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九的神识从高空俯视着摸索到这附近的华裳裳,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默默将结界加厚一层,感受到她心思的白晨笑了一声,给结界的外围加了一层冰焰。
且不说华裳裳敲着敲着差点被冰焰灼伤,就说远在极南的周辑缓缓地坐起身来。
单九的那一脚用了不小的力气,伤到了他的内府。不过那家伙到底舍不得他死,即便是重伤也留有余地。周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不紧不慢地收起了这座府邸。
极南之地当然没有院落,这院落不过是他为了能将单九和他困在一室,临时炼造的。
他不仅擅长阵法,同时也是厉害的炼器大师。只不过他很少炼器,也从未给任何人锻造武器。魔主大人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柄长剑,这是他用龙鳞替单九锻造的一把剑。本想着过段时日再给她,结果单九这家伙打伤他逃了。
修养了几日,周辑便前往各处去收集散落的修为凝珠。至少下次再找单九干些什么的时候,不会被她一脚踹到地上却没有反手能力。
天衍宗这边一直在等着沈蕴之的消息。
顾城越连发了几次传信给沈蕴之,沈蕴之许久之后才想起来回复。印象里的事情被一一推翻对他来说不亚于一次天大的打击,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连风雪中快要冻僵的华裳裳都不管,拎起瑟瑟发抖的华裳裳,失魂落魄地离开极寒之地。
白晨耗费了将近半个月才暂时巩固了境界。
事实上,他本身的资质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上乘,否则不会孤身一蛟霸占了极寒之地的腹地。蛟化龙的几率那么低,他在短短几千年里便化龙。
单九见他没事,便打算离开。
这次白晨没借口留她,左思右想,想跟单九一道走。
“你确定?”单九倒是没什么依恋的感觉,共生灵契对她唯一的影响大约是看白晨亲切许多。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了家人,并非血脉相连,而是灵魂相连的家人,“外面的世界可比这里复杂得多。冰天雪地的环境虽然恶劣,但人心只会更复杂。”
白晨打定了主意跟着单九,反正已经化龙成功。巩固境界是一个长久之计。在闭关之前,他还是想尽可能地入世,见识一下人修的世界。
单九耸耸肩:“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回宗门。”
顾城越还不知单九出去一趟给天衍宗带回来一个强悍的打手,收到沈蕴之的消息一颗心才放下来。关于沈蕴之信中提及的天命神女身份存疑一事,顾城越觉得此事得从长计议。神女的身份不是早已经确定并得到验证?怎么突然……不过一想沈蕴之素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定然是发现了不同。
若是神女确实另有其人,那是不是华裳裳也是诸多夺取气运事件其中之一?
尚未有定论之事,不敢妄言。
顾城越在单九回来之前,应沈家的邀请,前往沈家议事。
顾城越到时,沈蕴之已经带着不明缘由的华裳裳回来了。华裳裳被突然丢到一群神色凝重的人之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试图用撒娇的方式让沈蕴之心软,告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所有的表演都石沉大海,沈蕴之冷漠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沈家的主院大厅之中,所有沈家的长老以及与沈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世家。大家收到沈蕴之的消息之后,匆匆赶来。事实上,天命神女这件事不仅沈家付出巨大努力,其他世家也付出了不少。
这种事牵一发动全身,当真出错。且不说过去他们付出的东西没有回报,真正的天命神女又在哪儿?
这些问题看似与他们无关,但每一个世家能开创出如此大的基业,都是深谙气运一道的。天命神女归位之前给予帮助,天道会降下福泽,这些是他们这些能推会算推动运转的家族,想要继续繁荣昌盛的,当然要积累大福报。
几乎是沈蕴之消息发到他们手中,所有人心里都急得如猫爪似的。
“沈家主,你可确定?”三十六年前,推演是沈家推演的。当然其他家族也提供了帮助,否则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是沈家一家之言而断定。
沈蕴之挣扎了片刻,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话音一落,且不说其他人一片哗然,就说华裳裳自己吓得脸色惨白。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发现了?系统不是说命格这等东西一旦被沈蕴之盖章定论,其他人都不会发现是假的吗?沈蕴之作为这个世界的男主,气运之柱,本身的光芒就能模糊所有人的视线。怎么他自己反而出尔反尔?
