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眼睛一亮,无须多言,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开了。
把人哄得无心继续写故事,千机垂眸,抬手拨弄着她耳畔碎发,语气懒散地轻问:“所以娘子,可以上床休息了吗?要不要为夫先上去替你把被窝捂暖和?”
听他如此一说,周小姐才有了今夜是洞房花烛夜的真切感,抬眸间对上他与寻常时候很不一样的深邃眼神,周小姐脸上一热,赶忙放下笔埋头转身从他胳膊下的空隙钻了出去,提着裙摆就往旁边耳房冲,只含含糊糊留下几个字:“我去洗漱一下。”
经过了这一夜,两人的亲密度越发高涨,原本还颇有些不识情爱滋味的周小姐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新婚过后就时不时用粘腻的眼神美滋滋地看千机。
这回看得光明正大,还爱伸手拽他衣袖,把自己当成他的小尾巴,千机做什么她都跟前跟后的。千机也不让她沾手活计,只让她在旁边乖乖看着,陪自己说说话,偶尔背着老丈人说几句悄悄话。
每逢两人头挨头凑在一起说了什么,齐齐笑开时,周老爷子看了都是心酸无比。
回忆起老妻的时间也越发多了。
因此新年刚过不多久,还没出元宵,周老爷子就忽然宣布自己要回一趟老家,给家里老人以及老妻烧点纸钱拜个新年。
“爹,咱们一起去呀,你一个人怎么回?”
周小姐知道爹爹是想娘了,可又不放心这么冷的天让他一个人回去。
周老爷子虽然在镇上置办了产业,可根还是在镇外一处交通不便的小山村里,一来一回少说也需要好几日。
女儿不忘关心自己,周老爷子高兴,但坚持要自己回:“又不是我一个人上路,那不是刚好根全他们几个要回乡嘛,我也就是搭个顺风车。”
周老爷子是小山村里走出来的第一个人,在青山小镇站稳脚跟后,村里又陆陆续续有好些个有拼劲儿的年轻人央求着他带出来谋生。
这些年轻人有的在青山小镇安了家,也有去了其他地方发展的。
“等上完香,我也不回镇上了,直接走水路坐船去水城,那样还能少坐一日的马车。”周老爷子捶着腰杆子若无其事地感慨:“人老咯,骨头都散了,一颠就疼,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给你们带孩子的那一天咯!”
周小姐一肚子的担忧都被他这句话给弄散了,只能默默无语地瞅着她亲爹。
这才成亲几天啊,就开始变着花样儿地催生了,就好像她一天怀崽两天养胎三天就能生出来似的。
周老爷子被女儿看得心虚,嘴上说最近天气如何如何的碎碎念,捶着腰就拖拖拉拉走开了。
千机扶了一把周小姐腰,低沉的嗓音轻笑,略微凑近压低声音调侃道:“爹着急抱孩子了,娘子有什么想法?”
周小姐回头瞪他一眼,气呼呼怼回去:“想法?想法就是把你绑在床上三天三夜不让你下床!”
千机“嘶”了一声,眸光闪烁地一拱手:“娘子威武。”
周小姐下巴一抬,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走了,她还要去给爹爹准备出门的行囊呢,可不能让他随便瞎糊弄。
第二日,周老爷子前脚刚走,被他叮嘱着照顾好客栈时老老实实齐齐点头的小两口后脚就关了门。
这可算是自己第一次正儿八经“行走江湖”,周小姐很激动,看着这个需要带,看着那个也需要带,最后愣是叫她拾掇出好大两个包袱。
那小山似的两个大包袱叫千机都怔住了,呐呐问:“娘子,我们这是要丢下爹悄悄搬家?”
“去去去!丢你也不能丢我爹!”周小姐嫌弃地挥手赶他,千机可不能走,“这些东西太多了,你看哪位江湖人士是背着两座大山行走江湖的?”
说得也有道理。
周小姐围着包袱小山打转,最后千机想方设法才叫她妥协了,只选了一套换洗小衣以及出本必备的炭条笔小册子。
按千机承诺的,衣食住行都不需她担心,出门在外,有他在就够了。
两人轻装简行,周小姐抱着小包袱,千机抱着她,客栈门一关,后院一锁,便悄没声息地从后院小巷离开了青山小镇,奔向了周小姐梦寐以求的江湖。
“纪迁,我们现在是行走江湖了,得有个响亮的名号叭?”
千机好奇:“哦?你有想法?”
周小姐抿着嘴角按捺住不要发出过于猖獗的大笑,“是有点想法啦,你觉得,我们就叫雌雄双侠怎么样?”
千机:“......你认真的?”
周小姐眨巴眼:“昂,怎么?”
