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极了,除了咒骂沈娇,就是崩溃地大哭,短短几日,就失去了少女的鲜活,活像一枝即将凋零的花朵。
沈娇自然不在乎她的处境,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直到四月初二,老太太生辰这一日,府里才真正热闹起来,这是老太太的六十五岁大寿,自然是要大办的,实际上,荣氏一个月前就开始张罗了,若非前几日,沈婳突然闹出这等事,府里肯定更加热闹。
这一日,前来祝贺的人也有不少。
一大早,沈娇和沈婧就被荣氏喊到了跟前,许是对沈娇生出了愧疚之心,老太太特意叮嘱了荣氏,让她多带带沈娇。
荣氏自然是含笑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府里就来了不少客人,勇毅侯府的人也一道过来了,赵紫璇随着哥哥,规规矩矩地和老太太说了祝贺的话,又让人呈上了礼物。
老太太勉强打起了精神,笑着与沈娇的大舅母寒暄了起来,“不知不觉,这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荣氏与旁的夫人也交谈了起来。
沈娇趁人不注意,蹭到了赵紫璇和赵子璋跟前,她乖乖喊了声表哥后,就拉住了赵紫璇的手。
赵紫璇瞧见她也很高兴,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随后便忍不住追问她相看的事,“听哥哥说你去护国寺相看啦?对方什么样?”
她也只是听哥哥和娘亲提了一句此事,追着赵子璋询问时,赵子璋却不愿意与她多说,赵紫璇至今还不知道,李齐根本没去的事。
她心中像是被小猫挠了似的,唯恐表姐真嫁给李齐,前几日她就想来找表姐,奈何母亲不放她出门。
沈娇简单与她说了说李齐的事。
见李齐根本没去护国寺,赵紫璇眼珠转了转,笑嘻嘻道:“我就猜成功不了,这说明有更好的姻缘等着你呢,表姐可别着急,要知道好事多磨。”
沈娇自然不急,却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不过她也没多想。
赵紫璇四处瞧了瞧,没有看到沈婳的身影,才问了一句,“她不是最爱在人前表现吗?怎么还没出来?不怕老太太说她?”
“她身体不太舒服,祖母让她歇着呢。”
沈婳的事,府里瞒得很紧,赵紫璇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片刻后,莫景言竟然也到了,他今日竟穿了一身绛紫色锦衣,整个人少了分少年的张狂感,多了分稳重,好几个贵女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瞧见他,赵紫璇冲他招了招手,一会冲他挤眉,一会儿冲沈娇的方向眨眼,小模样古灵精怪的,莫景言挑了挑眉,倒也接收到了她传来的信号。
过了一会儿,赵紫璇就说肚子疼,让沈娇陪她去更衣,沈娇还以为她当真肚子疼,小脸都板了起来,“表妹是不是又乱吃东西啦?”
赵紫璇连忙摇头,保证道:“当然没有,我最近可乖了,不信你问哥哥去,我就是觉得里面太闷了,你陪我出来走走嘛,咱们在外面待个一刻钟再回去,好不好?”
她说着抱着沈娇的手臂晃了晃,沈娇向来不太会拒绝人,“那先说好,只转悠一刻钟,你别耍赖。”
“我才不是那种人!”
赵紫璇拉着她,往花园走了去,这会儿府里来的人不算多,两人一路走来,只遇见个丫鬟,刚走到花园,却见莫景言竟然也出来了。
沈娇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表妹,隐约明白了什么,粉嫩嫩的唇,不由抿了起来,拉着赵紫璇就往回走,赵紫璇连忙道:“表姐,都瞧见莫世子了,连招呼都不打,多失礼,今日他可是府上的客人。”
沈娇抿唇,望着赵紫璇的目光都严肃了起来,赵紫璇被她盯得莫名有些心虚。
第29章 二合一 陆凝脸沉了下来,“后儿个相看……
“好嘛好嘛, 我们走就是。”赵紫璇说完,就挽住了沈娇的手臂,又扭头与莫景言告别了一番。
沈娇则全程绷着小脸, 见她每次瞧见自己都这副模样, 莫景言不由失笑摇头。
他也没追上去,就这样远远看她几眼,心情都轻松了几分。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小道上后,他才取下腰间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过分好看的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他在想沈娇和陆凝的事。
前几日得知李二夫人,有为李齐求娶的心思后,莫景言就着手调查了一下李齐,不查不知道, 一查着实吓一跳,李齐瞧着风光霁月, 谁料竟是个断袖,他甚至有个喜欢的少年, 偷偷养在别庄上。
这事, 李夫人也是知晓的, 正是知道了此事, 她才着急他的终身大事。
在黎老太太的生辰宴上,李夫人一眼就瞧中了沈娇, 少女肤如凝脂,一张脸清丽绝尘, 乌眸澄澈妩媚,波光流转间,李夫人一个女人瞧了都心动, 打听过后,发现沈娇性子也是极好的,她自然极其满意,只盼着儿子能对沈娇一见钟情,自此走上正轨。
得知此事后,莫景言就气笑了,只觉得李府当真是荒唐,儿子这个德行,竟还敢肖想沈娇,他当天就去了李府,想要敲打一二,去了才发现陆凝身边的燕溪就在李府。
燕溪竟也是为此事而来。
莫景言当时便想起了在黎府时,陆凝抓着沈娇不放的画面,回府后,他就让人查了查陆凝,本以为能查出点什么问题,谁料查到的竟都是好的方面。
这人不仅没有通房,也不曾踏入过勾栏院,难得的洁身自好,去年被当今圣上点为探花郎后,就去了大理寺,尚未及冠就办了好几桩漂亮案子,有一桩还是陈年旧案,众人都束手无策,他却愣是从一点蛛丝马迹找到了崭新的证据,胆子大,人也细心,朝中不少官员对他印象都不错。
唯一有瑕疵的,便是名声一般,不得曾氏喜爱。沈娇若真嫁过去,怕是要承受曾氏的刁难。
莫景言啧了一声,又灌下一口酒,将陆凝从如意郎君的名单上划掉了。
沈娇拉着表妹走远后,才忍不住叮嘱她,“你就算喜欢他,也该注意点分寸,私下见面总归不妥,就算拉着我也一样,以后不许再偷偷与他见面了,知道吗?他也是,若真喜欢你,就让他光明正大提亲去,一直翻侯府的墙头,算怎么回事?”
