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旖旎对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跟原烨同时转来入校的。当时还有家长不满,说怎么现在什么学生都能入学。
那时候原烨家的风利还没发迹。江芸念更离谱,据说为了送她来国际学校,家里把房子都卖了……
施旖旎打开平板。有圈子重合,找到江芸念的微博并不困难。
她最新的微博,和刚才和程柏宇在一起的打扮一样。照片没有露脸,从锁骨照起,身体曲线明显,一手比了个耶。
配文:【出发~[干杯]】
施旖旎指尖慢慢划动屏幕,在一张摆满鲜花的房间照片上顿住。
江芸念:【我说鲜花容易败,就收到了一间花店[心]以后可以叫我老板娘啦】
施旖旎看了眼日期,一下子就想起和程柏宇那天视频时,他说了句最近新盘了一个地方准备开花店。她当时还问他为什么要开花店,程柏宇笑笑说就算个投资吧,还说等他们订婚时用花会方便……
呵。
类似于这样冒着甜蜜泡泡的微博还有很多,施旖旎居然可以一一将这些,和自己与程柏宇相处的时刻对应起来:
她心疼他隔着时差陪自己聊天,却不知道他熬夜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在和江芸念包场看电影;
他前一秒钟和她说完晚安,放下手机,就把别的女人压在身下日夜缠绵;
在陪江芸念过生日无法视频时,他都没忘记给她发微信说要加班……
施旖旎“啪”地扔开平板,一手掩唇,努力克制胃里的翻腾上涌。
她再也没有半点难过或愤怒的情绪,心里只有止不住的恶心和寒意。
视线重新落到平板上,施旖旎目光顿住。
江芸念两年多前发的一条微博: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想也该把你交给我保管的东西还你。高中毕业那天你对我说,希望有一天可以为我戴上它,我想不会有这一天了。再见了,CBY】
施旖旎定定盯着微博下的照片,长睫轻颤。
她垂眼看自己胸口,刻着“YN”的锁骨链就悬在那里,幽然生辉。
她和程柏宇,是在国外的校友聚会上时碰面,才开始熟悉起来的。这条项链就是他那时候送给她的。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来的路上顺手买了一件首饰,很巧,上面的字母正好是你的名字缩写。”
递给她首饰盒时,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比不上你平时戴的那些……”
施旖旎不轻易接受男人的礼物,看到吊坠上的“YN”字母后,她心里古怪地动了动,这才破例收下了这条项链。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份专门为她准备的礼物。
现在才明白,原来“YN”,指的是“芸念”……
施旖旎自嘲般冷笑了声,猛地抬手攥住吊坠,一把把项链从脖子上拽了下来。
原来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假的。
**
施旖旎睡得很晚,但这一觉却睡得意外沉,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光大亮。
她划开低电量手机,看到好几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程柏宇。
他还发来好几条微信,惯例问早安,没有收到回复后又关心问她是不是还在痛经,要不要给她送早餐云云……
施旖旎冷哼了声,转手拉黑了他。
收拾齐整后她走下楼。
施家家大业大,生活却不算铺张。家里除了一位照顾施旖旎十几年的阿姨外,再没有别的帮佣。
施文礼和妻子温莹同岁,今年整七十。两位老人身体都很不错,把持集团近五十年,现在也没有退休的意思,精力体力不输年轻人。
平时早上不到八点,爷爷奶奶就会出门,但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两个老人还在餐厅里。
施旖旎在餐厅门外站定,犹豫着没有进去。
和程柏宇分手退婚是肯定的,施旖旎不怕跟渣男当面刚,但怎么跟老人解释这件事,让她有些犯难。
她不想老人家为她伤心生气。另一方面,爷爷奶奶那样明智通透的人,他们的孙女却被一个男人不算高明的计俩糊弄了快两年,说出来她都觉得好丢人……
“旎旎怎么还没起来?”是爷爷施文礼的声音。
“别喊她,让她睡!”像怕吵醒她一样,奶奶的声音很小,“昨晚旎宝半夜跑出去,好晚才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呢。不会是和小程吵架了吧……”
两个老人陷入沉默。
餐厅里气压很低,只有他们养的金刚大鹦鹉啊啊哦哦声,以及轻拍翅膀的扑棱扑棱。
“旎旎没说,咱们也别掺和年轻人的事。”施文礼顿了下,“两个人在一起,哪有没矛盾的,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行……”
“是。”温莹赞同道,“小程是个实在孩子,平时也都让着旎旎,不会有什么大事……对了,你又给橙视那边拨款了?”
