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离开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莎不知道神无究竟是何来历,但至少他绝不可能轻易就中了招。
“所以,到底是什么?”将人托着在地上躺好,林莎代替他,坐到他刚才的那块石头上,再摆出他刚才的姿势,眯着眼缓缓抬头,看向同一个角度的天空......
*
“狗崽子,咳咳,今天找到什么好货了?咳咳咳......”瘦削的男人躺在坍塌墙壁形成的夹角窝棚里,看见小孩儿回来,眯着眼坐起身,一只手把玩着一把磨得锋利的铁片,一手掐着自己脖子使劲咳嗽着。
一身烂布条勉强保暖的小孩儿头发干枯发黄,长长的一捋捋裹挟着沙砾灰尘,脏兮兮也成了一条条的,与他身上的破布条衣服相得益彰。
小孩儿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翻找来的几样东西走过去全部放下。
男人咳嗽完了,喘着气翻拣那几样东西,看见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过期肉罐头,诧异扬眉:“居然还有肉罐头?今天是有垃圾星船来过吗?”
算算日子,好像还有几个星际日才会来吧?
小孩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一捋捋发条中间露出来,看着瘦削男人言简意赅说:“我抢的。”
男人笑了,轻飘飘地将罐头放在自己枕头旁,而后从剩下的几样东西里勉强捡了条已经被吃过一半,开口处也不知被沾染了什么脏污的营养剂:“给你,吃吧。”
小孩儿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坐在旁边埋头吃。
男人不急着吃东西,而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孩儿,一边打量一边咳嗽,很快脸上就升腾起诡谲的红润,眼神也越来越锋利。
小孩儿全当没有察觉,低头安静地一口口吃味道怪异的糊糊。
窝棚里一片令人倍感压抑的死寂。
等小孩儿吃完,男人终于出声:“后面的石槽里,有水,你今晚洗一下再睡,头发也记得洗了。”
小孩儿低垂的眼睫顿了顿,丝毫颤抖也没有,只是平静地陈述:“头发太长了,不好洗。”
男人不耐烦,“不好洗就割掉!”
小孩儿懦懦:“可是,怎么割?”
“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嗽,让男人刚开口的怒喝不得不中断。
眼看小孩儿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毫无情绪地注视着他,丝毫心疼他或者要过来帮他的意思都没有,男人心头大恨,再不装模作样,一把将手里的铁片丢过去,咬牙憋着喉咙中越发剧烈的痒意狠狠道:“用它!割掉!洗干净!”
小孩儿迟疑着没有立刻去捡,而是抬眸看着他,说:“今天有些冷,我可以明天再洗吗?”
换来的自然是男人果断地喝斥:“不行!快去!”
小孩儿不再犹豫,弯腰捡起铁片,转身往后面石槽走去。
不多时,就听见了小孩儿冻得牙齿打颤的嗑哒声,以及水流到地上的声音。窝棚里,佝偻着身子仿佛要把脊梁骨折断的男人终于挺过了这一阵咳嗽,瘦到凹陷的脸颊上是复杂难辨的神色。
有不忍,有迟疑,可很快,就被决绝所取代。
这么做,不是他的错。
当初要不是自己把他捡回来,狗崽子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年了。虽说当时想的作为储备粮养大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可到底是自己给了这狗崽子多活的这四年生命。
四年,看过的吃过的经历过的,也不算少了,不算白来世上一趟。
况且这就是个没感情的怪物,是条货真价实的白眼儿狼,明明在他眼里,自己应该是相依为命的“父亲”,可看着“父亲”生病了,居然也一日日心安理得过着自己的日子,不说帮“父亲”想办法换药......
