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能等明天独孤掌门了。”花满楼叹了口气。
陆小凤摸着他新长出来的胡子,他的胡子即将回归原本的状态,但他一点也不开心,看到花满楼和段誉走进来,这才提起精神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今天晚上,你们不会过来。”
“如果你想要一个人在这里,”段誉笑道,“我们都可以再出去。”
“外面下的雪不小,”花满楼道,“风景很不错。”
“西门庄主觉得外面风景,是不是比屋里更好些?”段誉笑着看向西门吹雪问。
西门吹雪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面向窗户自闭。
“算我错了,”陆小凤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段姑娘,今天谢谢你,”峨眉派剩下的四人一道走过来,马秀真率先开口。
她握着剑,双手抱拳,“若非段姑娘你,我们师姐妹今日,全都要丧命在上官飞燕手上,马秀真再次谢过。”
她低头一弯腰道。
“多谢了。”剩下三人,包括苏少英一道弯腰道。
“段姑娘,你真厉害。”石秀雪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看向她,“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武功却比我好得多了。”
“这个,你客气,太客气了。”段誉想起自己像抡圆棍一样抡过她,顿时有点心虚。
“真希望,将来我的功夫能练到你这样好,”石秀雪崇拜的看向她。
“嗯,我支持你,”段誉连忙点头,“女孩子,还是武功好一点的好,比较不容易被欺负。”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轻一点。
“那我以后可以向你请教吗?”石秀雪热切的看向她。
“也不是不可以。”哎,这也太热情了,让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嘛。
“真是太好了。”石秀雪的表情一下子点亮了。
她这么高兴吗?这么崇拜她吗?
这多不好意思。
段誉左顾右盼,“对了,上官雪儿呢?”
陆小凤指了指房间角落的榻,“小姑奶奶好像中了迷香什么的东西,”他眼神对段誉一挑,“还在睡着。”
段誉点点头,走过去,蹲在榻边上。
上官雪儿醒着的时候是个大孩子,睡着只是小小一团,鼻子小巧挺翘,脸蛋圆圆的,带着健康的红晕,看着手感很好的样子。
段誉伸手戳戳她的脸,又扯扯她的辫子,又捏捏她的鼻子。
若是往常,花满楼早就来主持公道了,但今天他却站得远远的。
“还不起来吗?”段誉道。
上官雪儿一骨碌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我不止知道你现在醒着,我还知道,刚才上官飞燕在我窗户外的时候,你也醒着。”段誉道。
“我——”上官雪儿嘟嘟嘴,偷偷拿眼睛去看姐姐,又转过来,“对不起嘛。”
她知道,姐姐要杀段誉,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一直假装昏迷不醒。
“没事,”段誉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很为难。”
“你们会把姐姐怎么样?”上官雪儿问。
“等真相大白,我们才能下结论。”段誉并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就对她撒谎。
上官雪儿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悲伤,点点头。
第二天,独孤一鹤和霍休相继赶到了珠光宝气阁。
第五十二章
独孤一鹤和霍休到达珠光宝气阁的时候,正好是早晨,风雪初晴。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来后先祭拜旧日同僚。
珠光宝气阁正堂已经改了灵堂,摆了阎铁珊的棺材。
陆小凤等人同阎铁珊非亲非故,他本人也没有一儿半女,灵堂一切都是由棺材铺的人和珠光宝气阁的伙计布置,虽然一切都符合规仪,但毕竟不够哀戚,反而显得可怜。
直到,霍休和独孤一鹤来了过后,才有了一点气氛。
霍休盯着棺材叹气,“严立本也死了。”
他来得稍晚些,但比起独孤一鹤,却显得更动感情。
“是。”独孤一鹤冷硬的回答。
“五十年了,小王子也都老了,”霍休又叹了口气,“老兄弟只剩你我二人,看来复国再无指望了。”
这回,独孤一鹤甚至没有回话,他走向陆小凤,气势十足,“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一点不客气。
“他还是老脾气没改。”霍休在他身后,对陆小凤道。
他很和气的替老朋友找补。
“是是。”陆小凤露出一个苦笑,“我不敢有意见。”
独孤一鹤可是峨眉掌门,峨眉派又是江湖上数的着的门派,他能有什么意见。
“珠光宝气阁的人呢?”霍休奇怪的问,“怎么连总管霍天青都不在?”
