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修的厨艺,是为施欲学的。
他系着灰色围裙,挽起的白色衬衫袖口下,手臂线条肌肉流畅结实。手指修洁干净,按着处理好的三文鱼肉,划刀的力度不轻不重。
施欲在他旁边打下手,递菜削皮,偶尔两人的手肘会碰到一起,皮肤相触,温时修手里的刀会停一下。
莫名生出几分暧昧。
这一幕简直碍眼的不行,霍诀抓着施欲的手臂,往外拖:“你去外面坐着,我来。”
“你不是发烧了吗?好好待着,别乱动。”施欲轻轻皱起眉头,在水龙头下冲了把手,擦了擦,试了一下霍诀额头的体温,“……不烫了?”
霍诀本来就什么病也没有。
一身的汗也是在被子里闷出来,故意演给施欲看的。
“你能来看我,我好多了。”霍诀像大型犬一样,稍稍弯下腰抱了抱她,直起身子,话里的真挚连测谎仪也测不出来。
“这里有我和时修哥哥呢,女孩子是用来宠的,手这么嫩,干什么活?姐姐听话,快出去。”
他催促她去歇着,施欲没再坚持,知道这两位大影帝有话要说。
目光在两个男人脸上梭巡一圈,踩着高跟,慢步走了出去。
霍诀眼风一扫,看见施欲走到室外,蹲在前坪逗他养的阿拉斯加,乌发红唇,笑意灿烂,美得像油画里的人间富贵花。
厨房里的气氛一点即燃。
笃、笃、笃。
切菜的速度慢下来。
温时修嘴角的弧度下落,修长的手按着刀,缓缓往砧板上一放:“霍少,我们谈谈?”
声音恢复了冷漠,不再伪装。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霍诀抱着胳膊,展露顽劣的本性,“温时修,你明明讨厌施欲,还对她这么好,是想让她爱上你吧?你简直虚伪得让我想吐。”
温时修不置可否。
他抽了张棉纸,垂着细密的眼睫,慢条斯理擦了擦手,轻声问:“你对她动心了?”
霍诀沉下脸来,半晌,扯出一抹冷嘲:“都是系统的任务而已。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当情敌了吧?就施欲那样的,我还真——”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温时修要比他沉得住气得多,低头哂笑:“所以,我们是同样的人。我虚伪,你又高尚到哪里去?”
两人相视一望,表情阴郁。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演戏而已。
……
摆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桌,两个男人谁都没先说话。
施欲懒得关心他们在厨房里说了什么。
这道法国生蚝处理得不错,她蘸上蒜蓉,尝了一口,不吝赞美:“温总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姐姐,你怎么也不夸我?”霍诀把割破皮的手指伸出来,跟得了不治之症一样,大惊小怪地博取同情,“我刮鱼鳞时候没注意,把指头切了,好疼啊。”
温时修对他肉麻的声音感到严重不适。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施欲皱了皱眉,起身去了客厅,从包里拿出一条创可贴,认真地帮他贴在手指上,“下次小心点,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霍诀低眼看她。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施欲白皙的耳朵,蜷翘的睫毛偶尔扇一下,侧颜专注又细致。
贴完后施欲抬起头,莹亮乌黑的大眼睛离他不到十公分,眼睫稍弯,轻声细语教育他:“知道了吗,宝贝?”
霍诀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半天才发现自己忘记呼吸了。
温时修切牛排的动作一停,朝施欲看过去——她叫霍诀“宝贝”?
“……知道了。”霍诀含糊应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
冷白调的皮肤本就薄,被她一句亲昵的称呼臊得渗出了粉色。
施欲坐直身子,一撩长发,继续吃饭,霍诀看了看温时修的反应,心机地提起一件事:“姐姐,你内衣上的宝石,上次落我家里了。”
他欲言又止,温时修慢慢放下了刀叉。
“是吗?”施欲思索良久,“我没注意,什么时候掉的?”
察觉温时修射来的目光,霍诀挺难为情的,轻轻瞪她一眼,怪她明知故问。
他肩膀往后靠,战术性喝了口红酒,润了润发干的唇:“大概是,你在我家床上的时候……姐姐,当着时修哥哥的面,我们别说这么私人的事了好不好?”
施欲静静看着他表演,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笑。
有必要说得这么暧昧吗,弟弟?
