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狐族少君白锦大婚的日子,也是他继承帝君位的重要时刻。
白锦牵着裴湘的手并肩而出,两人一同站在所有族人的面前,在上一任狐族帝君和十二位六尾长老的见证下,缔结良缘,许下承诺。
紧接着,漂浮在云巅之上的每一座宫殿里,都燃起了银色的火焰,这是代表新一任狐族帝君白锦的力量。
这火焰熊熊,灼烈霸道,照亮了整个族地。不仅狐族中的每一名成员,便是前来见礼的所有宾客,都感受到了七尾白狐的磅礴力量和深厚修为,他们在这银色火焰的照耀下,加深了对狐族的忌惮和尊敬。
强者为尊,自古如此。
裴湘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白锦的高深修为,她侧头看向身旁的伴侣,在某一瞬间生出一丝疑惑,这人,真的就认定她了吗?
似乎感受到了裴湘的不确定,白锦侧头看向裴湘,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珍视,这样的明亮真诚目光,消解了裴湘心底浅浅的疑惑。
她想,无论将来如何,最起码在这一刻,身边的这个人是真实的,是真诚的,是真心的,这就够了。
以后……她有交付一生的勇气,也有收回感情的决断,何必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就放弃当下的幸福甜蜜。
曾经拥有过的绚烂,未必就比不上长长久久的隽永。
更何况,她只有百年寿命,而她的爱人,其实要承受更多。
番外
狐族的帝君要修炼出九尾的时候,是君后裴昭希去世后的第五百一十二年。
那日,帝君从白云深处的九重宫阙里飞了出来,直接迎上了天空中的翻涌劫雷,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那铺天盖地的灭绝冷厉,那地动山摇的狂暴迅猛,让狐族中的所有族人都不敢露面。
他们藏在祭祀大殿中,静静等着帝君修出九尾,从此踏入另一个更高的层次,亦或者是,沉默接受帝君白锦的陨落。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不知过了多久,祭祀大殿外面的危险情形没有一丝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让所有的狐族都揪起了心。他们彼此对望,屏息凝神,即便知道此时出声根本打扰不到帝君渡劫,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族人愿意开口说话。
寂静一直在蔓延,紧张忐忑的情绪一直充斥在祭祀大殿内。
忽然,终于有狐妖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只听他惊呼一声:
“天火,竟然降下天火,这是为什么?”
“帝君曾做了什么逆天改命的事情吗?”
“难道,当年为了君后……”
“胡说,君后曾经用性命逼着帝君发誓,不许为了让她延寿而损害自身,帝君纵然有再多不舍,也不会违背君后的意愿。”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降下天火?自从君后离开后,帝君就隐在重重宫阙中修炼,再不曾踏出半步,他怎么会惹出天火之罚?”
就在众狐妖苦思冥想的时候,年纪最大的狐族长老悠悠叹息:
“九尾历劫时降下天火,不一定是做了什么错事触犯了天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是帝君第二次经历九尾劫雷。并且,第一次的时候,是成功了的,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他自愿放弃了部分修为,从新来过。”
大长老的猜测让一些狐妖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们如何都不敢相信,已经渡过九尾雷劫的狐狸会甘心放弃至高的修为,愿意再修行一遍。
说出这个猜测的大长老也不愿相信,他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面露沉思之色。
唯有此刻在抵御劫雷和天火的白锦知道,他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磨难。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劈下,一些久远的被封存的记忆开始慢慢恢复,他才终于想起来,这是他第二次渡九尾雷劫了。
他第一次渡九尾雷劫的时候,虽然没有经历天火之罚,却撞上了情劫,让他的魂魄飞出这方世界,飘飘荡荡落在了另一个世界当中。
在那个陌生的世界里,白锦作为普通人类出生,忘却了身为狐族少君的记忆。
他只当自己是人类幼崽儿,而后是少年,青年,直至由中年步入老年,再到寿终就寝。他的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荣华显贵的。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就像是老天爷的私生子。除了私人感情归属问题一直扑朔迷离外,他的人生经历,一直是大众津津乐道的话题,当然,这和他是公众人物也有很大关系。
人类白锦出身富裕,长相出色,还很聪明,受到了所有亲人的宠爱,他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邻居,这个邻居和他同岁,是个聪明漂亮的女孩子。
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上一样的幼儿园,在同一所小学当同桌,跳级,考进同一所重点中学,直到六年后的高考,两人才因为兴趣志愿的不同,去了不同的学校。
