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这个面子上绣的喜鹊登门看起来真精致,缝成枕头面儿肯定好看!不过姐姐手头还有一张红日东升的秀面儿,典雅大气,想来做成枕面儿也不错!”
“姨娘们怎么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真没意思!我要在上面绣满各色糕点,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我这就让丫鬟帮我绣!还有七姐的,要在上面绣上她最喜欢的小算盘才好!”
“你们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夫人,妹妹年轻时最擅长刺绣,回头亲手给您绣一副百子千孙图做枕面儿,您留着将来给宝儿媳妇儿才好呢!对了,还有阿文的也不能忘了!”
一群人得到启发似的,争先恐后“没错,要先给宝儿准备一套”,“我做的弟弟肯定喜欢”,“我的想想什么样儿的才能拿得出手!”
锦绣和周文两人轻手轻脚的在叽叽喳喳的声音中看了几眼,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没带走一片云彩。
出了院门,锦绣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真可怕!”
周文好奇道:“刚才大家手底下讨论的就是你说的软枕吗?”
锦绣点头:“没想到短短一上午,家里绣娘就被大家指使的团团转,还想出了这么多花样儿!”
周文刚才在缝隙间看的真切,长辈们手中的枕头拍上去似乎很不错的感觉,加上周文相信家里人都不是没见识的,既然软枕能得到大家的喜爱,想来体感应该很不错。
对此,周文的期待值更高了些,甚至说出了“要是好用的话,我也要带一个到书院”的话。
锦绣不知道别人觉得好不好用,至少在他这里是好用的。
当晚就用上了阔别已久的软枕,锦绣做梦都比往日美了不少,第二天天一亮,神清气爽的指挥下人给行礼中装了两个绣娘加班赶制的枕头,准备带到书院去。
回头一看,周文怀里也抱着一个,一看就是七姐冬绣的手笔,枕头布料整体是十分素净的天青色,唯有边角处绣了一个金黄色的小算盘,这个家里,除了冬绣,没人干得出这事儿。
周文看见锦绣,抿着唇十分不好意思道:“我,我感觉有些怪,又有些说不上的舒适,想带去书院再感受感受。”
成吧,你说啥是啥。
于是一大早赶去书院上课的两人不得不先绕过书院前面的教室,赶去宿舍。
怀里鼓鼓囊囊抱着一大堆进了院门儿,刚好和准备出门的冯舒年碰上。
冯舒年一向大大咧咧惯了,见两人大包小包的,还以为带了什么好东西呢,当即嚷嚷起来:“远青!远青!你快来!锦绣和周文带了好东西来!”
说着就抢过周文怀里的行礼,中途一个不小心,枕头咕噜噜从两人手中间滚落到地上。
锦绣:“……”
周文:“……”
被冯舒年喊出来的程远青:“……”
三人面面相觑,锦绣无语道:“不是,你们什么时辰起的?这么早就来书院?还这么有精神?”
冯舒年面上略带不好意思,抢着从地上将枕头捡起来拍上面沾的尘土,一边抱怨:“我们二人昨晚就被长辈一脚踹到书院蹲着了,家里人就怕我们起晚了耽误了早上的课!
哎呀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不习惯书院的石枕,在家睡上一回,昨儿在书院睡得有多难受!我这脖子现在都还僵着呢!”
说到这儿,冯舒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着手里拍打的东西道:“不是,这啥玩意儿啊?我咋没见过呢?”
第39章 争辩 考试
眼看上课时间来不及了, 几人在路上,锦绣简单讲解了软枕的来历,惹得冯舒年大呼小叫, 直言:“如此好物!我也想拥有一个!”
本来准备枕一个抱一个的锦绣, 只能被迫大方的送了冯舒年一个枕头。
然而令锦绣没想到的是,他送给冯舒年的枕头,最终在书院引起了一场耗时长久的辩论战,口水战,书院内部则将之称为“枕头保卫战。”
起因是冯舒年根据亲身体验总结出经验,觉得软枕用着十分舒适,不由自主炫耀给其他人知道,不知不觉间,书院不少人悄悄将枕头换成了软枕。
这就引起了一部分守旧派的不满, 守旧派攻击软枕派——耽于享乐,带坏风气, 没有读书人“苦读”的风骨,给读书人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蒙羞。
软枕派则反击守旧派——管的太宽, 我用个软枕干卿底事?偷换概念, 书院风气坏不坏, 不是一个枕头决定的, 不信请看从没用过软枕的“三舌张”等人!还有我不仅能享受,我考试成绩还比你高!你不是看不惯这种行为, 你只是嫉妒我这个人!最后奉劝你成绩不行就抓紧时间读书去吧,我忙着读书没空搭理你!
