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单九眯了眯眼睛,“有点意思。”
谋定而后动,那是对于一些叽叽歪歪的法修来说。像单九这种剑修,一言不合就是干!
手中无剑不要紧,作为一方大能,单九早已人剑(?)合一。飞花杀人,凝气为剑,对于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单九于是从屋檐一跃而下,飞身进入摘星塔。
摘星阁里空荡荡的,从上至下的人不过两手之数。空荡荡的,倒是有几分修士样子。
单九追着神识烙印消失的方位,果然看到凤凰城逃走的九灵道人。此时他正跪在一个痴肥的中年男人面前不停地磕头。那痴肥的中年男人怒不可遏,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那九灵道人也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地又爬回来,一把抱住那人的大腿。
“师父,师父你救救我。求你,求求你……”
五十多年的心血打了水漂,九灵道人心痛的呕血。一路逃窜,他不知将单九翻来覆去咒骂了多少遍。然而再是咒骂再是心痛也于事无补。现如今叫九灵道人心惊胆战的是,失去凤凰城百姓的掩护,他的命数和所作所为很快就会被地下的鬼神发现。像他这种早就该死的短命之人,一旦被找到绝对难逃一死。
冷汗汩汩地往下流,他舔着脸求庇佑:“阎君若是觉察,徒儿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废物东西!”痴肥道人,或者该说,唐国国师淮阳真人气得直骂,“给你那么多好东西,居然还弄成这幅德行!捆仙绳呢?”
九灵道人一僵,不敢抬头。
淮阳真人当即大怒:“当初你擅自盗走捆仙绳,本座不与你计较已是大度。如今你想本座救你性命,东西也该还回来!”
九灵道人不由满头冷汗:“断,断了……”
“断了?”淮阳真人嗓子高的变了调。那捆仙绳可是出窍期都挣脱不得的好物,哪里能说断就断?!
“撒谎也该撒个像样的!捆仙绳这种灵宝你说断了就断了?”
“当真断了!”九灵道人生怕他怒极不救他,极力解释,“徒儿用他捆了个腰间有日轮镜的白袍修士!徒儿谨记师父教诲,遇到这类修士只管逃,能不正面冲突便不正面冲突。徒儿绑了那个白袍修士以后,将人丢到井里,次日再看。那井里就只剩断了的绳子,人不见了……”
淮阳真人本是不耐烦,闻言脸色倏地一变:“你遇上腰间带日轮镜的白袍修士?”
九灵道人吓一跳,战战兢兢:“是,是……”
“你怎么不早说!”沈家人怎么来凡间世了!
心里咚地一下,痴肥道人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脸色煞白。
淮阳真人,不,或者说,秦三。不安地攥起两只手,在屋里焦心地打起了转,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说起来眼前的秦三,单九不认得,沈家人或许认识。
这人原先是在沈家的外门做管事的,一直在替沈家看管库房。原本虽无建树,但也算安分守己。但一次机缘巧合,他在整理沈家库房宝物之时,偶然发现一本上乘功法的残本。那功法上落满了灰,秦三心下奇怪,仔细检查确实是上乘功法便没惊动沈家人,私下偷摸地练了。
这功法极为厉害,运转起来,吸收灵力非常之快。硬生生将他一百年没动过的瓶颈给打破了。不过短短十来年,秦三的修为突飞猛进。
成功结丹以后,秦三便不满足在沈家当一个无名无姓的外门管事了。他想要寻求地位,然而沈家资质上乘之辈不知凡几,他一个三灵根的金丹修士根本就冒不了头。秦三心有不甘,自觉自己不该如此,于是偷摸地溜下凡间世当起了人上人。
下凡界这几十年,他在凡间世混得风生水起。所有人将他当神仙供奉,人皇对他俯首称臣。
然而六十年前,他渐渐觉察到功法的弊病,修炼也变得阻滞艰涩起来。怪不得如此厉害的功法会被弃之不用,丢在仓库无人赏识。却原来这功法十分邪门,前期不显,后期则需不断地掠夺生气才能快速的进阶。否则将止步不前,甚至这些年的修为会倒退回前。
尝到了被人捧着的滋味,他如何愿意回到从前?再说,他如今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眼看着就能突破元婴。怎么能前功尽弃?这不,自然打起了帝王紫气的主意。
走前他摸走库房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不少能借运的。天机沈家名不虚传,他一知半解之下,也将这些宝物运用得得心应手。秦三还是知道一些事的。类似于借国运得小心谨慎,一不小心折腾出大动静,必然会惊动灵界。届时他一个金丹的修士如何应付得了?
原本他一个人谨小慎微倒也还好,就是这些不长心的废物给他惹麻烦!
