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施欲果然大受打击,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只是没想到, 施欲会跳海自杀。
他愣了一下,来不及做出反应,天地万物突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霍诀意识到,他要回家了。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四个男人心照不宣互看一眼,看着各自的身体逐渐变淡,变成透明的颜色,直至消失在彼此的眼中。
画面一转,霍诀回到了原先的世界。
他仍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大明星, 拍戏,录节目,接广告……五天飞了七个城市,赚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忙碌的生活成了常态,他逐渐遗忘了穿书的这段经历。
在某次杀青的庆功宴上,他酩酊大醉,刻骨铭心的回忆忽然如潮水般袭来,宛如一支冰冷的利箭,击碎了他自心脏外面那层自认坚固的冰壳。
当着剧组主创成员的面,年轻的影帝红了眼眶,闭着湿漉漉的睫毛,醉醺醺叫着“姐姐”,声音哽咽不成调,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姐姐,我好想你……”
那个善良又心软的姐姐,永远离开了他的世界,他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那个美好的施欲动了心。
回家的强烈愿望,盲目地遮蔽了他的感受,他以为自己骗过了施欲,却没有意识到,他骗的是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霍诀发疯地寻找重新回到书里去的方法。
他想再来一次,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用真心待她,绝对不会伤透她的心。
他找到了上海的温时修,却发现他也是一样的状态。
回家之后,书里的那个女人,几乎成了温时修的心病。
曾经合谋探讨攻略施欲的队友,变成了情敌,却为了一个共同的女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补救的办法。
——可施欲已经自杀,除非时空重启,回到过去重新认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都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一个虚拟的纸片人。
可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斯人已逝,悔不当初。
那个梦太漫长也太真实,霍诀哭着醒过来,懊悔和自责的情绪盘踞在胸膛里,久久不散。
他怔忡地望着手腕上的系统,环视四周,意识到他还在书里,腕上的表还没卸,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庆幸。
只是一个梦而已,霍诀安慰自己,心里却很清楚,他回家的想法开始动摇。
回到原来的世界,做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与施欲再无瓜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对施欲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真的像梦里那样,早已动了心却一无所觉?
一个月的时间,霍诀被这个难题困扰,没有见任何人,始终想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至少现在,在梦醒的状态下,如果能回家,他应该是不会后悔的。
“烦死了。”霍诀抓了抓头发,捏着那枚红宝石,凝思几分钟,站了起来,抓起车钥匙和外套往外走。
他要去见施欲,好确定一下自己的内心。
临走时,霍诀又返回来,把桌上迟一个月的生日礼物带上了。
周五上午施欲一般在公司,霍诀开车来到公司找她,前台小姐拨了内线电话,转到总裁助理的分机上,说明了情况。
“不好意思,霍先生。”前台小姐抱歉地说,“施总在开会,现在不方便见您。”
见不到人,霍诀不想走,坐在总部大楼一层的休息区,长腿随意分开,手腕搭着膝,低头耐心等她。
表盘上的时针走了两圈,他听到一阵说话的声音,抬起头,看到一干高层中穿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心里几乎是瞬间有了答案。
施欲没想到霍诀一直在等,转头跟May说了两句,单独朝他走了过来。
“姐姐。”霍诀看着她无比清晰的脸庞,想起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梦,梦中的情绪涌了上来。
“等会再聊。”
公司人多眼杂,施欲带着霍诀来到离公司一条街的茶馆,定了二楼的雅座,挑开帘子,在太师椅上坐下:“找我有事吗?”
走了一段路,霍诀也冷静了下来,在她对面坐下,把礼物放她面前:“生日快乐。”
“你记错了吧,我生日早过了。”施欲看一眼那个圆滚滚的手工毛毡小老鼠,拿了起来,笑,“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就是有点丑。”霍诀瞥一眼那个毛茸茸的毛毡玩偶,“这是第七个,前六个都不能看。”
他停几秒,闷闷不乐说:“当天没来得及送你,反正,你也不愿意见我。”
“做得不错,挺可爱的。”施欲戳了两下老鼠的肚子。
这位小少爷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拿钱砸,而是亲自动手给她做礼物,看上去用了不少心思,施欲颇有点意外。
“我回不去了,姐姐。”霍诀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回哪里?”施欲笑着抬眼,对上霍诀不像开玩笑的眼神,思索一阵,“什么意思?”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霍诀决定摊牌。
他说了很久,交代了穿书的事实,从一开始的演戏,接近她只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到逐渐对她产生好感,包括那个让他感到困扰的梦。
“我无比庆幸那只是一个梦,一切都来得及。”向她袒露了心扉,霍诀内心的包袱减轻不少,笑了起来,“都说梦是相反的,我也觉得是这样,我怎么可能那么混账,说那么过分的话,逼得你跳海呢?”
