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嘻嘻哈哈地对人评头论足,可惜燕行从始至终都面色如常,一点反应都没有,几人笑了一阵觉得无趣,加之除了过过嘴瘾,又不能继续再做点什么,意兴阑珊地摆手让燕行走了。
人的视觉是通过空气反光传播接收的,燕行懒怠多费精神,因此只改动了赵远茹面部及身体曲线上的特征,外人看来自然觉得她哪哪都透着违和的“女气”。
渐行渐远,燕行耳边都还能听见刚才那几人的闲聊抱怨。
“……要找的是个女记者,听说长得不错身材也辣……”
“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着,也不想想要是……垮了,失业的人得有多少?”
“嘿,你们说,这妞跟上头的人睡了没有?”
之后就都是些颜色废料,燕行收回了精神触角,随后又以同样的方式一路畅通无阻。
*
赵远茹一个激灵,浑身一震,猛然清醒过来。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在电动车上睡着了,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可转念一想,也知道是太累了,一时松懈。
脑子渐渐清醒,赵远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睡了多久。
既然没有被人抓住,想来也就是眯盹了一两分钟。
睡醒了,身上的各种知觉也迅速苏醒。
第一个感受就是冷,太冷了!
哪怕是夏天,衣服打湿黏在身上,没多久就被体温烘得半干,可抵不住她坐的是电动车,前后左右只有头顶有个雨棚勉强遮挡着。
然而在盆泼似的大雨中,这点遮挡,真说不上来是有好还是没有更好。
风裹挟着大颗大颗的雨水直往人身上脸上扑,赵远茹暗自叫苦,张嘴就忍不住抱怨:“你说你,大雨天的骑个电动车做什么!”
燕行没吭声,像个只会开车的木偶人。
“就你天天骑个电动车,还风雨无阻,估计女朋友都不乐意坐!”
赵远茹抱怨完,就擦着脸上眼睛上的雨水去打量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离开了仙人府那边。
——仙人府大肆拆迁或改造,连道路也在拆修,四处都是摆着的黄色施工提醒牌,这边人少,却道路宽敞明亮,两边也都是高高的大厦,路边是没有装修开业的商铺。
“这是哪里?”
赵远茹既暗怀期待又满心狐疑,期待自己真的打个盹儿就被这不认识的小哥载着逃出生天了,又狐疑以那伙人的势力做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跑了人?
早就看惯了人心险恶的赵远茹下意识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唇角一紧,眼底生出戒备,面上却努力保持着无知无觉。
又是抱怨又是怀疑的,便是不多言语的燕行都想要说一句:戏真多。
这样的情绪,对于燕行来说才是见到过最多的常态。
生活在混乱颠沛中的星际百姓,哪个不是如此度日的?谁也不知道哪里会突然跳出一只入侵的外星种,又或者遭遇入室劫掠,某些边远的废弃星,连同类都可能成为猎杀食用的资源。
正是因为太熟悉了,燕行可以帮一把,但绝对谈不上多有好感。
因为这样的人,给他带来的就是累。
太累了,回忆太沉重,身心俱疲,精神意识都生出倦怠感。
本身就不是多外向活跃的性子,此时燕行更加沉默寡言,连必要的一句简短回话也不想开口。
赵远茹自是不知道这些内情,见对方不说话,伸头去打量,发现他下颌微微收紧,一派冷漠的神色,心情越发惴惴不安。
正当赵远茹谋划着如何找机会跳车时,燕行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海元路到了,往前直走过两个路口就是泉水路,我还有事,请下去。”
声音冷淡,且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铁血气势,满脑子想法的赵远茹晕晕乎乎就乖乖滑下了车。不等她回神说点什么,一个黑色的东西兜头扑来。
赵远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双手却习惯性伸手接住。再一看,原来是被她遗忘的包。
所以这人真的没什么想法?真的只是个好心帮了她的路人小哥?
赵远茹站在无人的公交站车棚下,目送那辆秀气可爱到与男人气势格格不入的小绵羊电动车消失在雨幕中。
等人彻底消失不见了,赵远茹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
先前她说的让对方拿着包去泉水路宁郡小区找张嘉博的话本来就是骗人的,所以她现在真到了泉水路,要怎么回完全相反的方向横跨大半个芙蓉市去找接应人?!
