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却不信,“姑姑,阿姐的孩子都有三个多月了,胎早就坐稳,又岂能摔一跤就没了。”
苏姑姑回避着林婳咄咄逼人的目光,道:“那是因为摔得很重。”
林婳一把握紧了苏姑姑的手腕,逼着她回答道:“姑姑,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没有,没有,”苏姑姑猛地摇头,挣脱了林婳的手道:“婳儿,难道奶娘的话,你都不信了吗?”
林婳定定地看着苏姑姑惨白的脸,再看着她那黄褐色的眼珠子不停闪躲,忽然笑了道:“信,婳儿当然相信奶娘你的话。”
苏姑姑又劝道:“如今你已经嫁给了皇上,以后就踏踏实实过好日子,莫要再把前事记在心里了,在这皇宫中有许多无奈的事,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理得清清楚楚的。”
“是,婳儿知道了。”
林婳重新煎了一副药,送到了文宣帝面前,不过他正忙着批奏折,只抬手示意了下她把药放下,便又全神贯注到奏折中去了。
林婳放下药后,没有立即离开,倒搬了张凳子坐下,手撑着下巴,看着文宣帝批阅奏折。
他剑眉微压着,长而密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底的冷意,修长的手握着一支笔,飞快地在奏章上写着,袖子随着他的手不停的荡来荡去,这样的他多了几分儒雅,少了一些帝王的高处不胜寒。
她在想苏姑姑说的话,到底是对,还是错,乳娘自然是不会说诓她的话,难道整件事真的是一个误会吗?
可乳娘说话又闪烁其词,其中必然也有隐情。
“看着朕作甚?”萧弈洵批完一本奏章,正合上想着喝药,发觉林婳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还一直盯着他看,俊脸上不由涌现一丝笑意,刀锋一样的眉宇也跟着温和了起来。
“皇上,喝药了,”林婳提醒他道:“再不喝,该凉了。”
萧弈洵闻言,端起药碗,就着碗口边沿一口气喝见了底,林婳推了推桌上的蜜饯,道:“蜜饯。”
萧弈洵诧异地望了林婳一眼,放下碗后,伸手拿了一颗蜜饯含到口中,甜丝丝的味道一下将苦味压了下去,“今日怎的又有蜜饯了?”
林婳笑了笑道:“因为昨天掉地上的蜜饯,拿水洗过,今日正好晾干了,就拿来了。”
萧弈洵嚼蜜饯的动作猛地一僵,黑眸透出几分嫌弃,似乎真的信了林婳的话,毕竟林婳这几日捉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哈哈……”林婳掩嘴笑道:“骗你的啦,这是我让苏姑姑特意去取了新的来,”说罢,自己还捻了一颗丢进嘴里吃起来,“皇上,既然药喝完了,那臣妾就退下了。”
她收拾了药碗,往外走去,蜜饯碟没收,萧弈洵目送着她离开,又看了看桌上的蜜饯,捻起一颗丢进口中,眉头舒展,蜜饯好甜,还挺好吃的。
虽说他平日里并不怎么爱吃甜食,但这一碟蜜饯,没一会儿工夫,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
一场毫无硝烟的战争就此停下来了,林婳不瞎折腾皇上,皇上也不把她使唤得团团转了,也不用她每日呆在玉龙殿服侍,反而让她多出去转转,因为再过一两日便要回宫了。
林婳四处撒欢玩,下到溪水里去摸鱼,骑马在行宫四周的丛林里奔跑,又登山攀高,还要跟行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一起玩蹴鞠,玩得不亦乐乎。
这日方从外头骑马回来,在行宫门口撞见了边阳,只见他身旁跟着一个太医,两人似乎也是从外面回来。
“边统领,你们这是去了何处?”林婳问道:“可是皇上的病情有什么问题?”
边阳抱住拳,“回皇后娘娘的话,卑职是奉皇上命令,带太医给之前避雨那户人家的老婆婆看诊。”
林婳心中微讶,萧弈洵他居然还把这事记挂在了心上,一个冷面阎王,竟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边阳颔首道:“皇后娘娘,卑职还要去给皇上复命,就先告辞了。”
林婳点了点头,目送着边阳和太医进了行宫,她牵着马和绿翘她们悠悠地往行宫的侧门走去,那里直通草场,走过去时,半道上碰见了吉公公,他与一群小太监宫女正好说话,说着什么,“公公我什么时候说瞎话了?说今晚有,肯定就有。 ”
“吉公公你就别骗人了,”一个小太监道:“上回你跟皇上说晚上有流星雨,我跟着一块上去了,冻了一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吉公公道:“那上一回是落到别处去了,我们才没看见,又不是没落。这一回我保证啊,肯定是落在那东山上,而且就像前两年一样漂亮——”
“公公说的可保真?”林婳冷不丁地冒出来,吓着了一众宫女太监,哗啦啦跪了一地,她忙道:“不用拜,快起来。”
做皇后还真是折福,从早到晚被一堆人跪拜。
她接着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今晚上真有流星雨?”
