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捞起手机,在要给他发消息的前一秒又停住。
挺晚的了。
不方便打扰。
那算了,有机会再说。
向暖刚要把手机放下,手中的手机就发出一声震动。
【LX:回家了吗?】
向暖没想到他还没睡,但……也许他今晚在医院值班。
向暖回复:【嗯,回了。】
随即又发一条:【师兄让我跟你说声谢谢,他说你买的饭很合他胃口。】
骆夏问:【不合你胃口?】
向暖:“……”
【XN:也合。】
【LX:那就好。】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发了消息给对方。
【LX:早点睡。】
【XN:你今晚值班?】
骆夏随后回她:【没有,我在家。】
向暖咬住下唇,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怔怔地盯着键盘,却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在家。
这么晚还没睡。
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了什么,但不敢再往前试探。
向暖没有问他为什么还不睡,只回了句:【我要睡了。】
守着手机的骆夏无奈轻叹。
【LX:嗯,睡吧。】
【LX:晚安。】
向暖也回了他一句晚安。
然而,向暖在床上躺了多半个小时都没睡着。
好不容易不让自己再想今晚外卖的事,又不由自主地为生日礼物发愁。
.
接下来两天,向暖按部就班地上班。
骆夏在生日的前一晚把地点发在了群里,并告诉了他们包厢号。
夏至当日,天气晴朗炎热,最高气温直逼四十度。
向暖上午因为工作需要开车外出了一趟,中午一个人在外面的饭店吃的午饭。
回程的时候,她顺路去商场取了一下要送骆夏的生日礼物。
向暖把盒子放进包里,刚从商场出来撑开遮阳伞,就看到一个老人在烈日下颤颤巍巍地走着路,像是体力不支,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向暖皱了皱眉,快走几步过去,把遮阳伞举在老人头顶,好心问他:“奶奶,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年迈的老人开口道:“找惟常回家,惟常回家。”
向暖小时候是见过秋翡的,但不知道她的名字。
现在距离1998年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秋翡比那会儿苍老许多,皱纹爬满了脸的她自然是另一个模样。
再加上当时向暖只有六岁,而记忆都是有保质期的,她并没辨认出眼前的老人就是当年会笑呵呵请她去家里跟骆夏一起吃东西的秋姥姥。
“奶奶您叫什么啊?家在哪儿?”向暖试图从她嘴里得出点信息来,“您家人呢?”
秋翡什么全都没回答,只固执地要往前走,嘴里念着:“惟常,惟常还没给我戴耳环……”
向暖直觉老人的精神可能有点问题,刚拦住她,正要打电话给警察局,就发现老人的手腕上带着一条红绳。
红绳上串着一块长形的扁木块,上面刻着一串数字,是手机号。
向暖试着拨通电话,能打通。
她便向对方说明了情况。
对方非常激动,特别感激地向她道谢,并话语诚恳地请求她,希望她能再在原地陪老人会儿,等他们过来。
向暖应允。
挂了电话后,她试图哄着老人去商场里,有冷气吹着会凉快些。
但老人特别执拗,甚至因为她的劝说情绪有点暴躁,向暖只能作罢。
最终好不容易让老人在商场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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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骆夏刚下班,就被家里人告知他姥姥趁人不注意自己出了家门,现在人找不到了。
他立刻脱掉白大褂出了医院开车沿街找,并打电话拜托了同科室的医生方凌下午和他换班。
因为目前只有方凌有空。
找了将近两个小时都没结果,骆夏又急又担心,浑身弥漫着躁意。
忽而,家里的电话发来,通知他秋翡平安。
骆夏立刻问:“姥姥在哪儿?”
