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的翅膀一扇,登时掉落一根白色的羽毛。
那羽毛在空中飘啊飘,打着旋坠下,它的主人没发现,已然彻底没了影子。
***
一寸方船上,阙玉被热醒了,他抱着瓷罐刚准备睡就被天上的太阳晒得没了完全倦意。
他虽然喜欢太阳,也不爱这么大的,像个火球似的,直射下来有一种被烤熟的错觉,不是一般的热。
怎么了?
阙玉用法力球招来船上的地图才晓得原因,快到修真界了,越接近那边越热。
极寒之地是寒,那边是热,连接的地方有一片沙漠,极寒之地有多冷,沙漠就有多热。
我可真惨,刚经历完被冻,立马就要被烤了。
太热了阙玉完全待不住,下了摇椅,先将椅子搬去檐下,又赤脚踩着甲板,忍着脚脚被烤焦的痛楚,嗖嗖几下抱着瓷罐去了阴凉处。
玄朱人虽然在打坐,实则有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瞧见他那矫健的步伐,和快速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上还‘疼得死去活来’,下午就生龙活虎?
可能是今儿经历的事太多,先是去城里逛街,又被几个化神期追击,导致他忘记装伤严重,不仅自己跑,还搬着摇椅健步如飞。
玄朱:“……”
假装不知道便是,无需打扰他的兴致。他自己可能也忘记了,垫着脚尖又去厨房切了些果子丢进瓷罐里,装个满满当当才准备垫着脚尖跨过被太阳晒的地方回来。
脚脚刚一迈出,身子忽而一轻,整个腾空而起,像是被人拎住了后颈一般,直接提到船舱边的摇椅上,没让他再沾地。
这点温度对她来说没什么,于阙玉而言不亚于无妄之灾,放任不管会烫伤他。
她方才加快了速度,还跳跃过空间,带着一寸方船瞬息千里,连跨了几次,现在离修真界很近很近,已经快到交界处。
相当于刚刚还在冰冷的环境中,立刻到了炎热的地方。
她无所谓,阙玉很有可能会生病,医书上多次提醒过,一冷一热是大忌。
玄朱收了船上的三昧真火,包括他脖间的,又用水球控温,让船内凉下来。
阙玉本来吃的就很得劲,不热之后更舒服,手脚摊开,边吃边搂着瓷罐说睡就睡。
玄朱将他手里的罐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他都没醒。
她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他,一双瞳子微微挪动,落在遥远的天上。
那里有一根羽毛轻飘飘的落下。
是白色的,一看就不是凡物,上头带着法则,明显是个化神期。
只有化神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运功,攻击时都有法则溢出。即便不做什么,身上的法衣和掉落的头发上,依旧残留下法则。已经和他们整个人融为一体,摸过什么,用过什么皆有。
法则这么齐全,很有可能是个厉害角色。
玄朱极力回想是谁?
白色的的羽毛,又是化神期的境界,敢来找她,要么是不知者无畏,要么就是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能应付她,那怎么也该是个后期。
玄朱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实在没想到,极寒之地有这号人物吗?
第91章 是在帮她
大概在很久很久之前, 妖界有一只白色的孔雀,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称赞。
这是世上最好看的妖吧?
