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叔,我包里有没有一个白色U盘?”施欲在偌大的豪墅里寻找管家。
管家听到声音,带着满身湿漉漉的水汽走进来,一身黑色西装,轻抬眼睫,浓眉染了细小的水雾。
客厅的花树下,施欲穿着棕粉色的珊瑚绒睡裙,白皙的脚踩在地上,眼眸水润莹亮,茫然寻找着他的身影,宛如无意涉入人间的灵狐。
“施小姐,地上凉,怎么不穿上鞋再出来?”管家快步走过去,颔首,“失礼了。”
他弯腰抱起施欲,放在花树下宽大的吊椅上,让她的脚离了地。
施欲坐在摇晃的吊椅上,细长的小腿垂下来,想起正事,忙揪着他的袖口:“我包里有一个白色U盘吗?”
每天她包里的东西,都是寒叔为她准备的。
管家回忆了片刻,答复:“有的。”
“那就好。”施欲撑着脑袋,大概是今天淋了雨,头昏昏沉沉的,有点发烧症状,一时也没去想管家刚才抱她的举动。
气质优雅的管家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脚,垂敛眼眸:“您光脚走了一段路?”
施欲抬起头,突然想起她脚上脏兮兮还没洗。
冰凉瘦窄的脚心,裹在男人宽大温暖的手里,她被刺激得缩了下脚。
“我在学校的时候,雨下太大,鞋坏了……”虽然相处这么久,施欲仍然不适应私人管家的体贴细致,“你别碰了,脚底脏。”
管家低着下颚,从胸口袋里抽出一张洁白的帕子,帮她擦拭冰冷的脚底。
施欲歪着头,偷偷看他的脸。
管家微笑时气质儒雅随和,不苟言笑时,又变成气场强大的另一个人。
只是在她这个雇主面前,他几乎从未有过冷肃的表情。
“寒叔,我自己来吧。”
施欲忽然觉得百万年薪有点配不上这个男人。
“家里地板阴凉,为了您的健康着想,在家一定要穿鞋。”将一次性拖鞋取出来,为她穿在脚上,管家慢慢起身,恭敬地站在她面前。
施欲抬头,目光从管家英挺的眉骨,一路看到紧闭的薄唇。
刚认识管家时,她完全被他卓越的职业才能吸引了,从未仔细留意过这个男人的长相。
……仔细看,还挺迷人的。
“寒叔,你不用对我这么体贴,”施欲想起之前自己装醉,寒叔抱她回房间的事,“毕竟,我是个女人。”
她说得这么明显,以管家的高情商,肯定一听就懂。
安静了片刻,管家缓缓抬起眼眸,语调柔和,一眼望进了她的内心:“这是我工作之内的事。”
被他那么一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注视着,施欲似乎读懂了他眼里无声而温柔的谴责。
——您怎么能那么想我?
好像他做的事很正经、很平常,倒是她满脑子不纯洁的想法。
“寒叔,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我给你涨薪资吧。”施欲转了话题,脚踩着地站了起来。
管家目光平和,直视她的双眼:“您给的已经足够多了。”
……
施欲的预感没错,后半夜脑袋昏昏沉沉,真发烧了。
浑身软软的,提不起劲,骨子里感到冷。
人在生病时往往很脆弱,消极情绪接踵而至。
想起上辈子的自己爹不疼娘不爱,还被四个狗男人骗,被裴池玉PUA的经历,施欲想打电话给亲近的人,翻了半小时通讯录,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她看着天花板,自嘲笑笑:“我是一个人啊。”
一个人更不能被打倒,施欲努力保持积极正面情绪。
拖着头重脚轻的身躯走了出去,她昏昏沉沉地思考,管家把家里的药放在了什么位置。
没想到,在暖黄的客厅里碰见了管家。
身上一丝不苟的禁欲系西装还没换下,脖颈露出一截白色衬衫领口,他正在站在架子前,擦拭薄薄的高脚杯。
听到动静,管家朝她望了过来。
晚上2点,他居然还没睡。
施欲扶着墙,脑袋嗡嗡作响,知道自己现在披着被子、脸色惨白的模样肯定很糟糕:“……退烧药在哪里?”
管家放下杯子,朝她走过来:“您生病了吗?”
