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只有今天委屈吗？”江芸念抽抽搭搭怨怼道，“阿宇，我真的已经忍了很久了！你们这些高门大户复杂我知道，你们家现在需要施家助力，你身不由己我理解，我也一直相信你。但是阿宇，你还要让我忍多久呢？我们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纸巾和布料的细微窸窣过后，程柏宇轻声：“快了。”
“念念，你听我跟你说。施文礼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信我，这次他就没有出手帮忙。等我们订婚之后，他才会没有防备。订婚后，等我们家状况稳定了，我会寻个时机，就说我这次受伤……落下病根了，不想让施旖旎辛苦照顾我。到时候就算她哭着闹着不跟我分手，施文礼也会退婚的。”
隔档之后，施旖旎慢慢抱起双臂，指尖都扎进胳膊里。她背后无端发凉，皮肤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
耳边，原烨意味复杂地咂了下舌。
江芸念犹豫：“这样行么？”
程柏宇“嗯”了下：“这样是最好的局面。亲家做不成，体面也还在。而且这样对你也好啊——难道你愿意让别人说你是小三？”
“我怎么是小三了！”江芸念语气娇嗔，“明明是我先跟你在一起的，你喜欢的也是我，要说小三，也是施旖旎是小三！”
施旖旎脑中嗡出一声。
她忍耐般闭了下眼，偏过头，正好对上男人线条锐利的薄唇。
原烨的桃花眼被敛下的长睫覆盖，看不清情绪，却莫名透出阴鹜，带着攻击性的低气压。
男人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很轻地发出一声“咔”，手背上立刻拉扯出青筋和明晰的掌骨，男性的力量感很足。
施旖旎唇瓣动了两下，无声地伸手扯住了原烨的袖口。
男人修长的指尖触电般动了下，紧拳的动作停滞。
外面，施旖旎听到程柏宇又在柔声哄江芸念：“……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再为我忍一下好不？念念，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离订婚，也没几天了。”
两人的低喃交谈随着脚步声远去。
施旖旎松开男人的衣袖，推开身前的隔档，缓步走进空无一人的包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轻声：“你先走吧。”
她现在很不想跟原烨说话。
刚才这里的对话已经足够让她狼狈了。
多一个旁观者，就多一倍的不堪。
她宁可抱着自己哭，也不想从别人眼中看到悲悯或同情……
原烨没有走，站定在她身后两步的地方，开口问：“刚才为什么拦我？”
“不然呢？”施旖旎反问，又倏地挑唇讽刺，“你出去再踹程柏宇两脚？还是我学江芸念一样，也眼泪汪汪地闹一场？”
“这样有意思么？”她是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这些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痛也不痒。”
不管是关冷库还是掉泳池，这些对程柏宇来说不过是皮肉小伤。
施旖旎算看出来了，能真正牵动他命脉的，只有利益……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原烨再次开口，声音又近了一点，也更加沉郁，“难道还和那个垃圾继续订婚？”
施旖旎拧起眉：“关你什么事呢？”
她刷地转过身，极力克制的情绪有点失控：“原烨，你今天过来又是什么打算呢？是来看程柏宇给我演戏？还是……”
她顿了下，尖俏的下巴收紧：“来看我笑话的？”
原烨一时没说话，单手抄兜定定看着她，神色晦暗，目光很深。
片刻后，他缓慢舔了下唇线，开口的声音有点哑：“是，今天来的人，有演戏的，也有看戏的。可也有人来——”
他手从兜里拿出来，带出一只手掌大的天鹅绒盒，包装上面的浮雕字体“HappyBirthday”很显著。
他拉过她手腕，把东西轻轻放到她手里：“是想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施旖旎怔住，被男人托起的指尖很轻地抖了下。
她紧了紧手心，拿住盒子的同时，又从男人的掌中脱离出来。
她没有抬头看原烨，也没有说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施旖旎。”身后的人叫住她。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叫她的名字。