不仅原型漂亮,人形也俊美异常。
他被称为妖界第一美人, 无数人慕名前来见他。
总有传闻说瞧见他开尾就会幸运, 所以经常有闲人寻找他的踪迹,想看看传闻中的第一美人, 和孔雀开屏。
谣言太多, 心动的人也不少, 他一边感觉厌烦, 一边享受着第一美人的称赞。
很多孔雀都想和他交尾, 其他的男男女女亦有许多。妖界不太在意性别, 不少妖干脆雌雄合体,如果找不着雌性, 会自觉化身雌性,便宜雄性。
妖界更在意投缘和顺眼。
总之他就这么过了几千年, 一直都被各路妖魔鬼怪神化,自己也觉得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美的妖。
他时常站在河沿, 瞧水面上的自己。
我可太美了。
看着看着便会发出唏嘘。
是真心的, 他也见过不少美人, 像他这个级别的基本上没有,即便有也被他艳压了下去。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整个妖界,乃至修真界魔界第一美,他享受着美称。
直到有一天,妖界突然传出流言,说是极寒之地出了一只九尾狐,通体雪白,有九条尾巴, 四肢矫健有力,身形修长漂亮,一双狐狸眼美出天际。
妖形时独一无二,人形时亦是风华绝代,艳若桃李。
一把折扇和松松垮垮随意套上的衣袍,更添了一丝风流慵懒。
声音也磁性异常,拖腔带调,懒洋洋地,很是好听。
他不信,不远万里奔去极寒之地一看,人家狐型果然举世无双,人形并世无两,隐隐压了他一头。
他不是第一美人了。
他被人超过去了。
孔弈大受打击,回妖界后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最近听说那只狐狸被人抓走。
他赶个热闹过来看看。
一阵风忽而刮过,空中一艘小船陡然往下降了降,像是压了重物一样。
阙玉还在睡着,脚腕上突然一紧,已经被拖拽了出去,在空中受法力影响,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奶狐狸,朝甲板上的少女飞去。
少女单手撑在地上,借着力道站起来,一只手伸出,做好了接那只狐狸的准备,但是下一刻一根白色的羽毛射来,带着锋利的刃,要将布条削断,半路拦截狐狸。
玄朱捏紧了妗带,重重一甩,布条登时荡起波浪来,成功避开了那根羽毛。
‘咔嚓’一声,羽毛钉在地上,洞穿了地板,给刚改造过后坚固无比的一寸方船打了个小洞,有风从底下吹上来,带起的热流叫阙玉彻底清醒。
俩眼一睁,正好落在玄朱手里。玄朱一只手卡住他两边腋下,将他整个举起来,送进自己怀里。
无数布条瞬间缠了上来,将他牢牢挂在玄朱胸前,只有四肢爪子还能动。
阙玉爪背拱起,揉了揉眼问:“怎么了?”
玄朱背后的宝剑出鞘,握在手里,“被人袭击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语气十分平静,黑幽幽的瞳子定了定,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帆杆上。
那里站了一个人,着了一身雪白的衣袍,外面披了一件带羽毛的大氅,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果然抓了他。”
玄朱蹙眉,低头瞧了阙玉一眼,面露疑惑。
他们认识?
阙玉藏在白毛下的脸上也露出了狐疑的神态。
他在极寒之地没有朋友啊。
抬眸瞅去,发现果然是熟人,只不过不是极寒之地的,是妖界的。
大概在一两百年前,他歇息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盯上,那人的视线实在过于强烈,叫他无心再睡,干脆起来活动,去人间玩一玩,逛一逛,那人一直跟着他。
也不做别的,身上亦没有杀气,就只是看着他,瞧得久了,他多少有些不自在,索性分了个化身出来,易容成旁人的模样,问那人在干嘛?
那人也不管他是不是陌生人,失魂落魄的反问他,‘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那手指的地方就是他的本体。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不过也叫他知道了这人的目的,反倒不急了,瞧他太过失落,安慰似的告诉他,‘你好看。’
谁好看他根本不在乎,不如叫在意的人开心一些。那人得了慰藉后才离开,此后再没出现过。
这事也只是他大海一般的经历中小小地、微不足道的一件而已,他一直没当回事,没想到有一天还会遇到。
说起来也不熟,不知道来干嘛的?
“他本是一只自由自在的九尾狐,天地间留存不多,放了他。”
???
阙玉吃惊了,他原本以为是和那些人一样,来杀他取他内丹的,最好的情况不过是留他一条小命,然后用来双.修,摄取他的妖力,没想到会是来救他的?
玄朱也有些惊讶,“你是他的朋友?”
阙玉居然有朋友?可是他的记忆里显示没有,不仅如此,他还时常感觉一个人孤单,奈何找不着好友。
极寒之地没有值得结交的人,即便人品可以,也不是那么好遇到的,人家愿不愿意和他往来又是一回事,所以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同行的人。
也有可能是被丢弃的记忆都是不好的,那些值得回忆的被他留存着,所以没有那部分。
孔弈摇了摇头。
玄朱眉头拧的更紧,“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另有目的,还是别的?