施欲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安安静静没说话。
“姐姐,我不想回去当大明星。”霍诀来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郑重地告诉她,“在这个世界,我只想要你。”
长时间没等到她的回应,霍诀稍稍直起身,挠了挠脸上的皮肤:“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
怕她不相信,他把腕上的系统伸过去:“我真没骗你,你自己看,它根本卸不下来。”
“不用看,我知道。”施欲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你说的那个梦,是真的。”
“……什么真的?”霍诀没听明白,茫然眨了眨眼。
“你在梦里,是不是告诉我,永远不要相信男人?”施欲的指尖轮流敲着桌面,抬头看向他,“你把手表扔进了海里,亲眼目睹我跳海自杀,哦,梦里你还说——‘爷自由了’,对吗?”
所有的细节都对得上,霍诀的表情越发惊讶。
“那是确实存在过的,上一世。”施欲抬起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梦到……”
施欲心头忽然冒出一个细思极恐的想法。
难道霍诀这是第二次穿书,但没有前世的记忆?
“你是说,我梦到的全部都是真实发生的事?”颠覆性的认知让霍诀产生了错乱的荒谬感,他下意识否认那个糟糕的自己,“不可能,姐姐,我不会那么对你!”
“无论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施欲无情戳破他的希冀,“前世的我选择了相信你,你却给我上了一堂意义深重的课。这一次,你觉得我还敢真心待你吗?”
霍诀懵懂地感觉到,他似乎无形中失去了什么。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曾经狠狠伤了她的心,成为逼她自杀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之后……他回家那段梦境,也是真实的?
“姐姐,人都会犯错,也会悔改。”霍诀朝她靠近了些,握住她的手,从指节轻轻捏到尖端,发自肺腑地说,“你要允许我有一次改变的机会,你不能就这样,定了我的死罪。”
他的声音渐渐变了调,沙哑艰涩。
“霍诀,如果改变你的代价,是以我的死亡换来的,那这代价也太沉重了吧?”施欲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我还没有大度到原谅你,更别提接受你。”
一盏茶凉透,她将那个可爱的毛毡玩偶放在桌上:“谢谢你的礼物。”
褐碧色的茶水漾起了波纹,施欲从椅子上站起来,掀开帘子走出了包间。
霍诀盯着桌上的小老鼠,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臭弟弟,你当初说要爱上姐姐,就从十八楼跳下去,这么快就真香啦?】
霍诀被声音惊扰,突然清醒过来:“我是不是第二次穿书?”
系统:【是哒。】
丧心病狂的系统回答得如此随意,霍诀差点没砸了它:“我怎么没印象?”
系统:【QAQ因为数据被全部清除了。】
记忆囊括在所有的数据里,但潜意识里的数据无法清除,表层意识一无所觉,只有在睡觉时候,潜意识里的数据才会反馈出来。
霍诀无力地坐上太师椅,抱着头,丧气地趴在桌上。
“就算重来一次,也还是一样吗?”
