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次,莱斯特却没有像年少时那样感到不耐烦,他忽然发现,眉目张扬的伊莎贝尔也挺动人的。
不远处的裴湘专注地聆听布兰登上校在印度参军的经历,并不知道一个因她而起的话题,让一对相看两厌的未婚夫妇稍稍缓和了态度。
有些细小的、但却很重要的改变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一切都在向更完满的方向磨合前行。
当车队重新出发时,伊莎贝尔没有再嚷嚷着换马车,爱德华·费拉斯也接受了约翰爵士的邀请,决定先去巴顿庄园小住几日,然后再转道去原计划的目的地。
一路欢声笑语,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巴顿庄园。
约翰爵士和米德尔顿夫人是非常好客热情的主人,夫妇二人希望每位访客都能在巴顿庄园得到最真诚的招待。
因而,从抵达巴顿庄园的第一个晚上起,他们的娱乐活动就一项接着一项,丰富异常。
这天,裴湘和达什伍德太太外出欣赏自然风光,母女二人偶遇一处破败荒凉的乡舍,不禁停下脚步好奇张望。
跟来的女仆告诉母女二人,这处需要修缮的简陋房屋也是约翰爵士的产业,一直被当地人称为巴顿乡舍。
“原来这里就是巴顿乡舍。”达什伍德太太的声音里透着复杂和感慨。
“如果没有帕丁顿先生的支持和馈赠,咱们非常有可能会搬到这里来居住。玛丽安,我真无法想象你们姐妹几个住在这里的情景。如果只有我一人的话,住在哪里都一样,吃什么都行,可是加上你们三姐妹,我就希望你们能得到更好的。”
“妈妈,千万别被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吓到了,咱们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们姐妹三个都很快乐。我想,爸爸在天上看着咱们的时候,也该是高兴满足的。”
“是啊,达什伍德先生离开的时候,他很担心你们姐妹的未来。现在呀,他总该安心了,咱们不仅生活富裕安逸,你和埃丽诺还即将获得美满姻缘。”
“埃丽诺肯定会第一个出嫁的,至于我呀,我还想等几年。咦,起风了,妈妈,咱们回去吧。”
“好,天气有些凉了,你的披肩呢?”
“好像忘在马车里了……”
裴湘挽着达什伍德太太的胳膊,又回头望了一眼萧条破败的巴顿乡舍,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回到巴顿庄园,达什伍德太太刚刚走下马车,心中浅浅的怅惘之情就一下子消散了。因为她从管家口中得知,她的大女儿已经答应了乔治·梅西纳先生的求婚。
现在,那个情绪激动的年轻人正等着达什伍德太太回归,好郑重请求这位慈爱温和的母亲,请她把心爱的长女嫁给他。
达什伍德太太怎么会阻拦一门上佳的姻缘,尤其是她一直知道埃丽诺对乔治·梅西纳心存好感。所以,她就更加愿意促成这桩喜事了。
裴湘站在热闹说笑的人群边缘,笑吟吟地看着一脸幸福喜悦的埃丽诺和咧嘴大笑的梅西纳。
她心想,大概是因为爱德华·费拉斯的出现,才刺激了这位性格不紧不慢的梅西纳先生吧。否则的话,估计一直到今年秋季狩猎结束,乔治·梅西纳还在删删改改他的第七版求婚词呢。
就在裴湘旁观别人的喜事的时候,属于她的黑发绅士已经抵达了巴顿庄园大门口。
奥德里奇·德维尔翻身下马,紧紧攥着精心挑选的求婚戒指,大步走向人群中最漂亮的姑娘。
“玛丽安,我回来了。”
撩动心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裴湘惊喜回头,果然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恋人。
“奥德里奇!”明媚嫣然的姑娘欢快地迎了上去,“我真思念你,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我想让你陪在我身边,然后,你就真的出现了,我的神奇骑士先生。”
奥德里奇的眉目间划过一抹极其温柔的浅笑。
“玛丽安,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这样长时间离开你了。”
裴湘歪头打量着黑发上校,眼中浮现恍然:
“你升职了,也准备重新规划事业发展方向。是因为我的不确定性和那些解不开的谜团吗?”
