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的一件件小事都证明了,菲利普·西塞尔确实钟情于她,他注视着她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温柔迷恋。
简·格拉斯顿的闺蜜们都说,她们都注意到西塞尔先生是如何专注凝望着简的背影的。若是虚情假意和逢场作戏,凭借着菲利普·西塞尔的身份地位,实在不必做到如此真实的程度。
于是,简·格拉斯顿在半信半疑中,渐渐坠入了西塞尔编织的情网,认为自己确实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了最合适的人,恰好,两人又彼此相爱。
下午茶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话题中的人物西塞尔先生和他的朋友布里奇男爵来了。简忙着招待风度翩翩的准未婚夫,裴湘只好和布里奇男爵简单地说些客气话,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但布里奇明显没有感受到裴湘的冷淡,或者说,他并不在意。
他一向认为,像格拉斯顿大小姐这种头脑简单的年轻漂亮女人,总喜欢耍些小伎俩的。她们在爱慕者面前假装冷淡高傲,无非是希望男方认为她是一位矜持尊贵的女性,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打动的。
但是,这样的小伎俩是很好拆穿的,只要多接触几次,制造一些“偶遇”的机会,喜欢幻想浪漫故事的天真女人们就会丢盔弃甲,主动奉上一颗真心。
就在裴湘准备彻底发挥一下大小姐的刁蛮脾气的时候,一名男仆走了进来,递给布里奇男爵一张纸条。
布里奇男爵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脸色微变。
“诸位,万分抱歉,有些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我不得不失陪了。”
“怎么了,布里奇?”西塞尔面露关心。
“一个冒失的新下属搞砸了我交代的事情,需要我亲自善后。”
“哦,那你可有些倒霉,我的老伙计。”
菲利普·西塞尔不再细问,只是叮嘱好友说,若是需要他帮忙,一定不要客气。
布里奇男爵点了点头,步履匆匆地告辞离开了。
裴湘低头喝茶,顺便不太认真地猜测着,布里奇此时被叫走,不知是巧合还是她家里那位出手了,反正,烦人精离开了,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又过了二天,裴湘出门办事,经过海德公园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夫人,我、我肚子疼。”
赶车的车夫捂着肚子满头大汗,似乎是吃坏了东西。
“早上路过一家新开的食品店,吃了一点赠品,这……抱歉!”
见此,裴湘连忙让他停好马车。
“你快去找个地方吧,今天给你放假,给,这是看病钱,你若是一直肚子疼,就去看医生,千万别耽搁了。”
“多谢夫人,那、那这马车?”
“我来处理,你快去吧。”
简单几句交谈后,车夫怀特急匆匆地跑开了。
裴湘左右看了看,走进附近的一家店铺里。她和店铺的老板说明情况后,临时雇用了一名会赶马车的可靠店员帮她解决麻烦。
“夫人,请您吩咐。”
“请帮我把这辆马车赶回蓓尔梅尔街16号,福尔摩斯宅,这是酬劳。”
“好的,女士,我一定办妥。”
裴湘站在路边看着马车走远,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公园,心想今天要办的事并不着急,既然出了这个小小的意外,不如改天再去。
天气正好,她打算去公园里散散步。
沿着蜿蜒别致的小路慢慢前行,裴湘偶尔驻足,笑眯眯地旁观两只小狗在草坪上翻滚玩闹。
正当她心情放松之际,不远处走来一位漂亮的金发姑娘,她似乎有什么心事,走路时一直低着头,步伐有些迟缓摇摆。
裴湘没有太在意,还往一侧避了避,给心神不宁的姑娘让路,然而,当那名金发女郎靠近她时,忽然停下来不动了!
对方全身僵硬地站在小路中央,脸上带着震惊意外的神色。
“你是、你是福尔摩斯夫人?”
