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的吗?那我们一定要去看看!”
“对!一起去!”
……
在这一片越来越热闹的议论声中,车站汽笛长鸣。
火车终于到站了。
“咣咣咣!呜——”
随着一阵晃动,火车终于停了。
列车员早就把大家的票证提前换好,冯秀萍一马当先,背着大包怀里抱着福福站在最前,身后就是抱着双胞胎的苏芫跟陈秋菊,再往后,就是李来娣、秀秀红军两兄妹以及王春妮。
江庭原本还怕她们一行人全是妇孺想要过来帮忙,哪知却被彪悍老太太胳膊肘一拐就拐到一边去了:“不用,你们年轻人脸皮薄,经不住挤,咱扛挤,出站了大门口汇合,看看咱谁先到!”
江庭:……
果然是个好胜心强的老太太,难怪那会儿他问米卫国要不要他找关系把几人转过卧铺车厢这边下车的时候,米卫国果断拒绝了他。
不过老太太也确实是有真功夫。
车门一开,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了车,远远把众人甩在了最后。一路上左冲右突,甚至完全没让苏芫感觉到任何拥挤,人就已经出来了。
看着苏芫颇感意外的表情,大嫂陈秋菊忍不住伸出胳膊拐了她一下:“哈哈,这回出门之前,你大哥还有些担心我们挤火车。然后我就说,怕啥,只要跟紧咱妈,保证没事。”
“哈哈。”
米家两代媳妇一顿,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这个理儿!
冯秀萍大步流星,听到笑声甚至还有精力回头看她们:“笑啥呢?”
福福双手紧紧扒着奶奶脖子:“妈妈她们说,只要跟着奶奶,就肯定不会被挤到!”
冯秀萍腰杆一挺,十分自豪:“那是!那会儿上车的时候要不是你爸他们拖后腿,我们也不会被人挤成那个样子!”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米家人的这份自觉紧跟老太太步伐的。
比方说耿翠翠跟宁筱月两个姑娘。
大家虽然一起下车,但是她俩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群冲散了,不过好在约了出站相见的位置,两人倒也不慌,只是难免有些狼狈。
两人被人推来搡去,差点连包都给人挤掉了。
以前她每次自己回来的时候,都是在车上等人下得差不多了才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一通拥挤,顿时挤得她们惊叫连连,没一会儿,头发也被扯散了,宁筱月还好,耿翠翠直接惨得其中一只鞋子都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不过狼狈归狼狈,好在两人终于算是顺利挤出来了。
她们靠在人行通道侧面,踮着着一只脚丫踩在另一只脚上,气喘不定。耿翠翠有心打开箱子再找一双鞋子换上,但是她们站的地方实在太窄,勉强刚够两人站定,她担心自己一旦弯腰打开箱子,就再也合不上了。
正在纠结是不是就这么光着脚走出去的时候,旁边突然横过来一只大手:“耿翠翠?”
声音有点熟悉。
她顺着声音抬头,正好看到岑明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身形伟岸地站在她面前。
“岑明?你怎么在这里?”
岑明身强力壮,扛着大包被人群冲来挤去也是岿然不动,仿佛是汹涌海浪中一道坚定的礁石。
宁筱月眼睛一亮,戳戳她的胳膊:“你对象?”
耿翠翠莫名老脸一红:“屁!”蹦了句粗话出来。
宁筱月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你好,我叫宁筱月,跟耿翠翠在车上认识的。你们认识?能不能帮个忙带我们出去呀?人实在太多了。”
宁筱月一脸后怕。
亏她下车的时候耿翠翠还安慰她说她是跑惯火车站的老手了,结果比她还惨!
岑明注意到耿翠翠一只脚还光着,顿时眉头一皱,把包扔在她面前给她垫着:“你鞋呢?”
“被挤掉了。”
耿翠翠露出一个苦笑,感觉实在是太丢脸了,刚刚她还在宁筱月跟前放大话,叫人跟着自己走保证没事,结果她就被挤掉鞋子了。关键时刻要不是宁筱月拉了她一把,只怕这会儿她的包都不见了。
岑明回头四顾,四下里熙来攘往,人潮涌动,哪还有半分鞋的影子?