“淋了雨,有点感冒。”施欲裹紧被子蹲下来,偏低的声线比往常略沙哑,眼皮病恹恹地垂下来,“家里有布洛芬么?”
正等着管家去拿药,忽然身体一轻,她连人带被子被管家抱了起来。
施欲被裹成粽子,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结和下颚,怔了一秒,呼出的气息微热,喷洒在他做工考究的西装胸口。
管家抱着她进了卧室,放在床上,帮她把被子掖好。
修长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了体温,管家神色恭敬:“我去为您拿药。”
望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施欲轻声叫住他:“寒叔。”
她抬起左手背,遮住眼帘:“你对每一任雇主都这么好吗?”
管家脚步顿住,搭在门把上的手缓缓垂下去。
夜色静谧无声,施欲看见那抹漆黑的白发人影返了回来。
“施小姐,”对方半蹲在她的床前,握住她搭在被子上的右手,“没有人生来是孤独的……你不是一个人,永远不是……”
他的大小姐,永远可以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第33章 做什么都可以?
管家代她向学校那边请了两天病假。
米白桌面摆着笔记本电脑, 施欲披着薄毯子,坐在湖中富有艺术感的绿色沙发上,处理堆积的邮件。
下了一夜的雨, 终于放晴, 天空湛蓝澄净,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来, 两只大狗在岸边悠闲地散步。
施欲喝了口热水, 看见管家走过来。
他恭敬道:“施小姐, 裴先生来了。”
裴池玉早晚会来找她, 施欲并不意外, 随口问:“他来干什么?”
“裴先生说, 来接他的猫和狗。”
施欲朝岸上的金毛和哈士奇望了一眼。
接来家里差不多三个月,两只小猫被管家照顾得很好, 毛色干净发亮,两只狗也很有精神。
裴池玉养猫狗只是为了获得她的好感, 对宠物并不会投注感情,要真被他接回去, 四个无辜的小家伙, 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处置。
施欲单手把电脑盖上:“让他过来吧, 狗和猫先别答应给他。”
“好的。”管家颔首,转身走远了。
不一会儿,穿着薄款咖色风衣的裴池玉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施欲捧着热水杯,窝在沙发上,粗略打量他几眼。
看来分手事件对裴池玉没有造成影响,他还特意换了个发型。
锡纸烫换成了二八分,露出额头, 脸型瘦窄英挺,长得倒是无可挑剔,可惜是个烂到骨子里的渣男。
“施欲,上周在你店里,是我太冲动,我不该误会你。”裴池玉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接猫狗回家是借口,来找她谈话才是真实意图。
他的声音柔和不少,像澄澈的阳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回去之后,我也想了很多,能遇见你这么好的女孩,是我的荣幸,可是我却没有好好珍惜。”
施欲裹着毯子,盯着眼前喝了一半的水杯:“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这套话术她前世听过不知多少次,每次伤害了她,裴池玉都会好声好气地道歉,挽留,许诺,送礼,求和。
利用她心软的特质,一步步变本加厉,直至毁了她追逐美好的本能。
前世她也滋生过远离裴池玉的念头,却像陷入粘稠的沼泽地似的,根本无法自救,别人也拉不动她。
下一步,这个狗男人该挽留她了吧。
裴池玉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望着她。
披着羊绒薄毯的施欲,似是对他提不起任何兴致,微垂眼睑,素白脸上没有化妆,皮肤吹弹可破。
阳光洒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散发着钻石般迷人的光,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像个无害的小女孩。
好歹他俩曾经好过半个月,恋人之间的拉手,亲吻都没有做过,倒是……
倒是被她打了两回,脸上的伤还没好全。
裴池玉想起来就感到郁闷。
“施欲,你还在生我的气?”他语气卑微,还有稍许无奈,“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不会不理你,更不会乱发脾气……宝贝,我们复合好不好?”
施欲轻声笑了一下,眼神冷冷的,饱含讽刺意味地看着他。
裴池玉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种表情,不由怔忡片刻,不明白她眼睛里的厌恶从何而来。
施欲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喝了一口白开水。
这处湖心休息区风景很妙,沙发和桌椅都设计成植物的样子,通往岸边的路以莲叶铺就,清澈见底的水淌在脚边,丝毫不逊色于裴家的府邸。
裴池玉父亲那一脉在社会上挺有地位,他在哪里都是受人捧着的大少爷,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人,施欲还是第一个敢指着他鼻子骂的女人。
或许是有轻微的受虐倾向,他居然不怎么生气。
最重要的是,施欲有这个资本。
“你说你喜欢我?”施欲睫毛一掀,目光里仿佛淬着毒液,“裴池玉,你多大了啊,在这儿演烂俗的言情偶像剧吗?我为什么要选择你?”
