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穿着正式的纯黑女士小西装,双手叠交,朝施欲轻轻颔首。
施欲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待会儿知道怎么做?”
May点头:“明白,施小姐。”
上辈子的今天,养父母与她的姑姑——当初掉包两个女婴的顾家保姆施娉,不打一声招呼就进了她的家。
起因是,施娉的女儿粱丘雅来大城市找新工作,想暂时搬进来住几天。
一住进去就是大半年,找了工作也不肯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属于她的房子。
上辈子她是个性格内向的包子,任养父母一家当软柿子捏,她的付出和忍让,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
在门口站了一会,施欲笑了下,拉开门走进去。
表姐梁丘雅正在梳妆台前试她的口红,盛华和施震海坐在沙发上,茶几和地面洒落一堆瓜子花生壳。
保姆施娉坐在对面贵妃椅上,脚边堆着两个大编织袋,旁边竖着一个银色行李箱。
客厅里交谈的四个人安静下来。
许久没见这个侄女,施娉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曾经土里土气、面色蜡黄的瘦小丫头,已经没有当初的影子,一颦一笑都像千金大小姐。
盛华和施震海也愣了好一会儿,没敢认她。
施欲把包搁在玄关柜上:“你们怎么进来的?”
盛华回神,不满道:“正想说你呢,你换锁干什么?你爸叫了开锁师傅,跟人家解释大半天。”
施震海点点地上的行李:“丘雅来帝都找工作,先在你这儿住几天,找上房子就搬走。”
施欲眼里没有丝毫温度:“给你们五分钟,怎么进来的,怎么从我家出去。”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粱丘雅神色尴尬。
施震海猛一愣:“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挣了几个臭钱,连你爹妈都不认了?”
盛华尖利地帮腔:“你小时候穿了表姐多少衣服,人家小雅把你当妹妹,现在她来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你帮一把怎么了?”
施欲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朝外面招了招手。
门口的May领着两个保镖走进来,指挥着他俩扛起行李往外搬。
施娉站了起来:“施欲,我可是你亲姑姑,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他们不明白,一向低眉顺眼的孝顺闺女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震海,赶紧给家豪打电话。”盛华给丈夫使眼色。
“怎么这么多人,”不等施震海拨出去号码,上网吧回来的施家豪走进来,目光扫过两个保镖和May,再看看施欲,“这是要干嘛?”
“家豪,你来得正好,你姐姐把我们当外人,要赶我们走,你给评评理。”盛华像找到了主心骨,立马把儿子拉过来。
施家豪早就忘了上次他鼻青脸肿哭着求姐姐帮忙的事,冲施欲瞪眼:“这房子是你一个人的?这是我以后的婚房,娶媳妇用的,你凭啥把爸妈往外赶啊?”
May冷静地提醒他:“这处房产归施欲小姐所有,房产证上写着她一个人的名字,法律意义上,不经过她白纸黑字签字同意,其他人无权处置她的个人财产。”
施震海不耐烦一挥手:“我管他法律怎么说,我是施欲的爸爸,还做不了她的主?”
May请示施欲:“施小姐,要报警吗?”
“——你还想报警?我和你爸真是白养你了。”盛华扑上来,想推搡施欲的肩,被保镖拦了下来。
施娉和夫妻俩是一丘之貉,见施欲把事情做这么绝,她打开门大声嚷嚷,让整个楼道里的邻居都听得见:
“你们听听啊,还是名牌大学老师呢,做女儿的,基本的良心都没有!”
隔壁的门开了,董老师和他妻子惊讶地走出来。
他俩在家带孙子呢,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施欲走了过来:“董老师,这是我的家事,你俩别管,进屋吧。”
董老师尴尬地朝施欲笑了笑:“家里来人了?”
站在楼道里,施娉和盛华两个女人搭起了戏。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施欲形容成忘本的不孝女,还要闹到学校,让学生看看他们的老师是怎样的人。
——这就是顾梨笙的家人,而现在,假千金顶着她的身份,和贵公子霍景铭在瑞士幸福地度假。
重活一次,施欲不会再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感情。
她回头,轻声吩咐May一些事情。
不经意抬眼,看到董老师身后走出来的男人,脸上表情一空。
董教授家里的热水器坏了,维修工迟迟不来,他只好给刑野打电话。
刑野平时冷冰冰的,为人却正,平时退休的老师们接个线,换个灯什么的,腿脚不利索,就会请刑野帮忙。
看到施欲难堪的处境,董老师猛然想起来,他俩好像在谈对象,顿时有点后悔开门了。
——小姑娘脸皮薄,自尊心强,谁乐意让男朋友看到家里鸡毛倒灶的糟心事呢?
