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武修不答,却昂首挺胸,一动不动不打算让路。
谢安不想一开始就闹得很难看,他也顾不得家主的面子,耐着性子:“我来找我侄子,谢风遥,东方熠再管得宽,也不能拦着我不让找吧。”
若是从前的谢家,说话还有点分量,现在的谢家在谢安的经营下却大不如前。
再者,炼丹和御兽,八竿子打不着,并没有什么利益往来。楚南楠跟沈青关系好,东方家也需要沈家林场的木材。
重重关系下,东方家的武修也不怕得罪谢安,长剑往地上一掷,剑身嗡鸣颤颤,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年轻武修道:“扶风山是熠公子的师门,公子让我等守山我们便守山,守不好我们是要受责罚的,谢家主又何必难为我们呢?有这功夫,不如去求求公子,让公子亲自带您进山。”
东方熠派来守山的武修,个个不凡,谢安这次出来没有带灵兽,两方武力不对等,也难怪对方狂妄。
谢安内心忿忿,气得咬牙,却也没办法,只能不满哼一声,甩袖离去。
谢安带人闯山的消息很快就传给东方熠,东方熠掐断传音,又派了几个武修过去加强守卫,楚南楠吊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东方熠靠在桌边,看着楚南楠恹恹靠在床柱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低垂,唇色浅淡,气质柔弱,惹人恋爱。
东方熠看着她,无聊把玩着芍药花形玉佩,心中不禁感慨。
小时候他就喜欢追着她四处跑,她笑嘻嘻哄着他漫山遍野摘果摘花,他心甘情愿给她洗鞋洗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日日面对着她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块脸,他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她。
二十年,她变了很多,却又有很多没变,比如她一边利用着他,却仍对他爱搭不理,依旧厌烦他。
如果能再骂两句,那就更好了。
东方熠说:“扶风山有什么好啊,又冷又穷。照阳山怀梦谷内,四季如春,比扶风山好千倍万倍,师姐去了,保证喜欢,保证乐不思蜀。”
楚南楠闭着眼睛:“滚。”
东方熠忍不住笑,偏头看她,“师姐到底喜欢那小子什么啊,我不比他强吗,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楚南楠睁开眼睛,也看着他笑:“那你能学狗叫吗。”
东方熠:“?”
第53章 你这又是何苦呢
谢风遥离开扶风山的当天傍晚,在镇子上吃了豆花,又去渡口坐船。当初跟楚南楠一起从扶风山去饲魔谷的路线,他自己走了一遍。
他走得很快,星夜兼程,五天后,已经到进山的峡谷。
山里雨不停,他站在峡谷风口处,风裹挟冷雨扑在脸上,依旧没什么感觉。
闭上眼睛,又回到当时,天蓝而亮,风依旧很大,却是暖的。她长发和裙角飞扬,脚上穿了一双树叶做的鞋。
当时他说:“师尊,我好喜欢夏天啊。”
鸟雀从头顶飞过,风像游鱼溜过她的裙摆,也送来她的回答。
她说:“那就走慢一点。”
可无论走得再慢,也还是到了分离的时刻。
同样的黄昏,同样的雨夜,谢风遥再次来到了当时避雨的崖洞。
算起来,从春到冬,跟楚南楠在一起,也才几个月的时间。
然而这世上的人,并不是认识的时间越长,关系就越好。
有的人,例如谢安和谢鸠,做了十几年的家人,还不是到处派人抓他,要取他的血。现在蜕体期将至,谢安肯定也巴不得他快点死,再也别出现。
有的人,明明也认识没多久,却已经比家人还要亲。真心待真心而已,跟时间长短没什么关系。
深山中人迹已绝,夏天时间做的竹桌、竹椅,还有吊床和地铺都好好收在角落里,谢风遥在崖洞下点了火把,一样一样把东西搬出来,整理干净。
地铺有两个,一个是他的,一个是楚南楠的。他把楚南楠睡过的那个搬出来抖开,摆在她躺过的位置,把自己捯饬干净,躺在地铺上,掏出一床被子盖上。
被子是入秋以后君宁新做了送来的,楚南楠盖过,上面还有她的味道,甜丝丝的。他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心里舒坦多了。
埋了一会儿,觉得闷,把脑袋露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崖洞外的冷风和无边寂寥。
谢风遥又缩回去,盘成一团,从边角偷偷掀开一条缝喘气。
崖外雨声滴滴答答,在黑暗中睁着眼,又让谢风遥想起他们住在崖洞的日子。想起他在空地上练拳,师尊躺在吊床上打盹,空谷里的风卷着山林的草木气息,带来无边清凉。