裴湘点了点头,目露疑惑。
这位陌生人端详了一会儿裴湘的模样,忽然捂住脸哽咽了一声,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他了”之后,就从裴湘的身边跑了过去。
但是,她的情绪大概太过激动,当她经过裴湘的身边时,忽然身子一歪,看上去险些要摔倒在地,裴湘伸手扶了她一下。
金发姑娘站稳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一脸狼狈羞愧地躲开了裴湘的搀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诶,请等一等!”裴湘出声。
对方听到裴湘的喊声后,背影一顿,之后就跑得更快了,仿佛身后有吃人的怪物在追杀她。
“唉,女士,你的东西掉了……”
眼见着这个忽然出现的怪异女子跑远了,裴湘等了一会儿后,不得不弯腰拾起地上信纸和一方手帕。
信纸是折好后又打开的,手帕的边缘处也绣着人名缩写,裴湘捡起东西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至心爱的贝蒂,
我疯狂思念你的一切,请不要再计较我妻子的存在了,除了高贵的出身,她又有什么优点能和你相比呢?我已经厌倦了她的贫瘠大脑和虚荣性格,请怜悯我吧,亲爱的贝蒂。
我将于午后三点一刻到达莫瑞洛斯街32号,希望到时候,能够看到你的婀娜身影也出现在那里,在我们的小天地里。贝蒂,我会和你解释一切,承诺一切,包括我们的未来和孩子。
爱你的……”
裴湘挑眉,这是一封出轨男人和他情妇的通信,就是不知刚刚那名女子是信里的“贝蒂”,还是那位出身高贵的无趣“妻子”。
不过,从那个金发女人的穿着打扮和皮肤保养来看,应该不是特别富有娇养的夫人,所以……那是贝蒂?
——既然是一位情妇,为什么会对我露出那么丰富的表情?愧疚,惊恐,哦对了,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解释。
裴湘仔细瞅了一眼手帕上的人名缩写。
——好巧,呵,和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缩写一模一样。
裴湘摇了摇头,心说这个“情夫”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只是,布局的人忽略了一个细节,就让这件桃色绯闻显得不是那么可信了。
——莫瑞洛斯街32号?确实是一个隐蔽清幽的约会佳所。
裴湘之前和夏洛克几乎跑遍了伦敦城的大街小巷,自然知道莫瑞洛斯街的一些情况,很不巧,那条街道的32号房产应该是在一个巷子里。
——马车进不去,每次通过那条巷子,都得走上五分钟,还有一段年代久远的坑洼石阶。
——那样的路况,对于迈克罗夫特来说,简直就是麻烦二字的代名词。他若是真想金屋藏娇,也该找个方便出入的宽敞地方。
——唔,我在这里思考这些漏洞也挺无聊的。让我想想,若是按照我一贯表现出来的性格,我此时该是什么反应呢?
在多莉丝·格拉斯顿的过往人生里,可从来不存在隐忍不发和委曲求全这两种行为的。
这种时候,若是没有人规劝阻拦,她肯定要痛痛快快地大闹一场的。
裴湘看了看天色,心说对方既然给她留出了充分的“捉奸”准备时间,她也不能辜负了这份苦心。
于是,裴湘立刻气冲冲地离开了公园,叫了一辆马车把她送回蓓尔梅尔街的府邸。
她一阵风似的冲回房间,坐在书桌前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全部写了出来,包括车夫忽然肚子疼、她遇到那名叫做贝蒂的金发姑娘,以及“意外”掉落的书信和手帕。
“杰拉尔德,中午给先生送午餐的时候,你把这封信夹在里面,记得要亲自交给他。”
“好的,夫人。”
“对了,马车被送回来了吗?”
“是的,车夫也回来了,夫人,他把您给的医药费还了回来。怀特说,是因为他贪小便宜才造成了今天的意外,不应该再接受您的医药费了。”
“既然这样,杰拉尔德,你用那些钱买些糖果和糕点吧,给家里有小孩子的雇员们分一分。”
“我记下了,夫人。”
裴湘点了点头,转身返回卧室,等到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她裹着一件名贵的斗篷走出了家门。
等她登上马车后,车夫怀特行了一个礼:“夫人,我肯定办好你吩咐的事。”
“嗯,我相信你,怀特,以后要更谨慎一些。”
马车轱辘前行,穿越摄政街的时候,车夫怀特再一次忽然停下了马车。
裴湘看他一脸憋红的惭愧模样,十分不耐地挥了挥手,让他自己离开。
怀特捂着肚子一溜烟儿地跑远了,裴湘站在路边等了等,神色有些不耐。
一位侍者走上前,对着裴湘恭维了几句,而后,他指着裴湘身后的珠宝店橱窗做介绍。这个举动让一向喜欢华服珠宝的大小姐转移了注意力,没一会儿的功夫,闪耀的钻石和莹润的珍珠就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
于是,她也不等车夫了,直接推门进了珠宝店。
远处跟着她的人:“……”
——“捉奸”途中也可以逛一会儿珠宝店的吗?