奥德里奇一向不愿意在裴湘面前敷衍撒谎,他微微颔首,温声解释道:
“一部分的原因,为了不触犯某些原则与纪律,我会主动远离一些敏感领域。另外一部分,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我不喜欢目前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状态。玛丽安,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你,和你讲一讲我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战斗,看到过的异域风情。”
裴湘眉目弯弯:“看来,莱斯特那家伙没少给你打小报告。”
奥德里奇语气淡淡,偏偏又能让裴湘听出一丝委屈:
“他说你特别喜欢听布兰登上校介绍印度的风土人情。”
“哪有特别喜欢,莱斯特只会胡说八道,”裴湘不客气地甩锅,然后对着心上人甜蜜蜜地说道:“布兰登上校也要结婚了,咱们可以一起去参加他的婚礼。”
奥德里奇立刻点头说好,语气欣然。
裴湘挽着奥德里奇漫步而行,秋日的暖阳照耀在身上,一切都很美好。
奥德里奇悄悄捏了捏求婚戒指,胳膊微动,但却被裴湘一下子按住了。
“玛丽安……”
——我想求婚。
“奥德里奇,在你求婚成功之前,咱们先说好一件事。”
“什么?”
“不要马上结婚好吗?”
“一年?”
“不,至少三年。”
“为什么?”
“奥德里奇,布朗·帕丁顿先生还需要努力赚钱给玛丽安小姐攒嫁妆。”
富裕的黑发先生和贫穷的小仙女默默对视……
奥德里奇·德维尔想,在初次听闻布朗·帕丁顿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大概怎么也不会预料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如此迫切地希望此人一夜暴富。
第六个世界:元朝末年的江湖故事
第171章
裴湘采药归来,刚踏入西山村村口,就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草鞋老汉担着两捆柴火从另一条小路上走来。
这人是西山村的村民陈二白,裴湘和兄长胡青牛云游到这附近,打算在山脚下小住一段时日,就租住了他家的空余房子。
“陈老伯,去镇上吗?”
“诶,去镇上卖柴火,然后换点儿酒回来。胡姑娘,这趟上山采药顺利吗?我听猎户家的小子说,山里最近不太平哩,好像有大虫在闹腾。”
裴湘点了点头:“我也发现了大虫的踪迹,就在迷障谷和玉带河那一带。陈老伯,劳烦你和里长说一下这个消息,提醒大家进山的时候都小心些,尽量别往河谷那个方向走。”
陈二白望了望天色,心知这个时辰里长多半不在家中,便应承道:
“多谢胡姑娘提醒,老朽换酒回来就去找里长和族老,告知他们这件事。”
“嗯,那我就回村了,陈老伯早去早回。”
“胡姑娘慢走,哎呀,看我这记性,”陈二白一拍脑门儿,“胡姑娘,你快些回去帮忙吧,胡先生昨天捡了个昏迷不醒的后生,现在正忙着救人呢,好像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裴湘一听,便知自家兄长这是遇到感兴趣的疑难杂症了,他此刻既要救人又要应对挑战,肯定顾不上吃饭休息的。
她连忙点头,背着药篓匆匆告别了老汉陈二白。
轻轻推开小院的木门,裴湘侧耳倾听了片刻,直到听见胡青牛起身来回走动并飞快翻书的声音,她才开口出声道:
“哥,我回来了。”
“青羊,回来多久了?”一位容貌清和俊雅的年轻人从东侧的窗户里探出身来,“你这轻功又进益了,我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你的脚步声。”
裴湘微微一笑,她把药篓放好,又到井边打水洗手,抽空回答胡青牛的问题:
“哥,我怕弄出响动来影响你治病救人,就在院子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不过,我这身功夫确实比你强上不少,你要是再沉迷医术怠于练功,将来恐怕要被江湖人欺负的。”
胡青牛摸了摸鼻子,他知道妹妹说得都对,但他就是改不了。
“我这不是有个武功高强的妹妹吗?”胡青牛嘟囔了一句,然后连忙岔开话题道,“青羊,你快进来看看这个人,他中的是苗疆的金蚕蛊毒。所幸分量少,没有马上要了他的命,不过也吃了不少苦头,唉,看着怪可怜的。”
裴湘洗漱清洁的动作一顿:“金蚕蛊毒?”
“对,就是传说中的金蚕蛊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浑身痛楚不已,感觉就像是被千万条蚕虫啃噬叮咬似的,十分折磨人。”
裴湘敛去眼底波澜,一丝冷意悄然浮上眼角眉梢,她背对着胡青牛慢条斯理地说道:
“中毒之人确实可怜,别的毒药都是立时就夺了人的性命,但这味苗疆蛊毒却更加可怖,能让人在饱受折磨的同时还保持清醒,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唉,不知中毒者是得罪了谁。”
“管他得罪了谁呢,既然让咱们兄妹遇到了,能救就救人一命吧。”
此时的胡青牛并非以后的“见死不救”蝶谷医仙,他还是个立志要救治世人的心软大夫。在裴湘回来之前,他已经熬了一整宿了,殚精竭虑思考救人的良策。
“哥,你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对如何解开金蚕蛊毒也非常感兴趣,哥哥你呢?”