施旖旎脚下顿住，慢慢转过身。
男人的瞳仁很亮，眸光特别幽深。
他直直看着她，认真道：“你是被背叛了，但这不代表你不值得再被爱。”
**
从包间出来后，施旖旎跟尤真打了个招呼，直接回家了。
路上，程柏宇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发了两屏幕的微信。
施旖旎视若无睹。
以前他们闹矛盾时，他每次都会主动认错，哄她逗她。她那时候还很开心，觉得自己找了个温柔耐心脾性好的男朋友，愿意爱她宠她让着她。
可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目的蛰伏，在极力忍耐。
施旖旎拉黑程柏宇的号码，手机调成静音。
他的耐心不会耗尽，目的达成前，就算她作上天，程柏宇都会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到家之后，施旖旎一眼就看到门厅里堆成小山一样的礼物。
礼品琳琅满目，大都是各大品牌方送过来的，有特别定制的彩妆礼盒，也有刻着她名字的箱包，绣着她生日的围巾等等。
所有的礼物一起摆成了双层的巨大蛋糕形状，仪式感满满。
施旖旎草草看了几眼，就让陆姨收起来了。
每年过生，这些都是保留项目，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了。
施旖旎回到卧房，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时，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生日，简直是她二十三年以来最没意思的生日。
上一次能称之为惊喜和有意义的生日，还是她第一年在美国上学的时候。
那一次，爷爷和奶奶专门飞过去陪她庆生，没想到半路碰到风雪天气，飞机滞留在中转机场，耽误了好久。最后还是爷爷调来一架直升机，在她生日结束前的两小时赶了过来。
爷爷还跟她道歉，说他准备的礼物和行李一起还在机场，没法按时给她了。那天晚上，奶奶专门下厨，给她做了碗鲜虾面。
没有收到礼物，也没有什么豪华晚餐，可施旖旎却觉得，这就是她最快乐的生日……
门外笃笃扣响两声：“旎姐儿——”
陆阿姨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我在整理，做登记呢。这个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卡片什么的，你看怎么办啊？”
施旖旎盯着那行鎏金花体字看了两秒，说：“跟别的放在一起就好。”
陆阿姨“哦”了声，正要出去，施旖旎突然又开口：“算了，给我吧。”
陆阿姨照办，带上门离开了。
施旖旎睨着那个手掌大的小方盒，手中的梳子一下一下刮过松卷的发尾，脑中又浮现男人将它放在自己手心里的画面。
那场闹剧一样的party上，他是唯一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
他还说，她值得被爱……
施旖旎眨眨眼放下梳子。
拆开首饰盒的包装，红色丝绒显露一角。
施旖旎无声失笑。
果然又是，首饰。
托程柏宇的福，施旖旎已经快对首饰PTSD了。
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如果不能被赋予独特的意义，再昂贵的珠宝也算不上一件称心的礼物。
像程柏宇那样送礼物的，纯粹就是恶心人……
打开首饰盒后，施旖旎眉心动了下。
是一条钻石手链。
钻石手链不稀奇，但这条的主石是一颗带紫色调的粉钻——很罕见的紫粉钻。
扁圆形的紫粉钻像一枚会发光的樱花瓣，玫瑰金链上闪熠生辉。手链上还镶坠着七颗白钻。
华而不俗，少女心满满又仙气飘飘。
这个男人审美还不错嘛。
施旖旎低眸，看见盒子里还有东西。
是一张照片。
漆深夜幕中，一片旋转的粉色星团如樱花般缓缓绽放。
仔细看，这团星云周围还有紫蓝色的光辉环绕，如梦幻，似泡影。
施旖旎数了下照片上的小星星，一共七颗。
她又看了看手链上的白钻，也是七颗。
所以，这串手链，是根据这片星空图样定制的？
指尖挪动，她看到照片右下角的标记，橘色数字显示的，正是她的出生日期。
施旖旎眨眨眼，将照片翻了个面，黑色的手写字体引入眼帘——龙飞凤舞，又刚劲有力。
这个字体她很熟悉，以前原烨朝她作业时她还腹诽过，这人看着浪荡，一手字倒是相当好看：
【这是你出生那晚，哈勃望远镜拍到的宇宙星空。
这团星云距离地球一千万光年，
这份光芒走了一千万光年，才走到你身边。
你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瞬间，
便是星空璀璨奇幻的开端。
生日快乐。】
第10章 “我看见你刚才和原烨在……