听了地址后,他快速道:“我离得近,我过去吧。”
挂了电话,骆夏一刻都不耽误,在路口掉头,朝着商场奔驰而去。
二十多分钟后,骆夏把车停在商场路边的停车位。
他急急忙忙下车,按照家里人告诉他的方向往前快步走,同时目光不断地逡巡着。
不多时,骆夏倏的停下来。
他怔在原地,望着不远处长椅上的一老一少,紧锁的眉心不知不觉地渐渐舒展。
姥姥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儿。
而,守在姥姥旁边的人,是向暖。
向暖给秋翡举着遮阳伞,另一只手不断地帮秋翡扇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嘴角盈着浅笑,正在温柔地同姥姥讲话。
本来向暖还想给老人买水喝的,但老人坐下后就不动了。
向暖又怕自己去买水回来后人丢了,也不敢走开,就只能陪在旁边,试图跟她聊聊天,但老人不太理她。
她一边给老人扇着风,一边抬头张望,想看看老人的家人有没有到。
结果,却意外看到了骆夏。
向暖猝不及防撞进他情绪暗涌的眸中,稍愣。
骆夏在和她惊讶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后,就抬脚慢慢地朝她走去。
男人的眼睛直勾勾的,一瞬都没从她的身上挪开。
她穿着一件简约的法式衬衫长裙,棕色的细腰带把她的腰肢勾勒的纤细无比,裙摆下方露出一截白皙紧致的小腿。
长发被束起,在颈后用头花绑成低马尾。
知性温柔的气质中不乏成熟优雅。
待他走近,向暖从伞下出来,起身。
但举着伞的手还在帮老人撑着。
她语气诧异地喊了他一声:“骆夏?”
立在暴烈阳光下的骆夏垂眼凝视着眼前的她,心口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满满胀胀的。
他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冲动,想要,抱她。
她不知道在他看到她那么热心温柔地对待姥姥时,心里有多触动。
那么酷热难熬的天气,她陪着姥姥在火烧一般的阳光下等着,一句抱怨都没有,反而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那样温柔体贴。
她是如此善良温暖。
只这一点,就已经让他深陷于她无法自拔。
骆夏盯着她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嗓音略微低哑:“我来接人。”
“这是我姥姥。”
他说着,在老人面前蹲了下来。
向暖震惊在原地。
她讷讷地看向老人,真的没认出她是二十一年前那位秋姥姥。
可,骆夏都亲口说了。
这是他姥姥。
向暖一时缓不过神,呆愣地垂头看着他们。
骆夏的手握住秋翡的,声音极尽温柔,轻哄说:“姥姥,该回家了。”
秋翡望向远处的目光慢慢收回来,眼球浑浊地看向骆夏。
而后,她爬满皱纹的脸上的褶更深了些。
秋翡笑着说:“惟常,你回来了。”
骆夏无奈,顺着她的话温声道:“我回来了,我们回家。”
他把秋翡搀扶起来,看到杵在旁边的向暖神情怔然,解释说:“姥姥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记忆不太好了。”
向暖登时了解,轻声感慨:“这样啊……”
“今天谢谢你,”骆夏的语气诚恳而感激,“真的谢谢你,向暖。”
向暖对他莞尔笑了下,“姥姥没事就好。”
“那我先走了。”骆夏看着她,欲言又止。
“嗯。”她嘴角轻扬着应了声。
走了两步后,骆夏突然又停下,扭头喊已经转身背对着他而走的向暖。
“向暖。”他低沉的嗓音里隐约含着一丝急切。
向暖脚步停滞,转脸望向他。
明亮的阳光下,男人嘴角轻牵,声音温和朗润:“晚上见。”
向暖也笑,杏眼轻弯着回他:“好。”
夏日微风拂过,弄乱她散落下来的一绺发丝,也让她的裙摆轻轻扬起。
她的声音被温热的夏风吹进他耳中:“生日快乐,骆夏。”
十八岁那年没有勇气说出口的生日快乐,现在送给你。
第33章 盛夏08
向暖回到工作室, 第一件事就是在电脑上搜索阿尔茨海默症。
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无法治愈, 只能通过治疗延缓病情的发展。
有的患者在发病时会记不得近期的事情, 却对时间久远印象深刻的事情记得很清晰。
向暖想了想, 感觉秋姥姥就是这种症状。
虽然她并不知道看看嘴里念叨的“wéicháng”是谁, 但姥姥似乎等了这个人很久。
也许是……姥姥的丈夫?
向暖轻支着下巴,目光茫茫地落在电脑上,已然快要没有焦距。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了骆夏搀扶着秋姥姥走时喊住她的场景。
男人立在阳光下,明亮如斯, 跟她说, 晚上见。
晚上,见。
向暖的嘴角无意识地轻轻翘了几分。
顾添端着水杯从茶水间走过来, 就看到向暖微扬唇角正盯着电脑发呆。
他走到向暖身后,突然出声:“电脑屏幕上有花儿啊?还是你心里乐开花了?”
