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笪心里悠悠想着。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少主屁颠颠道:“正是!”顿了顿,又屁颠颠补充了一句:“夫人瞧着成色可好?”
贺子笪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少主说话,什么时候这般黏不拉几了。
媚儿哪里瞧得出成色好不好?
不过,见他下属在此,不好匡了瓢,露了馅,迟疑一阵,只漫不经心点了点头道:“还不错,料子手工都还过得去!”
媚儿淡淡说着。
对面贺子笪瞪圆了眼,心道,那可是先帝御赐之物。
好家伙,少夫人口气倒是```倒是无比的淡定。
“那劳烦夫人代收着。”
燕蕈勾了勾唇,牵着媚儿道。
媚儿点了点头,便不甚在意,勉为其难的将玉佩塞进了荷包里,看了打铁匠一眼,继而咳了几声,转身冲着贺子笪道:“呃,那日多亏你救了打```救了将军,你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沈媚儿抬首挺胸,端的一副“将军夫人”的做派,顿了顿,只冲着贺子笪一字一句道:”你```你很好,有你跟着将军,我日后```日后便能放心了。”
沈媚儿学着戏文里的说辞,冲着贺子笪一字一句说着。
说这话时,为表尊重,她还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着。
只是,看着看着,只见对方脸微微一红。
贺子笪很快低下了头,道:“少夫人过奖了,这些都是属下们该做的!”
沈媚儿顿时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再次重复了一句:“你是个极好的。”
贺子笪微微一囧。
沈媚儿说到这里便无话了,良久,憋住一句:“那你们聊罢,我先进去了。”
说着,冲着贺子笪点了点头,然后飞快转过了身来。
转身的那一瞬间,沈媚儿顿时立马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只用余光飞快瞅了打铁匠一眼,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这将军夫人当得还成罢,没给你丢脸罢?”
燕蕈一脸忍俊不禁。
沈媚儿拍着胸脯,立马飞快进了屋。
好家伙,脸都笑僵了,不过,好爽,好得意。
就说吧,也不是很难的罢。
她沈媚儿若较真起来,甭说区区一个将军夫人,就连```呃,就连将军她说不定亦是能当成的!
媚儿一脸傲娇得意的想着。
却说沈媚儿一离开,贺子笪便随着打铁匠一道入了凉亭,不知在说些什么。
沈媚儿远远的看着,微微咬了咬唇。
忽而想起了前世。
原来,前世那些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大汉,压根不是什么歹人,坏人,更不是什么恶匪,他们全是来寻他的下属。
是因为荷包里的这枚玉佩么?
今生的时间线比前世早了两年。
可目的却是不会变的。
那些下属们,是想劝他回去吧!
想到这里,媚儿微微鼓了鼓脸。
这么多天了,娘亲试探过无数回了,周遭不少人打探过,唯独,沈媚儿与打铁匠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不过,不聊,不代表就可以忽视这个话题。
年底,除夕前夕,赶在新年的最后两日里,八百里急奏便到了。
圣旨到了。
宫里来了位白面公公,据说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燕家来了整整八位副将,及燕家的老管家全部都来了。
这架势,吓坏了众人。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哭得像个孩子,只搂着打铁匠泣不成声,一声声声泪俱下道:“好,好,好,老天爷开眼了,知道怜惜我燕家,庇佑我燕家,少主如今尚在,老奴便是短寿十年亦是值了。”
这一番番苍老的话,听得所有人红了眼圈,无比的动容。
顿了顿,老人家又道:“少主,您快回去看看老将军罢,自打去年您的事一传回来,老将军便大病了一场,如今,生生撑着一口气就是不想徒留下那满院子的老弱妇孺,您如今没死,您还活着,老将军得了这个消息,若是能亲眼瞅上您一眼,保管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啊!”
老管家仿佛生怕打铁匠不愿回似的,只声泪俱下的求着。
也是,失踪了整整一年,若非卷入到了这桩案子里,哪里还会再冒头。
燕家人自然是想问个清楚明白的。
再加上,因战神陨灭,即便北疆收复失地,获得了一个太平盛世,可接近年关,关外的突厥与辫子军们又开始跃跃欲试的试探了。
朝廷多灾多难,早已经经不起内耗,若边关再出个什么岔子,赫赫大俞,这数百年的王朝恐将危矣。
唯有将军坐镇,方能保一方太平啊!
圣上的圣旨里,已三请四请了,甚至陛下言明,若将军不回,他便亲下江南,三顾茅庐!
于是,打铁匠回京一事,仿佛板上钉钉了。
唯一的迟疑点,落在于沈媚儿身上。
她如今,已有孕在身了。
她跟是不跟?
跟的话,如何经受得住这数千里的崎岖奔波?
不跟的话,他们新婚不久,哪里舍得这一年多的分离。
更何况,沈媚儿哪里离开过家门啊!
她打小便生在洛水,长在洛水,连县城都极少出过,如今冷不丁的要离开,还是去了数千里之外的京城,那里无亲无故,她孤身一人,哪里习惯得了。
何况,还是在怀有身孕的前提下。
这女子生产,本就多灾多难,此番一去,若有个万一,若有个好歹来,该叫小元氏如何活啊!
