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牌讲解员讲的故事生动又形象,全面而细致。从历史人文讲到风土人情,又到各历史时期的风俗习惯……
不仅米家人听得如痴如醉,就连过往的路人也被吸引了一大波。
过往的人无不夸她:“小姑娘讲得真不错!”
“小小年纪,掌握的知识就这么丰富,受教受教!”
也有带着孩子的家长,看看她,再看看自家孩子,终于忍不住:“看看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纪什么典故都懂,再看看你,只怕除了自己名字以及吃,出去连娘老子姓啥都不知道了吧?!”
……
江芝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受过这么正面的表扬,顿时乐得她要十分用力才能紧紧抿住唇角不让它们翘得过于厉害。
她得意地挺起胸,讲解起来越发卖力了。
只不过这样就很费嗓,说不过十分钟,她的嗓子里就跟冒烟了似的。
幸好有苏芫亲手熬的绿豆汤,抿一口,浓浓的,香香的,滑滑的……清凉润喉,滋润解渴,比啥都好使!
一晃,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大家逛完主席纪念馆又去了附近的天坛公园。
冯秀萍一听这里是古时候皇帝祭天的地方,顿时莫名起了丝敬意,一定要福福在这里画幅全家福留念。
至于为啥不找人拍照?
因为她嫌贵。
在这里拍一张全家照,要花整整一块钱!她才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呢。况且福福画的画儿又快又好,到时回去一装裱,可不比那些照片好看?
原本江芝打算自己出钱请人帮他们拍一张的,但是被冯秀萍拒绝了,还拉着她过去一起:“快,芝芝也来,先站着让福福描个样子,之后回去她再细画就可以了。”
福福抿着嘴儿直笑,其实不用描样子她也可以画下来一张全家福,因为刚刚大家在哪儿,都在干嘛她都记在脑子里了。
但是奶奶有命,大家焉敢不从?
于是天坛公园门口就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一个还不到大人胸腹高的小娃娃抱个板板在那写写画画,前面一群大人摆好表情,整整齐齐地站在公园门口。
周围所过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
福福正在专心的写写画画,今天出来玩,她只带了一只铅笔,因此只能大概勾点线条。她一只手抱着画板,一只手快速写写抹抹的,不一会儿,原本白皙细嫩的小手便黑得不成样子了。
正当她落下最后一笔,突然发现画面上双胞胎脸上多了一块黑,有点脏。她下意识抬手就准备去抹,哪知手指一落上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更黑,这一下下去,顿时把原本还看得过去的脸蛋子揉得更黑了。
福福:……
想了想,反正线稿已经打得差不多,回去再补后面的细节好了。
于是她便收起东西,正准备喊大家过来看看的时候,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给你用,继续。”
捏着手帕的是一只骨节分明,指骨修长的大手。十指根根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唯有右手中指第一指节略有些变形,应该是常年拿笔的缘故。
顺着这只好看的手往上,是一截同样骨相好看的腕子。手腕往上隐没在一件灰色卡其布的中山服里,黑色的扣子全部扣得整整齐齐,直到下巴底下最后一个钮子。
男子的下巴略有些瘦削,五官深邃,一双眼更是沉得跟墨似的,深地仿佛一对旋涡,让人望而生畏。不过他的皮肤过于苍白,又弱化了这份凌利,多了一分柔弱病态的美。
这个人好矛盾。
这是福福对他的第一印象。
又总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哪里见过。
正当福福苦思冥想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的时候,对方看她久久不动,便又道:“用这个,画完。”
他一开口,她便明白这人矛盾在哪里了。
明明长了那么一副迫人的五官,但是开口说话时却是一字一顿,一副害怕与人交流沟通的模样。
“我已经画完了呀。”
福福并没接他手帕,妈妈说了,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用。
听到她的话,对面的人明显一怔,抿抿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将一双凌利的眼死死瞪着她的画板。
福福看懂了。
于是她歪歪脑袋,笑了下:“我只是勾个线稿而已。”剩下的回去再弄。
这人眼睛一眨,身上原本那股能迫死人的凌利气势顿时散了,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经过一个垃圾桶时,顺手就把之前原本想递给她的手帕给扔了。
米卫国过来正巧看到这幕,顿时感觉无语。
“诶,你这人……”
他本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跑过来跟他女儿搭讪,然后又这么嫌弃地把帕子扔掉是几个意思?