董教授有点惭愧,连推刑野回屋:“你出来干嘛,快进去。”
刑野一言不发,轻抿嘴角,眸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施欲扯出一抹笑,觉得自己的形象在刑野眼里,大概好不到哪去。
怎么她撩个汉,或者摊上这一家子糟心鬼,颜面尽失,都能被他撞见?
无所谓刑野怎么想她,施欲移开目光:“施娉,你想把事情闹大,好啊,不如谈谈,你当初在平县妇幼保健院,把两个婴儿偷偷掉包的事?”
第17章 钱比爱好使,嘴甜真好。……
施娉凌人的气焰一下子灭了, 盛华和施震海也懵了脑袋。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快忘记了施欲其实是顾家的千金。
……问题是,施欲怎么会知道?
施家豪一脸懵逼:“姐, 你在说啥?”
“谁是你姐。”施欲昂起脸, 像高傲的黑天鹅,“施震海, 盛华, 施娉, 你们知道涉嫌遗弃罪和拐卖儿童罪, 要判多少年吗?”
May立刻配合:“刑法规定, 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施娉眼神飘忽, 紧紧抓着衣服下摆。
“你胡说什么?”盛华红着眼哭起来,“你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 你这么说不是伤妈妈的心吗?”
施震海忽然反应过来。
时隔这么久,那个小县城医院当初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
除非顾家的人做了DNA检测, 并且拿到了完备的证据,否则, 光凭施欲一张嘴, 法院可是定不了他的罪。
“叮”的一声, 电梯里走出一对气质清贵的夫妻。
顾建邦几天没睡好觉,泪沟严重,白素兰也伤心过度,眼睛略红肿。
冷不丁撞见这么多人,白素兰怔了片刻,眼睛望一圈,朝施欲看了过来。
不等他们确认,施欲翘起嘴唇, 毫无心理负担地喊了出来:“妈。”
施震海一家子傻愣在那儿,施娉的声音明显慌张起来:“先生,太太,你们怎么来了?”
顾建邦没精力注意别人,上下打量施欲,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施老……你真是我女儿?”
“要去做个DNA比对吗?”施欲笑盈盈看他。
“像、真的太像了。”白素兰噙着泪,情绪难以平静。
施欲的眉眼、鼻唇、甚至脸部轮廓都遗传到了她和丈夫的特征,哪怕不去做鉴定,白素兰也相信这就是她抱错的女儿。
扫过沉默的施震海、施娉、盛华,以及震惊的施家豪和粱丘雅,施欲冷漠地往客厅走:“May,让这些人出去。”
账要一笔一笔清算,暂且先让他们提心吊胆一段时间。
请顾建邦和白素兰进屋后,May把门带上,冷漠地望着施震海:“施小姐和顾建邦先生有话要谈,请你们马上离开。”
看到顾建邦和白素兰找上门来,施震海就已经傻眼了,脑子里一团糊,哪里还顾得上面子,赶紧带老婆孩子先回去想办法。
电梯里,他一扯脑袋发蒙的施娉:“姐,可就全靠你了,抱错的事情,可大可小,你想想怎么跟顾家两口子说。”
施娉焦虑不安:“这可怎么办。”
一直没吭声的粱丘雅忽然说:“那顾家千金是我表妹吧,不能让她跟顾先生撒个娇,把这事摆平?做了顾家二十多年的女儿,没有血缘关系也有感情,妈,你跟表妹聊聊,她不会让你们去坐牢的,毕竟她也算沾了天大的好处。”
……
“施欲,这么多年,爸妈对不起你。”
顾建邦摘下金边眼镜,捏了捏鼻梁,把一张卡放桌上,指尖抵着,推在施欲面前。
捕捉到施欲微妙的表情,白素兰柔声解释:“你现在有自己的公司,我们知道你不缺钱,这是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你跟我们回家,以后会慢慢补偿你的。”
“行,那就今天吧。”施欲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白素兰为难说:“可是,阿笙那边,我们还没有告诉她,得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顾建邦商量说:“要不,过两天你再回去。”
“爸,”施欲的眼底浮现一抹酸楚,微微湿了眼眶,“我不是你们亲生女儿吗?为什么要我迁就她?”