翌日清晨，施旖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睡得昏昏沉沉。
昨晚，又是一夜的荒唐梦。
梦里的天地间全是粉紫色的星云，她看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
突然，原烨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他抬手伸向天空，手摘星辰般，一下子就把满天的星空都攥进手里。
男人的手在她眼前缓缓摊开，掌心里躺着一串紫粉钻手链。
他牵起她的手，把手链戴在她腕上，深邃的桃花眼比星空还要明亮。
他对她说：“你出生时的星空，是宇宙送给你最浪漫的礼物，我要将这份浪漫，永远留在你身边……”
迷迷糊糊拿开眼罩后，施旖旎瞪着天花板呆滞了好久。
她怕不是疯了吧？
不是，就一钻石手链而已，她至于这么……
浮想联翩么？？
还有，就算宇宙大爆炸，原烨那张嘴也不可能说出“我要将宇宙的浪漫留在你身边”这样的话……
“旎姐儿，”陆阿姨走到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这是程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施旖旎轻“嗯”了下，说话还带着困意，软绵绵的尾音：“他来了么？”
“程先生早上五点多就来了！”陆阿姨摁下床头的按钮，电动窗帘缓速打开，“他一直在后花园等着，还不让我叫醒你。最后还他集团有事等不及刚才才走的，还说等忙完再来找你……”
施旖旎：“……”
施旖旎没吭声。
陆阿姨这么一说，她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每一次，每一次她和程柏宇有矛盾时，他都会这个样子：
彻夜等在她家楼下不离开，一副任骂任怨的忠犬样，连最宠溺她的爷爷都看不下去，他还笑着没关系我不累，只要旖旎不生气了就行；冒着大雪提前一小时等她下课，像个雪人一样给她送午餐，从此同学和教授都知道她有个多好多温柔体贴的男朋友……
他高调得反常，将自己的温柔耐心，体贴包容展现得淋漓尽致，于是全世界都成了他的说客。
矛盾本身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因为所有人都会默认是她这个大小姐骄纵脾气大，而程柏宇就成了她上辈子拯救宇宙才换来的男朋友……
笑死。
以前她眼瞎心盲，看不出他这些心机，居然还觉得很浪漫……
施旖旎打开纸袋，头立刻就大了。
又双叒是首饰盒！
盒里装着一条红宝石吊坠，还附有一张拍卖会的证明，上面两个大字很显眼：孤品。
这比程柏宇以前送给她的东西加起来都要贵得多。
他急了他急了。
订婚在即，他谋划了两年多就差这一步了。他最怕她这个时候会悔婚。
施旖旎轻嗤一声，啪地合上首饰盒，抬手撂在一旁。
陆阿姨看她这样子，轻叹一声：“好啦旎姐儿，程先生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你就别闹脾气了。再说了，你们这马上就要订婚了……”
施旖旎转过身翻了个白眼。
她是清醒了。可她身旁的这群人依旧在被程柏宇pua得团团转。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轻轻放过——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程柏宇的真面目……
施旖旎坐到梳妆台前，“你给司机说下，一会儿我要去外面吃早餐。”
陆姨应了一声：“要去迪圣特吗？”
施旖旎点头。
去Decent吃早餐，是她初中时就常有的活动。
他们初中时有一部美国青春偶像剧，讲的是曼哈顿上东区一群富家子弟的奢靡生活，里面的女主就喜欢和小姐妹在周末时去吃英式Brunch。这部剧当年很火，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在看，不少也都有学有样地去餐厅吃英式早午餐。
现在中二矫情期早过了，何况国内这些年天翻地覆，他们这群子弟比美剧里的富人还要壕，谁还会把一顿英式早餐当回事啊。
施旖旎现在时不时还会和尤真去Decent吃早餐。原因无他，他们家的黑布丁是真的很好吃。
到达餐厅顶层时，手机上突然弹出一串没有名字的陌生号码。
她昨晚拉黑了程柏宇，应该是他换了号码打。施旖旎没接，直接挂断。
侍者将引她入座，她的座位是固定保留的vip席，可以俯瞰申城江景。英国厨师就在不远处的玻璃墙后面，专门为她一人服务。
奶茶刚上桌，施旖旎就看到侍者又引着一个人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