哪知话还没出口,袖子就被福福拉了拉。
“爸爸,他这里应该跟常人不一样。”
福福点点自己的小脑袋,小小声地道。
“看着挺正常的呀。”米卫国顿时奇怪,不过这会儿人已经走远了,他懒得再纠结,便把手里的绿豆汤递给她:“喝一点,然后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福福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幸福地弯起眼睛:“真好喝!”
“正好我也画完了,我们尽情去逛啦!”
福福说着便收起画板,米卫国赶紧接过帮她背着。
正在这时,一阵风吹来,之前那人扔掉的帕子随风扬起正好落在父女俩的脚边。
米卫国低头看着还是崭新的手帕,心想这么丢了真是可惜,便弯腰拾起来准备一会儿如果再碰到那个怪人就把东西还他。
哪知他刚把东西捡起来拎在手上,就听见远处一个姑娘焦急的声音:“诶!等等!”
父女俩脚步一顿,回头,待看清来人的瞬间,两人心里齐齐闪过一句话:“嗐!怎么又是她!”
李素素显然也没想到会碰到他们俩,脚步一下顿住,然后直戳戳地戳在那里:“啊,那个,筱易哥哥的手帕怎么会在你们手上?你们把他……呃,他去哪了?”
还不等两人答话,注意到这边的江芝已经大步走过来,看着已经重新换过衣服的李素素顿时露出一个阴笑,把手指捏得“嘎吧”响:“哟,这是换好衣服又准备来找骂了是吧?说吧,你想干啥?”
李素素顿时一惊后退一步,下意识横臂挡在胸前:“你,你别乱来啊你!”
江芝:“嘁,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别阴魂不散缠着我们就行。”
李素素:……
谁特么缠着你啊!
要不是你们手上有宁筱易的手帕,我这会儿鸟都不想鸟你们好嘛!
她顺顺气,决定不跟这个野蛮人计较,转头看向福福,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小妹妹,能说说这个手帕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么?”
福福转头就扑进米卫国怀里:“爸爸,她笑得好奇怪,像拐子。”
像拐子?!
李素素:……
脸上的笑差点就没绷住掉了。
幸好她及时反应过来——宁筱易已经丢了快有两个小时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他。否则被宁家人知道,只怕她的下场只会比拐子更惨。
她忍气吞声:“抱歉是姐姐吓着你了,姐姐就想知道这个手帕主人现在在哪里,他对姐姐很重要。如果你们知道他在哪里,一定要告诉我,否则他丢了我们谁都担待不起那个后果。”
福福:“……”
这人怎么说话呢?好像人丢了是她的责任似的。
于是便冷下脸:“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李素素声音一下拔高变尖,伸手就想去抓福福。
幸好米卫国眼尖手快,一把把人挡开了,否则她那一把就要抓到福福的脸上了,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已经找人整整找了两个小时,都没有半点线索的李素素顿时崩溃大叫:“他都把手帕给你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他的东西有多难拿?!要他开口跟人说句话都是天难,更不要说还把手帕给你了!”
江芝一把推开她:“滚滚滚!再在这里嚷嚷,信不信我揍你!”然后转身就走。
如果再拖下去,宁筱易只怕是真找不回来了,宁家人肯定会生撕了她的。
李素素心里又慌又怕,满脑子都是把宁筱易弄丢之后的可怕后果,哪里肯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当即反手一把扯住江芝袖子:“不行,你们不说清楚人去哪里了哪也不许走!”
江芝简直被她气笑了,抬腿就是一个飞踹把人踹倒在地:“什么人不人的,关我什么事?”
李素素顺手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就跟着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也不肯放人离开。
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大叫大嚷:“不行,人是被你们搞丢的,你们不许走!”
江芝:“???”
气得她正要再打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江芝?李素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听到这道声音,李素素一僵,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白交加,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筱月姐姐!”