温时修一言不发,片刻后起身,拿起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我回公司处理点事情。”
霍诀斜睨着他走出门口,按住施欲作势要起身的肩膀,声音小却故意让他听见:“时修哥哥跟你闹别扭了吗?姐姐,他怎么也不陪你把这顿饭吃完,不像我,只会心疼姐姐~”
系统忍不住提醒:【那个……宿主,戏差不多行了,没看到姐姐大人翻起来的白眼吗?】
……
温时修坐在车里,系统在脑海里分析数据,他望着方向盘上的车标,有些失神。
点了支烟,想要冷静下来,施欲和霍诀刚才的对话却一遍遍在心里浮现。
只是在演戏而已,就算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也和他温时修毫无关系。
他会生气,绝对不是对施欲产生了感情。
他只是气她的滥情,对,她是个多情的坏女人,一边和霍诀不清不楚,一边和他保持着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联系。
灰白色的烟雾在眼前缭绕,温时修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翻看他最近几天和施欲的聊天记录。
粗略一翻,才发现,施欲这几天对他冷淡不少。
每次都是他先开始的聊天,最后一句也是以他结束,她的短句极为敷衍,偶尔隔十几分钟,甚至一个小时才会回复。
像个故意冷暴力吊着女朋友说分手的渣男。
温时修怒容满面,情绪上头,想冲动地和她断了联系,指尖在删除框上停留了半晌,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没真这么做。
他继续往上翻聊天记录。
自己就任宏时总裁那一天之前,施欲回复的画风明显不一样。
——时修,你送的衣服我收到了,谢谢你,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爱心/爱心
——不好意思,刚刚在上课,所以没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吃早饭了吗?昨晚又通宵熬夜了吧,你有胃痛的毛病,让家里的阿姨熬点小米粥。
……
温时修心里的怒气平息下来,脑海里浮现出初见那个女孩时,安静又敏感的模样。
现在的施欲,完全是光彩照人的女王,那云淡风轻的从容自信,仿佛男人都是她的掌中玩物。
施欲不可能短时间变化这么大。
他开始回忆就任晚宴那天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
偏头想想,温时修毫无头绪。
胸中的郁气无法纾解,他墨色的眼睛眯了眯,刻意忽略掉内心对霍诀翻腾的醋意,碾灭烟头,拨打了一通电话。
“……裴池玉,今晚有时间么,谈谈?”
第7章 还真有当小白脸的感觉。……
公司大楼总部前台,身材高大的男孩走过去:“我找你们施总。”
三位前台秘书抬起头,看着面前穿着蓝白球服的少年,表情均是一愣。
“有预约吗?”男秘书礼貌问。
沈妄抱着篮球,抵了抵腮帮,淡着声:“我是她表弟,找她有事儿。”
阳光透过大排玻璃倾入地面,施欲浏览着私人侦探发来的邮件。
这么多年来,施震海和盛华曾偷偷去顾梨笙的学校看过她几次。
就在上月18号中午1点左右,施震海找到在顾家做保姆的姐姐,以施娉的名义,送顾梨笙一件价值四位数的裙子。
养父母比葛朗台还吝啬,小时候不舍得给施欲买衣服,常年让她穿亲戚不要的旧衣。
轮到他们的亲生女儿,却舍得放血。
当然,对他们来说贵重的裙子,从小锦衣玉食的顾梨笙压根看不上,淡淡收下后,连一次都没穿过。
鼠标滚动着私家侦探拍摄的高清照片,施欲撑着额头,把文件打包发给了亲爸顾建邦。
至于他看到照片会怎么做……
Who cares。
外面有人敲门,施欲关掉邮箱页面,拿起手边的拿铁喝了一口:“进来。”
助理May小姐抱着文件走进来:“施总,一位自称是您表弟的男生找您。”
“表弟?”施欲身子往后仰,靠在舒适的转椅上,“让他过来吧。”
隔了一会,May领着沈妄走进来,点了下头,轻轻把门带上。
“找我有事?”施欲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清秀的脸庞。
半个月没见,沈妄身上的倔强仿佛被洗了不少,眼睑下方一片淡淡倦色,仔细看还有点红血丝,气质倒是干净纯粹,像一块水头不错的玉。
“姐姐,”沈妄朝她走过来,微垂着头,声音哑得像是受了伤,“上次是我冒犯了。”
施欲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挑出一个水晶杯,开了一瓶750毫升的维恩矿泉水,眼尾微翘,慢慢打量他:“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追你。”沈妄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眼睛里,“给个机会成不成?”
