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四季以往的发行时间，春早该上市了，现在连书名都没公布。老师的保密措施做得也太严格了。”
太宰装作遗憾地轻叹。
“……第四部 的内容和书名已经想好了，”西野瑞穗以推理小说家“十六夜”的身份沉默着，过了会儿，才低声，“叫《春归》。”
“《春归》……吗？”他斟酌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很好的名字，你想好纯和樱子的结局了吗？”
《冬眠》是四季系列中，时间线上最晚的一部，在故事的开头，樱子已经入狱，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可以说太宰治问了一件奇怪的事，是大多读者都不会考虑的问题。
她却并不意外地小小笑了下。
“虽然太宰先生不是我真正的读者，但你真的很敏锐。”
她知道他已经看穿了她的思路，索性剧透：“对，纯和樱子是一个人，我用了叙述性诡计，让读者以为纯是真实存在的，然而……从书里角色的反应来看，实际上他们当时看见的是‘樱子’，会叫纯这个名字，知道纯存在的，也只有樱子而已。”
“所以纯并非樱子的光。诚然纯是明面，樱子是暗面，《夏月》的最后，樱子已经决定舍弃纯，结尾日渐衰落的蝉鸣也暗示了这一点。”
“四季最后一部《春归》中，樱子会以‘纯’的面孔登场，解释两者的关系，因为争议会很大，不知道我的叙述能否让读者满意，搁置了许久，正要动笔，就和中也先生互换了……不过也多亏了这件事，我有新的想法了，有关两人的结局，我会在下个月交给出版社的稿件中说明。”
她简单地带过这件事，忽然转开了话题：“太宰先生找我，应该不光是为了聊小说吧。你也对潘多拉宝石感兴趣吗？”
“感觉你会写出不错的结局，我会满怀期待地等着书上市的。”太宰治想了下，微笑地说，接着才轻描淡写地指出，“你交给中也的宝石，也是假货吧。”
“真正的宝石，早在六年前，消失在火海里了。从最初，涩泽先生想找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西野瑞穗点点头，“不过，给中也先生的宝石，是刚才在这个研究所里找到的，测试数据最贴近原型的药剂。”
“潘多拉宝石和传说中的‘潘多拉之匣’很相似，会诱发人心底的欲望。所以普通人会通过它得到异能，而异能者因为它……能力失控。”
她平静地说出了可怕的话语，这时候太宰治不用细查就能很清晰地感受到，眼前温婉的少女从起初还有些紧张强装镇定的模样，与书中理智却又冷酷“樱子”的形象渐渐重合在了一起。他微微眯起了眼。
“不过如果是对它没有兴趣的人拿到了，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毫无作用。”
但她随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如同日光融化在了海面上。
“在涩泽先生的异能无法剥离中也先生的异能的前提下，中也先生不会输。”
太宰治没反驳这一点，他来这里是为了防止意外，但他猜到了西野瑞穗恐怕知道潘多拉还有另外的用法。
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勾了勾唇，锐利地指出：“涩泽以为让你和异能体见面，你就能恢复六年前的记忆，带给他所需的情报。其实……小姐一开始就没失忆吧？”
“……”
“政府、藏在幕后的组织，包括西野家在内，都被你骗了过去，将宝石的真相隐瞒了下来。真厉害呢，小姐说不定比现在西野家培养的继承人，还要适合当家主。”
太宰治毫不吝啬赞扬，语调轻松，却又一针见血地说。
“我对那些事没有兴趣。”
西野瑞穗无奈地轻声。
“说实话，站在这里，和太宰先生闲聊，就已经觉得很紧张了。在你面前，有种凡事都被看穿的感觉。”
总觉得有点烦躁。
她心中真实想法悄无声息地咽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下心情，才尽量面色不显地继续：“那也让我稍微猜一下吧，太宰先生不像对宝石真的有那么在意的样子，否则在咖啡馆的时候，你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威胁我。难道……你是为了涩泽先生才问这个问题的？”
她语气不禁染上一丝讶异。她本来觉得两人只是“塑料朋友”，结果他居然真的有好好地帮涩泽先生达成愿望吗？
“长久的梦想，就被中也这样粗暴地摧毁了，涩泽也太可怜了。”他依旧维持着看不出真心的表情微笑着。
她倒是认真地想了下。
主控室上的监控画面几乎全黑，中原中也和涩泽龙彦的战斗导致研究所内大部分设施遭到破坏。
西野瑞穗有些担心地看着监控屏幕，她虽然相信中也先生，但信任和担忧是两回事。
“六年前，”她抿了抿唇，“看见叔父和研究员们为了潘多拉宝石变成那样，我亲手把资料和宝石烧毁了。虽然不知道涩泽先生为什么对潘多拉宝石这么执着……他原本就是异能者。没必要对让‘普通人变异能者’的东西这么有执念才对。”