“这个……实在说来话长。”陆小凤又叹了口气。
西门吹雪站在窗边,目光如炬,只盯着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心有所感,也向他望过去。神色略有触动,“你是……”
两人四目相望,意识到彼此心意,一种感情从目光中流出,渐渐激荡。
“这是西门吹雪。”段誉晃荡过去,手上拿着葱油饼,在两人中间一晃,打破了俩人深情凝望,“早餐,两位要吃吗?”
独孤一鹤对她不悦的眉头一皱,但一看是个小姑娘,也不便同她计较,他的四个徒弟们很快围上去,马秀真向他汇报孙秀青的死讯。
“你呢?”段誉晃晃手中的饼。
“不。”西门吹雪退后一步,让自己远离葱香味的勾引,然后以最冷冽的目光意图击退她。
“不吃就算啦,”段誉自然的把饼收回来,自己啃了一口,评价道,“真的挺好吃的。对了,早饭厨房做好了,珠光宝气阁的厨子手艺不错,再放就凉了——你真的要一直吃白煮蛋?”
西门吹雪习惯早起练剑,按照先前几天,他应该还没吃早饭。
白煮蛋怎么了?
白煮蛋很好。
出门在外,水煮蛋最安全营养。
西门吹雪对自己的品味很满意。
他冷冷的看段誉一眼,不是谁都皮厚,身上扎一把毒针都能没事。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不屑说出来。
走门需要从段誉旁边绕过,于是西门吹雪直接从窗口翻出去,离开的身姿潇洒迅捷。
“他居然翻窗?”段誉惊讶的对花满楼道。
花满楼轻轻一笑,他手上拿着刚才段誉塞给他的包子,但拿在花满楼手里,这就不像个包子,而是像价值连城的宝玉,“大概是西门庄主太饿了吧。”
不过,吃起来,当然还是包子,素的。
从没在敌人面前,后退一步的西门庄主,居然在誉儿面前后退,这样的奇事,说到江湖上,大概也没人相信吧。
他们一道过去见了霍休和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这会儿才知道,段誉救了三秀的性命,虽然内心怀疑,但还是郑重的道谢。
接着,大家一起去见上官飞燕。
大概是经过一晚上深思熟虑,上官飞燕圆满的将所有事情都推到霍天青身上。
反正死人没人权。
两位大金鹏王重臣商议,决定先带着她去见小王子,再说接下来的事。
这是人家国家的事,他们商议定了,大家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当日给阎铁珊办了葬礼,明天一早出发上路。
夜半。
黑暗的囚室之中,只有顶端的小气窗透入一丝星光,上官飞燕被绑住待在角落里,一身狼狈,容颜憔悴。
提着小刀的黑衣人,身材瘦小削薄,悄悄打开囚室的门潜入进去。
“你来了。”她抬起漂亮的双眸,如梦幻般一眨,落下一串眼泪。
“你告诉他们了?”黑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分辨不出是谁。
“没有,”上官飞燕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黑衣人沉默的打量她,仿佛在怀疑她话的真假。
“我说的是真的,”上官飞燕连忙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他们。我知道,我只要不说,你就一定可以救我出去,所以,我真的一句都没说。”她哭的梨花带雨,实在惹人心怜,“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这才道,“我相信你。”
上官飞燕顿时露出喜色,把手脚绑着的绳索拧了拧,“那,你快,快放我出去。”
“好,我这就过来,放你。”黑衣人的眼睛弯了一弯,走到上官飞燕面前,手中露出一点短刀的银光。
上官飞燕将手伸向前,他眼睛一眯,刀光划了过去,只是刀的方向并非绳索,而是上官飞燕的颈侧。
下一刻,这把短刀,被两只手指紧紧的捏住,那两根手指仿佛铁钳一般,竟任他如何使力,也拔不出来。
黑衣人立即反应过来,弃刀急退,身形退到一半陡然静止。
他转过头,身后也站着人,一、二、三
陆小凤叹气道,“没想到,真的是你啊——霍休。”
独孤一鹤提起剑,走上前。
他是一个瘦高的,腰板笔直的老人,他默默的注视着昔日的同僚,“为什么?”