赵远茹:傻眼.jpg
*
柳观月接到信息,就收拾包包一路小跑着出了公司。刚到门口,就看见撑着伞等在门口边低头看地面的男人。
无论看多少回,柳观月还是忍不住产生因惊艳而生出的怦然心动感来。
——并非爱意的心动,而是人类见到美好独特事物时情不自禁产生的触动。
不过转眼之间,柳观月就发现了今天的燕大侠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人握着一把再是低俗不过的引兔子外卖Q版图标的樱花粉折叠伞,站在门口角落最不起眼的半人多高盆景绿植后面,穿着打扮也是丢到人群里转眼就消失不见的平凡款,然而只因他这个人,此时此刻往那里一站,便处处都透出一股遗世独立的疏离落寞。
好像在他心里,藏了一份全世界都不可能有人与他感同身受的哀愁。
很多女人都喜欢忧郁美男子,按照专家的说法,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因为这样的状态,最容易激发女人的母性。
在此之前,柳观月对此是嗤之以鼻的,毕竟对着真·长姐如母的熊老弟,她都从未感受到过一丝一毫的柔软母性。
只有鸡飞狗跳的吵吵闹闹。
这会儿柳观月才明白,原来母性这个东西,还是要看人的。
比方说现在面对情绪低落的燕行,柳观月就心头一揪,下意识不希望他再继续沉溺在那种不知名的失落中,刻意笑开了哒哒哒小跑过去,垫着脚拍了他左肩,自己却跳到右边吓唬他:“哇!我是专吃花美男的老虎!有没有吓到?!”
许久没使过的幼稚自然而然便冒了出来。
早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燕行抿了抿唇,垂眸再抬眸间,眼里荡出浅浅波纹似的笑意。
相处了这些时日,曾经连最基本的梗都会错误理解的燕行渐渐也能get到柳家姐弟的欢脱点了,他像往常一样,认真地配合:“嗯,有吓到。”
柳观月便笑眯了眼,双手背在腰后娇俏地左右晃着扬脸看他:“我要的水果茶呢?先说好,不是三分糖加冰的我可不接受。”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气。
燕行将手上一直提着的袋子递给她,却还要一边多说:“今天有些凉,加冰的少喝一点,等会儿也别上手握,提着袋子喝。”
柳观月嘟嘟囔囔:“夏天不喝冰,这样的夏天还有灵魂吗?”
燕行撑着伞,侧身等她进来:“是,它灵魂错位,有了冬天的灵魂。”
抬杠有被杠到的柳观月:“......”
到底是谁教坏了好宝宝?!
第26章 师父! 普通人的感情烦恼难住了他……
一场连续性降雨, 冲刷着西南大地。
一场开始于某某中老年保健品上市公司,席卷包括R型特效药在内的特大丑闻也如同一记惊雷,炸得半个医疗保健市场都震了几震。
“据了解, 益安主打的老中少保健品, 其中包括……皆为虚假产品……”
“R型特效药最大且唯一的生产商所谓的有M国认证的CAQ专利,竟是某些所谓的专业人士欺上瞒下内外勾结, 共同编织的最大谎言……”
“R型特效药到底是什么成分构成的?为何能安然上市?其中又到底隐藏着怎样惊天的阴谋……”
比起专卖富人的高价R药, 老百姓更关注的是市场更加普及的保健产品, 晚上下班回家看见日历本上画的红圈, 柳观月洗漱后坐在沙发上埋头算账的时候也关注了一下。
毕竟闹这么大都不了解, 回头去看望病人老人之类的买了有问题的保健品, 那不是花钱找埋怨么。
这时,房门咔哒一声打开, 柳知汐满脸绝望地走出来,一头栽倒沙发上。
柳观月莫名其妙, “干什么呢?”
脸埋在沙发里,柳知汐有气无力道:“这不是这几天发生了重大新闻嘛, 语文老师说要紧跟时事, 让我们以此为论题, 写篇议论文!”
柳观月想了想,“紧跟时事一般来说,是政治老师更关注吧?”柳知汐一锤沙发,悲愤道:“他们是两口子,这个论题是他们一起布置的!”
柳观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仰天嘎嘎怪笑,还用脚去踹他:“那你还磨蹭什么,快去写!”
暑假已经过半,柳知汐最近也乖觉, 都在家好好写作业。
逗乐了老姐,柳知汐眼珠子一转,翻身跳起来,一个猛虎扑地,扑过去抱住老姐脚丫子:“姐,我同学让我过去玩几天,今天我作业就差不多能写完,帅气可爱的老弟申请几天假期里的假期!”
柳观月没太当回事,按照她的说法,占什么位做什么事。身为学生,老弟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其他要干点什么,但凡不是法律上白纸黑字写出来的事,都不是大事。
柳知汐笑嘻嘻给她捶肩捏背,好一通谄媚,眼睛往她账本上瞅,“姐,咱们还欠多少钱?”
