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楠“哈”了一声,伸出小巴掌,“五百步!是你的五百步还是我的五百步?”
谢风遥:“你的。”
楚南楠耍赖不干了,“凭啥呀,我的五百步也太小了,而且你总也不陪我,也不给我骑,我才不听你的。”
她摸着屁股,噘嘴翻了个白眼,“你刚刚还打我,我不喜欢你了。”
谢风遥好声好气同她讲道理:“我不是在忙吗,我不干活吗,你吃的穿的,你的零嘴是谁做的,我要是一直陪你玩,什么也不做,你就饿死了。”
楚南楠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那我不玩水了,我要吃糖。”
“不行。”谢风遥果断拒绝:“小孩子不准吃糖。”
楚南楠仰着小脸看他,“那我在院子里玩总行了吧,我跟敲敲它们玩。”
谢风遥垂眼把她按回床上去,盖上被子,“你刚玩了水,还想出去?然后又趁我不注意偷跑?先躺着,明早起来不生病了再放你出去。”
他说着话扔了个九连环给她,“玩这个。”
楚南楠一玩九连环就犯困,她气呼呼把九连环扔出去,在床上打滚,“我讨厌你!讨厌你!我要去找沈青!去找师兄师姐,去找东方熠!”
她自己折腾了一会儿,耳边都没听见动静,扭过身子往外看,见谢风遥满眼通红站在床边,眼睛死盯着她。
她从来没见他这么凶过,模样好吓人啊,她害怕得往床角缩。
谢风遥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门被用力砸得一声“砰”响。楚南楠也生气,被子往头上一蒙,睡觉。
之后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开始冷战了,日子还是照过,却一句话也不想跟对方说,夜里躺一张床上睡觉,也是背对着背,谁也不想看见谁。
院子里低气压,敲敲它们也不敢多说话,不敢再带着楚南楠四处乱跑,不过在谢风遥的精心看护下,楚南楠总算是没有再生病。
三日后,谢风遥收拾了东西,带着楚南楠去平安城,参加沈青和柳飘飘的婚礼。
东海那次只是为了找萧家的麻烦,这次是来真的了。
恰逢上巳节,城中道观举办祭祀游街,谢风遥提早两天到,带着楚南楠四处玩。吃花煎、喝花茶,隔着一条河看岸边的文人们临水宴饮、吟诗作赋。
楚南楠玩得高兴了,也不生气了,搂着谢风遥的脖子亲亲密密哄他,“你还在生气呀,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小嘴撅起亲亲他脸颊,“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好不好,不气哦。”
她常常惹他生气,但这次却没那么容易哄好了,她说想离开他的话,伤着他了。
前天夜里,楚南楠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他在她耳边说话。
‘你不在的日子,我一天都没想到要离开你,离开树,我日夜守着你……你现在长本事了,真是惯坏你了,还想离开我,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楚南楠坐在他的臂弯里,两只小手捧着她的脸颊,呼出的气还带着刚刚吃过的花饼味道,甜腻腻热乎乎的,与他头挨着头亲密地蹭,“我反省好了,我以后都不乱说话了,不要同我生气了好不好?”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盯着街对面的糖画小摊,“你是我师尊,我喊你师尊行不行嘛。你不要生气嘛,这样去了沈青家,你还同我生气,我多没面子啊?”