——喂,钻石和丈夫到底哪个更重要?
——还有,早上下的药是不是太重了,那个车夫怎么还有不良反应?
暗处的人等了好一会儿,一直不见裴湘再出现,直到车夫怀特蔫哒哒地回来了,裴湘也没有从珠宝店里出来。
怀特四处张望了片刻,一脸焦急。当他正要找人询问时,珠宝店门前的侍者热心地凑了过来。
得知自家女主人平安无事后,怀特松了一口气,而后,他就安心地坐回了马车车架上。
其实,此时的裴湘早就已经离开了珠宝店,她假扮成一位穷苦的乡下老妇人,在迈克罗夫特属下的接应下,从珠宝店的后门溜了出去。
老妇人颤颤悠悠地走到了莫瑞洛斯街,从街口开始向人打听她亲戚的住处,等她走到32号房产附近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她扶着墙缓了缓,抬手敲响莫瑞洛斯街32号的房门。
“请问,这里有人认识我的小奈利吗?他写信给我说,住在伦敦这条街上,赚了大钱。可是我问了好多户人家,他们都说不认识我的外甥呀。”
房门打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站在阴影里,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小奈利,你去问问其他人家吧。”
这时,屋内传来一声甜腻的呼唤:“迈克,是谁?”
“不是那位夫人,是个乡下老太太,来找人的。”
这话就像是一个暗示,屋内传出的女声马上就冷淡了不少:“哦,她找谁?”
被称作“迈克”的男人站位很巧妙,因为光线的原因,站在门口的裴湘看不清他的具体模样,但是,从他的身材和衣着打扮来看,和迈克罗夫特非常相似。
“你来和她讲吧,我又不清楚这里的邻居。”不耐烦的男人退回了屋内,他的背影和迈克罗夫特更像。
一名金发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眼底藏着一丝谨慎。裴湘一看,正是上午公园里碰到的那位贝蒂。
贝蒂和寻人的老妇人交谈了几句。也不知怎么说的,在老妇人的各种描述和恳求下,她忽然意识到,隔壁邻居家上个月解雇的那名男仆,应该就是老妇人要找的小奈利。
可惜,对方改了名字,手脚也不干净,才被雇主赶走的。
贝蒂想到了对应的人,打消了心里的最后一丝疑惑。她一边无声嘲笑自己的胆小多疑,一边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几句可怜无助的老妇人,而后就关上了门。
被告知了“真相”的老妇人一脸颓唐绝望,她大喘一口气,身形晃动了几下,不得不扶着院门口的木桩子歇息片刻。
过了一会儿,她挪动到对面的树荫下,佝偻着腰坐了下来。她摸摸索索地从随身的篮子里掏出破水瓶子,慢慢喝了起来。
裴湘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三点左右,巷子附近开始出现一些醉醺醺的流浪汉,他们徘徊在32号房子附近,时不时地张望一下,但都没有理会坐在墙角树下啃饼子的老太太。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些人越来越焦躁,不一会儿,有人跑了过来,狠狠拍响32号的房门。
开门的是贝蒂。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那位福尔摩斯夫人什么时候到?”
这时,裴湘大声咳嗽起来,一点儿都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被呛着了。
“这是谁?”
“来找亲戚投靠的,可惜亲戚用了假名字,还因为偷东西被赶跑了。我之前和她聊过,喏,就是隔壁那家的事,我猜,她是想等人家屋主回来后,再问一问,顺便赖两个钱儿。”
贝蒂的话打消了来人的警惕心,他们没有理会一个穷苦的老太太,但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详谈各种细节。
于是,这人快速低声地说道:“已经从珠宝店里出来了,马车正在朝着这边过来,你们准备好接待‘贵客’。”
“好的,”贝蒂朝着裴湘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对了,那个老太太怎么办,把她赶走得了?”
来人刚想点头答应,随即又转了转眼珠子,摇头否决:
“不用,咱们正好缺少背景清白的证人呢,这个老太太在这里就挺好,一会儿啊,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得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裴湘听不清两人低声交谈的内容,但是从他们的眼神和动作里,大概猜出了他们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士从车里面走了出来。
刚刚和贝蒂交谈的男人连忙小跑了过去,朝着男人弯腰鞠躬,连声问好。
随后,他又指了指附近闲逛的流浪汉,笑着说了几句。
对方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站了一会儿后,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之后就返回了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