从春到冬,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也是最后一次。要真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死的话,以后也决计不分开。
想到这里,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把乾坤袋里偷折来的树枝掏出来,布条慢慢解开,举着树枝冒雨出去,想找个地方种上。
在野地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满意的地方,被雨一浇,脑子清醒了点。大冬天的,就这么一小截树枝,插土里也活不了啊。
一瞬之间,神思通畅。
谢风遥呆呆站在雨里,抹了一把脸,两三步跳回去,凑到火把底下,掏出那个巴掌大的陶盆,鬼使神差把树枝往盆里一插。
陶盆腾地一下变得海碗大,树枝稳稳当当立在土里。像是专门为了告诉他,他做对了,光秃秃的树枝‘噗’一下,蹦出一片小叶来。
谢风遥傻眼。
偷树枝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就是习惯性偷点啥。他平日里偷了楚南楠不少东西,她的小衣、发簪、唇脂,耳环和璎珞等。
他单独有个乾坤袋,专门放这些偷来的小东西,楚南楠东西多,人又迷糊,东西平日里也都是他在帮着规整,丢了根本发现不了。
谢风遥的这个毛病,也是在河边给她洗小衣那次无意识开始的。从那之后,他总是手痒忍不住偷点她的东西藏起来。
这是他的小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偷得也不多,她用过的东西,过段时间不喜欢了,他才偷拿走,不然某件东西正受宠的那几天,丢了指定得发现。
没想到,这个坏毛病,阴差阳错的,竟然跟师祖给的陶盆对上号了。
谢风遥抱着那陶盆,左看右看,翠绿的小叶被风吹着,左摇右晃,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一时之间都忘了与师尊离别的哀伤,想护着树枝不被风吹到,又想到植物只有浇水才能活。
抱着陶盆,想端它出去淋淋水,转念一想,这个季节的雨水,会不会冻坏了它?
他的心,一下被这片小绿叶给牵住,它随风晃一下,他的心也跟着颤一下。
谢风遥抱着陶盆琢磨,这个盆,一定就是师祖给他用来种小树的!
料事如神、未卜先知的师祖,为何会送这个陶盆呢?是不是也知道他偷东西的坏毛病?
那岂不是也知道他偷了师尊的小衣……
谢风遥就地一滚,脸埋进被子里——丢死人了!
本是无意之举,却换来意外之喜。因为这株挂着绿叶的小树苗,谢风遥在崖洞度过的第一晚,并没有那么难捱、那么冷。
他在崖外放了一只木桶,接了雨水,捞一捧在手心捂暖,才一点一点浇喂进陶盆,小树喝了水,也晃着小叶子跟他打招呼。
如此,藏东西的乾坤袋压在枕头底下,谢风遥面对着小树苗的方向躺下,也能安然入梦。
距立冬还有整整十天,按理说,只要提前一天找地方藏起来,安静等待蜕体期到来便好。
但只要跟楚南楠在一起,他就没心思练功。她软乎乎地贴上来撒个娇,他就手软腿软全身软,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只想抱着她,贴着她,像小狗小猫似的挨挨蹭蹭。
天蒙蒙亮的时候,崖外雨已停,谢风遥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去看枕边不远处的小树苗。
见小苗则如见师尊,他嘴唇轻轻贴了贴小叶,抱着陶盆出去见见日光,开始练功。
参不透师祖他老人家的用意,但有这么一株小苗在身边,谢风遥心里踏实多了。
之后的每一天,也都如今日这般,练功、养树,想念师尊。不到死,不放弃一丁点活着的希望。
而初到照阳山的楚南楠,却如不见阳光雨露的蔫巴小花,整日昏睡,没有精神。
照阳山深处有怀梦谷,谷内气候温暖,花草繁茂。楚南楠来到这里的第三天,谷内别苑终于重整修缮完毕,东方熠迫不及待把她接进去。
居所外是一片荷塘,两岸菖蒲垂柳,一派奇异盛夏之景。
楚南楠蔫蔫耷耷坐在荷塘中心的憩亭,徒弟不在身边,哪怕食珍馐,居仙境,仍是高兴不起来。
身边两名侍女为她剥莲子,恭敬地伺候着,东方熠手持折扇,款步而来,在她身边坐下。
侍女要奉茶水,东方熠抬手制止,亲自为楚南楠和自己斟了茶。见她一颗一颗往嘴里塞着莲子,东方熠温声劝,“师姐,莲子吃多了伤脾胃,不要吃了。”
侍女停下剥莲的手,退至一边,楚南楠斜眼看他:“你管我?”
东方熠被下了面子也不生气,见到她就觉得欢喜,“师姐觉得这里怎么样,我知道木灵法修都是最怕冷的,师姐就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扶风山那么冷,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楚南楠不答,只问:“什么时候取灵宝?”