千机犹豫再三,还是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娘子,你知道吗?你长得挺好看的。”
嗨呀,怎么忽然这么肉麻呀,怪叫人难为情的,毕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说这样的私房话......
又听千机再一叹气,颇为复杂道:“可惜长了一张嘴。”
窝在他怀里,周小姐思考了数百米的距离,在又一次自高高的树冠上掠过时,终于回味过来,勃然娇叱:“好哇你在叫我闭嘴!”
气得用额头去撞他线条凌厉的下巴,没把人撞疼,反而把自己额头撞出一小片红来,捂着额头委屈巴巴。
“哧——哈哈哈哈......”
爽朗的男子笑声惊起一片燕雀,有那傻鸟儿没分清最该躲避的罪魁祸首,却是与千机裹挟着一道飞掠于天际。
周小姐看着近在咫尺与自己同飞的鸟儿,转眼间就忘了被亲相公埋汰的委屈,眼睛亮晶晶地努力捕捉这一刻的震撼与美好。
第89章 纪迁,我又悟了! 你怎么就悟得那么多……
当今江湖, 若论排行,当是南青山北少林。
少林寺后山坐看峰上,被所有人看好的方丈唯一亲传弟子寂淳低眉顺眼, 听着身边裹着一身黑袍斗篷的男人禀告的事, 依旧不动如山眉眼疏朗。浸染着一身夕阳金色的余晖,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 端得是一位六尘不染的圣僧。
黑袍人却弓腰垂手战战兢兢站在那里, 满心纷乱的思绪, 都在恐惧着下一刻自己迎来的将会是怎样的惩罚。
“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 寂淳微微抬眸, 却是俯瞰着峰下青山绿水, 语态平和,“你下去吧。”
黑袍人诧异抬头, 刚抬到一半,猛然回过神来, 忙僵硬地压下头颅,虽然满肚子狐疑, 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弓腰道:“是, 教主。”
退着走了几步,等拉开距离后,黑袍人方才转身运气轻功火速离开。
飞出去一段距离,路边树后转出来一人。见黑袍人回来了,忙迎上去:“怎么样?教主没有怪罪你?”
黑袍人掀开斗篷,瘦长的脸上带出些笑意:“虽不解其意,不过能这么好手好脚地回来,我也挺意外的。”
另一人也是笑开了, 伸手拍了拍黑袍人肩膀,乐观猜测:“说必定是教主知道周兄你也是教中老人了,虽然这次办事不力,没能取回右护法等人的脑袋......”
黑袍人抬手阻拦:“周兄,小心祸从口出!”
周兄也反应过来,哈哈笑着拍了拍自己嘴巴:“哎呀口误,口误!不过这里就咱们俩......”
话未说完,周兄忽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黑袍人,脸上眼中全是惊恐骇然。刚开始黑袍人还没反应过来,等发现自己全身皮肉都在迅速化掉,仿佛被火烤化的蜡人般,已经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转眼间,刚才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消失,只剩下一团浸泡在“蜡液”中诡异自燃的黑袍。
周兄呼吸急促,似想到什么,惶恐地转身就要逃,却在跑出去几步时发现自己视角在变矮。
或者说,变矮的并非视角,而是他的腿。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地只剩下两团衣衫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山里风大,雨多,雾稠,很快这点痕迹就被这大好的山水花草清理得干干净净。
寂淳自坐看峰上下来时经过此处,看见灰烬,幽幽一叹,语态悲悯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地坤此人,在药理专研上,倒是比他师父更胜一筹。
满江湖的人都知道,地坤因为魔教不肯给他师父报仇雪恨,因此怀恨在心,于某夜与其他几人发生口角是非后愤而下毒,毒害二百余教众,随后逃走。
后右护法身死,左护法带人叛逃关外令起灶台。
因为有后续一个个大瓜丢出来,魔教剧变中最开始的源头反而被所有人忽视了。
作为内定的下一任少林寺方丈,寂淳自有单独的院落。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后,打发走了照顾他起居洒扫的小沙弥,寂淳转进密室,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睡得正香的地坤。
最近地坤过得很糟糕。
那一夜他发现血衣女要联合另外两人诬陷他时,地坤第一时间就逃了。回到教中,他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右护法,并涕泪横流地跪求右护法救自己。
对此,右护法自是勃然大怒,当即下令让人去把血女等人押回来。
当然,一切并非仅仅因为地坤。
右护法与蛇王有几分交情,可魔教中人,哪个不是凉薄自私的?右护法更多还是想要趁机削一削左护法的微风。
自古以左为尊,右护法自认是教中元老,当年也是跟着老教主打过天下的,怎么就被左护法一个愣头青压一头?只因为这个愣头青唯教主马首是瞻?