“回皇后娘娘的话,自然是真的。”吉公公道:“奴才这两日夜观天象,不说一定有流星雨,便是一两颗流星总是有的。”
在这温泉行宫,能玩的都玩了个遍,就差这流星雨没看见了。
林婳转身同绿翘和月橘道:“快快去准备,今晚我们去山上看流星雨去。”
眼见的一群小太监、宫女也眼巴巴的,她大手一挥,“都一块去,人多热闹。”
总不能她去看流星雨,就把人家去看的机会占了。
行宫里登时热闹起来,去山上看流星雨得在上山的路途中挂上照明的灯笼,这天儿夜里冷,还得准备御寒之物,更别提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要准备在山顶的平地烧火堆,烤一只全羊,大家伙边吃边等流星雨,若是没等着,索性也算是过了一个篝火宴。
这般随性、不拘小节的主子,众人哪里见过,只朝着南边拜菩萨,让菩萨保佑皇后娘娘。
天还没黑,林婳就先上了山顶,看阳光洒满山谷,看茂密的丛林上方飞掠而过的鸟儿,渐渐地,夕阳落了山,消失在天边的高山之后,这秋季的阴寒逐渐笼罩过来,冷得林婳禁不住打个冷颤,忙拢紧了衣领。
“娘娘,”绿翘拿了件厚重的披风给林婳披上,“快披上,可千万别冻着了。”
月橘也端来了烧得正旺的炭盆,还笑道:“烤全羊已经架上在烤了,是行宫里御厨的大厨来烤的,我光是看了一眼,就开始流口水了。”
林婳伸手靠近炭盆取着暖,笑着说:“你到时多吃些。”
绿翘道:“娘娘,这烤全羊烤好,得费些时辰。奴婢命人去备了晚膳,估摸着等会就送上来了。”
“酒呢?”林婳道:“我还想喝些酒。”
绿翘道:“已经叫人在搬了,还备了黄酒,到时候煮热了喝,还能暖身体。”
夜晚,玉龙殿,里面灯火通明,但非常安静,偶然只有翻折子和衣袖摩挲的声音。
何瑞命小太监们送了御膳进殿内摆好了,随即过去请文宣帝用膳。
“皇后呢?”萧弈洵抬眸问道,只觉得这一日都没听见她的声音,便是白天出去玩耍,这晚上难道还不归?便是连过来看他一眼的时辰也没有?
第75章 你惹我的
“回皇上, 皇后娘娘上山看流星雨去了。”何瑞回道。
行宫里一阵热热闹闹的折腾,他想不看见都难。
“莫不是要看一场空,”萧弈洵若有所思道, 上回他在山上呆了一整夜,可是连一颗流星都没瞧见。
何瑞边说边打量皇上, 道:“吉公公说了,这次必定能看到, 皇上, 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萧弈洵却拿起筷子, 用起晚膳来,道:“朕今晚还有奏折要批,吉公公那张嘴说话忒不靠谱, 朕可不信。”
何瑞心里苦地抿了抿嘴,可他想去啊!唉……大家都去了,总不能让皇上一人在这行宫里呆着。
果不其然,等到了亥时,还不见皇后娘娘以及其他人下山来, 这行宫里静悄悄的, 感觉所有的小太监、宫女都跑山上去了。
萧弈洵已经批完奏折,让何瑞摆出棋盘来, 他就坐在窗边的桌子旁, 自己与自己对弈, 看似模样认真,其实那窗子朝东边开着, 他总时不时地往山上看。
何瑞看破不说破,他也往那山上瞧,哟呵……隔开这么远, 也能瞧见山上火光明亮,那热闹的人声被风隐隐地送过来,看得他心痒痒,也想到山上去坐坐。
忽然,瞧见了边阳站门口一个劲地朝他招手,何瑞脚步轻巧而快速地走过去,“怎么了?”
边阳压低了声音道:“怎的?皇上还不去山上吗?”
“呃,”何瑞顿了下,道:“皇上不去,难道我还能押着皇上去?”
“皇上怎么能不想去呢?”倏然,边阳一拍脑袋,“皇上该不会在等皇后娘娘来请他吧?”