忆及此,秦三狠狠踹了一脚九灵道人,恨不得杀了他:“你居然给老子招惹沈家人!”
九灵道人哪里知道什么沈家人不沈家人,但看淮阳真人一幅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心里的一根弦嗡地一声就绷断了:“师父那怎么办啊!我还给那白袍道人洒了化灵粉,他会不会来报复我啊!”
“你还洒了化灵粉?!”
淮阳真人眼前一黑,沈家人最护短,要当真是哪个内门弟子,指不定会惹来一批。届时他在凡间世搞得这些动作,可不是要被沈家挫骨扬灰?
屋里人吵得天翻地覆,单九倒是来了兴趣。不知化灵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单九琢磨着去翻这胖子的卧房,凤凰城外百里的树林里缓缓裂开一道空间裂缝。一身清辉的沈蕴之从界沟中走出来。光华漫天,清风徐徐,沈蕴之垂眸俯视着眼前跪着的沈临安师徒三人,冰凉的嗓音淡声问道:“小九人在哪儿?带本座过去。”
原谅他未能遵守约定继续在思过崖思过,单九的态度实在令他不安。仿佛一直以来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渐渐地流失。
沈蕴之长叹一声,罢了,当面向她致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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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沈临安师徒头皮紧绷,再次为自己判断失误感觉到惶恐:“……我等,并不知瑶光仙尊的踪迹。”
虽然早觉察到瑶光仙尊在主君心中并非那般可有可无,但他们潜意识还没有扭转过来。依旧没将瑶光仙尊当回事,换言之,他们根本没去留心单九的去向。此时被主君问及,哑口无言的三个人低下头,冷汗一瞬间冒出来。
沈蕴之双目如利刃一般注视着三人。
沈临安师徒三人如坐针毡:“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君责罚。”
沈蕴之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面上迅速敷上一层冰,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地求罚的几人。此次兴之所至来下凡间世找单九致歉,沈蕴之从未想过顺利以外的可能。他以为只要诚恳地致歉,与单九就会重归于好。此时忽然发觉,事情不会总是如他所愿。
“立即去找,她人就在凡间世,找她并不难,尔等连找个人都还需要本座教?你们……”
沈蕴之刚想说动用仙法,但话到口边顿住了。任何寻人的仙法都是需要引子牵引,何况单九是大乘期,一般烙印除非她愿意,否则绝对不可能留在她身上。
林中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沈蕴之心口一震寒凉。
突然之间,他惊觉了一件忽略已久之事。原来他与单九之间,从未有过特殊的神魂联系。单九曾想过与他交换神识烙印,但彼时他正忙着教导不开窍的小徒弟,并未应承。并非他不乐意,而是沈蕴之觉得无论他在哪,单九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他一直以为两人之间有没有神识烙印都不重要。事到如今才发现,一旦单九不再找他,天大地大,他根本找不到单九的踪迹。
没有感应,没有神魂烙印,仿佛没有交集的两个陌生人。
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一捏,沈蕴之袖子里的手紧紧捏起来。他跟小九绝对不会形同陌路,小九是他缘定三生之人,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九来凡间世所为何事?只要知晓她的目的,总能找到人。”
沈临安三人缄默无语,根本答不上来。仿佛就长在地上一般跪得起不来身,他们能说的也只剩干巴巴的一句:“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君责罚。”
沈蕴之一口气堵到胸口,嘴唇都犯了青。
要找人,自然得有根据。一行人战战兢兢地抵达悦来客栈,客栈的人差点没被为首的沈蕴之惊人之貌给摄走了魂魄不说。他们没问到单九的踪迹,倒是刚好跟半信半疑前来找人的沈清源碰上。
沈清源一看到沈蕴之当场就哭了。
一百多岁的大男人扑到沈蕴之脚下,嚎啕大哭。这也正常,毕竟沈清源自打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这么多年在沈家的庇佑之下,周身围绕的都是花团锦簇,从未有过如此窘境。如今修为全无,彻底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对他来说堪称是灭顶性的打击。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抹眼睛一边抽噎,反而给出沈蕴之单九离开的方向:“单,仙尊好似往东北方去。不出意外,应当是唐国的皇城。”