“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他……有点不对劲。”她看着太宰治，奇怪地说，“我不清楚是否他异能的缘故，我能看见人类灵魂的颜色和状态，但我看不见他的。”
太宰治罕见地愣了下。
“原来如此。”他沉默许久，忽然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一直在找寻某种异能，却记不清自己在找的究竟是哪种异能力。”
西野瑞穗疑惑地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看来他不需要潘多拉宝石了，果然，用这个是无法填补他的空虚的。”太宰治恍然大悟，却又并不感到意外的模样，“多谢小姐将这件事告知我。我会转告他，让他不再打扰小姐。”
他朝西野瑞穗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她没有阻止，等太宰治走后，她咬了咬唇，站在原地思索了会儿，忽然跑出主控室，朝刚才监控里建筑塌陷，随后黑屏的地方跑去。
第32章 换回身体的第六天 想要什么，会自己争……
西野瑞穗找到中原中也的时候, 研究设施大部分区域坍塌严重。阳光穿破屋檐洒落在废墟上，橘发青年双手插兜地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块上，实验室原本就建立在深山中, 凛冽的风吹得瓦砾间窸窣作响，他随意披在肩头的黑色外套里鼓满了风，中原中也一手压着帽子以防吹掉, 听闻背后动静警惕地回过头。
他神色瞬间舒缓了下来, 下意识朝她扬起了笑容，但他接着又想起什么地皱了皱眉, 从石块上跳了下来, 走到她面前。
“不是让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他问。
“中也先生没事吧？事情已经解决了吗？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话音未落, 她一边注意着他背后，担心有人偷袭，一边抓着他的衣袖关切的询问。
结果中原中也刚摆出的严肃面孔又维持不住了, 他无奈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事。”他简要地说，“涩泽龙彦提前在周围埋了炸弹, 趁建筑倒塌的时候跑了。但他应该伤得不轻, 我会再让人在周围找一下。”
“关于这件事, 我之前拜托家里查了下他, 涩泽龙彦先生作为国际通缉犯却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日本境内, 似乎和异能特务科有关。”西野瑞穗想了下，“那边最近也会派人处理这件事。所以……问题解决了。”
中原中也“嗯”了声。
西野瑞穗微微张了张口，又合上了，表情有些失落。
“怎么了？”他不由得疑惑。
西野瑞穗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
她低头看着两人的脚尖纠结地沉默了会儿，忽然抬起视线望进了他的眼睛里。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是不是我们就没有见面的理由了？”
女孩茶绿的眸子清澄又明亮, 里面清晰地浮现他的倒影，声音却略显寂寞。
中原中也闻言一愣，没有立即回答她。
“该回去了。”
过了会儿，他平静地说。
“中也先生。”
她第一次没有听话，非要一个确切答案，执着地盯着他。
“……”
中原中也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
“一开始就说过了，换回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组织。你是西野财团的千金，远离Mafia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抱歉。”
他有些艰难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表现却很冷静。他不是没看懂瑞穗的心意，何况她坦率地向他告过白。
少女热忱的话语犹如过于滚烫和耀眼的阳光，他无时无刻不在她清澈的目光与言语下剧烈地动摇，但他最终还是拒绝了。
她本可以拥有更安全的生活。
这个时候西野瑞穗才发现中原中也真的是Mafia，他对她总是很耐心，口上不说行动上却是温柔的，所以当他骤然摆出冷淡的面孔，身上那种不好相处的气势便尤为明显。
“可是，这次如果不是意外和你互换了，我想我很难在涩泽龙彦先生手中活下来。中也先生，是你保护了我，而且，虽然我不擅长战斗，但也不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明白中也先生的担心，也不想你为难。但我至少想说……我想要的，和中也先生希望给我的，不是一回事。”