“为什么?”霍休一把拉下面罩,露出干瘦布满皱纹的脸,躬着身子,仿佛随时准备拼杀的野兽,“除了钱,还能为了什么?”
“你已经老了,那么多的钱,你拿着有什么用?”陆小凤忍不住问道。
“那是我的钱,”霍休怒吼,“我的,全是我挣来的,就算带进坟墓里,那也是我的钱!”
霍休死了,一个人执着于一件事的时候,其他方面就会差一点,霍休这些年执着于敛财,所以比起执着于武功的的独孤一鹤,功夫就会差一些。
独孤一鹤杀了霍休,但却看上去老了许多,又似乎轻松了很多,他根本不再理会接下来的事,只给段誉他们留下青衣楼总楼的地点,然后很快就带着他的徒弟们离开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大金鹏王朝,独孤一鹤只是独孤一鹤,只是峨眉派的掌门。
所以,大金鹏王的旧事,还有青衣楼,都和独孤一鹤掌门没有关系。
“我姐姐——”等独孤一鹤走掉后,上官雪儿才连忙问道,
她很聪明,知道上官飞燕杀了上官丹凤这件事,最好不要在独孤一鹤面前提起。
而既然独孤一鹤没有说,那么不管他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忘了,都没有关系。
“我说过,”段誉点点头,“说出一切,可以留她的性命,只要她吃下化功散,可以在大理城生活,我说到做到。”
上官飞燕口供的,自然不只是大金鹏王朝的事,还有红鞋子的事。
她已经想好了,等送她到大理,就请她天龙寺出家,斩断三千烦恼丝,劳动改造,用余生发光。
她要以为,能从天龙寺逃出来,那她可以试试。
上官雪儿尚未见识过大人的复杂,自然没想到那么多。
她已经听到姐姐讲红鞋子的事,知道她得罪了中原许多人物,而且红鞋子还被宋朝廷的六扇门通缉,留在宋国,姐姐迟早有性命之忧,去大理总能留一条性命。
花满楼也浅浅一笑,一切若能就此为止,也算尘埃落定。
然后,事情却与他们想象的不同。
上官飞燕还是死了。
被人一掌捏碎了喉咙。
死后,脸上被盖着一张画。
“这是什么?”陆小凤捏着画左右看不明白。
那是一张奇诡的图画,画工极为精致细腻,但画上的人姿态扭曲古怪,面目丑陋至极。
“这是夜叉。”段誉安慰的拍了拍上官雪儿的脑袋。
“夜叉?”花满楼皱起眉道,“佛经中的天龙八部,护法善神?”
“正是。”段誉道,“也许,是有人把自己当作正义的化身?”
“等等夜叉图,”陆小凤惊叫道,“你说这是夜叉图。”
“你可以怀疑我的”品味?才华?颜值?不,段誉想了想,“不行,我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不容置疑。”她再次肯定的点头,“这张图,你只要拿给任何一个对大乘佛教有一点研究的人,他都会明确的告诉你,这绝对就是天龙八部之一的夜叉,不会有错。”
“你知不知道,”陆小凤道,“夜叉图,曾在江湖中掀起巨浪。夜叉到底是人是鬼,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至今无人知晓,所有见过的都成了死人。如今,要是此图现实的消息传出,恐怕江湖之中,又要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既然以夜叉为名,那么对方所杀的,都是作之恶人?”花满楼问。
“的确,”陆小凤道,“虽然所杀的,不少是当年成名已久,或是颇负盛名的人物,但最后,这些人却无一不证明,确实犯下重罪。当中,最为有名的一个,就是当初华山掌门鲜于通,后来大家才查证,鲜于通曾抛妻弃子,恩将仇报,还身带毒蛊,暗箭伤人,但在当时,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既然如此,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段誉莫名的看他,“这有什么好怕的。”
陆小凤苦笑,“若人人都能问心无愧就好了,能做到如此的又有几人?”
陆小凤很快走了,看来是去找他别的朋友,告诉此事。
西门吹雪也走了,他显然对这位和他行事相近的前辈,并没有任何意见,江湖中,要是还有一个人敢自称问心无愧,西门吹雪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