“要不这样,我包里有一双备用鞋,就是大了点,不过你把鞋带系紧点应该也能走一段。等出去再说。”
耿翠翠正想说自己箱子里也有,就是没法开箱。
岑明已经自说自话,一把扯开包,从里面拽出一双包得严严实实的军绿色解放鞋来。
耿翠翠一顿,那句话就没能说出口。正好这会儿又是一大波人涌来,撞得她们一晃。岑明赶紧以手撑墙,为大家撑出一个相对稳固的空间:“快换!后面人更多!”
她只得赶紧扯出其中一只鞋,迅速穿上,然后把鞋带用力系紧。鞋子还是新的,耿翠翠穿着除了大点,倒也没其它不适的感觉。
见她穿好,岑明招呼一声,把自己的包往背后一背,然后一手一只箱子把她跟宁筱月的箱子拎起来:“抓着我的包带子,跟紧了!”
然后就带着两人挤了出去。
有了岑明帮忙,两人终于没有那么狼狈了,很快就挤出了站,看到已经好好站在出站口的福福一家人。
米卫国他们比福福他们还先出来。
看到岑明,众人顿时一愣,尤其米卫国:“咦,你考上的不是华北大学吗?怎么跑京市来了?”
“你也考上的华北大学?”耿翠翠脱鞋的动作一顿,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然而还不等她发问,就见岑明露出一个苦笑——
“嗐!还不是因为曹珊珊。”
曹珊珊?
耿翠翠一噎,露出一个仿佛吃苍蝇的表情,怎么哪儿都有她,顿时失了跟岑明攀谈的兴致。
然而她这表情落在宁筱月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她顿时咂舌,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转折。她原还以为这岑明跟耿翠翠郎有情,妾有意,结果没想到这男人竟是为了别的女同志来的京市。
这样一想,宁筱月看向两人的目光便不由变得奇怪且复杂,忍不住安慰地撞了耿翠翠一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耿翠翠茫然,三两下把岑明的鞋子收好,本想就此还给他,但是一想自己穿过又感觉不太好,纠结一番还是把鞋子塞进自己箱子里,跟人说了句等她,便找出自己的鞋换上,然后朝旁边的车站商店走去。
在商店里,她原样买了双跟岑明一样的同款解放鞋,拿回去递给他:“你的那双鞋我穿过就不还你了,重新买了双。”
新不新鞋的,岑明倒也无所谓。他伸手接过鞋揣进包里,然后问她:“你知道曹珊珊家住哪里不?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说跟她住一个大院来的。”
听到这,宁筱月忍不住“啧”了声:“岑明同志,你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咋不合适了?”
岑明懵逼摸头,他找不到曹珊珊家的地址,向人打听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哪知宁筱月一看他这副样子,顿时就觉得他要么就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要么就是个海王,哪个都想钓着。
总之不管哪样,只怕以后都有耿翠翠受的。
这姑娘顿时沉下脸,一把把耿翠翠拉开:“走,别理他。”
“诶,我说这位女同志!我怎么就得罪你了,还不要理我?”岑明更懵逼了,亏他刚才还帮她拎大包呢。
曹珊珊前几天突然给他妈打了个电话,说是她要被家里人逼死了,求他们去救她。
具体怎么回事也没说清楚,只尖叫一声就不见人了,听声音像是挨了打,最后还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过来威胁岑妈妈,叫她别多管闲事。
吓得他妈当天就给他订了来京市的票,一定要他来看看曹珊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岑明本想报警,但是岑妈妈却觉得万一人家只是跟家里人吵架,这贸然报警害怕反倒把事情搞复杂了。
岑明一想正好也确实得找她把话彻底说清楚,便来了。
之前在县城他虽然跟她说了不想再跟她处对象,但明显她没把这话当回事,过年临回家之前还给他妈买东买西,一副贴心好儿媳的样子,吓得岑明那几天都没敢回家。
岑明三言两语把自己来找曹珊珊的原因说明白,然后诚恳道:“她家到底住哪儿?我妈知道个大概,好像是在华府路那边,具体却不是很清楚,我用曹珊珊打来的号码查了地址,却又完全是另一个地方。”
“我马上就要开学,必须得在这之前把话跟她说清楚了,免得以后产生不必要的耽误。”岑明直男是直男了点,但却是个心思纯朴的好直男。他觉得既然要跟人断,那就要断个清楚,免得以后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耿翠翠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茬,再一联系过年的时候她跟家里打电话她妈说曹珊珊家里出了事,她心里顿时隐约起了丝不好的预感,不过她啥也没说,只是“唰唰”把曹家的地址给他写下了事。
岑明接过地址,又跟福福一家约好明天中午在华清大学门口见面,就大步流星走了。
看那样子,倒是十分的迫不及待要去解决曹珊珊这个麻烦一样。
宁筱月忍不住一捅耿翠翠:“行啊!你这可以哟!”