她抿了抿唇，并未惧怕中原中也的冷漠，而是清楚明白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了出来。
中原中也动了动喉结，低声：“西野……”
西野瑞穗：……还是在叫她的姓氏啊。
“我们先回去吧。”
她逃避结果似的快速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语，微微垂下眸，接着转身便走。
中原中也：不，其实他刚才好像有点想改口了……等等他在想什么！
……
潘多拉宝石的事件顺利落幕后，本家派人来接她回了趟京都。
时隔一月不见，祖父依旧古板到不可思议，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襟危坐，默默听着院子里“添水”的声音。
这种竹罐是一种计时装置，竹筒里蓄满水，便会翻过来敲在石头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她数了下，从坐下到现在，竹筒已经翻过来三次了，她悄悄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了。
这时，祖父终于想起她也在这里似的瞥了她一眼，他放下手里茶杯，不快地皱起眉。
“为点小事哭哭啼啼睡不着像什么样子！”
西野瑞穗马上端坐，纠结了下，小声地反驳：“毕竟是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
祖父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西野家的女人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分量看得这么轻了。”
“嗯，我明白，但是这种事以势压人不太好吧？”她神情微妙了起来。
“哼，想要什么就去抢，瞻前顾后能干成什么大事？”祖父大手一挥，不耐烦地道，“算了，我派人帮你把人绑来，有什么事等人抓来了再说！”
西野瑞穗：……？？？
她疑惑地看向祖父：“等下，把谁抓来？爷爷你在说什么呀？”
祖父本以为孙女在岔开话题，见她表情真的很茫然，也不禁疑惑了起来。
“你不是被男人舍弃了？”
“我们不是在说赶稿的事情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反问交织在了一起，接着面面相觑。
“……”
“……”
西野瑞穗被祖父的话噎住了，她解释：“不，我没睡好是因为小说最后的截稿日月底就到了，编辑辻村小姐说我再不交稿，出版社准备集体吊死我家门口，所以我这几天都在赶稿都没怎么睡觉。”
“所以你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作为西野集团的前会长，他好歹曾是商圈叱咤风云的人物，发现自己居然推测错误，祖父的表情略显尴尬。
何况万一自己孙女根本没想到这回事，或者借工作疗伤，他在这关头故意提及，岂不是多此一举？
老会长尽管过于固执，不近人情，但的确很珍爱自己唯一的孙女。
“你是说中也先生？”
与支吾起来的祖父不同，西野瑞穗反倒很坦然，她视线落在了桌上精致的糕点上，选了个花色最好看的送入口中咬了一口，想了下奇怪地问：“中也先生的异能很强大，家里的那些保镖不是他的对手，爷爷准备怎样绑？”
“西野家有自己的渠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日本是财阀政治，整个社会的运行都依赖于我等，就算是花点代价……只要阿穗喜欢的东西，爷爷便会想办法帮你得到手。”
他轻描淡写地说。
当然，具体操作并非老会长说得那般轻松。
根据他的调查，那个中原中也的身份非常危险，不光是Mafia的问题，他还和军方曾经的一项秘密实验有关。要把人弄到手，就算是西野家也得花不小的代价。
但只要是为了他的孙女，他一向是赌上整个西野家也在所不惜。
西野瑞穗：……听起来我家很腐败的样子。
“谢谢，爷爷。”她眉眼弯弯，真诚地说，“我知道爷爷很爱我，但我不想把家族卷进来，也不希望用这种办法。”
祖父一怔，自从那件事发生，她离家出走后，爷孙俩少有这般温情的时刻。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对孙女逼得太紧，但老爷子在西野家说一不二，让他承认错误，比让他死还难受。
上次强行将她带回本家，她却头也不回离开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女很陌生……以及，自己即将失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