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咎脸色瞬间黑沉, “裴六, 改日得空来将你落下的书带走。”
裴延初:……
那明明是他送给沈无咎的, 为了不叫公主知道就全赖他头上了, 他就能让人知道了?
裴延初不用去看也知道沈思洛又要觉得自己瞎了眼了, 更觉得他带坏她四哥。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沈兄, 你也觉得这般叫不雅吧?”裴延初对沈无咎挤眉弄眼, 快劝劝公主给我换个名。
沈无咎轻轻一笑,“公主喊得顺口便好,反正不特地说明, 也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裴延初:……
好你个沈四,真是白瞎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亏自己还心心念着他,把珍藏本送给他呢。
“你也觉得这名字有特色,好记吧?”楚攸宁觉得沈无咎和她三观一致,越来越合拍,以后不用担心闹矛盾了。
沈无咎毫无原则地点头,“这是裴六的荣幸。”
裴延初:……他要不要考虑绝交算了?
沈思洛掩嘴轻笑,原来四哥也可以这么坏。
大人都在说笑,归哥儿却是一点点一点点靠近老虎,想摸老虎又不敢,好几次伸出手又缩回去。
楚攸宁见了干脆把他拎到虎背上。
归哥儿及时捂住嘴才没发出惊呼,他僵硬地坐在虎背上,跟做梦似的。
看到这一幕,大家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抓住,紧盯着老虎,怕老虎突然兽性大发。
老虎到底是山大王,愿意被楚攸宁骑那是没法反抗,其他人他就不乐意了,发出一声怒吼,想要把背上的小毛孩甩下来。
楚攸宁小手一拍虎头,精神力一收紧,“你都是只成年虎了,要爱护幼崽。”
老虎脑子一痛,委屈地甩甩脑袋,干脆趴下,不敢乱动了。
“不痛不痛,你乖,要听话。”归哥儿因为是公主婶婶的大力气拍疼了它,终于敢伸出小手去给老虎顺毛,第一次摸的时候见老虎不反对,他胆子更大了,小手也越摸越顺畅。
沈无咎见老虎真的被公主控制得服服帖帖的,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程安抓出来的那几个人身上。
一问才知道这是庆国通缉榜上一些罪大恶极之人,被雇来看守通道。
说到这些人,楚攸宁也想起她此行进山的收获来了。
“沈无咎,我发现一个很大的天然粮仓,里面的粮食比我从户部,忠顺伯府得到的都多。”她满心欢喜跟沈无咎分享,眼里期待他同她一样欢喜。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沈无咎已经知道她想要听什么,笑着说,“公主真厉害,我派人进去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公主随便找找就找到了。”
幸好,她成了“她”之后,他不需要再打着改朝换代的主意,不然要被郁闷死。
原本被派进山找粮食的几人听主子这么说,都低下头一脸羞愧。
谁能想到他们在山里钻来钻去,带来的干粮都吃完了也没找到半点山上有藏粮的痕迹,公主吃串野葡萄就找到了。
楚攸宁也觉得自己厉害,一找一个准,“你要去看看吗?”
“自然要去看看。”听说有路进去,沈无咎也想去看看这粮食是如何藏的。
“把那些箱子都带上,卸下马车人力运送,里面的道正好够一辆马车行驶的。”楚攸宁转过身去交代其他人。
“钱可以存起来,那些奇珍异宝公主也要藏起来吗?”沈无咎问。
“裴延初说拿出去没人敢要,而且……”楚攸宁贴近他耳朵,悄声说,“我父皇知道了定会找我要回去,不能便宜了他。”
姑娘甜美的气息吹在耳朵上,沈无咎不止耳朵痒,心也痒。
他拉住她的手,也扭过头去在她耳边低声说,“公主可以跟陛下换钱。”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楚攸宁拊掌,看向沈无咎的目光跟捡了宝似的,吧唧一下亲在他脸上,“果然动脑的活还是得你来。”
对上大家石化般的表情,沈无咎轻咳了声,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开头。
公主真是一点也不把他们当外人呢。
沈无咎看了眼全部心神都被老虎勾去的归哥儿,才对楚攸宁说,“所以,公主往后要做什么事得与我相商。”
楚攸宁听出他指的是她撒谎抓兔子的事,赶紧岔开话题,“我们快点去看粮仓,看完回去吃饭。”
沈无咎宠溺地摇摇头,吩咐下去。
因为听了沈无咎的话,楚攸宁决定放弃把那些打劫来的奇珍异宝带进山,留下几个人看守,顺便看住从秘道里抓出来的那几个人,剩下几箱金银直接让人抬着进去就行,马车也不用拆了。
要动身的时候,沈无咎见归哥儿还骑在老虎背上,有些不放心。楚攸宁却会错了意。
“让人抬你过去,你太重大虎驮不动你,它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对你的伤也不好。”就别跟归哥儿争了。
沈无咎:……
沈无咎再也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公主,我不是小孩子。”
“对,只有小孩才跟小孩子抢东西呢。”楚攸宁用力点头,她忽然想起上次答应给他做的木剑也没给做,有点对不起他了,说好的做为一个好媳妇要从木剑开始的呢?