沈娇始终不觉得莫景言喜欢她,只觉得是姐姐误会了什么,毕竟莫景言与表妹才更加熟稔,他们俩也有得聊。
赵紫璇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揪了揪耳朵,“什么?”
沈娇抿唇,也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耳朵,无奈道:“是不是又没认真听?我是说,你以前年龄小,他没个分寸也就罢了,如今你也快十五了,都是可以说亲的年龄,不许他再爬/墙了,懂吗?他若真喜欢你,就让他正大光明提亲去。”
赵紫璇不由重重叹口气,心中为莫景言哀伤了两息,想到表姐从小到大,都没跟什么男子接触过,估计根本不懂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赵紫璇才打起精神。
“我才不喜欢他,莫景言这样的配表姐才有趣呀,纵使他万千手段,到了你这儿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连个响都听不到,哈哈,想想就有趣。”
沈娇听得糊里糊涂的,见她像打了鸡血似的,她有些无奈,“真不喜欢?”
赵紫璇怕她误会,连连点头,沈娇这才明白,她是有心为她和莫景言牵线,她有些无语,低声叮嘱道:“日后莫要胡来了。”
赵紫璇有些心虚,抱住她的手臂晃了晃,“知道啦。”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回了清心堂,沈娇也没再多说什么。
此刻,清心堂内来了不少人,孙启月今日也随着长辈一道来了,沈娇进去后,就瞧见了她。
孙启月一身淡粉色襦裙,她五官秀丽,一双眼睛十分灵动,眉毛弯弯的,瞧着很是亲切,此刻一双杏眼正提溜转着,好似正在寻人。看到沈娇后,她弯了弯唇,打了个招呼,已经认出了这是妹妹。
沈娇也冲她笑了笑。
见沈婳没有现身,孙启月微微松口气,在护国寺瞧见那一幕后,她就有些窒息,实在无法面对沈婳,意识到不用与她打招呼后,孙启月大大松口气,直接朝沈娇和赵紫璇走了过来。
她对沈娇笑道:“去年贵府老太太生辰时,我就随母亲过来了,当时就注意到你了,可惜没能与你搭上话,我叫孙启月,以后可以一起玩呀。”
沈娇含笑点头,几人寒暄了几句,孙启月就随着母亲离开了。
等她走后,赵紫璇才跟沈娇介绍起孙启月,“她是孙府的嫡次女,哥哥在锦衣卫当差,如今已经被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正得圣宠,孙姑娘不仅颇有才学,性子也好,脾气跟她哥南辕北辙,是个可以深交的人,表姐若喜欢她,以后倒是可以试着跟她做朋友。”
赵紫璇一直觉得表姐朋友太少了,总这样闷在屋里,肯定不行,日后出嫁了,总要参加各种社交场合,有了朋友,遇事才会有人帮衬一二。
沈娇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含笑点头,“知道了。”
*
四月中旬时,荣氏便收到了表姐让人快马加鞭传来的信,黄氏自然很乐意结亲,沈婳毕竟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就算失了清白,身份也没变,只要名声没坏,是否清白,也没什么区别。
她怕儿子介意,便瞒下了此事,只将沈婳夸上了天,她儿子小时候来过安国公府一次,隐约记得两姐妹都漂亮极了,姐姐性格强势了点,虽不如妹妹乖巧,却也挺出色。
他心中当时便起了怀疑,“人家那等家世、相貌,又岂是我们可以高攀的?她愿意嫁来江南?”
黄氏只道:“京城的水深着呢,处处都得小心谨慎,人家厌烦了京城,想到江南生活,有何不可?”