在进入大学之前,两人同进同出,知道对方所有的糗事、所有的鬼主意和所有的心情。不管在外面结识多少新朋友,对白锦来说,邻居家的小青梅总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上了大学后,白锦选择了影视学院,他的小青梅选择了信息情报管理。截然不同的专业选择,并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短暂的分离反而让他们更加珍惜相聚的时光。
小青梅会翘课陪白锦琢磨表演类课程、揣摩剧本中每个人物的喜怒哀乐,陪他整宿整宿地看老片子,一遍又一遍。有时候,白锦都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的小青梅却依旧认真,专心致志地帮他分析前辈们的演技。
他也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跑到小青梅的宿舍楼下等她,然后跟着小青梅去上课,跟着她去图书馆自习,跟着她一起拒绝告白的男孩子/女孩子,跟着她吃遍学校周边的小餐馆。
寒暑假的时候,他和小青梅还会参加一些特殊的“军训”。原因是他们住的那一带别墅区里,某家的晚辈被绑票撕票了,所以,他们的长辈父母就要求他们去接受一些训练,学一些自保的手段和小技巧。
在这些特殊的训练过程中,白锦惊奇地发现,他的小青梅其实也不是一直那样缜密沉静的。
面对危险和困境,她有时候很有急智,应对也算妥帖,但有时候就是顾头不顾尾的莽撞冒险了。
虽然她自己不承认,认真辩解说,一些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是,白锦怎么会忽略小青梅眼底的跃跃欲试。
几次谈话后,他发现效果微乎其微,但他能怎么办呢?只好一边看着她往前冲,一边给她保驾护航。
等到了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白锦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名气,但他忽然又厌倦了表演专业,喜欢上了执掌镜头的感觉。
所以,他打算认认真真地演完一部毕业作品后,就考个跨专业研究生,从新规划自己的未来。
小青梅自然支持他的所有选择,她了解他,就如他了解她。
也是那时候,白锦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小青梅的。
不再是同伴知己的那种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他认真想了想,发现她在他的二十几年人生里,划下了太重太多的痕迹。她若是不做他的妻子,不做他孩子的母亲,那简直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就像鱼儿不在水中游动,小鸟不在天空飞翔。
猛然有了这个清晰认知后,白锦不仅没有感到迟疑忐忑或者犹豫不决,他反而沉静了下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几年为什么一直有一种漂泊无依的感觉。
为此,他拼命在每个角色身上寻求共鸣,寻求更加深刻的自我解读和剖析,但是依旧无用。他找不到那个自然而然的落脚点,感受不到地心引力对他的牵引。
直到此刻,他意识到他是爱着小青梅的,想要和她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他的心,就忽然安稳了。
白锦发现了自己的感情变化,但据他观察,小青梅依旧是懵懵懂懂的。所以,他也没着急。
他想着,先把最后的毕业作品拍摄好,然后再找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两人从小玩到大的花园里,在他们一起种下的向日葵旁,轻声而诚恳地告诉小青梅,他爱她。
可是,白锦的这句告白终究无法说给小青梅听了,外出拍戏的某一个深夜,白锦被刺耳的铃声吵醒……
后来,他去参加小青梅的葬礼,神色淡淡地听小青梅的同学哭诉,她是怎么遭遇意外事故的。
那些描述多么苍白无力啊,白锦一边听着,一边眺望蔚蓝的晴空,只觉得阳光刺眼,刺得他眼睛酸涩。
白锦刚刚发现自己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还不知道小青梅会不会答应他的求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他的人生依旧要继续。他还有父母,还有小青梅的父母,还有他们共同的朋友和二十几年的记忆,他若是不好好生活,岂不是要辜负了那些珍贵而美好的人与事。
他得替她看到更多的风景,无论美丽的还是丑陋的。
从葬礼上回来,白锦就陷入了忙碌当中,在他此后的人生中,他一直是繁忙的。
他取得了一项又一项的成就,从未停下前进的脚步。外界说他有着可敬的挑战精神和可怕的充足精力,但只有白锦自己知道,他不能闲下来,一旦有了闲暇,他的内心就空荡荡的,虽然不疼,但也不舒服。
白锦一生未婚。
到了晚年,他终于退居幕后,在儿时居住的小别墅内养老。那时候,他已经看开了许多,自觉释然,甚至可以坦然提起小青梅的名字。
他笑着和老朋友说,这一生错过了一个人,最可惜的是,连心意都不曾说出来。
“不过现在想想,那些话没说出来,说不定也是幸运,万一被拒绝了呢?那得多尴尬呀。又不能绝交,我岂不是要丢脸一辈子。”
他的话让朋友们微笑,他们以为,他能轻松说出这样的语句,肯定是已经看开看淡了。其实,确实不必再矫情了,这么大的年纪,还有什么不能看开的呢?