双方你来我往, 谁都说服不了谁。
处于事件中心的锦绣反倒像是被双方有志一同的遗忘了,根本没人想到将软枕带到书院的罪魁祸首还在优哉游哉的看戏。
锦绣也是佩服不已。
周文看的十分不解:“我还以为会有人来找宝儿你麻烦呢,都做好了随时和人吵架打架的准备, 没想到白担心一场,什么都没发生!”
程远青微微一笑,发挥了他百晓生的本能:“可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事实上,双方私底下拉帮结派,有人想借此机会做诗会的领头羊,有人想借此机会在学生中崭露头角,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而战。
表面上大家是为了——书院学生到底要不要用枕头,而吵架,实际上,既是两方人马的碰撞对立,也是双方内部不断驱逐竞争的过程。
所以,事情的起因为何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讨论大家能不能在上课时放屁也是一样的效果。”
锦绣点头:“据我观察,先生们肯定知道这事,但书院依然选择放任的态度,就知道书院是鼓励这种事发生的。”
周文迟疑:“难道书院想看着我们学生自相残杀吗?”
锦绣摇头:“不至于,毕竟书院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发生的事都在可控范围内,像上次三舌张的事,已经是闹得影响范围最广的一次了。”
锦绣食指在课桌上不紧不慢的敲打着,姿态随意道:“要知道,出了书院,外面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现在只能算是提前预热,让大家不要掉以轻心而已!”
看锦绣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周文没忍住,双手齐用,在锦绣脸上一顿搓,搓的锦绣感觉掉了一层皮才罢手。
在锦绣随时要动手打人的眼神中,周文十分淡定的收回手道:“看你认真分析的样子,感觉你也是那么想的,我心里怪不得劲儿!”
这个理由,真的是,十分不讲理。但锦绣还不能反驳。
因为周文最近新出了一个对付锦绣的绝招,只要锦绣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周文就对着锦绣不停的念:“要不是当时我连累姑姑,姑姑就不会生病。要是姑姑不生病,就不会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要是姑姑不难产,就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要是姑姑现在还活着,就不会看着你做这件事不管。要是姑姑看着你做这件事不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姑姑那么好的人反倒先去了,我这个拖油瓶反倒活的好好的?”
这么一通念下来,锦绣什么脾气都没了。
生怕周文再来这么一段即兴表演,锦绣只能作罢。
并且主动转移话题:“马上上课了,上堂课先生留的作业还挺多,这堂课要抽查,希望你们不会被抽到!”
话音落,刚走过来凑热闹的冯舒年撤了,回到座位慌里慌张的翻开书,临阵磨枪,嘴里念念有词,希望啊先生不会抽查到他身上。
程远青摸摸鼻子,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回了座位,从课桌里翻出下节课要用的书,表情讪讪的。
座位就在锦绣前面的周文,也不怎么有底气,默默转过身翻开书,低头念念叨叨。
锦绣很满意自己一句话的效果,心里对小野马道:“看,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说服’了,古人诚不我欺,以理服人才是上上策!”
小野马最近被锦绣折腾的没了脾气,闲来无事就和锦绣唠嗑儿:“我看文献上说,古地球时代的学生上课,都是按照学习成绩,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家长背地里给老师送了多少礼物,学生的家长是区长还是省长,老师的个人喜好,以及学生本人的身高来排的,怎么你们班,周文还坐在你前面?”
锦绣十分从容的样子,翻开下堂课要用的书,做出一副认真预习的模样,笑眯眯和小野马道:“经过我仔细研究,你说的情况,至少出现在距离现在千年以后,因为那时候先生们站在讲台上,黑板在最前面,自然是就近原则最有利。
但现如今,根本没有黑板这一概念,先生在上课期间,是随意走动的,因此坐在哪里都没关系。”
小野马的聊天十分天马行空,刚说完一个话题,猛地又换了另一个话题:“对了,公司看了传回去的资料,对整个模型的搭建十分有帮助,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在这条线上狂奔!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建议,听不听在你!”
锦绣面无表情的将小野马关进小黑屋,看着先生笑眯眯的精准踩点,先是叫起冯舒年提问,冯舒年磕磕绊绊背了前三句,就苦着脸低下头。
先生冷着脸又叫起了程远青,程远青勉勉强强,在先生的怒视下,勉强背出了一整段。
先生点点头,脸色稍霁,问:“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何解?”