窝棚后面,神无脱光了衣服,站在傍晚越发凛冽的寒风中,舀着冰寒浑浊的水,一点一点搓洗着身上堆积了数年的污垢。
洗过了澡,没有急着穿衣服,而是慢条斯理地用磨得光滑锋利的铁片拽着头发条,一条一条贴着头皮割掉。
割完后,再洗头发。
坑坑洼洼的寸头搓洗一番,都不用擦水,很快就被风吹干。
侧耳听了片刻,窝棚里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传来男人的咳嗽声了。神无低头活动了一下自己如今这副四岁小孩儿短手短脚只有头大肚子大的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恶意森森的冷笑。
男人是在剧烈的痛意中惊醒的,一睁眼就看见带血的铁片剐向他眼球。
想要闪躲,却没能躲开。惨叫一声,男人如咸鱼躺在地上,做那动弹不得的刀俎之肉。
“啊!你做什么!滚开!滚!”男人双目一片血红,想要抬手去捂眼睛,却根本抬不起手,只有一条舌头还能动弹。
神无呵呵一笑,稚嫩的童音带着天真烂漫:“父亲,当然是做你想对我做的事,怎么样,开心吗?满足吗?毕竟,你可是在为你儿子做牺牲啊。”
一切的话,换个时空,没想到还能还回去。
无论现在把他拉进这片虚空幻境的是什么,神无都得找机会好好感谢感谢。
多年梦想,终得圆满。
铛的一声,铁片丢在地上的声音中,小孩儿站起身,随手扯了旁边干净床铺上一套大人的衣服,往身上一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他曾生活了十年的窝棚。
曾经,他真心实意地以为自己比其他死亡星上的小孩儿更幸运。因为他有父亲。
哪怕这位父亲从来不曾疼过他,爱过他,对他的也只有刻薄打骂,压榨奴役,从有记忆开始,他就要外出搜罗食物,不许偷吃,全部拿回来交给这位父亲。
如果父亲心情好,会给他一点吃的。如果父亲心情不好,不管他多努力地做到最好,依旧免不了一番打骂。
从未有过别的生活,所以那时候的神无对此并没有别的感觉,只是习以为常地接受它,适应它。
直到四岁时,被父亲拧着去“市场”出售,幼小的他才明白,自己有的并不是一位父亲,而是一位暂时饲养着他的饲主。
何为饲主?养着各种牲畜用来交易挣钱的人。
他便是父亲养着的牲畜。
重来一回,神无不再让自己变得那样狼狈。走在夜色中,神无裹紧了过于宽大的衣服,想了想,有些没办法回忆起当初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了。
隐约记得,似乎是因为异种的突然袭击?
神无恍然,后知后觉才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异种并没有常人的那种恨之入骨的憎恨。
毕竟,怎么说也曾阴差阳错救过他,是吧?
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神无继续往前走,不问方向,也不问目的。
总之,他不会再傻傻地回到那处窝棚,揣着一片磨得锋利发光的铁片,怀抱着要等男人回来再杀了他的信念,一等就是六年。
六年的沉默孤寂,他不会再要了。
现在他要做什么呢?
哦,得去找个人,一个能陪他说话的人。
最好是个女人,长得要冷淡得跟小仙女儿一样,但是身材一定要辣,拍一巴掌,屁股都能感受到颤抖的波浪。
第71章 神无的世界 我们去买辆破飞艇,然后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到后来,只记得周围的风更冽了,空气更冷了, 吐出来的气都成了白雾, 目之所及处,全是荒凉的废墟。
连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只有永不见天日的夜。
神无走得累了, 就在路边找了块石头, 坐在那里缩成一团, 双手夹在大腿间小幅度地来回搓着取暖。
“小孩儿?”
眯着眼迷迷糊糊间, 神无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揉着眼睛抬头看去, 就看见穿着一身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作战服的女人正惊疑不定地站在几步远处看着他。
神无迟钝浑浊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心头一转, 就眨吧眼茫然地看向她:“奶奶?您是谁?”
一声“奶奶”,唤得林莎生出一个微妙的猜测。
可盯着小孩儿看了又看, 并没有从小孩儿身上看到半点熟悉的痞气,林莎只得暂时按捺下那个荒谬的猜测, 放缓了语气依旧保持距离跟小孩儿交流:“小孩儿, 你叫我阿姨就行了, 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神无伸出一双才洗干净的手,腼腆地歪头对着她笑。
林莎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荒芜的环境,才反应过来,为难地试着往身上各处摸了摸,理所当然什么也没摸到:“抱歉,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看来是没办法从这个小孩儿这里问到点信息了。不过既然有小孩儿,这里就应该还有其他人, 林莎准备继续往前走,看能否再遇到别人。
至于没有东西作为交换?只要对方不是小孩儿,林莎不至于会因为动用武力而感到羞愧。
眼看着人要走了,神无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袖着两只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奶奶,你这么穷,没有东西就算了,你让我摸一摸也勉强可以。”
林莎站住脚,回头盯着小孩儿看。看到他嘴角那抹熟悉的欠揍的坏笑,再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功夫逗人玩儿?”林莎不再像刚才那样谨慎,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而是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俯身双手一操,就把目测只有三岁左右的小豆丁整个儿举了起来。
被女人举高高,神无一点大男人的自尊心都没有,还格外兴奋地扑腾了几下手脚,充分感受了一下被举高高的刺激,完了还张开双手低着头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妈妈!”
