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谢风遥,楚南楠果然笑了,只是对东方熠的添油加醋并不赞同,“你不懂,阿遥很乖的……但我跟你说不着,我懒得跟你说这些,我又不需要你理解他。”
阿遥的好,凡是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宗流昭和君宁自不必说,如沈青柳飘飘和乌月纪寒林等人,都喜欢他的。
但楚南楠却也相信谢风遥是说得出这样的话的。
他小时候过得有多苦,他从来没怎么说过,偶尔提及也是说些高兴的、好玩的事。
但他经历的苦难,楚南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从小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喜欢照顾别人。他希望她有人照顾,希望她好好的,他总是习惯懂事,为亲近的人安排好一切。
楚南楠几乎都能想象,他对东方熠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委屈,又有多无奈。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像交代遗言一样拜托东方熠照顾她……他坐在树下,抱着膝盖哭,多可怜啊。
一想到谢风遥,楚南楠心情很好地坐直了身体,小春见她状态不错,马上给她喂了半块糕点,她也乖乖地吃了。
尽管东方熠很不喜欢谢风遥,却也知道师姐很喜欢他,他不要脸的继续模仿人家,学着谢风遥惯用的清亮语调说话:
“师姐,你我本就是有婚约的,谢风遥他估计也是回不来的,他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们就成婚吧!师姐身子离不开药,东方家最不缺的就是药了,我会治好师姐的。师姐天赋那么好,灵宝也会重新长出来的呀。”
楚南楠拧着眉毛扯嘴角:“你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要学他说话了吧。特别傻,真的。”
东方熠不管,继续眼巴巴地望着她:“师姐,让我照顾你吧,我真的很喜欢师姐!”
楚南楠不想看他,转过身去,面对着荷塘,清风将长发拂过单薄的双肩,楚南楠苦恼地揉揉眉心:“你不觉得你很烦吗,我很嫌弃你,你看不出来吗。”
东方熠立即接道:“师姐要是喜欢他那样的,我也可以学嘛,现在还学得不好,以后熟练了,师姐习惯了,说不定也会喜欢呢?”
立在一边的小春和小夏齐齐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假装不存在。她们真没想到,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公子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东方熠说着这样的话,自己心里一点负担也没有。他从小就仰望着她,无论再过多少年,在她面前,他都摆不了任何架子。
楚南楠却没耳朵听,她起身欲走,小春小夏立即来搀扶她,收拾靠枕和毯子。
东方熠追着她,不依不饶:“除了我谁还能照顾你啊,不是为了谢风遥你至于是现在这样吗?这还不都是他害的,他一点出息都没有,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楚南楠双手捂住耳朵,不听。
她才懒得费口舌同他吵架,她还得养好身体等谢风遥回来,看看他蜕体后长成什么样子。
东方熠一个人说了半天,没人搭理,他反而更来劲了,撵着人家脚后跟嘚吧嘚:“我们本就有婚约,就算大师兄来了我也有理!你把灵宝给了我,我怎么可能再放你走,等那小子来了,再把你还给他吗?怎么可能,他做什么了?”
楚南楠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我不用你可怜我,我给你灵宝也不是需要你照顾我,这只是我们的交易,婚约早就作废了,我也不是原来的楚南楠了。”
东方熠的心沉下去,“师姐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喜欢你呢,我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喜欢你呢。”
楚南楠烦死他,脚步不停,双手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东方熠不再往前追,眼睛里伪装的天真熄灭,目光沉沉如黑水,将那纤细柔软的背影吞噬。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能激发人的占有欲。
他无心探究对她究竟是何种感情,感激?钦慕?求而不得的执念,都不重要。
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师姐啊,你都没有灵宝了,法力也变弱了,身体还那么差,你能去哪里呢。”
一步一步,还不都是在他掌控内。
只可惜、只可惜……可惜当初没给锁灵衣做些手脚,到时那小子回来,还真是个大麻烦。