施文礼“嗯”了下。
温莹轻“啧”了声:“上次的80个亿,橙家都还给了老股。再给钱他们也是拿去还债,发展不起来业务也不是个事啊……”
施文礼不赞同“哎”了一声,淡淡道:“给程家钱又不是投资,不都是为了旎旎么。等订婚了,程家就是亲家了。”
温莹默了一会儿,缓声开口:“也是,咱们两个这把岁数了,还能陪旎宝多久呢……将来,她是要和小程过一辈子的。”
“是,程家现在……是麻烦了些,但旎旎喜欢小程啊。只要她喜欢,小程也对她好,别的,也就都不重要了……”
施旖旎睫毛慢慢垂落,敛住眼中的情绪,齿尖咬住唇瓣,一点一点用力,深陷发白。
过了片刻,她木然转身往回走。
爷爷轻咳了两声,又在她背后掷地有声道:“只要旎旎好,只要他们对旎旎好就行,别的都好说,我什么都愿意给……”
施旖旎走到远离餐厅的拐角,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膝盖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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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旎姐儿!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陆阿姨戴着围裙来到□□院,看到施旖旎身前堆着好几个大纸箱子。
施旖旎举着一把大剪刀,唰唰几下就将一件大衣绞了个稀巴烂。
她脸上没什么情绪,修剪花枝般气定神闲,一边还回头笑了下:“陆姨,没事儿,我就处理不要的垃圾废品。”
施旖旎把那件剪得稀巴烂的衣服放进纸箱,又把那条刻着“YN”的项链一并扔了进去。最后扯开胶带,利落封箱。
“拿走吧。”她转身吩咐等在一旁的几个园丁,“都烧掉。”
回头对上陆阿姨震惊又不解的神情,施旖旎又淡淡笑了下:“那些东西都脏得很,还是直接烧掉比较好。”
“哦……”陆阿姨犹豫着点头。
她觉着那些东西也不脏啊,而且怎么看都不像垃圾废品……但想扔就扔吧,反正他们旎姐儿好东西多的是。
中午老先生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说旎姐儿可能心情不太好,让她注意下。现在她看人一派平静,脸上还一直带着笑,心里也就松出口气。
“旎姐儿,我炖了燕窝,你忙完了进来吃啊。”
“好。谢谢陆姨。”
陆阿姨离开了,施旖旎敛去脸上的笑意,表情更淡。
她拿起手机找到江芸念的微博,页面划到那张花店的照片,饶有兴致地盯着看了几秒。
细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施旖旎又打开微信,将黑名单里的程柏宇放了出来。
她迅速打出一行字,语气还和他们平时聊天时一样:
【早上起晚了~】
【你上次说的新投资的花店在哪里啊?我今天准备过去看看。】
第4章 去!捉!奸!
窗外无风。
太阳把树叶都晒得蜷缩起来,墙上挂钟的时针准准指向“2”。
这个时候,程柏宇应该在开例会,可他几乎是在看到消息的同时就打来了电话。
果不其然,他并不愿意施旖旎去花店。一会儿“还没开始正式营业没没什么好看的”,“挺远的你跑一趟多累啊”。
嘴上说得好听,难掩心虚。
施旖旎淡淡说了句“那好吧你先忙哦”,挂掉电话,她不屑轻嗤。
不让她去,她就不去了?
施旖旎又给尤真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程柏宇劈腿江芸念的事。
她讲得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点情绪都没有。
没有失恋后的痛苦或颓靡,没有爱恨。
恨也是需要力气和感情的。
而他不配。
倒是尤真那边立刻就炸开了,把程柏宇连带着程家从里到外骂了个遍,急得她经纪人要抢手机。
“不是,我就搞不明白了,之前那个出轨上热搜的导演,老婆美得惊天动地,结果他在外面包网红。程柏宇这个狗男人也是!江芸念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脑子是不……卧槽男的怎么都这么贱啊!”