看着清俊的少年,施欲慢步走到桌前,稍稍弯腰,倚着桌沿靠过去:“我不是说过么,你年纪小。”
“六岁年龄差都不行?”沈妄手指穿入发间,揉了把头发,“我都成年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上我?”
施欲纤细的指节拎着杯沿,在桌上磕了磕:“爱情这东西伤心伤肺,没意思,尝个鲜倒是可以。知道富婆喜欢什么吗?”
沈妄脑袋一蒙。
就像拿大铁锤往他后脑勺砸了一锤。
来之前在眼睛里滴的两滴眼药水已经干了,假哭他干不来,他也不是听不出施欲的暗示,真被她包了,他他妈还算个男人?
小系统害羞捂脸:【啊啊啊怎么办,要答应姐姐吗?】
沈妄:“滚,老子不当鸭。”
等了太久,施欲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我还要工作,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沈妄不想走。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找她,不可能轻易算了。
他在那盆富贵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脚一勾,篮球咕噜噜滚过来,弓身坐着,骨节分明的手按着篮球,闷头等待。
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公事公办的声音。
【检测到目标人物在附近,开启新任务:与反派肢体接触八分钟,计时两小时。】
沈妄:“什么玩意?”
系统:【咳咳,研究表明,与亲密之人进行眼神的交流或是肢体的碰触,可以分泌多巴胺,让人有快乐的感觉哦!这都是为了得分啦。】
“我又不是她的亲密之人,你确定不会被她当成性.骚扰?”沈妄鼻子里哼出凉凉的气息。
系统也很苦恼:【是哦,怎么办呢,超时会有惩罚的。】
沈妄轻蔑地撇嘴:“什么惩罚,又是电击?”
系统:【身高-2厘米。】
沈妄:“……”这对于视身高为自尊的男人来说无疑是第二大威胁,短1mm都不行。
时间片刻不停地流逝,沈妄找不到接近施欲的理由,头发乱蓬蓬炸开,他有点燥。
就算简单拉个手也不可能持续八分钟。
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听着脑海里滴滴答答的倒计时,沈妄看一眼旁若无人的施欲,泄了气,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躺平了。
矮一点点应该看不出来。
不就是2厘米么!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收尽,施欲合上钢笔,关了电脑,把车钥匙和手机文件丢进Prada牛皮手提包里,站起身准备下班。
沈妄站起来,抱着篮球跟在后面。
听到少年慢吞吞的脚步声,施欲也不回头,沿路的员工朝他俩投来好奇的视线。
总裁专属电梯停在地下车库,施欲按钥匙开了车锁,拉开车门,察觉到他跟了过来,扭头,和他对视。
地下室空旷无人,少年一条胳膊夹着篮球,头顶昏暗的白色光晕洒在脸上,像青春校园剧里骨子叛逆的男主角,轮廓明暗晦涩。
对上她的视线,他压压唇角,一声不吭。
施欲歪头笑了:“想明白了?”
沈妄点点头。
先走一步看一步,他心想。
“那就上车。”施欲坐进幽蓝色的法拉利,水晶指甲在方向盘上哒哒哒敲着。
沈妄站了一会儿,磨磨蹭蹭绕过车头,开门,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余光瞥见左侧的富婆姐姐,他弯着两条长腿,垂头自嘲。
还真有当小白脸的感觉。
法拉利嚣张地驶出停车场,驶入南来北往的深夜长街里。
沈妄听着还剩00:49:59的倒计时,垂着眼睫,搭在膝上的手指点了点,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拆弹前的紧张,心里已经猜到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没过多久,跑车驶入闹市,在临时车位停了下来。
沈妄抬了抬头,看见街边的广告牌上写着“8度酒吧”的字眼。
——不是酒店,不是她家,带他来酒吧?
“到了。”施欲按了下中控,敞篷顶部慢慢升了起来。她解开安全带,从座位底下掏出一个袋子。
沈妄直了直身子,准备下车,余光瞥见她脱起了衣服。
“你……不是吧,就在这儿?你确定?”沈妄愣了好半天,他再怎么装作见过大场面也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连女孩的嘴唇都没亲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