向暖被他吓到,抬手拍了拍胸口,蹙眉不满道:“我强烈要求跟你分办公室,在中间加道墙也行!”
当初开工作室, 俩人的资金有限, 最后就将就了些, 俩老板共用一个办公室。
不过也不挤, 空间还蛮大的。
顾添笑说:“你去征得房产公司的同意,我就出钱给你加道墙隔断。”
向暖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其实他俩在一个空间里做事效率还挺高的, 有什么情况直接就跟对方商量讨论了, 动都不用动一下。
“哎, 师兄, ”向暖靠在椅子里, 轻微地左右转着转椅,对已经回到自己办公桌那边的顾添说:“今晚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加班啊。”
顾添微挑眉,调侃:“工作哪有骆夏重要,师兄了解,今天就算你早退我都赞成。”
向暖被他调侃的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层薄红,但她依然可以坦然笑着对顾添说:“谢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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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跟同事换了班,骆夏下午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陪着秋翡了。
一家人被秋翡走失这件事搞得心惊胆战,哪怕人平安找回来了,也仍心有余悸。
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索性就来了个家庭会议,最后一致决定再聘个专门照看姥姥的阿姨,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老人。
商量完秋翡的事情,骆夏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夏知秋对儿子说:“我们学校有位老师的侄女跟你差不多大,阿夏你要不要去见见?”
骆夏微微皱眉,失笑道:“我这才回来多久,你就想让我去相亲?”
夏知秋说:“这不是你也到年纪了吗,该考虑感情问题了。”
元秋亭也开口,用并是特别不标准的普通话对骆夏说:“阿嫲也觉得噢,该去见一下。”
在骆夏成家这件事上,两位女性长辈明显比男性长辈更急切。
骆锦游和骆钟元父子俩始终都没开口催促骆夏。
骆夏被母亲和奶奶搞得哭笑不得,回她们:“好啦,我自己有打算,你们别给我安排相亲啊,我不去。”
夏知秋几乎一瞬就察觉到了儿子话里的意思,有点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骆夏摇头,“还没。”
“但有喜欢的了。”
似乎是想到了向暖,他的眼眸不自觉地弯了弯,话语温和地对家人说:“你们别操心我,给我点时间。”
夏知秋这下放心了,连连点头,“好,好,不催你了,你慢慢追。”
秋翡回到家进屋睡了一觉。
双脚因为有过太多路而磨出了水泡,骆夏不想打扰她睡觉,于是便等秋翡傍晚醒来才给她处理。
这会儿的秋翡神志还算清醒,她望着乖外孙,语气歉疚地说:“我又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哪有,”骆夏的声音温柔,“姥姥您别这样想。”
他帮秋翡处理好水泡后折身去了卫生间洗干净手,而后回来,给老人盖上毯子,蹲在秋翡床边,仰头看着秋翡,淡笑着认真道:“您不是麻烦,您是我姥姥。”
“小的时候您照顾我,现在该我照顾您了,只是这样而已。”
秋翡浑浊的眼睛里盈着水光,抬手摸了摸骆夏的脑袋,特别遗憾地呢喃:“我们阿夏这么好,惟常却没福气看你一眼。”
“唉,”秋翡说:“近来越发想他了。”
骆夏没有说什么去安慰秋翡。
他知道安慰也并不能让姥姥的思念减轻一点。
须臾,秋翡嘱咐骆夏:“这件事阿夏不要告诉阿程。”
骆夏点头应:“好,不告诉他。”
“阿程最近在干嘛?”
“出差去了,”骆夏给秋翡倒了杯温水,笑问:“想他了?”
而后就温声道:“等他回来就会过来看你了。”
秋翡慢吞吞地喝着水,表情有点呆滞,像在想什么事情。
要是她也离开了,阿程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秋翡正发着呆,骆夏对秋翡笑道:“姥姥,外面的晚霞很美,要不要去看看?”
秋翡扭脸往窗外望去,也笑了起来,答应骆夏:“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