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身法袍正好给楚南楠改两件小衣裳。
既是法衣,当然可以完美贴合她的身体,其实也不需要如何裁剪。
但谢风遥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小师尊得穿得漂漂亮亮的,小花边小蝴蝶啥的,都整上。
他一整夜都坐在榻边给她改衣裳,隔半个时辰去看看她,看看那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猪仔。
谢风遥趴在床边上看她,呼吸放得很轻,伸手理理她额角的乱发,又轻轻捏捏她的小肉胳膊。
他伸手进去摸了摸她的肚子,消了不少,然后惊奇的发现,她好像长大一点了!
好快啊!怪不得要吃那么多,原来人家是在长身体呢。
早上楚南楠醒来的时候,已经有新衣裳穿了,白衣上绣的粉色小花,蓝衣上绣的竹叶,衣襟和袖口缀了小花边,乖得不得了。
谢风遥拎着让她选,她很矜持地指了一下白色那件,美滋滋穿上了,嘴上还嫌弃,“花里胡哨。”
如今伺候她的一日三餐已经成了谢风遥的首要大事,楚南楠躺在她的新藤椅上,优哉游哉吃着零食,“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徒弟孝敬师父,是天经地义嘛!”
厨房里谢风遥探头出来,“对对,天经地义。”
午饭后,楚南楠躺在树下藤椅上睡觉,谢风遥坐在一边给她做玩具,她昨晚睡得早,这时倒也不是很困,翻了个身侧过来看他。
他垂着眼不说话的时候,已是风姿卓越的青年模样,仍是喜穿黑衣,周身气质却已变得沉稳平和。
她于虚空沉睡时,起初如羽毛在混沌漂浮,后来黑暗中渐渐有了光,有了声音,还有了食物的香气。她有时醒来,有时昏睡,耳边却一直有个声音。
这声音始终牵着她,每次她快要沉下去时,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再一次将她唤醒。
是谁在为她哭泣?哭得那么伤心,楚南楠不能不管,她奋力往上游,追寻那声音,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哭得好伤心,她想伸手给他擦擦眼泪,怀着这样的念头,她奋力伸出手,身体忽然一轻,天光四涌。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风遥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小木马就要做好了。”
楚南楠扯嘴角,“谁要玩小木马啊。”
两刻钟后,谢风遥把她抱到铺了垫子的小木马上,将她两只小手按在抓柄,楚南楠立即无师自通晃着玩起来,咧着嘴笑,“欸,真好玩!”
谢风遥似笑非笑:“小木马不会动。”
楚南楠骑着小木马在院子里哒哒哒,“对!不会动。”
谢风遥腼腆低头笑:“那你想不想要会动的。”
楚南楠仰脸看他,“有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下午吧。”
楚南楠不急,她的小木马还在新鲜劲上,她骑着小木马在院子转圈,“好哇。”
一下午,谢风遥都在思考如何向她展示自己的兽形,他很少会变化成那个样子,他不想给太多人看。
现在花开了,估计过不久东方熠就要来了,在此之前,他得把她的心牢牢抓在手里。
她现在孩子心性,很容易被好玩的、新鲜的事物吸引,万一被人骗走可如何是好呢。
下定决心,晚饭前,谢风遥把她抱回房间去,“你在这里等着。”
楚南楠吃着红薯干,歪在榻边点头,“好哇。”
过了一会儿,一只半人高的大白狗用鼻尖把门顶开,楚南楠晃着小短腿坐在榻上,歪头去看,只看见门口地板上,被日光投下的一个矮矮的影子。
她好奇:“是谁呀?”
大白狗探进来个脑袋,一脸讨好看着她。
楚南楠两手一撑,从榻上跳下来,这大狗长得漂亮,,模样又温顺,她蹬蹬跑来,背着小手歪来歪去地看,“大狗!”
大狗看着她,不出声。
楚南楠伸出手摸摸大狗的脑袋,忽然展臂抱住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身上柔软蓬松的背毛,“谢风遥!”
狗子瞪圆眼睛,狗嘴微张,她认出他来了。
楚南楠小手兴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你变成大狗了,怎么变的呀,你好白好软喏。”她脸颊贴着他不停地蹭:“我好喜欢。”
谢风遥心里高兴起来,就知道她肯定会喜欢,他自己跑到水边看过不知多少次,他的狗样很威风呢,毛毛也又蓬又软,老好看了。
他迫不及待要跟她分享自己蜕体时的领悟,然而一开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
“汪——”
楚南楠松开他,惊奇地看着他。
谢风遥抬爪捂住嘴——糟糕,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楚南楠摸他的耳朵,又揪他的尾巴,谢风遥再一次试探着发声,依旧是狗子低低的呜咽,他没办法用狗嘴说人话!