人类白锦在某个深夜与世长辞,荣耀满身却也孤独。
再一睁眼,身为狐族的记忆蜂拥而至,他又想起了此时的境况,对啊,他正在渡雷劫呢。
这时,天空雨消雾散,渐渐晴朗,之前震耳欲聋的雷声渐渐远去,显然,白锦成功渡过了九尾雷劫。
族人欢呼,长老激动,友人庆贺。
但是这一切,都弥补不了白锦心中的一抹缺憾,他总想着,若是能和他的小青梅一起度过美满的百年人生,那就更好了。
还有就是,他已经拥有了这么漫长的人生,而他的小青梅却在最好的年华离开人间,实在是有些不合算。他还没看过她老态龙钟的样子呢,还不知道她牙齿掉光以后该有多丑呢。
于是,白锦用九尾做了交换,交换时光回溯,交换百年的相知相伴……
再后来,白锦在重新长出第七条尾巴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他的小青梅。
即使那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时光回溯前的记忆,但是他的灵魂深处却记住了此前的遗憾,让他不再犹豫,不再等待迟疑,既然喜欢,既然深爱,就要牢牢抓住。
九尾换百年,唯一的机会,朝朝夕夕,都要珍惜。
白锦等到了他的小青梅,得到了比一百年还多了几十年的时光,他知道,纵然千般不舍万般意难平,此生已经无憾。
至此,余生逍遥,天地广阔。
最后一丝天火落下,白锦第二次长出九尾,也记起了时光回溯前的所有过往。
——裴湘,我得小青梅,愿你在其它世界平安喜乐。
第三个世界:《福尔摩斯探案集》
第75章
晨风吹起窗前的白色纱帘,带着清爽的凉意拂过沉睡之人的面庞。
裴湘慢慢清醒过来,闭着眼睛接收了原主多莉丝·格拉斯顿的十八年人生记忆。
弄清楚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裴湘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身来。
视线迅速扫过整个房间,确定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后,裴湘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开始仔细打量多莉丝·格拉斯顿小姐的卧室。
窗户是开着的。
——这是格拉斯顿小姐的习惯。
——因为她坚信一些健康指南上的“科学论断”,认为保证最大程度的室内空气流通,对她的健康和皮肤是有利的。
——所以,即便是寒冷的天气,她也坚持开窗睡觉。
床头的荷叶形玻璃碗里装着水。
——多莉丝认为,床头的清水会吸收她呼吸出的浊气,让她远离睡眠中排出的浊气和汗液污染。这样一来,她的眼睛就会变得更加水润明亮,她的嘴唇也会呈现出诱人的红润。
裴湘拧着眉头看了一眼玻璃碗中的水量。
——睡前,这水是满的,此时却下降了一些,这样的蒸发量可不对劲。
察觉到了水量的异常,裴湘赤着脚下床,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卧室的壁炉前。
——壁炉尚有余温,说明才刚刚熄灭不久。
——不知道烟囱是不是通风的,若是被堵上了……
裴湘正在观察壁炉,忽然感到脚掌下厚地毯的触感有些不对。她蹲下身子,在壁炉前深棕色的地毯上仔细摸索了一会儿,再抬手时,手指上就沾染了一些黑色灰色的碎渣子。
——煤灰沫?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脚下的地毯,发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弧形黑色痕迹。很浅,若是不仔细检查,这些断断续续的痕迹非常容易被忽略。
而且……
裴湘抬着脸感受了一下晨风吹拂的方向和力度,觉得按照原身的正常起床时间来计算,当女仆发现这位格拉斯顿大小姐迟迟没有摇铃而进屋查看时,这些痕迹差不多就该被风吹散了。
不仅如此,壁炉也会彻底凉下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留有余温的。
她又在深色的地毯上搜寻了一会儿,经过比划和勘察,发现至少有四个沾了煤灰的圆形器皿曾经停留在室内的地毯上。
顺着煤灰的痕迹,裴湘又在靠近床头方向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些斑点状的压痕,看上去,像是一些方头支架留下的印子。
但是她不确定,这些痕迹是之前就有的,还是昨晚弄上去的。
——沾了煤灰的圆底沉重器皿……是炭盆吗?
——那些压痕,是架子类的工具为了支撑炭盆而留下的吗?
——在壁炉点燃的情况下,还额外燃烧了四个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