谢风遥心里已经憋不住笑了,她这样软着调子同他说话,他根本抗拒不了,心里像汪着糖水,甜滋滋的。
可这次是下定决心要立规矩,不然她随便哄两句他就放宽原则,根本起不了作用,她下次还得犯。
谢风遥愿意同她说话了,但还是很严厉,不让做的事,怎么说怎么哄都没有用。
楚南楠气哼哼,却也没办法,只能乖乖听话,才能得到一点零嘴奖赏。
然而这几天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到了沈青家,全部作废。
沈青抱着楚南楠,喜欢得要命,亲亲乖乖地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给她。
谢风遥这时候开始后悔了,舍不得了。
可楚南楠不要他了,楚南楠威风了——谢风遥居然敢给她甩脸子,简直是造反!趁机晾他两天,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沈青对她好,她便很没原则地跟着沈青去了,沈家人多,七大姑八大姨,丫鬟小姐们,把她团团围住,谢风遥站在外面,挤也挤不进去。
他凝眉一琢磨,决定去找五虎,利用五虎把楚南楠哄回来。
可打击接二连三,五虎在沈青家住了一年多,也不认他了,看见他直接绕道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五虎!回来!”谢风遥在后面小声喊。
五虎走到沈青脚步,啪叽躺倒,翻出肚皮,沈青哈哈大笑:“干脆把楠楠也放我这里养算了,你看你能养成个啥,谁都不跟你亲。”
谢风遥抿唇,不说话。
沈青的喜宴大办三日,这期间,楚南楠都没跟谢风遥在一起,夜里也不跟他睡。起初谢风遥还忧心,之后东方熠受邀而至,他便不敢再靠近楚南楠。
不能让东方熠发现她已经回来了。
沈青和柳飘飘都替他瞒着,陪楚南楠玩耍的小丫鬟们也只知道这位小客人很重要,却不知她真实身份。
连乌月和纪寒林来见她都是偷偷摸摸的,就怕东方熠发现,又来纠缠不清。
三天没有见她,谢风遥已经忍不了,这日午后,他偷偷溜进屋子,服侍楚南楠的丫鬟见他来,两手合拢垫在腮下,作了个睡觉的手势,谢风遥颔首,丫鬟便带上门出去。
谢风遥轻手轻脚走近,楚南楠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上午跟五虎玩得太累了。
他来之前已经打理过自己,这时直接脱了外衣和靴子上榻,把她抱到胸口来放着。
她迷糊糊糊醒来,掀开半拉眼皮,见是他,又安心睡过去,呼吸渐沉。
陪她午觉期间谢风遥并未闭眼,手轻轻搭在她背上,出神望着帐顶,在思考以后的事。
楚南楠肉胳膊搂着他,睡得很不安稳,不时皱皱眉头,嘟囔两声。谢风遥敏锐察觉到不对,立即把她拍醒,她醒来仍不愿睁眼,小脸煞白,捂着胸口张嘴喘气。
谢风遥伸手去摸她肚子,胃部硬硬的,像是噎食了。
丫鬟们照顾她到底是不如谢风遥用心,见她生得雪团可爱,胃口也好,什么东西都喂给她吃。
起初还好,她在长个,需要很多营养,也照单全收了,这几天实在是喂得多又杂,这个路过喂点,那个路过喂点,很多东西不能一起吃。这不,喂出问题来了。
楚南楠醒来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谢风遥给她漱了口,擦了嘴和手,她虚弱躺在他怀里,一点力气都没了。
丫鬟收拾干净下去,谢风遥又板着脸教训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自己不知道吗?病才刚好,现在又病了。”
楚南楠靠在他臂弯,大眼睛扑闪两下,委屈得吧嗒掉泪,小拳头砸他,“叫你不管我!也不来看我,就把我丢给别人不管了,呜呜……”
她一哭,谢风遥又心疼,这几天防着东方熠那狗贼,确实是疏忽她了。
她吃得多的时候嫌弃,病了他又难受,没有灵宝,她总是爱病,这一点让谢风遥十分忧心。
若不是为了他,她如何能损失灵宝,如何会死?
楚南楠下午又睡了一觉,傍晚醒来,谢风遥喂她吃了一点米粥,她精神好多了,闹着要出去玩,说屋里闷。
这几天沈青家的客人们陆陆续续走了,也没看见东方熠那厮,谢风遥心说出去透透气也好,抱着她去了沈家一处后园。
园中多奇花珍木,珠兰幽拔,楚南楠坐在临水的凉亭里,黏黏糊糊贴着他撒娇,要骑大白狗。
谢风遥四下看了看,园子里只偶有几个沈家的丫鬟经过,但保不齐会有认识的人过来,他不太情愿在外面变大狗。
他喂了她一块饴糖,与她商量,“骑木马行不行。”
楚南楠就是嘴巴苦了,想吃糖,得了糖她也不坚持,“木马也成。”
谢风遥摸摸她的脑袋,“真乖。”他叫住一个路过的丫鬟看住她,去给她找木马了。
这一走,又出了事。等谢风遥提着木马回来的时候,丫鬟还在亭子里打扫果皮,楚南楠不见了。
那丫鬟见他,略显惊奇:“咦,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回头四处看,“落东西了吗?”