小元氏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肯的,范氏倒是不曾表态,原本以为最疼爱媚儿的爹爹和舅舅会百般阻挠,没想到,二人闭门一日后,竟齐齐应允了,非但应允了,还不顾小元氏的哭闹,狠了狠心冲着媚儿一脸义正言辞道:“去吧,你该去,瑶瑶,燕家需要你们,大俞亦需要你们,爹爹作为父亲,自是对你多有不舍,可正是因为作为你的父亲,爹爹才有责任和义务告诉你,什么是责任,什么义务,在你和小薛```在你和小蕈成婚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了,都是你应当做的!莫要担心爹娘,待你安顿好了,爹娘让你舅舅将生意做去京城,爹爹和你娘,还有你弟弟便过去守着你!”
沈老二一贯寡言少语。
这是他头一回对沈媚儿说这么多的话。
媚儿听了眼泪啪啪啪的留着。
她不想走,她不想离开爹娘,不想离开舅舅舅妈,还有弟弟。
她没有去过京城。
大不了,大不了,她不要当这个将军夫人了,呜呜。
大年初五一过,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便将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因得知燕少夫人不宜奔波,特意为他们选了水路,一路沿海而上,由贺子笪亲自护航。
离开洛水的这一日,整个洛水县的人全部赶来送行了,就跟那日“送刑”一般,带着满满的歉意与愧疚,带着满满的感恩与敬佩,长长的队伍送到了县城外十几里路外。
媚儿哭得泣不成声。
老管家瞅着一脸惭愧心疼,一路上,只不住的冲沈媚儿道:“少夫人放心,将军府是个规矩甚少之地,老将军亦是个和善之人,定然会对您喜爱有加的!”
顿了顿,又一脸感激道:“您可是咱们燕家最大的恩人和功臣呐!”
话音一落,老管家目光落在了沈媚儿的肚子上,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笑。
媚儿有些被```呃,丑到了。
不过,老人家的慈祥和和睦,令她放松又亲近,尤其,听说老管家还是亲自将打铁匠照看长大的人。
却说,在送行的队伍中,沈媚儿仿佛看到了季白和翠花的身影。
凤家完了,凤春升连同贺家,县太爷被一同押入京城,由陛下亲自发落。
听豆芽说,翠花家险遭牵连,自事发后,陈家是日日紧闭大门,村子里的人曾提议,让来沈家求情,不过好似被翠花拦住了。
果然,依然还是那个嘴硬,并跟她暗自较劲的翠花。
至今,沈媚儿都不知她那日落入恶魔之手,与她有没有关系。
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沈媚儿的眼里,早已经没了她。
无论是她被休,还是她主动合离,无论是她肚子里有没有娃,将来是一人孤独到死,还是再次重新勾搭上季白,都与她无关了。
因为,她的世界越来越大,大到是打铁匠,是将军府,甚至是整个大俞了。
对了,为了照看她,舅舅将豆芽和石头赏给了她,随她此番一并入京,有了豆芽这小妮子,一路上倒是不孤单了。
不过,倒是苦了一人,那便是磊哥儿,追着他们的马车跑了十多里。
媚儿心酸不已。
“哼,往后待我们老了,我们还是要回洛水的!”
媚儿气得握着拳头往打铁匠的身上狠凿了几拳。
良久良久,憋了满肚子狠话,最终,只闷闷放出了这么一句。
燕蕈闻言,只搂着沈媚儿的双肩,往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我发誓,老了就回洛水养老,还住镇上,还住那座宅子,还开那间打铁铺子,好不好?”
燕蕈捏着媚儿的手,放入了心间。
她没想到妻子竟然这么容易就松口跟了他背上。
他自是感恩戴德,有求必应。
媚儿听了却扑哧一笑,道:“你都老掉牙了,哪里还挥得动大铁锤!”
说着,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冷不丁道:“咱们若是生了个儿子,就叫铁锤好不好?”
媚儿这话是随口脱口的。
远处老管家眼耳尖,听了吓得差点儿从马车上滚落了下来,正着急忙慌的想要插嘴之际,只听到少主子狗腿子似的满嘴应下道:“铁锤?燕铁锤?呃,好名字!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咱们家,咱们家夫人当家作主!”
老管家两眼一晕,差点儿背过气去。
豆芽和冬儿见了,纷纷笑弯了眼。
这时,马车经过一座大山前,燕蕈忽而掀开帘子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盯着对面崖壁上的山石道:“那山石上有一副棺材。”
媚儿听了立马好奇张望道:“你如何知道?”
燕蕈沉吟了片刻,忽而笑了笑,却只一脸肯定道:“我就是知道。”
后记
大俞元观十二年,相传,元陵城内一狂徒癫魔发作,他身高十余尺,脚踩赤盆大脚,乃绿瞳狂魔,双眼冒绿光,嘴张如大盆,可一口吞食小儿一枚,他某日入元陵城一致仕三品大员之家,狂性大发,开始大开杀戒,一日一夜,斩尽该府一百四十余人口,从人到牲口,无一活路。
此案,震惊整个元陵城,乃至整个大俞。
过后,该狂徒癫魔彻底消失于人海。
只不久后,城外十里外的郊外白崖石陡峭石壁上出现了一排排巨形攀岩脚印,脚印通入崖壁之巅,相传,那里有一处洞穴,洞穴里凿有石棺一副,石棺里,一对伉俪夫妻相拥而眠。
无人知其身份,知其姓名,只知棺材里,葬有铁哨一枚,巨形虎皮一张,铁哨挂在了男子脖子上,而虎皮紧紧包裹着其中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