见他娘对沈婳挺满意,荣傅也没再多说什么,年龄到了,总得娶妻,娶谁也都一个样,能让母亲满意,起码以后后宅能够安宁点,便也点了头。
沈婳得知她的亲事,竟这样仓促定了下来,气得绝食了三天,饿得人都快晕了过去,只盼着老太太能过来见她一面。
听到脚步声时,她惊喜地下了床,许是饿得太狠,她一阵头晕眼花,身体晃了晃,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以前她但凡有个磕磕碰碰,丫鬟婆子哪个不是急吼吼的跑上来赶忙查看她的伤势,如今倒好,她身边竟一个人也没了,唯有饭点才会有人送饭。
沈婳躺在地上没有起来,她睁着一双空洞洞的大眼,眼泪滚落了下来,想让祖母看看,她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就不信,祖母能狠下心看着她活活饿死。
荣氏过来时,就瞧见沈婳正虚弱地躺在地上,许是一段时间不曾出门的缘故,她脸色白得瘆人,人也瘦得仅剩一把骨头,哪还有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风采?
荣氏轻蔑地笑了笑,终是掩住了眼中的恨意,慢悠悠道:“二丫头怎么躺地上了?丫鬟们怎么伺候的?还不赶紧将二姑娘扶起来?”
荣氏的贴身丫鬟应了一声,连忙去扶沈婳。
瞧见竟是荣氏来了,沈婳眼神不由一冷,她飞快擦掉了眼泪,站起来后,一把推开了丫鬟,冷声道:“你来做什么?怎么?等不及来看我的笑话了?你那侄子什么货色,也想娶我?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婳只觉得这桩亲事是荣氏一手促成的,为的就是让她嫁得远远的,她如何不恨。
见沈婳如今都落到这个境地了,还敢出言不逊,荣氏死死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只觉得心中堵得厉害。
她已经快要嫁入安国公府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却没人瞧见她的辛苦,婆婆觉得她机关算尽,夫君觉得她不是个好母亲,待沈婳不好,沈婳呢,身为晚辈,何曾给过她尊重,以往她高高在上也就罢了。如今她也配?
荣氏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笑话你?你配吗?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还是以前那个备受宠爱的安国公府的嫡长女?不,沈婳,你最好认清你的位置。你如今不过是个破鞋罢了,你爹和你祖母都耻于提起你,我若是你,丢人丢到这个地步,早找根绳吊死算了,我侄子愿意要你,也不过是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不然你一个清白尽毁的女人,他凭什么会娶你?”
破鞋两字狠狠戳痛了沈婳的心,她发了疯似的朝荣氏扑了去,伸手就去撕她的嘴,“贱人,你个贱人,你才是破鞋,你骂谁是破鞋?看我今天不撕乱你的嘴。”
她足足三天没有吃饭,能有多大力气,才刚扑到荣氏跟前,就被丫鬟按住了。
瞧见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荣氏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冷声道:“你可消停点吧,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而来?老太太早就发了话,你若不愿意嫁,就铰了发当姑子去吧,你闹出这等丑事,你以为安国公府还能容得下你?”
沈婳不敢相信,喃喃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荣氏没再理她,径直离去了。
她走后,沈婳才失声痛哭起来,这下真的慌了。
*
老太太如今倒是松口气,对方既然同意这桩亲事,就算看在安国公府的面子上,日后也必然不会亏待沈婳。
在她看来,这已经算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了。
毕竟沈婳已经没了清白。
若让沈婳留在京城,她定然不甘心低嫁,不管将她嫁给哪家,等东窗事发时,那些唾沫星子定然能将她活活淹死。她又这般骄傲,与其整日担惊受怕,还不如将她嫁远点,也算远离了是非之地。
经此一事,老太太的精神头大不如以前,沈娇的亲事她也懒得过问了,直接交给了荣氏,她清楚荣氏是个极要面子的,怎么也不会给沈娇找个太差的,便安心当起了甩手掌柜。
荣氏虽不喜沈娇,倒也不像厌恶沈婳那样厌恶沈娇,毕竟沈娇这些年,对她还算敬重,荣氏也不是个多恶毒的人,顶多对她不闻不问罢了,也不至于特意去磋磨她。
如今沈娇的亲事,却让她犯了难,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迟迟没有人上门提亲。
前几日的宴会上,好不容易有两户人家提到了沈娇,话里话外都很喜欢这丫头,有一家甚至暗示了有提亲之意,不知为何却又没了下文。
如今距离去护国寺相看,都快一个月了,沈娇的亲事也没个着落。
这一日,张府的老太太来了安国公府,听说她此次过来与沈娇的亲事有关后,荣氏不由一喜,连忙让人将张老太太请到了她的住处。
张老太太是为自己的孙子而来,她的么孙,张潜今年刚刚及冠,去年张潜同样参加了殿试,中了二甲进士,若非有陆凝珠玉在前,他在京城必然名声大噪。
他这般年轻,能在几百万考生中脱颖而出,可见才华有多出众,难得的是,他人也极其正直,莫景言生平佩服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张潜正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