“师父,师父,”华裳裳是真的害怕了,她的命格一旦被拆穿,当真是什么都完了,“徒儿是你亲自抱回来的,亲自断定的天命神女不是吗?你怎么,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沈蕴之陷入自责无法自拔,根本不想听她说话。
“本君与她命运相连,牵扯颇深。看不清她的命格。”他道,“具体是不是,还得诸位重新推演。”
其他家族面面相窥,其中一个瞎眼的年长修士走出来。在座的所有修士都是年轻模样,即便不是年轻人也是壮年,只有这个是一副垂垂老者的模样。
他一站出来,人群中便哗然起来。站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千年前因为窥探天机被灼瞎双眼折损寿数的玄机道人。他年岁是在场最大的一个。曾经也是天机一脉的天才人物。自从被灼瞎眼睛折损寿数以后,便神隐了。多少年没出来,这次竟然也在。
他一站出来,在座所有天机一脉的修士都起身表示尊敬。
玄机道人摆摆手,浑浊的眼睛‘看’向地上惊慌不知所措的华裳裳。明明眼睛看不见,但华裳裳跟系统都有一种强烈的被看透的惊悚:“老朽这么久不出山,也是时候为天下干一点实事。”
华裳裳恨不得缩成一团,哭着想往沈蕴之身后躲。
沈蕴之精心养了她三十多年,对这个徒弟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但是近来她屡次触犯底线,行迹越来越不受管教,当真是没了耐心。
玄机道人推演很简单,天资高到推演不需复杂的推演工具。
三枚铜钱,就地起卦。一落地便见分晓。
华裳裳已经汗流如注,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系统。呼唤并且责怪系统无能,弄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有被人识破的一天。可不管如何责怪,她也躲不过去。
当玄机道人的卦象出来,整个会客厅一片死寂。众人都是同行,六爻大家都有所涉猎。虽不如玄机道人精通,但大致都能从卦象上看出不好来。
玄机道人在道童的搀扶下摸索了卦象,淡淡地给出了三个字:“窃命者。”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哦豁
第六十一章
“窃命者”三个字一出来, 一片死寂。
沈蕴之的脸瞬间惨白,身体竟有些摇摇欲坠:“窃命者?窃命者?居然是窃命者?”
怪不得华裳裳身上有这么多违和之处。身为天命神女资质却差得连筑基都难,不可思议。华裳裳是无论资质、悟性、心性甚至于勤勉, 无一突出。他这些年并非没有怀疑过, 但总是用年岁太小尚未开窍糊弄过去。如今想来,这些不过是他自负自傲不肯承认算错的借口。
“前辈, ”顾城越有一种意料之中的荒谬感。瞥了一眼地上哭得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华裳裳, 他突然有种极强的预感和猜测, “不知还能推演么?若这个是窃命者, 那她窃取的是谁的命?”
本身并非天机一脉, 顾城越不敢妄自断定。
但既然情况不明, 也不必拘泥这些:“曾经瀛洲也发生过一例窃命者窃取气运之事。当时那个外来的灵魂未成气候便被人发现,倒也没造成多大的印象。窃命者曾说, 窃命者不能离被窃命者周身太远。这便仿佛涓涓细流想要水流不断,必定不能切断源头。我们是不是可以断定, 天命神女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话音一落,摇摇欲坠的沈蕴之仿若被雷劈中, 低着头一动不动。
“可以这么说。”玄机道人这些年神隐, 对灵界许多事都不闻不问。但经历的岁月太过漫长, 许多事都曾亲眼见过。
得到了玄机道人的肯定,人群立即就哗然起来。
“其实也不必推,”其中一个年岁较小的年轻修士下巴一扬,指着暗中用系统工具逃跑的华裳裳,“赝品就在这,严刑拷问一番,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倒也是。”他平日里这般说话定然会被长辈斥责,但这时候也顾不上世家教养。天命神女都弄错, 他们都盼着自己错得不算彻底,尽快挽回。
几个人立即出手,按住了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瞬移离开的华裳裳。
且不管华裳裳在这么多修士眼皮子底下弄道具逃多难,最后一步功亏一篑气得差点吐血。就说这些平日里最顾忌家族名声的世家,在真正利益面前嘴脸根本没有比外头弱肉强食的散修好看多少,“锁起来,这女人身上有古怪。”
轻微的灵力波动逃不开这些人的眼睛,何况华裳裳并不高明。
“你,你们想干什么!”凌厉的气息在四周展开,华裳裳瑟瑟发抖。她虽然经历过偷改三生石被沈蕴之当众责罚的场面,却没有真正面临过危险。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对她,再无忌惮和爱护之心。华裳裳膝盖发软站不起身,手肘撑着地面不断地往后缩。
她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次哭得很真心,没有一丝一毫作秀的意思:“你们不能这样!你,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师父!师父求求你救救我!”