他得赶在那个麻烦回来之前,做点什么。
当天下午,东方熠传音给守在扶风山下的武修,命人在楚南楠房中搜寻婚书。
楚南楠失了灵宝,院中布置的防止外人擅闯的法阵也失去了效用,那些人还真找到了叠成方块用来垫桌脚的婚书。
那婚书材质特别,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坏,展开其中字迹、契印等依旧完好清晰。
婚书找到,房中恢复原状,婚书当夜便飞鸽传到照阳山。
东方熠很满意,请示过父亲,得到东方家主的同意后,决定次日便要开始筹备大婚一事。
东方家主一向尊重他的决定,得知是楚南楠,能攀上宗流昭和天权真人这样的大能人仙,他当然很高兴,只是觉得时间这样仓促,会不会怠慢。
东方家主还欲再劝:“要不要等宗流昭渡劫之后再办呢?现在实在是不合时宜,何况她刚失了灵宝,身体怕是禁不起这样的损耗。”
东方熠在父亲面前一向装得乖顺,“我不会让师姐操心的,父亲也别太张扬,等到了日子,我再告诉师姐,给她一个惊喜。她现在身子弱,就不要让这些琐事去烦扰她……”
东方熠又兴致勃勃说起婚礼事宜,东方家主见他这么高兴,也不再说什么。
因为小时候被弄丢,身体出了毛病,作为木灵法修,识海却不生灵宝,体质也不适合转武修。接回家后,因为这些事,东方熠一直没少被同族暗地里欺负,东方家主心中有愧于他,一直在尽力弥补他,对他自然有求必应。
这次立他做了少主,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等着,家里能办点喜事,冲冲晦气也是好的。
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东方熠催得很急,他要赶在谢风遥蜕体结束前就把事办完,防着他来捣乱。
再者,少主距离家主还是有一段距离,此过程必然艰辛,有了师姐这层关系,也能得到宗流昭的照应……
楚南楠对此一无所知,她离开了树,失了灵宝,徒弟也不在身边,身体越来越坏,东方熠还时不时来烦她,一切都糟透了。
心情不好,积郁成疾,是什么丹药也医治不了的。
如果谢风遥能在身边,她心里高兴起来,说不定真能恢复。
可被困在这里,忧心着谢风遥的蜕体期、忧心着宗流昭的大劫难,死期一天天的接近……她如冬天挂在枝头的枯叶,终日惶惶不安,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风吹落。
楚南楠一直睡得不好,时常睡个把时辰醒来一次,也不说话,也不动,茫然枯坐着。
小春小夏轮流守着她,保证她醒来时身边一直有人照看。这日下午在憩亭午睡,楚南楠突然惊坐而起,抓着身边小春的手问:“立冬过去几天了?”
小春给她擦着额上的冷汗:“五天了。”
“才五天啊。”楚南楠又倒下去,“才五天啊……距离一个月还有好远呐……”
她日子过得迷迷糊糊,昼夜不分,抓着小春的袖子不放:“你给我记着日子,每天跟我说一次好不好。”
小春给她喂了点水,“记着呢,每天都记着。”小春重复着:“立冬过去五天了。”
楚南楠“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还早。”
傍晚东方熠来看她,小春做了鲜花饼,她勉强吃了两口,又倒下去。
她也不回房间,说屋里太闷,白天都在亭子里躺着,东方给她剥莲子,她不吃,只是抓在手里。
东方熠垂着眼,有点后悔了:“我把灵宝还给师姐吧。”
楚南楠轻轻摇头:“你真的想还吗。”
取灵宝的过程,稍稍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情愿,取出的灵宝都是废的,用不成。
东方熠刚体会到灵宝的好处,哪怕嘴上愿意,心里肯定也舍不得。
楚南楠说:“不要浪费我的灵宝,好好替我守着扶风山。”
东方熠不再提灵宝的事,也不敢说订婚的事,他开始花大价钱寻找木灵法修,只要对方愿意献出灵宝,无论有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此又过了五天,还真让他找到几个愿意取灵宝的木灵法修。不过天赋和修为都不怎么样,灵宝也很弱。
取灵宝的过程不太顺利,有几个反悔跑了,有几个取出来就碎掉了,最后只成了一个。
不如珍珠大的一颗墨绿色灵宝,黯淡无光,被东方熠在外面过了一层黑乎乎的药,伪装成丹药喂给她吃。
楚南楠吃下去立马就知道这是灵宝,皱了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这颗灵宝太弱了,落在她的识海中,滴溜溜打了个滚,一动不动,吃了跟没吃似的。
东方熠等着为她梳理经脉,却见她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失望。要是能这么轻易找到好的灵宝,他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楚南楠哼笑:“有什么用呢。”她早晚都得死。
但有总是强过没有,这颗灵宝虽然不如小果果,却也使楚南楠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只是心里事重,高兴不起来,依旧蔫蔫耷耷。
东方熠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想把沈青叫来陪陪她,又怕沈青乱说话。