何瑞也恍然大悟,以皇上别扭的性子,心里可能真就这样想,他招了招手,让边阳靠近了些,附耳吩咐了他一些事,边阳听罢,急冲冲地走了。
东山顶上,烤全羊的肉香味四溢,众人都分到了一块不小的烤羊肉,又分了热乎的馕饼和大葱,拿馕饼夹了羊肉和大葱,往口里一塞,咬上一大口,香得人把舌头都要吞掉了,吃完一口,再喝上一口热酒,简直快活似神仙。
林婳的吃法就精细多了,御厨给她将烤羊肉片薄了,绿翘夹了羊肉沾些秘制酱,用很薄的春饼皮打底,再夹上稍许黄瓜丝和葱丝,一齐裹了,这才放到林婳面前的碟子里。
林婳径直拿手抓着吃,吃着烤羊肉,烤着炭火,全身暖烘烘的,抬头望天上一望,夜空晴明,繁星点点,再俯视往山下看,一条灯笼串联起来的灯龙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山脚下就一处宫殿灯火通明,其它地方只点了几盏照路面的宫灯。
那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不是皇上住的玉龙殿,还能是哪里。
“皇后娘娘,” 秋璇姑姑也到山上来凑热闹,见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反倒是皇上没来,她提醒道:“娘娘,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忘了谁?”林婳一脸迷茫地问。
“……”秋璇姑姑道:“娘娘,您是不是该去请皇上来?这所有人都来了,总不好就落下皇上吧。”
林婳摆摆手,“不必,他大病初愈,肯定是经不起风吹的,别到时候又病了,我没照顾好,你们还要治我一个弑君之罪!”
秋璇姑姑:“……”她觉得皇后肯定等了很久,就等着拿这话呛回来呢。
这时,禁卫军统领边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装了满满一篮水果的竹篮放下,道:“皇后娘娘,这是今日从宫里运来的鲜果,皇上知道您在山顶上看流星,特地让卑职给您送了些来,还让卑职嘱咐您小心防寒,千万别冻着了。”
林婳嘴里嚼着羊肉,瞥了边阳一眼,又看向那一篮子水果,里面有鲜枣、柿子、还有苹果、梨、葡萄,每一样都塞了些,她此刻吃了好些羊肉,有些腻到了,吃一些鲜果正好解腻。
林婳咽下口中的食物,道:“绿翘,去打包一份烤羊肉,让边统领拿去给皇上。”随即,她又向着边统领道:“劳烦边统领替本宫向皇上说声谢谢。”
“是,”边阳应着,面上有些高兴,本以为会碰一鼻子灰,不想皇后今日心情不错,居然还有回礼。
绿翘拿了打包好的羊肉给边阳,又备了些春饼卷和黄瓜丝、大葱丝一齐放进食盒里,交给了边阳。
边阳提了食盒,脚步飞快地往山下赶,把还热乎的烤羊肉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差人给您送来的烤羊肉,”何瑞睁眼说瞎话道:“皇后娘娘还说了,若您有空的话,就叫您到山上一块看流星雨呢。”
萧弈洵望了一眼那食盒,将手中的棋子扔了,起身整理着袖子,假装漫不经心道:“朕刚好饿了,那就试试这羊肉吧。”
到一旁圆桌去坐下,何瑞忙将食盒里的烤羊肉摆了出来,替皇上卷着羊肉饼。
“她真说了,让朕也上山去看流星?”萧弈洵语调缓缓地说着,旁人听着可能觉得没什么,何瑞听罢,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皇上又不傻,岂能不知他在背后使了什么小计谋。
“呵呵……”何瑞干笑着,一五一十地招来:“皇上,奴才就是让边统领以皇上您的名义,给皇后娘娘送去了一篮子鲜果。您看皇后娘娘给您回了烤羊肉,这不是明摆着跟皇上您说,让您也上山去吗?”
他边说着边把卷好的烤羊肉卷,用筷子夹到萧弈洵面前的碟子里。
萧弈洵拿筷子夹着,吃了一口,“恩,味道还不错。”说罢,又抬眸看了何瑞一眼,“你做的也不错。”
何瑞眉开眼笑道:“那皇上您到底去不去啊?皇后娘娘喜欢喝酒,奴才听吉公公说过,先帝曾经在行宫的花园树下埋了好些酒,皇上您可以去挖一坛,亲自送给皇后娘娘。”
“难道她就单缺我这一坛酒?”
“皇上您亲自送的自然不一样,况且这些酒在地底下埋了好些年,酒香浓郁,可不是一般的酒能比较的。”
萧弈洵放下手中筷子,剑眉微挑道:“那还等什么?还不给朕引路?”
“哎,”何瑞公公应着,忙挥手让小太监先去准备锄头、铲子等工具。
夜深人静的后花园里,萧弈洵拿着锄头吭哧吭哧地在树下挖酒,泥土弄脏了衣袍也浑然不在意,抱起两坛酒让何瑞去清理干净了,随后带着酒走得飞快上山去。
要在山上等候那么长时间,林婳自然都准备了解闷的物件,拿了一副叶子牌来,叫上绿翘、月橘,还有秋璇姑姑一块。
秋璇姑姑笑道:“活了那么大岁数,我还是头一回大晚上的,在山顶上打叶子牌。”
“哈哈,”林婳笑道:“秋璇姑姑,你可千万别把这事跟母后说漏了嘴,若她知道了,定又会说我胡来了。”
正说着话,扔着手里的牌,倏然一阵骚动众人齐齐停了手中的活,起身行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