耿翠翠一脸懵逼:“?”
这姑娘没发烧吧?怎么净说她听不懂的胡话啊?
等江庭他们出来,耿翠翠跟宁筱月两人也等到了来接她们的家人。
原本耿翠翠还想邀请苏芫去她家住,但是后者考虑到自家人多,还是去外面方便点。
耿翠翠只好作罢。
不过她还是十分热情地帮她跟自己家人互相作了介绍。
来接她的是她大哥耿亭远。
耿亭远一听她们就是在大山村帮他妹妹良多的米家人,当场表示要送她们去华清报到。并且说他也在华清上学,还说以后如果有事可以去法学系找他。
他开着车,便直接先把苏芫一家送到华清,路上给他们介绍了番近的房情。然后又带着她去华清学生会办理了新生入学报到手续,这才带着妹妹离开。
因为怕人多太麻烦,因此苏芫报到便是一个人过来的。报到完分到宿舍她也没急着去,而是直接转身出了校门——福福他们可还在校门口等她呢。
哪知她刚走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气喘嘘嘘的声音:“苏同学!苏同学!”
第125章 买房
“苏同学?”
苏芫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在叫她,于是转身回头。
喊她的是一个圆圆脸,戴金边眼镜的男同学,看着应该是一直在学校上学的学生,稚气得很。
“同学,女生宿舍在那边,你走错了!”
没想到这人还挺心细。
苏芫轻笑一声:“哦,我先不去宿舍,我家里人还在门口等我呢。”
她身材保养很好,尽管生过三个孩子,但是看起来仍如同二八少女般娉婷,又比她们多了份成熟风韵。
此时侧身回头,更显得身体曲线惊心动魄。
来人的心顿时漏跳一拍。
不过还不等他心跳完,就看到苏芫那张好看的脸上又绽开一个笑。这一笑,顿时如繁花绽放,让她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妩媚气质。
这份鲜活妩媚顿时恍得来人心里一突,说话也一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啊,这样啊。那个,同学,我叫金建宗,跟你一个系,算是你的学长。”
苏芫眨眼,静等他的下文。
那蝶翼般的睫羽似是扫在金建宗的心上,顿时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张原本白皙俊俏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他张张嘴,正要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童音:“妈妈!妈妈!”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童自远处奔过来,张着手直直地扑入了眼前人的怀里。
这一刻。
金建宗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嚓”一声脆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苏芫满面笑容,动作熟练地伸手把女童抱进怀里,然后看向他:“叫叔叔,这是妈妈的同学。”
金建宗:……
“叔叔好!”福福声音响亮,字正腔圆。奶奶说了,在学校里说话可不能蚊子嗡嗡似的,给妈妈丢脸。
“呃,呃,那个,你、你好。”
是了,今年恢复高考,好多同学都是以前的上山下乡的知青们,她们下乡多年,拖儿带女的倒也正常。
只是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行为粗鄙的乡野汉子——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惋惜,总担心苏芫同学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然后还不等他从佳人已当妈的幻境中彻底清醒来,旁边又横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你好,我叫米卫国,是苏芫爱人。”
“哐啷!”
这下他感觉自己心里那点子旖旎情绪不仅是脆了,还摔了,直接稀拉碎一地。
对方的手又粗又硬,握完他都有点不敢抬头了。
昨天刚接到一个女同学,她也是在乡下结了婚的,她那个男人行为粗鄙得很,满身酒气又一口一个“我婆娘”,简直跌掉所有人眼镜。
他们这些男同学去帮他老婆搬行李,还被她那个发酒疯的男人给痛骂一顿,说什么他们肯定是不怀好意,在觊觎他老婆。
最后闹得学校思想政治处主任都来了才算了事,那位女同学气得直哭,今天好像据说一天都没出宿舍。
米卫国皱眉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奇奇怪怪的男同学,短短几秒钟不到,他的脸上就跟开了染铺似的,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又绿的。
他忍不住抬头四顾,是哪里打了彩灯么?他听说有种彩灯,变幻颜色就这么厉害来的。
“这位小同志,呃,”
他一开口,就习惯性地叫人小同志,转眼又意识到不对,这里是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