当初两个人商量好,楚南楠用灵宝换他的锁灵衣和丹药,助谢风遥渡蜕体期,是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
如此,谢风遥原著里渡过蜕体期的那份因果,就在她身上。他不欠男女主,也不欠东方熠,就可以完全脱离主线,不再受剧情牵制。
两个人,能有一个干干净净摘出来,也算值了。做师尊的嘛,总是承受得多一些。
东方熠本也是为灵宝而来,起初也答应得好,然而等她真的随他来了照阳山,他又不想要她的灵宝了。
不要灵宝,便不是等价交换,她就一直欠他的。
东方熠装傻充楞:“前日谢安又去了一趟扶风山,不过他没上得去,我派去的人,都是高手。”
楚南楠:“我的灵宝还不够换取这些东西吗?什么时候取灵宝。”
东方熠垂眼磨挲着杯壁,轻轻笑一下,“我又不想要灵宝了。”
楚南楠对应付他感到厌烦,她团扇掩着脸,起身就要走,东方熠一把握住她手腕,“师姐!”
她不满地蹙眉:“撒手。”
东方熠松开手,改拽着她的袖子晃,“哎呀,师姐,你别生气啊,你听我说嘛。”
楚南楠眉头皱得更深,莫名其妙看着他:“你不要学阿遥说话。”她用力把袖子抽回来,“也不要学他的动作。”
东方熠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她竟然就这样毫不留情戳穿,一点面子也不留。
他也不是故意学谢风遥说话,只是看他平日里那样说,在潜意识跟着模仿,希望能借此讨得楚南楠的喜欢。
然而他今年也二十五六了,学一个十七八的小少年撒娇,已经历世故的青年,身上全然没有少年人不谙世事的自然可爱。
这样的模仿,在楚南楠眼里,就是东施效颦,效果也适得其反。
楚南楠对他耐心有限,觉得他脑子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直接走剧情不好吗,麻溜地把灵宝取出来,有了法力修为,快快乐乐地跟兄弟姐妹争夺东方家少主之位不好吗?怎么一点事业心都没有哇?还在这演白莲。
东方熠绷着脸,隐有怒气,却不敢发作。楚南楠却不走了,坐回去,理了理裙摆,冲他扬唇一笑,“你喜欢学啊。”
从来到照阳山,她就没笑过,这一笑,如春雪初融,漫山花开,东方熠傻傻看着,一时痴了。
她面上却仍笑着,柔声细语同他说话:“那你好好学学,我看看像不像,学得好的话,说不定我真的喜欢……”
东方熠盯着她莲瓣一样粉白的脸,被她唬着:“真的吗,我学得好,你就不走?”
楚南楠歪着身子,手托腮,团扇遮脸,只露出一双潋滟水眸,睫毛眨呀眨:“那我得先听你学得好不好啊?”
东方熠抿唇,直起腰来,两名侍女十分有眼力见地退走了。
等到四下无人,东方熠才涨红着脸,小声地、弱弱地学。
“汪汪。”
楚南楠挑眉,忍着笑意鼓励他:“大点声。”
东方熠下巴微抬,清了清嗓子,又是“汪汪”两声,叫完以后,满脸期待,当真如等待表扬的小狗。
楚南楠却不笑了,只是用一种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东方熠,何苦呢?”
他见她笑时,以为是真的把她逗笑了,却不想只是陷阱,不过是为了使他更难堪。
楚南楠转身即走,东方熠大怒,桌上茶水糕点被他拂袖扫落,噼里啪啦碎一地。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楚南楠!你给我站住,你欺人太甚!”
楚南楠摇着团扇,头也不回,心情大好。
第54章 平平安安回来呀
东方熠自尊心受挫,消停了三天。
三日后,他重振旗鼓,夜里在荷塘边的空地上放烟花。
“砰——砰——砰——”
漫天烟火,五彩缤纷如仙女散花。
楚南楠却只觉得吵闹。
她刚睡着就被吵醒,用大脚指也想得到是东方熠在作妖。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心念一动封闭了耳识,扯了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
东方熠穿着一身漂亮新衣裳,在荷塘边保持微笑的表情被炸了两刻钟的耳朵,也没有等到楚南楠出来。
给他出主意的武修冒头:“公子,还放吗?”
东方熠:“放个屁。”
这武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睡着了?睡得这么沉吗,两刻钟都没有被吵醒?”
东方熠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站在亭中,死死盯着楚南楠寝室的那扇窗户。
这还不算完。
次日晚,楚南楠刚刚沐浴完,侍女正在为她擦头发,另一名年纪较小的侍女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气都没喘匀便急急道:“姑娘姑娘!外面下雪了!快去看啊!好大的雪!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