沈蕴之替他检查一番,修为确实没了,丹田里空空如也,仿佛一夕之间化作飞烟交还于天地。不仅如此,灵根也受损,往后再从头修炼怕是不会一如往常。
“难,”他收起了手,“修为已散,救不回,从头开始吧。”
沈清源本抱着希望主君能救他。如今希望破灭,当真是如至冰窖。
受此打击,沈清源仿佛蔫了的狗尾巴草,面上都呈现出一股晦涩的黯然。
他将凤凰城发生的种种说于沈蕴之听。沈清源虽看不见城中黑气,手里却有特殊法器能感应出城中的异常。否则当日他也不会出现在寺庙,且亲眼目睹分食人肉的场景。此番诉说,也算是将大致情况交代出来。其中自然少不了单九的作为。
单九会出手沈蕴之毫不意外,沈蕴之点点头。
“裳裳便是在这失踪的,”沈清源面如土色却还不忘心爱的小师妹,“是徒儿无能,没照看好裳裳。”
沈蕴之为他此时还不忘同门感到欣慰,师兄妹之间真心友爱。
提起华裳裳,他自然也是担心的。小徒弟心性单纯,修为低微。若是遇上那等不怀好意之人,怕是也要受到欺辱。沈蕴之虽是为寻单九而来,但到底不放心华裳裳。
再次为华裳裳而放弃单九,就是沈蕴之也忍不住叹气。小九总在计较他如此看中裳裳,但又何尝明白他的苦心。天机沈家能测天下黎民之运,天宫三十六位尊神归位乃六界运转之必须。少一位,将来六界必乱,百姓多灾多难,生灵涂炭……罢了,说再多无益,还是先将小徒弟找到再去皇城寻小九致歉吧。
他于是闭上眼仔细感应,这次还真有回馈:“人在东北方位,五百里以外。”
“找到便好,找到便好,她没出事便好。”沈清源一幅终于放心的模样,青白的脸还有了些血色。
沈蕴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东北方向,这般正好,单九也在东北边:“既如此,即刻启程。”
五百里外的唐朝皇城,单九悄无声息地跟着淮阳真人,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化灵粉’。所谓的化灵粉,就是淮阳真人用净水炼制的一众特殊的粉末。巧了,这净水,似乎就是单九要找来给小徒弟化煞气的东西。本以为不太可能找到的东西突然撞到眼前,单九有些不敢置信。
她躲在密室的角落,看着淮阳真人哆嗦着痴肥的身体拿出一瓶净水倒进炼丹炉。炼丹炉里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空气里弥漫一股独特的清甜味道。有点像草木玉露,又有点像稀释过的血腥味。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净水,单九于是按兵没动。
不过这废物点心显然资质太差,那么多净水倒下去,连一丁点儿要成的意思都没有。单九亲眼目睹他炼废了一炉又一炉都震惊了,成品率低成这样的炼丹师还炼什么丹?!
眼看着这废物点心成功将密室的净水耗费得干干净净,单九终于庆幸自己顺手拿了一瓶。
就算不是真净水,那废物点心敢往嘴里倒,至少不是毒药。
单九心里琢磨着,一旁痴肥道人炼不出成品,愤怒之下一脚踹翻了炼丹炉:“为什么不成?为什么不成!十瓶净水都耗光了一点化灵粉没炼成,开什么玩笑!”
一旁看着的单九都好笑,自己炼不成怪谁?难不成这就叫做无能狂怒?
无能狂怒的淮阳真人发疯地砸光密室的东西,重重喘了一口气,阴沉着脸离开密室。
大晚上他不睡,从摘星台下去便直奔皇宫。
单九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这废物点心在唐国似乎地位尊崇。这么晚他夜闯后宫也没人敢阻拦,就看到他阴沉着脸直奔人皇寝宫。而此时此刻,人皇居然也没睡,正抱着受到惊吓的华裳裳轻言细语地哄着:“往后你便在此处住下吧,朕,会好好待你的……”
华裳裳衣衫半解,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和锁骨。满头青丝铺洒下来,落在肩头。花容月貌映衬着满室灯火,再暗中加点灵气的烘托,她整个人仿佛一只隐隐发着白光的脆弱白孔雀。时而臻首娥眉,时而梨花带雨,仰脸看着人皇的眼神羞中带怯,当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抱胸看着的单九感慨万千:要论发挥样貌的长处。华裳裳自认第二,无人敢论第一。
“好好待我?”华裳裳声音腻得像糖水。
人皇果然迷得找不着北:“朕一言九鼎,册封你为贵妃。”
华裳裳高兴地扑到他怀中,含着泪灿烂一笑。
单九:“……”
“陛下,”暧昧的氛围不止单九受不了,淮阳真人大喇喇地闯进来完全无视榻上两人你侬我侬。他刚炼废十瓶净水,手中的化灵粉也用得差不多。马上沈家人就来了,剑都悬在头上,“微臣夜观星象,紫微星这几日渐渐转暗,被云遮住。似有妖魔,霍乱宫闱。微臣心中实在不安,这才连夜赶来宫中。”
人皇一听这话顿时放开怀中的华裳裳起身,掀了纱帐脸色便沉下来。
淮阳真人瞥了一眼被纱帐盖住的女子:“臣要去皇陵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