“咳,当然,”胡青牛的目光稍稍游移了一下,“咱们救人为主,研究解毒方法为辅。这个金蚕蛊毒让江湖中人谈之色变,咱们若是找到了解毒方式,也算是做了一件仁义之事。”
裴湘含笑着走进东面最宽敞的房间,认真打量着病榻上的青年。
这人的长相十分不错,虽然面色惨白,形容憔悴狼狈,但却依旧保有几分儒雅俊逸的风采。可见这人在没有饱受毒物折磨之前,该是如何的风姿出众,引人瞩目。
“哥,他现在浑身僵硬地躺在这里,看似昏迷,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对,中了金蚕蛊毒,就不得不清醒地忍受万虫噬咬的痛楚。”
“哥哥可知这人的身份?”
“不知,但我检查过他的身体,此人内力中正平和,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茧,应该是江湖中人,更有可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裴湘此时也观察完了病人的气色和身上的外伤情况,开始探查他的脉象。
过了一会儿,裴湘离开病榻前的位置,走到窗边沉吟不语。
“如何?”胡青牛急切问道。
裴湘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就能解毒的有效手段,哥,咱们还得拟出几个方案,然后逐一尝试。”
胡青牛眉头微拧:“那这位兄台可得遭不少罪。”
裴湘语气淡淡地说道:“中了金蚕蛊毒,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遭点儿罪又算什么呢。”
胡青牛能察觉到自家亲妹子对病人的冷漠态度,他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兄妹的师门名声不显,规矩不多,从上到下都比较随心所欲,谁也别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另一个人。
于是,他胡青牛痴迷医术疏懒练武,师父不说什么。另一个徒弟王难姑争强好胜,喜欢研究毒物,师父也听之任之。
裴湘入门,展露出绝佳的天赋和什么都能学好的悟性,师父在大喜过望的同时,却从来不曾因此而瞧不上两个大徒弟。
去年年底,胡家兄妹二人离开师门,开始四处云游增长见识。一晃儿大半年的时光就过去了,如今他们暂居在云贵苗疆一带,潜心研究这里特有的草药和独树一帜的医毒手段,收获不菲。
“哥,你看看这么施针可行吗?从曲骨穴这里下金针,之后走风门、三里、膺窗和期门四处穴位,再配合本门的内劲真气,汇三气于丹田处……”
“有些险。他的蛊毒现在已经深藏肺腑当中,若是拔出一部分阴毒,我担心反而会破坏了气血阴阳平衡,使得他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浸入过多的毒素。”
“那就再添一剂五龙七叶药散,祛邪扶正,补虚固元。”
胡青牛闭目思索片刻,又在裴湘拟出的诊断方案中增添了一剂药浴方子。
“你这个方法险之又险,若是稍有差池,就会毁了这人的身体根基,纵然解了毒,于寿命也有妨碍。”
裴湘点头称是,随手把最危险的治疗方案放置在一旁,低头翻看胡青牛写出来的诊治思路。
“哥,你的法子确实比我的要温和,只是,怕治标不治本……”
“有不妥当的地方吗,是哪一部分?”胡青牛探身问道,神色郑重。
裴湘从一沓记录中抽出两张药方,指出她认为矛盾疏漏的地方。
胡青牛面露疑惑,继而恍然,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向裴湘阐述此处配药的精妙之处。
裴湘当然也读过这间屋子里的医书,但却并不认同这本古籍上的一些记载。
她轻声反驳,胡青牛再反驳,兄妹二人说着说着,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起来,差点儿忘了不远处的病人。
直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传来,胡青牛才猛然一惊。
他从椅子上跳起身,急忙去看病人的情况,经过一番细致检查,确定金蚕蛊毒的毒性尚在控制范围内,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青羊,过几天再讨论咱俩的观点谁对谁错吧,现在,唉,还是研制出解毒之法更重要。”
裴湘微微颔首。
接下来,兄妹二人互相探讨,取长补短,最终拟定了三个解毒方法。
胡青牛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在三个方案中犹豫不决
“哥,陈老伯说你一直没有吃东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试一试这第一个解毒手段,若是成了,就可喜可贺,若是不行的话,我再喊你过来,咱们一起试验第二个和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