沈无咎觉得往后都不能多看一眼归哥儿了,怕被媳妇认为归哥儿有的,他也想要。
看到战场上的猛将被公主当小孩哄,大家都背过身去,或者望天,目的一致——偷笑
原来公主和将军私下里是这般相处的,互相哄着彼此玩。
……
谁也想不到鬼山官道边有个秘道入口,拨开足足有一人高的重重草丛,才看到山壁,原本长满青苔与山壁融为一体的石门已经被楚攸宁踹开,直接弯腰进入即可。
正要进去的时候,裴延初忽然出声,“等等,我好像有这里的图纸。”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裴家男丁被处决后的第二日,有个早就放出去的老仆给他送来的。
沈无咎大概知道这张纸上画的是什么,老忠顺伯果然能算计,就算死了也有法子把消息传给别人。
梦里他看到没被降爵的英国公,用山上粮食换裴家人安好,其中不乏英国公世子开城门的功劳,但他没看到三房一家,不知道那时是否早已分出去,还是出了意外。
他想,出意外居多,倘若没出意外,以他们交好的关系,将军府出了那样的事,裴延初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露面。
如今,一切都不会再按梦里的轨迹行走,裴家也就剩裴延初一个能顶事的男丁,这批粮足够让他暗中照拂被流放的裴家人,裴延初会如何做?
裴延初仔细对比了纸上画的路,终于知道他那个祖父给他留下的是什么,可他宁可从没收到过这张图。
“是我记错了。”他笑着将图纸揉成团,收在掌心里。
沈无咎看了他一眼,让人进去。
一行人延着被荆棘草蔓覆盖起的路走,穿过官道下的地下道,继续往前,接上那段开辟在荆棘草丛里的路,弯弯曲曲。
遇上路上的尸骨,沈思洛都会紧紧抓着裴延初的胳膊,她倒是想挨着公主,可是公主要照看四哥,还要注意控制老虎,何况,她也不敢走在老虎身边。
此时的裴延初完全没法生出旖旎,他甚至不想再往前,不想直面裴家的野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之前劈开的那个口子时,楚攸宁把归哥儿拎下来,拍拍虎头,放它自由。
老虎如果有灵智,估计会掉下一滴虎泪。
它走到那个口子前,又回头看了眼能控制它的人,确认真放它走后,四肢迅猛一跃,一下子蹿出去老远,闪电般地跑了。
大家猜,这老虎回去第一件事怕是要换地盘。
楚攸宁见归哥儿不舍,捏捏他的小圆髻,边带他往前走边安慰,“乖,老虎属于山林,偶尔骑骑还行,咱不能把它一直拘在身边。”
“那它还会记得我吗?”归哥儿昂头一脸期待。
“可能会记得吧,毕竟你是第二个骑它的人。”楚攸宁扯谎安慰起幼崽来完全心不虚。
“那我下次还能再见到它吗?”