裴池玉眼神微变:“……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
“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施欲呵笑一声,冷冷反问,“车子?房子?几个名牌包包?”
“……”
看到他迟迟回答不上来,施欲放下杯子,揭开毯子站了起来,轻飘飘留下一句话:“那两条狗跟我挺亲的,猫我也喜欢,就先放我家养着吧。”
说完,她抬脚就走。
裴池玉起身跟上,去抓她的手:“施欲,我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
施欲踩在水中的莲叶支架上,甩开他的手,回头:“真的,为我做什么都可以?”
见她的态度有转变的迹象,裴池玉暗中松了口气:“当然!”
管家站在岸上,身姿笔挺,两人的对话传过来,他的神情仍旧如常。
“为我去死也可以?”施欲扬起嘴角,轻挑眉梢,想起上辈子的画面。
裴池玉把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逼她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甚至在吵架时叫她自杀,好证明她对他的感情。
“你别开玩笑好不好?”裴池玉认为她在无理取闹,锤了锤心口,“我对你是真心的,施欲,我求你了,信我一次!我要对不起你,我是狗。”
“你可别侮辱狗了。”施欲按了按头疼的脑壳,“家里的金毛会给我叼鞋穿,哈士奇还能逗我笑,你比狗都不如。”
裴池玉胸口直冒火:“施欲,你嘴巴怎么这么损?我低三下四求你,想找你复合,你哪句话不是在针对我?如果骂我能让你好受,行,你接着骂。”
施欲挪开视线,注视着清澈的流水,静静看了片刻:“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裴池玉语气软下来:“好,你不想谈,我不逼你,但别和我冷战了好不好?我真的很难受。”
……一个PUA老手还会难受?
施欲内心冷笑,不再说什么,朝岸边走过去。
两只狗围着管家打转,他抬起眼睫,看到女主人从湖心走过来,低声问:“您的病还没好,怎么把毯子摘了?”
“有点热,不碍事。”轻轻朝裴池玉掠一眼,施欲吩咐管家,“寒叔,送客。”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步走到豪墅门口的喷泉池边。
管家颔首:“裴先生慢走。”
看着这位仪表不俗的白发男人,裴池玉上下扫他,忽然问:“你真是个管家?”
他借他爸那边的势力,特意去查了陆清寒这个人,只查到他是管家学院毕业的高级人才,曾为国外某个超级富豪家族打理过庄园,身价不菲。
至于是否结婚生子,家庭是什么背景,一无所知。
管家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裴先生不已经查过了吗?”
裴池玉眼神复杂地看他,直觉告诉他,陆清寒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你和施欲是什么关系?你们关系很深啊。”
“施小姐只是我的雇主。”
“哪有管家会抱女主人回房间?”裴池玉想起之前的事,心里闷着一口气,那时候他和施欲还是交往期间,这个男人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陆清寒微微一笑,周身却萦绕着冷意:“裴先生问得太多了。”
……
A大秋季运动会开幕式在周六举行。
管理学院的辅导员家里有事,施欲年轻漂亮,周六上午又没课,辅导员和她关系不错,让施欲帮忙去队伍前头看一会儿学生。
“施老师,你往几个班面前一站,哪个学生会溜跑?”微胖的女辅导员拍拍她的手臂,笑得牙不见眼,“后天我请你吃饭,啊。”
本想去游个泳,撩个汉的施欲惋惜地答应下来。
露天体育场内旗帜招展,管院的蓝色大旗迎风猎猎。
施欲穿着白色蕾丝高领长袖,米色荷叶边长裙,脚踩五公分的方跟尖头鞋,清晨六点半就赶到了体育馆。
刚走到管院的区域,还没看清人脸,场地上搬着小马扎坐在旗帜后方的一列列学生骚动起来,“哇”的一声哗然。
“施欲来了,赶紧给我傻儿子发消息,叫他别睡了,起床来看美女。”
“辅导员没来?施欲可是博士,怎么会来看管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