他不服!
地坤自觉有了靠山,顿时也胆大起来,骂骂咧咧放起狠话,说自己要给右护法提供什么什么毒药,到时候好对血女等人逼供,审出真相来。
谁知他才放了狠话,当天晚上右护法就突然狂性大发,提着刀半夜就冲去了左护法院子,两人大打出手,最后右护法暴毙。
左护法感觉到教中风雨欲来,立马就带着人跑了。
直到教中乱作一团,地坤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给右护法用来对付敌人的毒药,会被他自己吃下去。
难道只是因为好奇?想尝尝味儿?想试试威力?
这样荒谬的理由,地坤自己都不相信,如何能奢求别人相信?知道这事儿早晚会查到自己身上,地坤也寻机溜了。在外躲躲藏藏几日,某日被人背后下了黑手,敲晕后再醒来,他人就到了这个昏暗的密室中。
睡梦中感受到熟悉的让人骨头都发寒的视线,地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寂淳围着他踱步,不紧不慢打着转看他,眸中兴致盎然:“据传,江湖中曾有一鬼神之功法,名曰‘摄魂’,中招者自己无知无觉间就会□□控着做下许多事。贫僧一直以为这只是谬传,没想到今日真就得见了此功法。”
血女,狼牙,花和尚,都能作证吴家村下毒事件是地坤做的,满村死去的教众身上也确实都是中的地坤独门毒药。
一边人证物证俱在,偏偏地坤这边也确确实实认定了不是自己做的。
寂淳是个具有探索真相的慈善人,这几日将人关着一边查阅古籍一边观察地坤,倒是渐渐有了些猜测。
娘娘庙突兀出现的神秘大宗师,吴家村诡异下毒事件。事情虽少,可也有迹可循。
——都是在青山小镇附近发生的。
所以,地坤身上的手笔,也是那位神秘大宗师做的?
寂淳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笑,眸子里闪烁的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这样的人物,必定功力深厚,所知绝学心法也叫人垂涎。若是就此再度消失,岂不是整个江湖的损失?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入地狱,又有谁来拯救江湖呢?
*
“哎呀挡住了,我们可以挪过去一点吗?”
“嘘,小声点。”
“哎等一下,我的炭条笔断了......”
离开了青山小镇,外面的世界果然是辽阔又有趣。
不过才走出几十里路,二人就碰上了传说中拦路打劫的土匪。
有强力依仗有恃无恐的周小姐小手一叉腰,喊了声“替天行道!”她亲爱的相公就为她上阵杀敌去了。
顺手灭了个山寨后,周小姐对着一库房的金银财宝悟了,随后便有了让千机带着她各处“打卡”之事。
今晚的打卡地是花城中的斗花盛宴,此花自然不是真花,而是各个花坊的花魁。
周小姐听闻此事后,决心要画美人图作为自己第一部 江湖巨作的配图,可惜进场费就高得下人,都是用金子来论。
于是就有了这一出梁上观花之行。
连图带描述地记录下了台上那位美人的模样特征,周小姐暂时空闲下来,兴致勃勃抻着脑袋四处张望。
他们蹲着的地方是后院与前院交接处圆拱垂花门洞上面儿的小拐角处,周小姐往后一看,就能看见后院许多处花阁内的情况。
今夜这座花城最大的销金窟真是热闹非凡,地上行走的女子也盛装打扮,乍然一看,真真是美女如云,恍若天宫。
如此热闹的地方,发生的趣事自然也很多。
“哎?那位不是清荷坊金芙蓉的恩客吗?怎么同莺歌楼的云雀抱到一起了?”
“咦~风流倜傥的花少爷竟是收钱办事的托.....”
“好复杂的关系,这是她买通他,他又收另一家的钱将药下回去了,下回去的药又被他的人顺水推舟送去另一个花娘.....”
“原来被寄予厚望的蒹葭小姐跟她的丫鬟是一对儿......”
千机听她嘀嘀咕咕,终于回了头看她。周小姐不明所以,“怎么?要走了吗?结果还没出来呢。”
见她一副习以为常接受良好的样子,千机叹气,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腮肉:“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小心些,有人来了。”
周小姐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会儿到处都是人,就连他们下面也是人来人往的,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好吗?
下一瞬,当她看见有黑影从空中掠过,才反应过来这个“有人来了”是指有江湖人士来了。
这是每逢热闹必有事故发生吗?
周小姐挪了挪身,也不东张西望了,全神贯注追随着飞过去的那位看过去,然后就看见那位钻进了某位花娘的屋子。
屋子的窗户很快就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