尤真被气得对着话筒直呼哧:“方方,等着!我还有一场戏就收工,晚上我陪你一起去找程柏宇。妈的看我不打爆他狗头!”
施旖旎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燕窝,说:“我不打算现在就去找他。”
尤真猛地抽了口气:“你脑子进水了吧!这种渣男不分还留着过年么!”
“过年倒也不必。”施旖旎依旧气定神闲,“但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尤真默了两秒:“你有什么打算?”
施旖旎侧眸,看到桌边的台历。
8月30号的日期上,被红笔重重画了个圈。
那是她原定和程柏宇订婚的日子,离现在只剩不到三周。
“程柏宇和我在一起这两年,我爷爷里里外外帮了他们不少。如果没有我们家的资金注入,橙视早就完蛋了。”
“就算我和程柏宇立刻分手,他们是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和利益。”施旖旎顿了下,语气陡然生厉,“凭什么?”
她和程柏宇分手,即便所有人知道是因为程柏宇不做人,可这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损失。
说不定还会有人会觉得是程柏宇“有本事”,才哄得施家出钱又搭人——昨晚他们那几个狐朋狗友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是,是她施旖旎眼瞎识人不清,但她绝不能让施家被人戳脊梁骨,让爷爷奶奶也跟着一起丢人!
程家不把吃进肚子里的吐出来,程柏宇不脱一层皮就想全身而退?
简直做梦。
施旖旎拿笔又在订婚日期上圈了一圈,问尤真道:“你能帮我盯着程柏宇点吗?别让他察觉,也别让我爷爷知道。”
“行啊,追踪反追踪,这我溜的一批!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和那些狗仔……”
又聊了几句,施旖旎挂断了电话。
她打开短消息,没有再理会程柏宇和江芸念的那张照片,而是点开发件人。
——未知号码
施旖旎一手托住下巴,眉心微微拧起来。
会是谁呢?
怔愣间,尤真的名字跃然在屏幕上,施旖旎摁下接通。
“方方,你猜得果然没错!程柏宇那个狗男人从公司出来了。卧槽,他可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啊!”
尤真抑制不住的激动:“我这边有实时定位,看路线就是去你说的那个花店了!”
施旖旎站起身:“好,我知道了。”
尤真吞咽的声音明显:“你,你也要过去吗?”
“对啊。”施旖旎莞尔轻笑,“去捉奸。”
**
半小时后,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城南的文化风情区。
司机下车拉开后排车门,又撑起一顶巨大的遮阳伞。
施旖旎摆摆手示意,伞顶从她头上移开,街对面的白色洋楼建筑在视野中明晰。
她无声哂笑。
程柏宇居然给江芸念把花店开这儿来了?
这里的洋楼建筑群,是以前开辟租界的外国人住的,后来发展成深幽安静的风情文化区后,不少政客买办,达官显贵都择址居于此。想要在这儿置办个店面,租金可想而知。
橙视的资金链今天断明天烂的,程柏宇还敢花大钱在这儿金屋藏娇。
啧啧。
施旖旎都要被感动了。
这哪里是劈腿,这他妈是真爱啊!true love!!
过了马路,施旖旎刚走到小洋楼门口,里面就有人匆匆迎上来。
一身名牌,一张清纯温柔的脸,搭配甜美无害的微笑:“您好,欢迎——”
她猛地哽住,眼睛慢慢瞪大,脸色刷地变白。
施旖旎刻意无视对方震惊的神情,一手勾下鼻梁上的墨镜,目光淡淡打量四周,最后才落在江芸念身上。
“是你啊。”施旖旎诧异扬眉,笑了下,“这家店,是你开的?”
江芸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木然点了点头。
施旖旎没再说什么,径直大步往里走。
江芸念心里一跳,赶紧跟了上去。
施旖旎走得很快,明黄色的吊带连衣裙在小腿间漾开,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皮相明艳,冰肌玉骨。
江芸念看着这个挺拔骄傲的背影,一下子又想起高中时第一次见施旖旎的场景。
施旖旎自己应该都不记得了,但她永远都不会忘:
那是她转学以来头一回上体育课,江芸念也是那天才知道体育选修居然还能有高尔夫,冰球,滑草,甚至马术。
学生们在教练的看护下轮流上马,绕场骑行,进度快的已经在学盛装舞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