木马掉在地上,谢风遥心也咯噔一下——糟了,肯定是东方熠变作他的模样把孩子偷走了。
第64章 我可不是好惹的
当夜下起大雨,东方熠带着楚南楠冒雨奔逃,却不知该去向何方。
照阳山他是不敢回的,谢风遥肯定会找到那里,偷孩子是临时起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此行他只带了小春小夏和另两名武修,雨下得太大,不便赶路,只能先找地方住下。
楚南楠搂着小春的脖子已经睡着,小春把她护得很好,这么大的雨身上也没被沾湿半点。但这样的颠簸对如今的楚南楠来说,并不好受。
东方熠站在窗前,看着如珠如帘的雨幕,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谢风遥再如何防范他都是枉然,楚南楠的灵宝在他身上,她走,灵宝便忧;她来,灵宝便喜。他知道她早就来了。
他只是不曾表现出来,为的就是麻痹谢风遥,这不,这么顺利就把孩子偷来了。
雨雾扑湿他的面颊,身后小春来禀,已经为楚南楠梳洗过。
东方熠点点头,小春退走,他整理好满身的狼狈,扶正发冠才去见她。
小春在榻上摆了一张小桌,楚南楠正自己握着筷子坐在床上吃鸡丝面,五六岁大的女孩,粉团可爱一小个。
东方熠换了一副笑模样,抖抖袍子坐在她对面,语气有几分讨好:“师姐,吃面呐。”
楚南楠挑着面里的鸡丝吃,眼也没抬,“你死定了,阿遥会来找我的,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东方熠苦笑:“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他找来。”
楚南楠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那你挺厉害。”
东方熠见她喜欢吃,吩咐小春再去要份熘鸡丝。小夏得他眼色,也关上门退走。
楚南楠立即搁了筷子,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她倒也不怕东方熠真拿她怎么样,如今这幅小孩子的身体虽柔弱,但他二人如此近的距离,她完全可以驱使灵宝保护自己。
灵宝自她诞生便存在她体内,与她牵绊最为深厚,哪怕她现在驱使灵宝发藤绞死东方熠,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东方熠哼笑,“我哪敢,谢风遥那个疯子会弄死我的。”
楚南楠凝眉,眯眼观察他,见他真的没有下一步动作,才抓起筷子继续挑肉吃。
东方熠转头看她,她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吃面的小嘴一嚅一吸,像小鱼,腮帮子肉鼓鼓,头顶两个花苞髻,可爱极了。
在沈家时,他也暗中观察过,她跟谢风遥在一起时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不同。
原来她从不是冷情之人,只是对不同人不同态度。
东方熠手肘搭在案台,两指并拢,有节奏地轻敲着,“师姐知道,你不在的这一年多我是怎么过的吗。”
楚南楠吸着面,抬起头看他。
东方熠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所有人都觉得我运气好,得了这绝世的灵宝,修为一日千里,又当上了东方家的少主,风光无限。”
楚南楠呲溜吸着面,觉得很好玩。
东方熠继续道:“我得了师姐的恩惠,是大机缘大造化,可这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我也被灵宝的喜怒哀乐所影响着。
“师姐走的那天,灵宝在我的识海内哭了一天,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被巨大的悲伤、绝望的情绪所笼罩,我也哭了一天。
“从那日之后,世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再也听不见欢笑声,我的识海被灵宝眼泪的汪洋所淹没,我不会感到快乐。
“我时常莫名落泪,饭也吃不下,什么事都做不了,我……”
东方熠捂住脸,声音已带哽咽。
他深吸气,努力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想靠近你,但已经来不及,你身边已有其他人,我拥有比他更多的东西,所以不能跟他抢,不能……
“因为我所拥有的东西,使我没有后路,我若是执意要抢,当然也可以,但我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谢风遥比我更狠,他没有后路,他可以不计后果报复我,那是我承担不起的,我的身后是东方家,我承受不起那样的损失……”
东方熠狠狠擦了一下眼睛,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可悲伤是藏不住的。
“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有了灵宝,此生便再无遗憾。我是照阳山东方家最得宠的孩子,钱财、地位、资源,我拥有世上绝大多数人没有的东西……然而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给了什么,就要拿走什么。
楚南楠眼睛瞪得大大圆圆,护着面碗,拿筷子的手僵住不敢动。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方熠。
他转过身来,眼睛红红地看着她,“师姐,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楚南楠抿着小嘴,放下筷子,有些害怕地缩到床角去。
东方熠擦掉脸上的泪痕,低头整理袍袖,不一会儿,小春推开门,端着吃食进来。
菜碟摆上桌的时候,东方熠已恢复往日翩翩公子模样。
楚南楠盯着菜碗,“那你找我,就是说这些吗,你也犯不着啊,阿遥会很生气的……”她抬头看他,“你不会是还有别的目的吧?”
东方熠:“我要把灵宝还给你,我已经受够你了,只要灵宝还在我身上一天,我就控制不住!”
他两手死死抓着桌沿,身体朝她倾来,双目牢牢锁定她,小春小夏都他这幅突来的样子吓到,楚南楠敏捷地端起碗往后缩——可不要把她的菜碗打翻才好,一口还没吃呢。
不等楚南楠拒绝,东方熠已经坐回去,恢复正常:“师姐不必再劝,我已找到两全之法,将灵宝一分为二,有意识的那一份提炼出来,还给你,剩下的一半,我留着,如此,也不算违背我们当初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