危险时候,华裳裳还是下意识地求助沈蕴之。毕竟她穿到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沈蕴之无条件的保护她。哪怕知道自己身份拆穿沈蕴之可能会厌恶她,华裳裳还是寄托于三十多年的师徒情谊。
“师父,就算我不是天命神女,我就不是你徒弟了吗?”
危机时候,华裳裳总是很会抓住重点,“我是你昭告天下收下的亲传弟子。你为我点魂灯,将神识分一缕出来附在我身上,这些爱护都是假的吗!”
沈蕴之的内心已经在崩塌,华裳裳的每一个字都不亚于重锤将他锤得气血翻涌。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天命神女,是你们说我是天命神女!”华裳裳一边哭一边不忘指责,“你们说我是窃命者,说我窃取天命神女的气运,这是我的错吗!我不过一个将将筑基的低阶修士,如何窃取别人的气运?还不是你们,是你们!你们才是窃命者!这都不是我的错!”
最后一个字落下,沈蕴之终于还是一口血喷出来。
顾城越大惊,一个闪身过去接住往地上倒去的沈蕴之。华裳裳所言虽然狼心狗肺,却也并非胡搅蛮缠。确实,当初被抱回沈家之时,她也不过六岁。一个资质极差身体娇弱的凡人,确实没那个本事掠夺神女的气运。所有的事情,都是作为师父的沈蕴之再替她做罢了。
“是本君,”沈蕴之重重闭了闭眼睛,“是本君在替她窃命。”
这话沈蕴之自己不说得直白,在场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毕竟这些年沈蕴之宠爱徒弟,将未婚妻单九的脸面扔到地上踩的事情在灵界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这些世家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但也都能理解。若是天命神女收在自己座下,也会竭尽全力地照看教导。只是沈蕴之倒霉,抱回去的是个假货罢了。
“对!所以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我没错做什么!”
华裳裳犹如抓到把柄,嘤嘤地哭泣:“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修炼不精,宗门不亲。就只是养在师父膝下,根本就没做什么!”
“将她的嘴堵上!”听着心烦。
一人说话,立即就一道封口的术法打过去,彻底阻隔了华裳裳聒噪的叫嚣。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置华裳裳。他们可以憎恶窃命者,却不能正视自己的错误所造成的结果。
顾城越不关心赝品的结局,他只在意一件事:“蕴之,你是不是知晓真正的神女是谁了?”
沈蕴之身子一僵,竟然有种无颜面对顾城越的羞愧。
顾城越与他是几百年的师兄弟,如何不清楚他?一看他如此做派,立即就知道了:“所以,是谁?”
问完,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又道:“是小九吗?”
沈蕴之不回答,他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场面又恢复了死寂。不仅仅是沈蕴之,所有曾经帮华裳裳给单九落井下石过的人,脸色都默默地白了:“应,应该不是吧?”
其中一个曾经为取悦华裳裳,曾在密境给单九下过黑手的女修干干地笑:“单九若是,怎么可能?”
“前辈,前辈能算吗?”下黑手的不止一个,知道华裳裳跟单九不对付。这些年来,确实有不少人做过自以为是在维护天命神女的事。有一个眼犯桃花的男修站出来,抓着玄机道人急忙问道,“窃命者推算出来,窃谁的命也应该能推算得出才是,毕竟命格相近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