她故意在“亲生”俩字上加了重音。
顾建邦的语气立刻软化下来:“怎么会呢,爸妈不是这个意思。”
白素兰也心软了:“好,你今天就跟我们回去,我让人收拾出一间卧室来。”
施欲心里发笑。
上辈子就是太懂事,被顾梨笙抢了父母所有的关爱,也不跟任何人讲,倔得像难啃的硬馒头,所以,谁会心疼?
现在,她不过是假装伤心一下,夫妻俩就难受起来了。
但真搬过去是不可能的,施欲什么也没带,弯腰上了顾家的车。
把玩着顾建邦给的卡,施欲的心情还不错。
——钱比爱好使的多,干嘛不收?
“妈。”施欲握住贵夫人的手,眼眸迅速积聚水光,一秒,两秒,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白素兰慌了神,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
“我从小到大一直穿表姐的旧衣服,养父母对我也不好,还虐待我,一件喜欢的裙子都不给我买。”施欲低下头,很难过的样子。
白素兰的心都要碎了,顾建邦摘下眼镜,按了按眼角。
他叹口气:“孩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爸妈亏欠你太多,会尽量补偿你。”
“真的吗……”施欲抬起头,咬了下唇瓣,“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别的同学有零花钱,可以随便买喜欢的东西,我虽然这么大了,却从没领过爸妈给的红包。爸……”
顾建邦被她这声颤巍巍“爸”叫到了心坎里。
愣了一愣,他柔声答应下来:“零花钱而已,爸每个月给你打一笔钱。你看,八十万怎么样?”
施欲故意顿了顿:“我还想买限量款的包,漂亮的首饰,哎,虽然我自己有工作,可爸妈给的能一样吗?”
“买,你想买什么都行,那就再加点儿。”顾建邦把数目翻了一倍。
原本夫妻俩还担心施欲在小县城长大,会和他们疏远,连爸妈都不肯喊。
现在,白素兰和顾建邦心里暖暖的,放心了。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贴心可爱,哪怕有点小作,他们也喜欢,更何况女儿还这么优秀。
顾梨笙在瑞士骑马,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好不容易养好伤出院,回到家却发现多了一个陌生人。
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气场很强,修长的小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高跟鞋晃啊晃,尖头像锋利的刀尖。
“阿笙,有件事爸妈要跟你说一下。”顾建邦挥手示意她坐,表情有些凝重。
顾梨笙的目光在施欲身上梭巡一圈,从普拉达的小黑裙,富有攻击性的浓颜长相,再到她手上冒着热气的拿铁。
她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爸,她是谁?”
顾建邦轻咳一声:“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施欲。你妈生产的时候,刚好在乡下养胎,在县医院里把你们俩抱错了,施欲在山里长大,前几天刚认回来。”
平淡的几句话,对顾梨笙来说不啻于噩梦的开始。
妆容精致的女人朝她笑了笑,红色的指甲哒哒哒点着桌上的一叠照片:“这是我长大的地方,你看看?”
顾梨笙望向桌面上的照片。
低矮的自建房,灰扑扑的山沟,邋里邋遢的老汉,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顾梨笙觉得天都要塌了,要她去这种鬼地方生活,她光想一想都要窒息。
“爸,你们要送我回去?连鉴定都没做,你们就说我不是亲生的?”
顾建邦不说话,默默抽着雪茄。
白素兰叹了口气:“阿笙,我们确实是,去了一趟鉴定机构。”
顾梨笙眼前一黑,弯下腰,死死抓着那几张照片:“不去,不去!我是在顾家长大的,这里才是我的家,你们不能抛弃我!”
看到她这个样子,夫妻俩又心疼起来。
阿笙是他们精心养了二十五年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阿笙,没人赶你走,你也是我们的女儿。”顾建邦急忙安慰她,“只是让你跟姐姐认识一下,以后,施欲就是这个家的成员了。”
顾梨笙朝施欲投去防备的目光。
冷静下来后,她也想通了,就算这件事再怎么荒唐,也改不了抱错的事实,爸妈不可能不认这个亲生女儿,但也不会把她送回那个落后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