林莎:“......”
算了,论不要脸,谁又能赢得过他呢?
把人放下来,林莎蹲下/身视线平视对方,问:“这里到底是哪里?怎么你变成这样儿了?”
瘦瘦巴巴浑身没有二两肉,脑袋大大肚子鼓鼓,跟非洲难民儿童也没太大差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皮肤不算黝黑,五官也看起来更清俊。
不过整个形象看起来,还真是前所未见的凄惨可怜。
神无一反之前的安静,挑眉侧眸斜她,兴致勃勃的建议:“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有一种直觉。走吧,我们往前走,一定能找到答案!”
说罢,拉着她就往前走。
人虽然缩小了,力气却一点没变小。林莎被他拖着转了方向一路往前,可惜冲在前面的人太矮了,林莎被拉着直往前下方坠,踉踉跄跄地差点儿闪了腰。
神无回头看了她一眼,再跑几步,林莎就发现拖拽的角度不太对了。
狐疑地上下看了看他,确定自己没看错,这人确实是在一息之间长大了——从三、四岁长到了八、九岁。
身高到她胸下位置。
这下拉着不费力了。
“你怎么还能随心所欲地长大长高?”
林莎惊奇。
神无依旧一点不放在心上,笑眯眯地没个正经:“那你要看我继续长大吗?”
这问题每一个字都很纯洁,可从这厮口中说出来,顿时就被玷污了,林莎聪明地闭口不谈,加快脚步跟上他。
两人一路走了半宿,直到天边亮起两枚类似红日的星体,林莎感到饥饿难耐时,神无才熟门熟路带着她进入了一处废弃矿井。
“这里以前是采矿的,现在大部分都成了异种的巢穴。”神无小声解释。
异种?
林莎看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警惕着矿井中的情况。
到现在,林莎已经有所推测,这个世界,应当是神无原本的星球。
荒芜,贫穷,匮乏,一切都处于星球末路。
再加上现在所谓的异种,所以属于他的星球,是被外来生物入侵了吗?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神无让她在矿井入口处的平台等着。
林莎迟疑:“你一个人下去?”
神无眯眼笑:“怎么,怕守寡?”
林莎便不再理他,转身打量周围,找了个还算干燥的角落坐下歇脚。跟着不停地走了一整夜,而且这里的夜长似乎也跟水蓝星差很多,粗略估算,从遇到神无到现在天亮,大概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
神无下去没多久,林莎就听见有刺耳的尖啸声,伴随着撞击声一同传上来。再过半晌,又长大几岁,已经成十五、六岁少年状态的神无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类似动物大腿的东西上来了。
林莎推测他表现出来的每个年龄阶段,应该对应地都是他曾经真实的该年龄阶段状态。
譬如说他三到四岁时,瘦小至极,一身不合体的衣服像是偷了大人的随意裹着,头发割得如狗啃,有的地方还露出了头皮,明显过得很糟糕。
到八、九岁时,则稍微好转,看起来瘦,但身子骨颇为结实,衣服打扮也还算合体。
现在是少年时期,凌厉的五官初现俊秀,眼神也邪肆酷拽,着装在她看来还比较普通,可与这个荒芜的世界相对比,应该算是小有所成的人才能够达到的。
所以少年时期的他,明显有了强力的依仗。
这种感觉很奇妙,看起来像是在陪他“长大”,将整个稚嫩的成长期再重复一遍。可林莎又心知,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他们两人现在所在的,应该是依托于对方的一个幻境。
她应该思考的,是如何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林莎抬眸,看向认真烤肉的少年。关键点还是在他身上。
感受到她的视线,神无抬头回视,眼神里都是坏坏的痞气:“怎么,奶奶看我青春年少,嫩得能掐出水来,心动了?要不要来一发?”
日常约P?
林莎垂眸,转移话题:“这个肉这么大,能烤熟吗?”
神无往嘴上叼着匕首,将肉架上去放好,这才重新拿下匕首一边在上面割口子一边说:“没事儿,这里别的都缺,就是不缺时间。我们边烤边吃。”
说完,眼眸一弯,兴致盎然:“说不定还能顺便钓几头肥羊,到时候我就带你去外面浪。”
确如神无承诺的那样。接下来烤肉的香气引来了几头肥羊,当时还在片肉给林莎吃的神无头也不抬地将几头肥羊都宰了,眼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