在谢风遥苦恼没办法说人话的时候,楚南楠已经蹲下身开始研究他的腹部。
她不仅看,她还要上手摸,眼睛瞪得滴溜圆,一声惊叹:“哇塞!”
谢风遥顿时“嗷”了一嗓子,后腿下蹲,匍匐在地,狗脸上神情莫辩。
楚南楠抿着嘴,小手在他背毛上揩了揩,似乎是有点嫌弃。
谢风遥被拿了命门,恼羞成怒,头一扭,迈着狗蹄跑走。
不一会儿,他已恢复了人身,端着木盆过来给她洗手。
她手小小软软的,还有肉窝窝,没他半个手掌大,但不能因为样子小就可以轻易获得原谅!谢风遥冷着脸一言不发,给她洗完手端着盆走了。
楚南楠找到好玩的了,颠颠跟在后面,“你咋了?你生气啦?”
他去倒水她跟着,他去择菜她也跟着,然后楚南楠发现,她的药田变成了菜地!
正是仲春时节,她的药田里一半种了油菜,一半种了小青菜,油菜花已经开了,焦焦灿灿一大片,放眼皆是。
“哈——”楚南楠瞪眼张嘴,惊呆了。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这个逆徒,你竟把为师的药田……你你你……”
谢风遥掐了一把嫩菜苔扔进竹篮里,没好气:“不然你以为你吃的小青菜都是从哪里来的。”他故意气她,“这田可肥了,看这小菜,长得多好。”
楚南楠揪着衣角哼唧,自己也觉得种菜确实比种药有用。谢风遥掐了一朵嫩黄的油菜花别在她发间,用干净的指背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楚南楠立即不生气了,一下抱住他的腿,“变狗陪我玩嘛。”
谢风遥脸上再一次浮上难堪,曲起两根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坏楠楠。”
楚南楠软磨硬泡一下午,终于哄得他晚饭后再变了陪她玩一次。
两个人吃了饭,把门栓上,躲在屋子里玩。
谢风遥变作大狗趴在榻上,楚南楠就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一会儿捏他的耳朵,一会儿绕他的尾巴。
他身上完全没狗味儿,还有香香的皂荚气,楚南楠搂在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我好喜欢你喏。”
她偷眼瞧他,见他温顺地趴着,爬下来与他头挨着头,小心问询:“阿遥遥,我可以骑你吗?”
他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她,楚南楠也不泄气,抓了一根红薯干来喂他,怼到他嘴边,“你吃零食嘛。”
这些都是做给她吃的,谁像她一天天那么馋。谢风遥闭紧嘴筒子,不吃。
楚南楠见这招不管用,又抓了梳子来,“那我给你梳毛。”
谢风遥的狗模样很漂亮,像狼也像狐狸,眼睛是黑色的,毛多,蓬松,不算很长。楚南楠用玳瑁梳子一下一下给他刮着,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但他还是忍住没翻肚皮,怕遭了她的毒手。
谢风遥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楚南楠偏着脑袋去看他,“舒服了没?”
他“呜呜”两声,楚南楠凑过来,往他嘴筒子上亲了一下,揪着他的尖耳朵说话:“能骑了吗?”
谢风遥起身抖抖毛,跳到地上,在屋里转了一圈,表示只能在屋里骑。
屋里就屋里呗,楚南楠跟着下地,谢风遥走到她面前,坐下,她爬到他背上去,两只手揪着他的耳朵,“驾驾。”
楚南楠头一次骑狗,可开心了,不停的“驾驾”,可惜衣料太滑,走不了几步就掉下来,楚南楠揪着他耳朵,小嘴贴上去商量,“弄个鞍子呗!”
正骑得高兴,院子外传来说话声,楚南楠一个不稳从他背上滑下来,惊惶地四处看,“快快,藏起来!”
谢风遥一翻身,已变回人形。他伸手把她捞进怀里,几步走到床榻边,扒拉掉她的树叶小鞋,把人藏进被子里,弯腰作了“嘘”的手势,“别出声。”
楚南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却也乖乖地捂住嘴巴不出声。
谢风遥带上门出去,她才后知后觉——这是她家,她凭啥要藏起来?