福福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在火车上跟她们相谈甚难的宁筱月,顿时高兴地喊了声。
宁筱月看着米卫国手中的手帕感觉有点眼熟,愣了下才回头问李素素:“李素素,我二哥呢?他人去哪了?”
原本她家里人是不想叫宁筱易跟人出来的。
是李素素坚持,说他那种病症越是怕人,就越是得多出来走走,还用了自己在北省老家看顾的一个老人举例,说她是如何带着人多出来走走,后来就变得跟常人无异了。
家里人原本还将信将疑,但是后来听她说了老人的姓名之后,又见她二哥自从由她照顾之后,确实比以往开朗了一点点,便同意他们出来在家附近走走。
哪知这一出去就走了将近两个多小时还没见人回来,家里人着急,便叫宁筱月出来寻。
结果她二哥没寻着,倒是看见李素素在跟江芝打架。
宁筱月皱眉看着李素素,再次问道:“我二哥呢?”
听到这话,福福这才意识到之前她觉得那人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先前那个男子的五官跟宁筱月的有些相像,只不过后者脸圆圆眼圆圆,她便没能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得知是她的二哥走丢了,福福赶紧开口,指着一个方向:“他刚才往那边去了。”
李素素眼睛瞬间气愤地瞪大:“那我刚才问你你咋不说?他如果丢了就是拿十个你都赔不起你知道吗?”
福福莫名不喜她这副语气,当即怼了回去:“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你把人弄丢了过来找我问线索的吧?我还没把话说完,你就直接一口我把人搞丢了的锅给我扣过来,现在当着筱月姐姐的面你还敢这样说,你咋不直接说人是被我拐走的呢?”
李素素:“……”
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宁筱月:“筱月,我真没玩忽职守。你二哥那人你知道的,他做事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这里人又多,我一个错眼不见……我找了他好久,然后就看到他的手帕在他们手里,问他们也不肯好好说人在哪……”
眼看她还在推卸责任,宁筱月沉着脸一把甩开她:“不用跟我说这些,你现在赶紧回去家里报信,叫多点人出来找人。至于别的,回去再说!”
宁筱月说完,又看向福福他们:“抱歉,你们这会子有没有事?能不能帮我找找人?我二哥他脑子不大好,如果丢了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一听这话,福福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米家只有福福真正见过人长啥样,米卫国也只是远远地扫到一个背影。不过这也难不到大家,福福唰唰几笔就把人的相貌勾了个大概出来,然后又说了他的衣着特点,一家人便三三两两结伴,顺着先前对方离开的方向找去。
宁筱月跟江芝还有米卫国福福一队。
福福被米卫国背着在前面带路,后面宁筱月走得飞快,江芝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那个,抱歉啊,”江芝看着焦急的宁筱月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头也是愧疚得很:“我也不知道是你二哥丢了,李素素以前跟我有仇,今天早上还在纪念馆那边跟她吵了架。所以刚刚看到她又冲福福嚷嚷,下意识就以为她是来找茬的,就跟她吵起来了。”
宁筱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不怪你。”
刚才事情经过江芝已经跟她说了遍,就李素素那种问话的方式,不管搁谁身上都会生气。
更不要说她们之间本就有宿怨。
这时,她突然听到前面福福喊了声:“我看到了!你二哥!”
宁筱月一震,赶紧抬头,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报刊亭外面,她二哥正在发疯,把亭子里的书跟报纸扔得满天飞。
旁边报刊亭主人焦急拼命阻挡。
隔老远都能听到两人都在崩溃大喊大叫。
宁筱月一惊,赶紧冲过去试图安抚:“二哥!”
哪知看到她,宁筱易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崩溃,抱着脑袋拼命大叫:“找不到!找不到!啊啊!找不到!”
同时身体紧张绷起,转头就是“砰!”地一下,重重撞在报刊亭的门柱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老板都崩溃了,扎着手大叫:“姑娘!姑娘!我可没碰你家人啊!你看到了都是他突然跑来发疯,把我的书全都扔了不说,现在还自己把自己给撞伤了。”
看着她二哥受伤,宁筱月眼睛一下就红了,僵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只能一个劲轻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
现场一片混乱,她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米卫国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小闺女说的话竟然是真的——长得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真的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