孔弈也不知道,他沉思了许久才道:“从前有一只孔雀,所有妖都说他是最美的,值得被所有妖呵护,一生平平安安顺利渡过,那时我还有些不理解,现在懂了。”
他望向被人缚在怀里的狐狸,“美丽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妖,雌性还是雄性,都会让人心起保护之欲。”
这个理由似乎说服了他自己,孔弈目光冷了冷,再度指着阙玉,阴寒着脸道:“放了他,我饶你不死。”
玄朱拒绝了,“我还要带他回修真界太清宗,压在镇邪塔下改邪归正。”
孔弈面上更是冷硬,“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本王只能硬来了。”
他身后宽大的披风一扬,登时又是几道纯白的羽毛射来,看似软绵无力,实则锋利异常,能将道器打穿,若是击在人身上,怕也是个窟窿。
玄朱没有大意,长空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将所有羽毛尽数扫去一边。
那青年一招不成,忽而开始掐起印来,一个印刚结成,周身气息便是一强。
印越结越快,这个过程中气息也在不断变强,原来有化神后期的实力,与阙玉一样,此印一出,已然有些超过,与巅峰持平。
“孔雀大明王印!”
空中忽而显出一道暗含无数符文的圆盘来,圆盘带着强大的力量和威压,重重朝这边压来。
玄朱屏息凝神,长空剑横起,蓦地朝天一划,将那圆盘击的后退了些,但是没有碎,不仅如此,它只顿了顿便又继续袭来。
玄朱攥紧了剑。
长空八式,仙魔斩!
轰!
巨大的圆盘磕在她的剑上,整个裂了裂,依旧没碎,余留下的力量压的她脚下木板‘咯吱咯吱’发出不堪受重的动静。
玄朱挪了挪步伐,将脚上的力道转移到上半身,臂上使劲,极力一压。
庞大的圆盘登时整个裂开,碎片迸起,将她身后的船舱和厨房,阙玉的摇椅皆扫荡一空。
阙玉瞧见了,整个身子都紧绷了些。
想一想玄朱当初建造它的时候费了多大功夫,好像不麻烦才放下心了。
今天的晚饭应该能正常吃。
他这边继续抓紧了布袋观战,那边孔弈几招都拿不下玄朱,一怒之下扯掉了他肩上的那件斗篷,露出背后长长托起的尾巴。
白色的,宛如一把华丽圣洁不带一丝一毫杂色的扇子打开,那尾羽整个一散,开起屏来。
藏在其中的羽眼晃了晃,玄朱登时有些恍惚,错眼的功夫手里的长空剑开始不听使唤,要朝对方飞去。
玄朱体内蓦地涌上一股子凉意,玉体莲心起了作用,叫她意识恢复了些,手上增了气力,握紧了长空剑。
丹田内的雷珠动了动,长空剑身上忽而爆出一道耀眼的紫光来。紫霄神雷顷刻间窜上空中无形的连接,朝对方袭去。
‘轰’的一声,那只干净漂亮的孔雀没有防备,整个被击落,掉在甲板上,刚准备起身回防,便是一把剑压在他脖颈上。
玄朱并没有下死手,剑只是虚虚地抵着他。
闭上眼,胸膛间的莲心亮起微弱的光,映到了对面,她瞧见那只孔雀鲜红跳跃的心脏。
如果做了坏事,心脏上会有被杀之人留下的怨念,他没有,要么是有什么法宝亦或者修为过于强大去掉了,要么是没干过坏事。
玄朱更倾向于后者,“你走吧。”
长剑收了收,整个入了鞘。
那孔雀一开始还仰着脖子等死,闻言一愣,“你不杀我?”
玄朱摇了摇头,“你是阙玉的朋友,我为什么要杀你?”
孔雀不承认,但她感觉应该就是将阙玉当成朋友才出手的。
要不然谁愿意惹一身骚。
玄朱顿了顿,又道:“你放心吧,我也不会伤害阙玉的。”
孔弈一滞,很快冷笑,“你的不伤害就是将他压在镇邪塔下?”
他人在妖界,但活的久了,什么不知道?