直到院子里的交谈声传来,楚南楠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东方熠来了。
树开花了,大家都要来的,沈青那边谢风遥头一天就传音知会过,让她今年不用来了。
沈青这一年多都在跟萧家扯皮,她是一点亏不愿意吃,把萧家欠的不管是明面的还是暗面的都一点点拿回来,现在的萧家已经垮了,炼器一道,唯沈家独大。
萧家的事处理完,适逢楚南楠归来,沈青跟柳飘飘一直拖着没办的婚事也终于提上了日程,已经定了日子,下个月十五。
沈青和乌月都知道了,约定了下个月十五在平安城见,只有东方熠不知道。
东方熠站在树下,扶着树干,忧愁叹气。
谢风遥站在屋门口,扫了一眼院子里乱丢的陶响球和小木马,没出声。
东方熠回头,下巴微扬,“怎么有小孩玩的东西。”
谢风遥面无表情冷漠回:“敲敲它们玩的。”
东方熠点点头,没再多问,又抬头看树,“今年花很多,今年应该能回吧。”
谢风遥不再跟他多说,转身回房、关门。
东方熠飞快回头看一眼,立即把耳朵贴上树干,听了一会儿,又去问住在竹屋里的小精怪们,问楚南楠回来了没,敲敲不理他,“砰”一声把小竹屋的门关上了。
东方熠狗似的在院子里东闻闻,西嗅嗅,谢风遥眼睛贴着门缝看他做着这一切。
半晌,在东方熠准备撸袖子偷树的时候,谢风遥突然推开房门,东方熠立即收回手,若无其事摸着后脑勺东看西看。
谢风遥冷脸:“你找死是不是?”
东方熠打哈哈,“我走了,树结果了再来。”
瘟神送走,谢风遥回房,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气。
楚南楠掀开帘子,招手,谢风遥走过去坐到床边,低着头,有些不开心了。
楚南楠小手握住他大拇指,歪着脑袋看他,“你不高兴了呀,是不是怕我又跟他走啊。”
她有事求人,还知道说好听话哄人,“你别怕,我不跟他走,我就跟你在一块儿,你那么好,我怎么可能跟他走嘛,他算老几啊?”
她说着话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果干吃,“东方熠哪能跟你比啊,他连你一颗大脚趾都比不上。”
谢风遥终于被她逗笑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能叫你楠楠吗。”
楚南楠嚼着果干,含糊应:“可以哇。”
谢风遥理理她额角的碎发,“楠楠。”
“欸!”楚南楠高高兴兴应声。
“楠楠,你变了好多,你变得活泼了,你高兴,我也高兴。”谢风遥指节轻轻蹭她肉嘟嘟的小脸。
楚南楠一脸机灵相,“那你高兴了,还愿意变大狗给我骑吗?”
谢风遥乐不可支,“骑,给你骑。”
第63章 孩子被人偷走了
楚南楠被惯坏了,谢风遥怕极了她再离开,一味宠溺,要星星不给摘月亮。
这日午后,趁着谢风遥在收拾屋,她吆喝上几个小精怪偷偷溜到后山去玩。
这时节山上的溪水还很凉,楚南楠硬要下水,光着脚丫子去翻溪里的石头,抓螃蟹、抓蚌壳。
这水是从山里地底下流出来的,可凉可凉了,玩不了一会儿楚南楠就得上岸,捧着脚“嘶哈嘶哈”,等到太阳晒得稍暖些再下去。
只是这小溪深处足以没过成年男子小腿,到楚南楠这就是大江大河了,直没腰。她一个不稳,脚下一滑就栽进水里。
敲敲没有她那么不稳重,就怕她出事,给她手腕上缠了两根草藤,人一摔倒两边立即拉住,才没有被水冲走。
谢风遥找来时,正看见这一幕。
他呼吸一滞,拳头瞬间攥紧,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楚南楠从水里站起来,瞥见远处他的身影,立即四肢并用往岸上爬。
下一瞬,谢风遥已到面前,提着她的腰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照着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
楚南楠趴在他怀里,屁股被打疼了,嘴一瘪就开始嚎,哭得哇哇的。
谢风遥不理她,抱着她往回赶,迅速给她洗了个热水澡,又两大碗姜汤灌下去。
她这时已经长到五六岁的样子,但因为没有灵宝,样子也小,身体还很弱,前几日下雨,樱桃树花谢时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两天。
“怎么跟你说的,还玩水,这么冷的天还玩水!”谢风遥训她。
楚南楠在床上滚来滚去,“你这个逆徒,竟敢对为师不敬!反了你了!”
没有灵宝,她现在几乎与凡人无异,曾是法修的缘故,一直娇养,身体还不如寻常凡人小孩,皮肤也嫩,一点磕碰得都瘀青上好一阵。
要照顾她,却也没办法十二个时辰都看着她,她又很会钻空子,瞅着人在忙,顾不上她,转个背就不见了。
谢风遥琢磨着,得给她立规矩了,她现在还小,玩心重,做事顾头不顾尾的。他自己也反思,是否对她太过宠溺。
谢风遥一边给她揉着屁股,一边细数自己新定下的条条框框:“第一,不可以玩水;第二,不可以爬树;第三,以院子为中心,五百步外,需要我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