
没酬劳也会干吧?这可是能跟着公主的大好机会,而且,公主可是赦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罪,裴六卖身给公主都不为过。
不对!现在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公主打算半道打劫越国人吗?
*
将军府的几位夫人不但迎回用麻袋装的一袋袋金银财宝,还迎回兴高采烈的孩子们,几个孩子都把怀里抱着的小布袋塞给她们,里面有好些精美华贵的首饰,说是公主婶婶让他们挑来送给母亲的。三夫人也没被落下,是如姐儿给挑的,三个孩子一人给挑一份。
听着孩子们眉飞色舞说到了庄子上如何跟公主婶婶去摘果子,如何跟公主婶婶吃了一顿火锅,辣乎乎的,还有在忠顺伯府发生的事,一个个比划得怪模怪样,叽叽喳喳的,自打将军府的爷们接连出事后,孩子们从没有这般欢快过。
公主这才嫁入将军府几日啊,从户部运回的粮,粮商才刚上门拉走呢,这又拉回一车金银,短短几日,把将军府缺了几年的热闹都给补上了。
她们也得知了忠顺伯府的发生的事,张嬷嬷刚回来没多久,宫中就传出了关于大皇子等人的处罚,叫人好一阵唏嘘。
说出去谁相信攸宁公主最初真的只是去讨账而已。
等楚攸宁扛着一草把子糖油果子回到将军府,将军府又是好一番沸腾。
穿着月白色裙子的小姑娘扛着插满糖油果子的草把子,叉腰站在将军府门前,眨着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有股说不出的灵动俊俏。
“公主婶婶,可以送我一串糖葫芦吗?”
跟着公主婶婶干过几件大事后,归哥儿对他的公主婶婶完全没了最初的敬畏,哒哒跑过去抱腿,眨巴眨巴眼。
楚攸宁拔下一串给他,“这个是糖油果子,不是糖葫芦,糖葫芦没得卖了。小心着点吃,有点黏牙。”
“公主婶婶。”云姐儿和如姐儿也围过来。
“公主嫂嫂。”沈思洛也凑过来,完全没把自己比公主大这事放心上。
楚攸宁一人给一串,就连几个夫人都得了一串,分完后,她就被张嬷嬷拉到一边说了关于昭贵妃等人的处罚。
楚攸宁对此表示很满意,昏君总算没昏到底。
府门口,几个夫人看着塞到手里的糖油果子,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有种被当小孩了的感觉。
“没想到我嫁入将军府多年,吃的第一串糖油果子居然是公主给的。听说这是买回去给老四的,你们大哥都没给我买过呢,连糖葫芦都没有。”大夫人看着手上金灿灿的糖油果子,感慨中又有些遗憾。
二夫人直接咬了一个吃,“沈二倒是给我买过一串糖葫芦,那憨子拿着一串糖葫芦骑马绕了半座城,吃到嘴里全是沙子。”
第41章 晋江首发
二夫人吃着眼前这个外酥里糯, 香甜可口的糖油果子,倒宁愿还能吃到当年那个裹满沙子的糖葫芦。
三夫人只是轻轻转着手上的糖油果子,轻轻说, “如此说来,他欠我一串糖葫芦呢。”
大夫人和二夫人这才意识到起了不好的话头,她们再怎么说都跟男人过过日子, 还有了孩子聊以慰藉,三弟妹不同, 她好不容易盼到和心爱的人成婚了, 却连洞房都没入就已经失去。
“三弟妹, 你快尝尝,还怪好吃的。”二夫人连忙说。
三夫人抬头, 脸上带着清浅的笑, 眼里并没有悲伤。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接受沈三已经死了的事实,只是有些遗憾罢了,他们之间少了串糖葫芦的故事。
“是很好吃。就是不知道四弟收到公主一草把的糖油果子是什么表情。”三夫人也轻咬了口, 主动岔开话题。
大夫人和二夫人想到沈无咎可能会有的表情, 也忍不住笑了。
“公主真是个宝, 居然想到拿糖葫芦哄老四, 买不到还想到用糖油果子替代。”
“不管皇后娘娘最后为何选老四, 我们都该感谢皇后娘娘把这么好的公主嫁入沈家, 老四当年是多么潇洒快活的人啊, 最后被逼成了沉稳严肃的性子。”
“有公主在, 四弟想严肃都难。”
三夫人和沈三相知没多久他的父亲和大哥就出事了,她见到的沈无咎已经开始变得沉稳寡言,在那之前倒也听说过他京中小霸王的事迹, 可以想象得出曾经有父兄宠着惯着的孩子有多恣意潇洒。
……
陈子善把公主送回将军府后,就去忠顺伯府找人。
他到的时候正好碰上禁军来抓人,裴延初站在人群中,神情复杂。
其实离开忠顺伯府后他一直没离开,陛下让人来把人带走的时候他也在,他不知道他那个祖父被带走时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似乎是寄予厚望?
他也不想懂,更不想背负什么所谓的振兴裴家的责任。
从走出忠顺伯府那一刻,他姓裴,却与忠顺伯府这个裴再无瓜葛。他能做的就是替他们收尸,再尽自己的能力帮衬一下被流放的裴家人,如此,仁至义尽。
陈子善默默站到裴延初身边,看着被押走的裴家人,如果那日他执意要买回越国那个女人,越国人要是要陛下严惩陈家,陈家可能也会是这个下场吧?真到了那一刻,他会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