程远青懵了,磕磕巴巴不确定道:“想让别人像星辰似的环绕你,就要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如此才能有力的指责别人?”
先生脸色一黑,锦绣就知道程远青完了。
只见先生手指颤抖,指着程远青大喷口水,让程远青带着书去门口吹吹风冷静冷静脑子。
程远青觉得自己表现还可以,嘟嘟囔囔:“冯舒年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您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先生被一提醒,挥着手让两人都滚蛋。
随后先生指着锦绣,脸色瞬间转晴,笑呵呵道:“锦绣,你来回答一下上个问题!”
锦绣十分淡定起身道:“这句话出自《论语》为政篇,意思是用道德的力量去治理国家,自己就会像北极星那样,安然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别的星辰都环绕着他。”(1)
先生满意的摸着胡子点头,随即又问:“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何解?”
锦绣道:“此句出自《论语》里仁篇,意思是居住的时候,要选在有仁风的地方才好。选择住处,不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怎能说是明智呢?”
先生大乐,抚掌而笑,转身对教室众人道:“都是同一个先生,都长了一个脑袋一张嘴,偏生有些人不思进取,浪费大好光阴!实在可怜可恨!有些人珍惜时光,先生没教的地方,都提前自学,实乃勤奋好学之典范!”
两句话针对性特明显,锦绣和冯舒年两人成了对照组,按理说这样的待遇,其他人这么着都要心里不平衡一下。
结果没有。
大家都十分淡定,甚至有些麻木。
如果说一开始,先生们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猛夸元锦绣,大家心里还不服气,谁在家里还不是个小少爷呢?
但后来。
现实教做人。
锦绣很快让大家认识到,他们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和元锦绣对上,简直是找虐,虐着虐着,虐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已经不是先生第一次这么夸锦绣,也不是最肉麻的夸锦绣了,幸好锦绣能稳得住,课后凭借他“书院武力值扛把子”的名号,和大家很快打成一片,要不然他不是被同学们孤立了,就是被先生们给捧的飘了。
锦绣坐下后,小野马突然出声:“你为什么不藏拙?藏拙,表现的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样,不是能省去很多麻烦吗?我相信你能做到。”
锦绣很不屑的翻个白眼儿:“我是行动力受到年龄限制,又不是智商受到限制,既然上天让我做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我为什么要表现的像个小蠢蛋?”
对锦绣的说词小野马不置可否,幽幽道:“可是你现在去外面问问大家,对元锦绣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大家肯定脱口而出——扛把子!要不要和我打赌?”
锦绣一噎,这个他还真不敢肯定。
仔细一想,虽然他最近总被各位先生们花式夸奖,但走在路上,遇到的同窗和他打招呼,依然是那句“大哥好!”
这三字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斯文人间互相见礼的样子。
小野心说:你真是没有丁点儿自知之明。
嘴上却道:“眼见为实,你自己观察吧!”
锦绣完全没将小野的话放在心上,锦绣自认为是个非常自信的人,刚才片刻对自己的怀疑,自觉已经对不起如此自信美丽的自己,这是个错误,决不能将错误进行到底!
这天锦绣刚从先生的住处回来,半路听见几个学生在讨论:“今年的小试,书院县试通过的学兄有二十几位,下月要参加府试,要是府试都通过的话,咱们书院的童声又要多好多了!”
小试,又称童生试,小考。
“情况还是不太乐观,每年府试铩羽而归不在少数,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先生应允,参加小试啊!”
“有十几人也很厉害了不是吗!咱们书院的通过率,在整个府城也是名利前茅的!还有你也别羡慕别人了,好好读书,先生自然会认可你的实力!别整天想东想西的!”
“哎,我听人说,这届新人里,有两匹黑马一骑绝尘,在新人中很有名声,先生们对那两人也很看重,也许我这学兄要和学弟一起参加小试了!”
“噗!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扛把子’小孩儿和乡下来的楚舟吧?”
“是啊,听说这两人非常有名,在新人中有很高的呼声。”
“算了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一个怪力小孩儿,一身的蛮力,估计先生们也是不想惹麻烦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的。
至于另一个,就更没意思了,只知道蒙头读书,从不与人交际,呆头鹅一样,除了先生们,没人知道他什么水平,也就进书院时被传的神乎其神,依我看,此人八成是哪个先生使了关系送进来的,哪有什么真才实学,这不一进来就彻底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