他绞尽脑汁,只想让她高兴,隔两天,抱了一只跟五虎很像的白猫来。
头两天楚南楠还新鲜,抱着猫猫喂食顺毛,后来也不抱了,猫猫来黏她,她也不搭理。
她说:“我牵挂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东方熠蹲在她膝头,盯着她紧闭的双眼,没有血色的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吃的、喝的、穿的、药,都是给她最好的,可她就是不高兴。那颗灵宝使她不吃饭也不至于太憔悴,但效果也仅此而已,仅仅是吊着命。
在东方熠因楚南楠发愁时,婚事也筹备得差不多了,看着照样山上上下下装点得喜气洋洋,他又想相通了。
反正已经等了很久,也不差这几天。只要她一直在,他就有的是时间来跟她相处。
身体会慢慢养好的,心情也会慢慢变好的,她当初跟谢风遥是如何的亲密,将来也会跟他同样的亲密。
楚南楠不理他,他也不在意,跟她絮絮叨叨说话:“我这几天有点忙,等忙完这阵子,我带师姐去海边好不好?那边暖和,天气也好,等春天再回扶风山去。”
楚南楠捂住耳朵,依旧抗拒他,“你好吵啊,能不能别废话了。”
东方熠就想不明白,他有钱有势,长得也不赖,对她那么好,师姐凭啥不喜欢,还要骂他贱,偏去喜欢那个没钱没本事的臭小子。
东方熠也不生气,她越是这样,他越要天天来跟她说话,就不信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他是铁了心要捂化她。
外面太冷了,她只能待在这里,谢风遥和宗流昭也不在,这是他的机会。
请柬全部递出去了,沈青收到的时候,正在给五虎洗澡。五虎被她养得白白胖胖,肚子上的肉坐起来能摞三四圈。
柳飘飘把请柬展开给她看,沈青傻眼,甩了手上的手,接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啊!东方熠和楠姐……这是怎么回事!”
柳飘飘说:“你再看看日子。”
沈青低头看,眼睛登时滴溜圆,“明天?这么急吗,竟然比你我当时还要急,东方熠这是要干什么。”
柳飘飘说:“听说东方家刚立了他当少主,难道是为了与扶风山攀关系?可是楚南楠怎么可能会同意呢……”柳飘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东方熠藏得很深,就算我们现在长了翅膀飞过去,也只能喝洗碗水了。”
沈青怒摔请柬,“他就是故意防着我们去闹事吧!谢风遥呢,还是没消息?”
柳飘飘:“十来天前给我传过一次音,说他要蜕体了,要是一个月后没回来,就是没捱过去,死了,还托我帮他照顾楚南楠呢。”
沈青:“那蜕什么体,需要这么久?”
柳飘飘:“听说是一个月,如今已经过半,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沈青沉默片刻,咬咬唇,“赶紧走,去照阳山,现在就去!赶不上也得赶!”
而同一时间,扶风山下,东方家的武修又一次遇上了麻烦。
年轻武修单手撑剑,笑眯眯将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你们谢家人可真执着啊,这一趟趟的都来多少次了,这山上是有什么金银财宝让你们惦记吗?怎么,没带狗,这次就你一个人?”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少年音清脆,疑惑地眨眨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上山啊。”
年轻武修见他年纪不大,眼神清澈懵懂,忍不住多说两句:“你是谢安请来的武修吧,别为他卖命了,扶风山的楚姑娘就要跟我们家少主成婚了,以后扶风山就是我们东方家罩,再派多少人来也没用的,这山我们守定了。”
这少年身量修长,面上仍有三分稚气未褪,却周身气质凛然,背负长刀,看起来修为不俗。
他面容生得俊俏,与往常来闹事的人不太一样,喜滋滋很高兴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个土陶盆,盆中一棵小树枝叶青翠,丝毫不受这初冬严寒所侵扰。
少年目光闪烁,微挑眉:“你说谁跟谁成婚?东方熠?跟楚姑娘,哪个楚姑娘?”
往常谢安派来的人,不是梗着脖子硬闯山,就是躲在暗处放狗咬人,还难得遇上一个话多的,年轻武修日日守山无趣,也忍不住与他多聊几句。
“这扶风山上还有哪个楚姑娘,当然是我们公子的师姐,天权真人的高徒楚南楠了,那可是位美人……”
年轻武修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大红请柬递给他。这样的请柬准备了一打,上面写的都是谢安的名字。
少主确实是这样吩咐的,如果谢家的人还硬要闯山捣乱,就把请柬给出去。
东方熠目的是提醒谢安,扶风山同照阳山已经是一体,警告他少惹事。如果谢安乖乖的,愿意来喝杯喜酒,以前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如果执迷不悟,东方家也没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