第76章 温时修苦苦哀求也得不到的奢……
离开茶馆, 霍诀漫无目的地驾车在市里游荡,不知不觉到了傍晚。
绚丽的灯光将错落起伏的大楼点亮,市中心第一摩天楼广告屏投放着某位顶流男明星的生日应援祝福。
霍诀一路开过去, 发现整条街的广告灯屏都被那位明星的粉丝承包了。
他露出恍惚的神色, 想到了真实世界中的自己。
那个世界的他也叫霍诀,和系统为他框定的人设不太一样, 是个情感有点淡漠、多暖的感情都捂不热的少年。
演过太多深情角色, 拍过多少爱情电影, 和多少女明星合作过, “我喜欢你”这句话从他嘴里说了不知多少次, 对异性动心变成很难的一件事, 说情话像是在说台词。
梦里的他为了施欲哭成了傻逼,人死了才发觉他深深喜欢上了她, 这对穿书之前的霍影帝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心口发涩的感觉不会骗他。
喜欢一个人怅然若失, 时而甜蜜,时而难过, 种种情绪都反馈出一个事实:他对书里的施欲动了情。
冷风灌入敞篷车内, 霍诀双手把着方向盘, 努力地去回想上辈子回家之后的记忆。
那种感觉太模糊,怎么抓都抓不住,但他无比确定自己一定发狂地想补救——为了见到施欲不计一切代价,才有了第二次穿书的机会。
他是怎么再次来到书里的?
如果他是第二次攻略她,温时修大概也是一样。
霍诀娴熟地变了道,导航去宏时大楼总部。
他决定去找温时修问个明白。
在游轮上被施欲明明白白拒绝之后,温时修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不知疲倦地开会、加班、出差谈生意, 睡觉的时间一缩再缩,没有再笑过一次。
胃病也不好好吃饭,自虐般折腾着自己的身体,找不到生活的乐趣,偶尔会觉得猝死也是一种解脱。
见到情敌之一的霍诀,温时修苍白阴郁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人人惊艳、风度良好的白蔷薇大佬变成了枯萎寂寥的花,周身萦绕着消极颓废的灰黑气息。
“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霍诀主动在对面坐下来,“你也被姐姐拒绝了?”
不知哪个字唤回了温时修的神思,他面无表情地询问霍诀的来意。
“你知道我们是第二次穿书吗?”霍诀直白地告诉他梦里的真实画面,“你回到家里之后,状态消沉,患上了抑郁症,每天靠吃药才能睡着。”
“……因为施欲?”温时修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他的表情并不惊讶。
“或许你没有梦见过,我可以告诉你回家的情况。”霍诀将梦中关于温时修的画面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你回去后,继续在魔都做你的世界百强上市企业大总裁。你的恐女症一点也没变,但看到和施欲样貌相仿的女人,会表情恍惚。”
温时修沉默地示意他继续说。
“你的心病越来越严重,精神衰弱,开始出现幻听。你找到几位有名的画家,让他们凭借你的描述画出施欲的肖像,可没有一张像她。
你自学油画,聘请清华美院的老师教你做雕塑。你在家里挂满了施欲的画像,专门留出一间工作室,运来一桶一桶的目结土,不知日夜地塑造她的模样。”
温时修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触动:“最近两个月,我经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光线昏暗,厚厚的窗帘遮住黄埔江的夜景。
他在自己家里,像变态一样迷恋着那些雕塑,轻吻,抚摸,像对待珍重的恋人。
有时候那些雕塑的面容模糊,有时候又会变成施欲的脸。
他以为自己太想得到她而夜有所梦,原来,竟是真的么?
看到温时修此刻苍凉自嘲的表情,霍诀明白了什么,垂头搭着手腕不说话。
“所以,重新见到她,是上辈子回家后的我苦苦哀求也得不到的奢望。”得知了荒谬的真相,温时修掩着上半张脸,闷闷笑了起来。
那笑声并不愉悦,生出浓浓的绝望和无奈,到最后更像是情绪崩溃的恸哭。
“现在你还能见到她,不至于和前世一样,回到家里才醒悟,后悔也晚了。”霍诀郑重地看着温时修,“姐姐因为我们四个死过一次,多少钱都弥补不了对她的伤害,但你至少该对她道个歉。”
留下这句话,霍诀拎起车钥匙起身离开。
温时修掩面沉默,长时间睡眠不足和精神紧绷的状态,让他无法冷静剖析心中乱麻的情绪。
“时修。”
一道短促而突然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他仿佛听到了施欲的声音。
温时修慢慢睁开眼睛,放下手,却没看到身边有任何人影。
……又是幻听吗?
霍诀的到来提醒了他,就算被拒绝,被冷眼相待,他也想见她一面。
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思念就像决堤的洪水,占据了他全部的脑海。
温时修整夜没有睡觉,点开许久没查看过的系统,用初级定位功能找到施欲的位置,大清早亲自开车来到了施欲市中心的大平层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