“你想的话,我再把它叫来好了。”她没收回那丝精神力,应该很容易找到它,只要它没离开这座山。
众人:……老虎是想叫就能叫来的吗?别欺负他们见识少。
没多久,大家走到路的尽头。
这次不用楚攸宁动手,程安已经带几个人一块把堵住洞口的石头挪开。
看到呈现在眼前的粮食,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这得有户部粮仓那么多了吧?”饶是陈子善也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这可是个人的粮仓,户部那是整个京城的粮仓,怎不叫人震撼。
裴延初看着这偌大的粮仓,他觉得无脸面对沈家人,还有公主。
这里的粮食也许有给沈家军的,也许有皇后庄子上的收成。皇后还只是拿不到该得的银钱,沈家军没粮就等于没命。
尤其,这些年,他受沈无咎所托负责盯着闻家二公子,知道沈家为何会和闻家结亲,也知道沈二姑娘同意嫁进闻家是想让户部尚书能在沈家粮饷上帮一帮。
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没在信里告知远在边关的沈无咎,怕沈无咎知道了心有负担。
如今,看到裴家私藏那么多粮食,他还有什么脸面对他们。
“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裴延初逃似的快步往外走。
沈无咎微微皱眉,以为裴延初放不下这批粮。
如若是之前还想起事的他,看到这么多粮食,肯定也不会轻易放掉的,或者若是没公主帮忙追讨到粮饷,他也一样会争取这批粮食,能让边关将士填饱肚子打仗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倘若他的人没找到也就罢了,知道裴延初手里有秘道图纸,他会退出不再打这批粮食的主意,但是今日公主找到了,那他只能说声对不住。
公主喜欢的东西他舍不得动,也不打算让别人动。那夜听了公主的醉话,如若粮食能让公主安心,他愿意帮她堆满整个粮仓。
沈无咎看着楚攸宁兴冲冲指挥人把一箱箱金银放好,摆手让人抬他出去。
外面,裴延初靠在洞口山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无咎让人把他放下,挥退他们,直接问,“你放不下这批粮食?”
“什么放不放下的,这是公主找到的粮食,与我何干?”裴延初嘴角扯出牵强的笑。
“那你是因何不快?”
裴延初张了张嘴,要他怎么说,作为裴家人,他无颜面对他们。
“公主最爱粮食,你若想要这粮食帮裴家人,我可以从别的地方帮你。”沈无咎承诺。
裴延初就知道瞒不过一个能一眼辨别忠奸的将军。
他露出自嘲的笑,“我恨自己是裴家人。”
沈无咎一怔,总算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你无需多想,你又不知道,即便知道你也阻止不了,何必自苦。”
“你看到这么多粮食不恨吗?若是这些粮食用在战场上,沈家军能顿顿吃饱!你几位嫂嫂也不至于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添!”裴延初指向洞口,情绪悲愤。
沈无咎不知道内里还有这样的详情,递到边关的家信一向报喜不报忧,他也因此托裴延初帮他盯着点,没想到裴延初也瞒着他。
“是我的错。”他低下头,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握紧。
他对不住死去的几位兄长,竟然让几位嫂嫂操心至此,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添,兄长泉下有知定会怪他的吧?
几位嫂嫂情深义重守着镇国将军府,镇国将军府却什么也给不了她们。
想起过去一封封递往京城催要粮饷的折子石沉大海,想起战场上粮草短缺差点啃树皮的沈家军,想起那些发了霉的陈米,沈无咎忽然想还是反了这朝廷算了。
“小黄书,你嚷嚷什么呢?”
小黄书一出,再沉重的气氛也没了。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默契地没再提粮食的事。
楚攸宁走出来,看到沈无咎眼里没彻底退去的微红,立马护犊子似的瞪向裴延初,“你欺负他了?”
裴延初:……
你是不是该看看我的眼睛比他更红?到底谁欺负谁?
沈无咎哭笑不得,这奶凶奶凶的样子看起来真想和裴延初拼命。
反是不可能造的,就为她对他这股护犊子的劲。
他拉住他的公主,用最不爷们的说法,“公主,是我眼睛进沙子了。”
“我看看。”楚攸宁立即凑过去,抬手去掰开他的眼皮,“这只?还是这只?那都吹吹好了。”
她掰开两只眼睛都仔细轻轻吹了吹,松开手,“你眨眨,看看好了没。”
被这么一吹,受了风的眼睛反而更红了,不过沈无咎就着她弯腰的高度,在她额头上亲了口,“好了。”
“这是奖励吗?”楚攸宁摸着被亲过的地方。
沈无咎笑着点头,“是欢喜。”
“那你真纯情,别人都直接亲嘴的。”楚攸宁盯着他弧度优美的唇。
沈无咎:……之前离开去抓兔子时亲他额头的是谁?
“哈哈……公主说得没错,驸马太纯情了,所以我才送他那本书。”裴延初看得大乐,公主可真是个宝,活宝!
沈无咎冷眼扫过去,“不想死就闭嘴。”
裴延初立即闭上嘴,跑进洞里,“我进去瞧瞧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沈无咎这才拉着他的公主耐心说,“在外头不好太过,等回去再好好奖励公主。”
楚攸宁眨眨眼,“我相信你不纯情了,因为你现在就在为自己谋福利。”
沈无咎:……那他到底该纯情还是不纯情?
有时候,他觉得她就像是一张纯白无瑕的纸,在混乱的世界里被人胡乱涂抹一通,灌输了乱七八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