柳观月习惯性抬手往账本上掩了一下,抬眸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眸子,迟疑片刻,还是挪开了手,“呐,陈伯伯那里还有三十几万,张三叔那里十几万,余下的零零总总,差不多还有七十多万。”
当年柳观月的父亲跳楼自尽,公司债务自有法律条文方面的处理方式。
柳家姐弟一个刚十八,一个才六岁,放弃遗产继承权后债务便沾不到他们身上。
至于这些债务,都是公司出事时柳观月父亲靠人情私底下借来周转的。
原本债主们多数都觉得这笔账要不回来了,没想到刚结束高考的柳观月带着年幼的弟弟,一家家找上门,亲笔改签了借据,主动认领了债务。
乍然一看,这是小姑娘太傻太单纯了,对柳家当时处境稍有了解的有心人回头一琢磨,却感慨这小姑娘聪明又有胆色。
因为这笔债是沉重的负担,同时却也能保全尚且年幼的两姐弟。
柳观月当时名下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财物。处理父母后事过后,多少能剩下一些。
对于兴盛时的柳家来说,几十万可能只是孩子两三个月的零花钱,对某些生了龌龊早早断开,没能搭上柳家富贵车的远亲来说却是一大笔钱。
柳观月想要保留弟弟的抚养权,争夺一番确有希望,可也不是百分百,毕竟判决时她的个人经济收入情况、生存环境、自身年纪等都是主要考虑因素。
为避免纠缠,主动认下欠债,舍弃大部分钱财拉拢往日叔叔伯伯,现如今的债主们好感倾向,如此有舍有得的果决,便是身为债主,那些人也颇为欣赏。
再则,这样本身对他们就有利,因此在不费力的前提下,愿意伸手的也并没有被算计利用的反感。
一个小姑娘都这样了,债主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同意了在分段月供的还钱方式。
否则较真起来,十年前的一百多万,拉长十年的时间,单是购买力贬值就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损失了,更别说还不收取利息。
大学时柳观月的还债能力还很弱,那时候一年也还不了多少,债务抹消得最快的,还是大学毕业两三年后柳观月在公司里做出了一定成绩,涨了薪水后。
按照现在她的收入水平来看,七十多万,大概两年左右就能彻底还清。
说起债务,柳观月的神态也略微放松。
柳知汐咬着唇角皱眉,想说什么,又住了嘴,转而重新不正经地笑起来,歪在老姐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玩笑般问:“姐,咱现在也没外人,哎,给我说说你最近跟燕哥咋样呗?”
柳观月写写画画的笔一顿,抬眸纳闷道:“什么怎么样?”
柳知汐挤眉弄眼:“还能什么什么?就那什么呗。说真的,姐,你对燕哥,到底有那心思没有?”要说没有,打死他他都不信!
刚开始他还没察觉,毕竟大家都是早出晚归,一天也就早上的时候碰一面。可最近他不是补完课家里蹲了吗,早上一起吃早饭,晚上还时不时吃一顿燕哥带回来的宵夜。
就他们俩那奇奇怪怪的相处氛围,柳知汐觉得吧,就算自己是个死人,多少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了。
天台上阁楼中,已经关灯躺在床上,端端正正闭目“睡觉”的燕行睁开了眼,很快又重新闭上双眸,同时,空气中看不见的,原本懒洋洋随意飘散的精神触角也像是受惊的章鱼,瞬间收拢回来。
黑暗中,只有拧起的眉心,以及颤动的睫毛,泄漏了些许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等他纠结了不知多久,犹犹豫豫再次去捕捉楼下的谈话声时,这场谈话早就结束了,刚才说话的两个人甚至都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
燕行翻了个身,侧躺着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洒落一地的霓虹灯光。
所以,她到底怎么回答的?
第二天早上,柳观月发现某人不太对劲。上次的不对劲,是情绪低落,这次的不对劲,是眼神飘忽,时不时就看着她走神。
搞得柳观月老不自在,旁边还有熊老弟时不时飞来的打趣眉眼。
两人下了楼,在又一次感受到胶着在自己后脑勺上的凝视时,柳观月憋不住了,站定脚倏然回神,红着耳朵抬眸看台阶上的男人:“你看我做什么?!”
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这么犹犹豫豫黏黏糊糊的做什么,害得她都开始想入非非,怀疑这人是不是要跟她告白了!
自作多情的旖旎心思,让柳观月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有一股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大概就是:我可以悄悄地想,但知道不可能所以绝对不会说出来。
偶尔她也会在“悄悄想”的时候一点一点掰算着自己的“资本”。
——虽然皮肤状态好,身材没走形,但年纪比他大。
——虽然长得还可以,但人家更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